桃源炊香

唐千千

冬日，我和老媽舅舅去蘇州，緩緩行走在平江路上。傍晚時分的霞光順著天際揮灑下來，一回眸便是一幅潑墨山水畫。老天爺當真眷顧蘇州，讓每一個過客都把這兒當成了心中的桃花源。

我們走走停停，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平江路此刻倒是寂靜無聲，只聽見腳踩在青石板路上發(fā)出的細微聲響。沿街的小店里不時傳來交談聲，也是那清清淺淺的吳儂軟語，勾起人百轉千回的心緒。裊裊炊煙從遠處飄來，在空氣中回環(huán)縈繞，我倒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我們是被那由遠及近的香味吸引的。走近一看，是家賣點心的小店。一對老夫妻正不緊不慢打理著，門面不大，門口也沒有宣傳，店里稀稀落落坐了幾個客人，卻無一不對著老夫妻正搗鼓的點心望眼欲穿。我拉著老媽走進去，問老奶奶手中揉搓著的是什么，老奶奶手上動作不停，答道：“我做的是蟹殼黃，老頭子烤的是鮮肉月餅?！蔽铱此p輕將面團搟成面皮，刷上一層油，捏起面皮一角，手一勾，腕一提，將面皮折過來，再搟，再刷，周而復始。然后撒上蔥花、肉松、火腿丁，再小心將其包圓，然后兩手捧著，輕輕放在烤盤上。仿佛她不是在做點心，倒像是技藝精湛的匠人將自己的得意之作細細打磨，妥帖保存。

店里只賣兩種點心，鮮肉月餅和蟹殼黃，客人趕巧的話可以買到剛出爐的，若來的不是時候，老奶奶便停下手中的活計，端起笑容，沾了面粉的手在圍裙上狠狠搓兩下，快步走上前，將客人迎到座位上，倒上溫水，遞上油紙，細致周到地將客人安頓好了，才又回到臺前，繼續(xù)埋頭忙碌。老爺爺只守著面前的烤箱，他的動作很慢，尤其是調溫的時候。他弓著腰，瞇著眼，瘦削的手指一點點轉動控件，調多了不行，調少了也不行，反反復復好幾次才調到最合適的溫度上。

我坐在座位上，等著我的美味，肚子里的饞蟲被直透肺腑的香氣勾得恨不能跳出來，眼睛卻盯在這對老夫妻身上。我手上把玩著剛剛老奶奶遞給我的油紙，“吃的時候啊用它包著，手就沾不到油啦。”對每個坐下來的客人，老奶奶都要笑著叮囑一番，不像老板待客，倒更像叮囑自家不長記性的孩子。我覺得，這兒也成了我的桃花源。

熱氣騰騰的蟹殼黃絕對是人間至味。一口咬下去，一層又一層薄薄的面皮在烘烤后變得越發(fā)松軟可口不說，里面的餡兒也是一絕。你若嫌肉松偏軟，下一秒便會咬到外脆里嫩的火腿丁；你若又嫌火腿丁太咸，下一秒蔥花的清香便會充盈整個口腔……我瞇起眼，細細品味，霎時間，竟覺得這嚴冬也跟著回暖了。我想，我是忘不了這兒了，這兒的景致太迷人，這兒的食物太美味，這兒的人兒也太可愛。

能在這飄蕩著炊香的臘月感受平江一隅的風情，我真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