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 漏

□吳華兵

撿 漏

□吳華兵

王縣長開名車住豪宅，一點兒也不怕。

王縣長特瞧不起張書記、李縣長和陳縣長他們。他們有錢，王縣長知道?！坝绣X不敢花，沒用！”王縣長不僅在心里鄙夷他們，和手下的一幫親信在一起時也這么說。

王縣長有錢，全縣人民都知道，全縣人民也都知道王縣長的錢是憑本事掙的。

王縣長喜歡收藏，而且對收藏頗有研究，玉器最拿手。開會的間隙，視察的空當，坐在車里或者大酒店的大圓桌旁，王縣長都喜歡說收藏，聽的人也都頻頻點頭。王縣長還在縣電視臺開過一個系列講座—講玉器。好多人都說王縣長真有文化，是個儒官。

有文化的人發(fā)財就發(fā)文化財。王縣長有次和李縣長帶著幾個局長到外地招商引資，在當地一個景點的小攤上看到個玉蟬。一問價，280元，王縣長二話不說就買了。

離開小攤，李縣長說：“王縣，撿漏了吧？”幾個局長也都說：“肯定撿了大漏。”

王縣長對著玉蟬哈口氣，笑瞇瞇地說：“李縣，各位，今晚泡腳，我請?！?/p>

“這個寶貝，現在市場上能賣多少？”一個局長很響地吸了下鼻子問。

“也就四萬左右吧?！蓖蹩h長輕描淡寫地說。

“啊，那只泡腳可不行。”李縣長叫了起來，“上個月你撿漏得的那個玉扳指就賺了一萬多呢?！?/p>

“行行行，泡什么都行，都我請?！蓖蹩h長哈哈大笑，“回去便宜點把它賣了，我再請各位吃一頓?！?/p>

大家于是一起鼓掌，就像王縣長開會發(fā)言后大家一起鼓掌一樣熱烈。

王縣長回來真把玉蟬放在珠寶店里賣了，賣了三萬八，是本縣億科房地產開發(fā)公司的老板買去的。

王縣長撿漏得的寶貝都是放在縣里最大的珠寶店賣的。店里沖門那節(jié)柜臺里經常擺著王縣長撿漏得的寶貝，寶貝旁邊放著王縣長親筆寫的寶貝介紹。好多喜歡收藏的有錢人都知道王縣長淘到寶貝在這里寄售，而且有寶貝介紹，買著放心。他們就隔三岔五地到這里淘寶貝。他們買寶貝的同時，寶貝介紹也是一定要拿走的。他們說：“沒有王縣長的介紹，這個寶貝就不值錢了?！钡陠T們也懂這個理，再好的寶貝對于不懂的人來說也是沒有價值的。

寶貝被誰淘去了，王縣長都知道。因為淘到寶貝的人都會找時間請王縣長吃飯表示感謝，感謝王縣長給他們收藏寶貝的機會，并拿出寶貝介紹，順便請教下理解不了的地方。

王縣長腿勤眼明，全國各地跑，撿漏的機會就多，有錢就自然不在話下了。

王縣長有錢就享受生活，敞開地享受。開始的時候，有人嫉妒恨，就舉報王縣長?？赏蹩h長的錢來歷都明，清清楚楚。憑本事掙錢，憑學問掙錢，這有什么問題呢？有錢房子面積大點車子排量大點，這又有什么問題？舉報查不到王縣長什么，舉報人就只剩下羨慕了，就不舉報了。

王縣長一路享受著就退休了。

他退休后，就不各地跑了，不跑就撿不到漏了。其實他還是想跑跑的，但身體不允許了，三天兩頭要去醫(yī)院，有時候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的。

身體多病，讓他很傷心，有錢也不能享受了，好東西都不能吃了。更讓他傷心的是，兒子的礦場發(fā)生爆炸，炸死了好幾個人。老伴讓他賣老臉去找找人疏通疏通關系，但他想了想說：“按政策辦吧，不要為難張書記他們了。”結果礦場被封了，兒子被判了，他的錢也都拿出來賠償了。

他晚年過得很凄涼，車子賣了，房子也換成了小套房，家里也就當年自己花了三十萬買的一個玉觀音值錢了。他真喜歡這個玉觀音，雖然舍不得，但沒有辦法，要生活呀，他只能忍痛割愛。他認真寫了寶貝介紹，把玉觀音拿到珠寶店去寄售。

店長看了下寶貝介紹上三十萬的價格就笑了，說：“老王，這個東西這個價你還是拿回去吧，放我這兒賣不掉還占地方?！?/p>

“真值這個價，我當年買就三十萬了?！彼人缘脕y顫，扶著柜臺說。

“就這東西，我打眼一瞅，現代仿品一個。你肯定看走眼了，能賣三千就算你運氣好了?！钡觊L拿著雞毛撣子掃著锃亮的柜臺說。

“我看走眼了？只值三千？”他又開始咳嗽，這次咳嗽得更厲害，想想家里急等錢用，只好無奈地說，“那就三千吧，你幫我劃掉幾個零，就放這兒賣吧。”

“你走好，賣掉了，我打電話給你，你來取錢?！钡觊L很禮貌地鞠躬，把手伸向門口。

他顫顫巍巍地走出店門，混在了人流里。

店長拿起寶貝介紹，看也沒看就撕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他捧起玉觀音，對著玉觀音哈了一口氣，心里恨恨地說：“今天我也撿回漏，而且是送上門的大漏。”

（原載《小小說月刊》2016年第3期 湖南武文勤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