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秘方

◎秋 果

半個秘方

◎秋 果

乾隆年間，湖北一個靠近程江的小鎮(zhèn)上，有一家生意不錯，專賣程酒的酒鋪，老板叫李財。這李財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在他酒鋪里干活的伙計，待不了十天半月，就會被他辭掉。原因是他總覺得，那些伙計都是沖著他的酒方來的。

店里沒有伙計，酒方是安全了，可沒了干活的，李老板的酒鋪還是沒法轉(zhuǎn)。老婆、閨女干不了多大一會兒就喊累，李財也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作坊再小，還得雇一個干活的伙計。

一天，一個十五六歲、衣衫襤褸的少年來到酒鋪，有氣無力地對李財說：“老板，要不要伙計？我不要工錢，只要吃飽飯就行！”話剛說完，人便出溜到地上。李財一看，這小子是餓的！李財愛貪便宜，看小伙子只要飽肚不要工錢，就把他留了下來。

少年叫劉俊善，家住湖南，父母死后，跟著鄰人出外做生意。哪知道，鄰人嫌他拖累，半路上卷走他那點可憐的本錢，撇下他走了。

劉俊善很勤快，把店鋪里的活干得干凈利落，后院有啥雜活，不等李財使喚，也就干完了。最讓李財感到滿意的是，劉俊善不跟別的伙計似的，看他配料就死盯著不放。

就這樣，劉俊善在李家酒鋪一干就是三年。他從來沒有提過工錢的事，偶爾李財賞他幾個銅錢，除去扯塊布料央老板娘做件褂褲，剩下的，不是給老板兩口子買了果點，就是給李財?shù)拈|女買了胭脂粉。慢慢地，李財一家把劉俊善當(dāng)成了家里的一分子。李財?shù)墓媚锏搅顺黾薜哪昙o，老兩口一商量，索性把劉俊善招為養(yǎng)老女婿。

一天，李財一個朋友請他喝酒，他叮囑劉俊善好生配酒，便抱著壇酒出了門。

過了幾天，劉俊善端出一壇新釀的酒，舀了半碗，讓李財品嘗。李財端起酒碗輕輕嘬了一小口，吧嗒了下嘴，眼睛突然睜圓，呼一下站起來，端起酒碗又嘬了一小口，在舌尖上細細品。入口辣中略帶甜味，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有似無，這個酒再存放幾年，絕對是上品！“就是這個味，就是這個味呀！”李財連連喊道，“俊善快說！這酒里你還加了些什么？”

“其實也沒放什么，我只是把我們家那半張酒方摻進去了！”劉俊善撓了撓頭。“半張酒方？”李財吃驚地問。劉俊善說：“就是把糝子熬水，摻了進去。岳父要覺得不好喝，下次我不摻就是！”“摻！摻！必須摻！孩兒啊，你把那半張酒方拿來我看看可好？”李財緊緊抓住女婿的手說?！霸勒梢矗疫@就去拿！”

劉俊善拿出一本書，從書里找出小半張發(fā)黃的紙。李財迫不及待地打開紙，只見上面只有兩行字：糝子煮水摻進酒中。后面是酒水和糝子水的比例。

拿著那半張配方，李財問劉俊善：“你們家的酒方怎么只有半張？”“唉，說起這事，一言難盡啊！”劉俊善嘆了口氣，向李財說起了自己的家事。

劉俊善的祖上也是做程酒的，而且，他家做的程酒可是被當(dāng)作貢酒征收的。到了劉俊善爺爺這輩，只熬下劉俊善伯父和他父親兩個男丁。但不知怎么回事，這哥倆天生犯相，別說在一塊做生意，就是碰個面都會掐個你死我活。

為了兩個兒子能好好相處，劉俊善的爺爺死前，將程酒的秘方一撕為二，給兩個兒子一人一半，他想借酒方，把兩個兒子扭在一起，可沒想到，這倆兒子寧愿不做酒生意，也互不來往。

十多年前，劉俊善伯父出門做生意，不幸丟了自己那一半酒配方，為此他大病一場，身體大傷元氣，再也沒氣力出外做生意了。日子過得窮困潦倒，老婆不愿意跟他吃苦，卷了值點錢的東西走了。劉俊善的父親不忍，便把大哥帶回自家照料。

我年輕時心高氣傲，看不慣單位里的丑惡現(xiàn)象，多次公開抨擊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同事，自以為憑一身本事、一身正氣就能光明正大得到應(yīng)得的一切。在有關(guān)“評先”“評職”等“大是大非”問題上，“聰明人”四處打點張羅，忙得不亦樂乎。身邊好友也屢屢勸我要主動出擊，切莫錯失良機。

劉俊善的伯父悔愧萬分，他對兄弟說：“自古兄弟失和，家門便會不幸，這都是我做大哥的不對呀！”劉俊善的父親也非常后悔，他很誠懇地對兄長說：“大哥，這是我做兄弟的不對！”這兄弟倆雖然講和，可病魔并沒有放過劉俊善的伯父。只是，他到死都惦記著那半張丟失的酒方，眼睛始終沒有閉上。

