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秋
石緣(外一篇)
□張玉秋
我們在一家古玩店喝茶時,窗外正飄著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三五人圍坐在一張淡綠色玉石桌前,喝著從古色斑駁的茶壺里淌出的熱茶。
身旁是阿熊收藏的一些石頭。
他懂得每塊石頭的心思大于石頭們的價值,于此,被木瓜稱為“禪意收藏”,一語中的,頗有新意。
這兩位朋友的名字聽起來怪怪的,這都歸功于我的“得意”之作。
阿熊屬牛,與我同屬不同歲。做事穩(wěn)重,做人大氣。木瓜是活躍之人,思維敏捷,擅交際,人緣不錯。我對他們都是尊重的,起個別名也是褒義的,且他們都不知曉。
這兩位都是文人。阿熊、木瓜和我是結伴來這里喝茶的。
在座的還有一茶社的老板,年紀與木瓜相仿。此人是出類拔萃的生意人,據(jù)說他花兩千多元買了一個石類物品之后,一轉手賣了8萬元。這位說著另類普通話的南方人喝著古玩店的茶倒是謙虛得很,穿戴也很普通,用流行的話說,他不是很會“曬幸?!钡娜?,也許,這便是與石頭打交道帶來的靈魂積淀與淡定吧。
目光越過這幾人,從落地的玻璃窗望去,對面是一家以經營字畫為主的小店。這里的店主都與這幢樓一樣,安逸、去浮,一顆淡定的心仿佛不是在等待買家而是在等待把自己的心愛之物“娶”回家的人。
轉過身細瞧柜臺外的石頭,每塊都是有故事的,那記錄遠古時期或繁華或衰落或喜怒哀樂的故事如年輪印刻在石頭上,讓后人浮想聯(lián)翩。
鄰家小店是真正的賣石之家。相比之下,阿熊收藏的石頭數(shù)量和花樣顯得有些單薄,但厚重感與價值是絕對無人能及的。
這就是喜愛與生意的區(qū)別。
木瓜一眼喜歡上一古紅色圓石,直到付了錢,眼睛才從石頭上挪開。阿熊說一定還能尋到一個黑色或相同顏色的石頭,這樣就是一對極品了。還著重說了“別急”兩字。他大概曉得木瓜是急性的。
我與木瓜的交往也是始于文字吧,但真正的接觸在這之前也不過一兩次。最近的一次,我的外甥女在哈師大呼蘭校區(qū)讀書,因有急事我要去找她,下班后,打不著車,天眼瞅著就黑了,想起木瓜是有車的,一個電話打過去,他停下手中的活,送我去了呼蘭。讓我好生感動,我是不會拒絕與“講究”的人一起喝茶聊天的。
阿熊是個靦腆之人,這與他的年齡有些不符。我們極少見面,偶爾在網上打個招呼。在知道我偶爾寫寫毛筆字后,特意將一方石硯送到我單位的保安那里,待我下樓時他已離去。淡綠色的硯臺被裹了一層又一層,看出他是心細之人。
引起我回憶的是這家小店門口的筐內裝滿了拳頭大小的石子,與我的記憶這般接近。
想想,我小時也是喜歡石頭的。
那時,從學校到家有兩里地的路程要走,路邊經常有漂亮的小石子,有透明的叫“火石”。每年,這條路都要被從外地運來黃黃的沙子覆蓋一次,就像我們每年都要穿一件新衣般。雖然新鋪的路走起來不是很舒服,但能撿到好多石子又怕什么呢?
有時,帶著撿了一路沉甸甸的石子,聽著它們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曇?,走路自然慢了下來,遠遠望見系著圍裙站在門口張望的娘,我便興奮地跑過去,掏出石子給娘看,竟從未想過她之前是那樣的擔心。
我的到來不曾引起女店主的注意,她只顧與我的朋友們說笑著。直到我在一塊名叫“蠶結”的石頭前駐足時,她才驚訝地喊:“我以為女士喜歡光滑的石頭,沒想到你很識貨的,你的朋友第一次來我家就喜歡上這石頭了,真是有緣呢……”
我對石頭真的是門外漢,她說的是“蠶”,在我看來蠻像花生的,怕被人看穿了心思,轉過頭去,想笑。
這幢樓里的店家間關系是十分融洽的,店主之間也互買互賣,基本都不賺對方的錢。一個物件一轉手賺幾萬元、十幾萬元都實屬平常,有時就這么轉手送人了,出乎常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們就是為了尋得一個緣分吧。
“這個買賣是需要時間的,急不得,一定要遇到真正中意的買主才能出手,過程也許是漫長的,但也是有希望的,每個物件都能尋到主人的?!卑⑿苤钢彽暾f,語氣是那樣的肯定。
閑來,他給好多石頭拍照、賦詩,想必這些受之情愛的石頭一輩子都不能離開他了。
如果說文字是我們幾人的交集點,那么石頭則讓我們放大了這個點。原來,文字以外的快樂也是值得收藏、值得尊重的。
我們都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與靈魂有緣的朋友,過程是漫長的,但絕對是幸福的。
長廊轉角有一處地攤,讓我想起魯迅的一句話:“我只在深夜的街頭擺著一個地攤,所有的無非幾個小釘,幾個瓦碟,但也希望,并且相信有些人會從中尋出合于他的用處的東西……”
再回到古玩店,那位給我們沏茶的老板已經燒好了第二壺水,依次將茶送到每個人面前。這時,樓里有了歌聲,是渾厚的草原歌曲,適合此時的心情。
喝茶的人開始沉默。如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