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門，接住我的歸途

藍妮

1

林小可在各大論壇以及眾多的QQ群里瘋狂地發(fā)了三天的消息后，才收到一條回復。木子李發(fā)來一個抖動窗口說：“美女，12月8號在金華酒店有一場婚禮，需要一名婚慶主持，三百大洋做不做？”

林小可撥了木子李留下的電話，和他討價還價，一番唇槍舌戰(zhàn)后，木子李只肯再加50元。林小可有些失望，但想起自己已經(jīng)連續(xù)一周都在吃方便面了，只好答應。

當初，林小可從遙遠的小鄉(xiāng)鎮(zhèn)來到這座陌生的大都市，沒有 學歷，沒有背景，找不到工作，和幾個人擠在地下室。后來有人見她身材高挑，容貌出眾，便建議她去學當主持人。從昂貴的培訓學校結業(yè)后，林小可也只能接一些零散的活動來維持生計。

木子李有一間小小的婚慶公司，說小那真是小，總共就他和助手兩個人。每次接到單，木子李便到處找攝像、司儀，以及一些學生來幫忙。

那天的婚禮會場很大，木子李也挺有本事的，將婚禮會場布置得浪漫溫馨。但還是出了意外，音響線不知道被誰踩破了，燃燒起來，整個大堂都是煙霧。賓客們紛紛跑出酒店。過了好一會兒，大家回到酒店時，煙氣還彌漫在上空。新郎新娘和賓客都沒有了興致，怨聲四起。

場面失控，木子李和一幫員工手足無措。林小可拿起麥克風，風趣地說：“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新郎新娘恭喜你們，經(jīng)歷了火的考驗，可謂情比金堅?？窗?，我們在仙境里見證一對金童玉女的永結同心……”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

木子李湊過來說：“早知道有這樣的效果，我干脆把火燒大一些，配合一下。”

2

黃昏坦坦而來，城市迷離的燈光次第亮起。林小可站在二十八層的高樓上俯視著這異鄉(xiāng)城市，心里排山倒海而來的是一串連一串的孤獨悲傷。

林小可又和木子李合作了幾次，每一次都很成功。木子李的公司規(guī)模開始擴大，有了自己的攝影師、化妝師以及司儀。

木子李的表白令林小可猝不及防。木子李很認真地說：“小可，我很喜歡你。是那種說不清的喜歡。白天我想牽你的手，夜里我想念你的笑容。遇到你，我才知道有一種相思叫輾轉難眠，有一種深情叫心碎腸摧，有一種牽掛叫難以割舍?！?/p>

下午的太陽依然很毒辣，站在大街上，林小可曬得暈乎乎的。有一瞬間，林小可以為自己是被木子李露骨的表白感動了。林小可成了木子李的女朋友。

木子李高興地抱起她在大街上轉了兩個圈，陷在幸福中的他完全看不到小可臉上冷漠的表情。

木子李對她是掏心掏肺的好，一會兒在微信上叮囑天冷了要加衣服，一會兒發(fā)個信息來說晚安，早晨風風火火地送來小可最喜歡吃的德式蜂巢蛋糕，下班后又急急忙忙地煲好湯送到小可家的樓下。

林小可很少主動聯(lián)系木子李，更不會發(fā)類似“寶貝”“親愛的”之類的親昵話語。她很少讓木子李進她的家，就算進了門也絕不允許他進入臥室。而且，兩人在一起時碰上熟人，林小可只會淡淡地介紹木子李是自己的朋友。

3

木子李以為林小可是保守、慢熱的。他相信總有一天他的熱情似火會把林小可的冰冷捂熱。他愛得卑微，林小可的一個微笑、一個眼神足以令他心醉。盡管林小可若即若離，不溫不火，從沒給過他戀人間應有的溫暖。

有一次，林小可在婚禮上接到新娘的手棒花，她讓新娘往前走，然后將花一把一把地扯碎，撒落在地上。撒一把花，她就問一次新郎：“假如新娘的容貌如這花一樣，隨歲月凋謝，你是否還愿意愛她？”新郎每一次都很激動很大聲地回答愿意。最后，林小可讓新郎看著新娘走過的路上撒的花，動情地說：“一個女人愿意與你并肩而走，愛你支持你，請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時?；仡^看一看，地上撒落的正是你妻子的青春。”

全場掌聲如雷，新娘子悄悄用手擦了擦眼邊幸福的淚水，新郎新娘擁抱在一起?？粗@深情的一幕，小可的心里酸酸的。

其實很久以前，林小可就想問安浩，若我容顏遲暮，白發(fā)蒼蒼，你是否依舊如此，牽我雙手，傾世溫柔？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問，安浩就逃走了。