大哥死后，劉俊善的父親發(fā)誓找到另一半秘方?？稍谕獗疾ㄊ嗄?，也沒找到。幾年前，劉俊善父母接連生病。母親仙逝，父親的病也越來越重。感覺自己大限已到，劉俊善的父親對兒子說：“兒呀，爹怕是難完成你伯父的遺愿了！若哪一天你能讓秘方合一，一定去我跟你伯父的墳上說一聲，讓我們也好在你爺爺面前有個交代！”父親死后，劉俊善把半張秘方放在一本書里，縫在衣服里面貼心的地方。

聽劉俊善說完那段往事，一家人唏噓不已?！拔易錾舛嗄辏J識你伯父也不一定，他叫什么名字？”猶豫半天，李財問。“我伯父叫劉程水?！薄斑@名字好像沒聽說過?！崩钬斚肓讼搿！芭?，對了，他老人家臉上有個很明顯的標記，右眼角有顆紅色的大痣。”“右眼角有顆紅色大痣？”李財忽地站起來，他在屋里來回走了幾趟，嘆了口氣，跺了下腳對劉俊善說，“你等著！”就去了后院。

不一會兒，李財拿著一個鑲銅邊的小盒子回來。打開盒子，拿出半張泛黃的紙片，打開，與劉俊善的一對，竟然是完整的一張！

“岳丈，這，這，這是怎么回事？”看著那張完整的酒配方，劉俊善激動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李財嘆了口氣，對劉俊善說起這半張秘方的經(jīng)過。

多年前，李財走南闖北做販賣的生意，有一次住店時，跟一個湖南生意人住在一間房里。那幾天陰雨連綿，兩個原本不相識的人，為了打發(fā)無聊的時光，要了酒菜喝酒聊天。一日，兩人喝得差不多了，那湖南客拿出隨身帶的一個酒葫蘆，倒了一點酒讓李財品嘗。那酒呈褐紅色，斟之現(xiàn)絲，清香撲鼻。李財忍不住贊道：“好酒！”

湖南客醉醺醺地說：“當(dāng)然是好酒！知道這是什么酒么？這是我們家釀制的正宗程酒！是曾向皇上進貢的貢酒！我們家秘方傳到我這里，我不喜歡釀酒，更喜歡走南闖北販賣，便不再釀酒，這酒葫蘆里的酒，還是我父親在世時存起來的！”湖南客一邊喝酒，一邊自豪地向李財講起了程酒的制作：“釀制程酒，須先釀制白露酒和白酒。白酒須用上等好酒，白露酒顧名思義，必須是白露那天釀的糯米酒。釀酒的水必須用程江之水，兩酒釀好，按比例將白酒倒入糯米酒糟，便可以裝壇了。”

“我不信！釀個酒哪有那么多講究？”李財也喝得兩眼蒙眬?！安恍?？我給你看看我家的程酒秘方！”湖南客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布包，一層層打開，拿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遞給李財。李財接過來，使勁揉了揉雙眼，仔細一看，上面寫的果然是一個酒方！

李財早就厭煩了走南闖北的日子，想在家開個靠手藝養(yǎng)家糊口的店鋪?？吹骄品剑蛯峡驼f：“大哥，反正你也不想做酒生意了，把這秘方賣給我好不好？”一聽李財要買自己的酒配方，湖南客酒一下醒了，他趕緊收起酒方，搖著頭連說：“不賣！不賣！”

這天晚上，李財因為酒秘方的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聽到湖南客也在翻騰，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躺下去。李財便瞇縫著兩眼，假裝打鼾，他想看看湖南客要干什么。

一會兒，湖南客又坐起來，側(cè)耳聽了聽，又向他這邊看了看，悄悄下地，打開布包，拿出了個什么東西，塞進枕頭下面，又向他這邊看了看，聽李財還在打鼾，便安心躺下，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

等湖南客睡著，李財悄悄起床，偷偷摸出湖南客放在枕下的東西，留下身上帶的銀子，悄悄溜出店門。

一路狂奔，天亮?xí)r，李財摸出從湖南客枕下拿走的東西查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正是程酒秘方！回家以后，李財便帶著妻小來到離程江最近的一個鎮(zhèn)子。他按照秘方配了無數(shù)次酒，終于釀出了程酒。雖然他做的程酒在當(dāng)?shù)刭u得不錯，可怎么也比不上當(dāng)年湖南客的酒，他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李財曾經(jīng)嘗試各種改變，卻始終不能提高。偶爾，他也會想起湖南客，覺得對不起他，可他做夢也沒想到，因為他一時貪念，竟會發(fā)生那么多事。

“孩子，這幾年，你就沒想去找酒方？”李財忍不住問?！拔乙蚕脒^，可人海茫茫，我能去哪里找？老話說的好，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找到天邊也找不到！”劉俊善撓了撓頭憨憨地說。

好一個“是我的就是我的”！李財心里暗道：“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算計了大半輩子，沒想到連本帶利還給劉家不說，還搭上一個寶貝閨女?！?/p>

“賢婿啊，這么多年，想起秘方的事，我心里就感到愧疚，那時候年輕，做事欠妥，我要是知道后來會發(fā)生那么多事，我絕不會做出那種事！”李財捶胸頓足地說，“馬上套車去湖南，我要去你伯父和父親的墳上，請求他們寬恕……”

幾天后，劉俊善帶著岳丈一家人，踏上了去往湖南的路途……

（原載《民間故事》2016年第2期 江西劉名遠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