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一明段艷，覆一世相思

◎荷 華

裁一明段艷，覆一世相思

◎荷 華

幽寂的古墓中，青石板上篆刻著一段段精妙的文字，訴說著沉寂在古墓里不為人知的往事。她姓林，名朝英，是古墓派的創(chuàng)始人，亦是一個縱情江湖的自由俠客，慢行于古墓長廊中，回首間似乎憶起有人曾喚她英妹……

初見王重陽是在游歷途中。那日，她自河邊汲水而來，漫步在小道上，看見好友正與一男子向此處走來。見面寒暄幾句后，她便開口問：“這位是？”那人帶著柔和的微笑，淡淡地說：“在下王重陽。”

武林英豪，少年志士，她并非沒有見過，只是眼前這人既似如玉君子，又帶有殺伐決斷之氣，讓她覺得很特別。王重陽的名字她是聽過的，大約不外乎抗金志士，武藝高強。如今看到真人，不免有些好奇他是否如傳聞一般。彼時天下狼煙四起，路上并不太平，又恰好兩人都要去臨州，便結(jié)伴同行。

林朝英素來性子高傲，眼高于頂，又兼武學(xué)造詣頗深，而王重陽亦是少年英杰，兩人時常探討天下大勢。她雖為女流，卻眼光透徹，見解獨到，常與王重陽的觀點不謀而合。交談之中，竟發(fā)現(xiàn)彼此的愛好性情大都相同，當(dāng)真是意外驚喜。

既是意趣相投，便漸漸成為知交好友。兩人偶爾興起，免不了比試一番。白衣勝雪，紅衣絕艷，蒼山竹林中留下了兩人的絕世風(fēng)姿。他們有時亦會結(jié)伴去觀山河日落，碧海青天。

日子如水匆匆流過，林朝英也漸漸察覺到自己對王重陽的情愫。她本對裝扮之事并不熱衷，然而女為悅己者容，她開始一點點改變，想在他心中留下最美的自己。

然而，男兒志在四方，況且王重陽的心中始終有著“為國效力，抗擊金兵”的雄心壯志，分離似乎無法避免。

“珍重”，這是她在離別前與王重陽說的最后一句話。從那以后，她夢中揮之不去的是戰(zhàn)場上的金戈鐵馬，還有那個溫潤如玉的他。她不是沒想過與王重陽一道南下，抗擊金兵，只可惜王重陽不許。男兒為國捐軀，守衛(wèi)家國乃是理所當(dāng)然，王重陽自是不忍她去面對戰(zhàn)場上的尸山血海。相愛的兩人終究被連綿戰(zhàn)火分離開來。

離別后的日子，她想他，念他，記掛他，擔(dān)心戰(zhàn)火會傷了他。戰(zhàn)事繁忙，烽火繚亂，但一有機會，王重陽就會給她寫信。在那些不得不分離的日子里，這些信帶給她無法言喻的快樂。

后來抗金失敗，王重陽雄心頓失，在終南山修建了一座墓穴，自此避世，幾年都不愿踏出古墓半步。她不忍看他頹唐失意，在古墓門前連罵七天七夜，終于逼得王重陽正視自己，離開古墓。彼時天下狼煙四起，她只愿與王重陽偏安一隅，獨守一方。有他在的地方，再紛亂的塵世也是人間天堂，得一心愛之人攜手終老，死生亦無所懼。

神仙眷侶的日子也是有過一段的，兩人攜手行走江湖，不問世事，自在逍遙。但終究敵不過王重陽對抗金之事的念念不忘。林朝英并非反對王重陽抗金，只是想要他的眼里能夠有她，可王重陽到底還是離開了。

她的惱怒、憤恨、不甘，化作一顆爭強斗勝的心。她以為只要自己贏了，王重陽的眼中就會有她?！拔覀儊肀仍囈粓?，你贏了，我便立刻自刎，不再糾纏于你?？扇羰俏亿A了，你就要把古墓讓給我住，娶我或是出家?！闭f這話時，她心里竟帶了幾分惶恐。她想要嫁給他，想與他一直在一起。

她終于用計奪得古墓，可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下此賭注，只是想讓他在古墓中與她相守一生，而不是僅僅留下這一座空蕩蕩的古墓。而在王重陽心中，兒女私情永遠比不上家國大事。他再次離開了她，寧可在重陽宮做一個道士，也不肯留下來與她相守。

在王重陽離去后的那些日子，林朝英將紛亂心緒都化為一首詩：“都說相思好，相思令人老。幾番費思量，還是相思好。”“世間之人多薄幸”，說出這句話時，她心中又何嘗不是布滿血淚。她從不信王重陽不愛自己，可她再也無法堅持。她一日日越加思念他，愛而不得開始生恨，一生困守古墓。

有人以為她恨王重陽，所以才處處針對，其實她并非恨他，只是執(zhí)念太深，不知不覺便傷人傷己。直道相思了無益的心境便如情花之毒，入骨生疼，痛徹心扉。她想只要他肯回頭，她就不再逼迫，必收起高傲的性子，學(xué)著謙讓。只可惜，歲月交付她的唯有等待，求而不得的情愛禁錮了她的后半生。

于是，她寄情于武學(xué)，創(chuàng)出唯有與全真教劍法配合才能使用的玉女素心劍，使之后生命的每一日都有王重陽的影子。她想他，念他，愛他，恨他，偶爾憶起他喚她英妹的那些時日，恍然覺得他就站在古墓門前，會鋪下十里紅妝來古墓迎她。

她一生記掛王重陽，在古墓之中備好嫁衣，一生的心愿大概也只是想讓王重陽說一句，我愿娶林朝英為妻，一世相守，永不分離。后來，她的身體越來越弱，終是英年早逝，在本該盛放的時刻凋零。

古墓之中，再無為愛等待一生的女子。不知王重陽日后是否后悔，但他到底傷害了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子。

后來的日子里，王重陽留在重陽宮中，護著古墓，不久亦抑郁而終。只是情深緣淺，他再后悔，也終是辜負了那個一開始就在等待的人。

之后，古墓日漸清冷，與世隔絕，處處彌漫著無法傾訴的寂寞與想念，與斑駁的石壁合為一體，僅余青燈下孤獨的剪影，似在訴說林朝英一世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