林小可最初來這個城市的目的是尋找安浩。很多個夜里，她握著冰冷的手機，看著安浩發(fā)來的分手信息，哭著哭著天就亮了。

饑寒交迫的時候遇到木子李，對于木子李，她說不上喜歡，但至少不討厭。愛情苦海里的林小可實在是太痛苦了，她想上岸，唯有緊緊抓住木子李這根稻草。戀愛的氣息可以抵擋心靈的荒蕪。被愛，始終是一種幸福。他的溫暖體貼如同一縷陽光照著她的心窩。她想，心中的傷也許有一天會被這種幸福曬干。

4

木子李接了一個很大的單，一個大型婚禮活動。

據(jù)說女方的家里很有錢，男方是入贅的。也有人傳言，新郎來自一個貧窮的鄉(xiāng)村，原本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就在前女友打工幫他交完大學最后一個學期的學費時，新郎便將女友拋棄了，另攀高枝。

新娘很挑剔，就連主持稿也反復和林小可對了很多次。婚禮當天，林小可來到酒店，情緒突然變得很失落。抽身無暇的木子李顧不上安慰她，只是叮囑她別搞砸了婚禮。

證婚的時候，林小可嚴肅地問新娘：“你愿意嫁給你身邊的這個男人為妻嗎？”心急的新娘搶著說愿意。

“哪怕他是踩著女人上位，你都愿意嗎？”新娘愕然，全場一片唏噓。林小可扔下話筒，沖出了酒店。

木子李很尷尬，只好硬著頭皮上臺，打了個圓場，匆忙結束了這場結婚儀式。

他拼命地打林小可的手機，卻一直沒人接聽。最終在一家酒吧找到喝得爛醉的林小可。打車送林小可回家，木子李第一次走進林小可的房間，窺探了她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

墻上貼滿一個男人的照片，空白處寫滿了“安浩”。桌子上有一本攤開的日記，林小可的心事一覽無余。淚跡斑斑，全是一個女人情傷的證據(jù)。照片上的男人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其實就是今天在舞臺上大聲回答“我愿意”的新郎。

只是，新郎叫安志成，他改了名字。

木子李跌落在沙發(fā)上，滿臉灰線。原來自己是林小可退而其次的選擇。

5

愛情原本是兩個人一起二，結果有一個人突然不二了，另一個就傻了。林小可就是傻了的那個，她跑去跟有婦之夫安浩說，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名分。

那一刻，林小可真覺得自己卑微到塵埃里也開不出花來。安浩慷慨地贈予她這株快焦了的植物一杯水。

他伏在林小可的耳邊溫軟地說，親愛的，別恨我，我最愛的還是你。就憑這樣一句愛你，小可的腦子就混沌了，任憑身體泛起一浪又一浪的高潮。

安浩讓林小可徹底和木子李斷了聯(lián)系，并承諾一定會離婚娶她。林小可欣然領命。

“分手”二字輕輕松松就從林小可的嘴里說出來了，急于奔赴幸福的她根本沒有看到木子李眼中如古井一樣深的憂愁。

林小可住進了安浩為她安排的酒店。安浩說，寶貝，家里的河東獅掌握著財政大權，手頭有些緊，你先交下房租。林小可爽快地說好。

過了幾天，安浩又說，想搞門生意，不想再仰人鼻息，但資金周轉不過來。

林小可將銀行卡、信用卡都交出來，信誓旦旦地說要支持他。安浩抱著她，發(fā)誓以后一定會十倍百倍地還給她。林小可膩在安浩的懷里，撒嬌道：我不要你還了，我只要你永遠地屬于我。

林小可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和安浩化作了兩滴水，穿過了陶醉的春天，選擇了藍色的漂泊。

但是夢很快就醒了。

林小可的手機里塞滿了銀行發(fā)來的追賬信息。林小可打電話給安浩，先是關機，然后是空號。她想去找他，卻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閨密阿娜說，安浩分明就是回來報復的，你破壞了他的婚禮，讓他在大家面前出丑。你可真傻，還一頭撲上去，現(xiàn)在可好了，人沒有了，但留下了一屁股債。

小可的心一寸一寸地涼下去，一種被撕裂的痛楚瞬間襲遍了全身。

6

林小可半躺在床上看書，枕頭散發(fā)出絲絲的熏香。林小可睡眠不好，木子李就驅車去了很遠的地方，摘回一大束薰衣草，晾曬，制成這個枕頭。

有這樣的一句話映入眼中，當你為別人撐傘時，請你看看你的身后，有一個傻瓜在淋雨。選擇一個你愛的人，不如選擇一個愛你的人。

第二天，林小可在咖啡館里見了木子李。木子李遞過來一張喜帖，林小可一看，面如煮蟹。那一句“不如我們和好吧”生硬地卡在喉嚨里。

婚禮上，看著木子李挽著漂亮的新娘滿臉幸福地走過氣球拱門，林小可的心里下了一場大雨。木子李曾經(jīng)為她念過一首詩：若你專制，我便依順。當我喜歡樓時，你就喜歡路。而我的門，總能接住你的歸途。

林小可曾經(jīng)以為木子李對她的愛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但是她現(xiàn)在卻不知道，有哪一扇門會接住她的歸途？

責編/劉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