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媛
花語
□韓秀媛
母親節(jié),我送給母親一盆米蘭花。
幸運的米蘭,被母親細膩地呵護著,像孩子一般。
母親專門買來書,了解米蘭的習(xí)性,照著書上說的,澆水,施肥,曬陽光,一絲不茍。在母親的精心培育下,米蘭不斷發(fā)出新葉,鮮翠閃亮。
新葉萌生不久,隨之長出一串串花蕾。嬌小的,谷粒般金黃色的花蕾是見不到花瓣的,開得幽靜沉寂,可香氣卻如梔子或茉莉一般,時而轟轟烈烈,時而暗香浮動。
在母親家,有花香圍繞,如入幽蘭之室,雅靜寬心。深深地嗅一嗅芬芳,讓人覺得有花相伴的日子變得瑩潤美好。
不到一年,米蘭花漸漸繁茂,花冠圓潤豐滿起來。微風(fēng)習(xí)習(xí),纖細的枝杈搖搖欲墜。
母親說,該修剪一下了。
這么鮮亮的枝葉,剪掉豈不可惜?
母親說,只有舍下這些枝葉,才會長出新的更加粗壯的枝葉。
被剪枝的米蘭,剩下一些墨綠的老葉和枝杈,老氣橫秋的。
企盼在等待中有些漫長。春天,米蘭發(fā)出了細嫩的新芽,俊秀的葉子攢動著蓬勃的、滿是希冀的翠綠。
沒想到,舍棄隱藏著如此巨大的力量。
生命中,有些事不能不舍,甚至不得不舍棄看似十分珍貴的事物。
有的人心靈塞滿欲望,沒有一絲縫隙。他們背負著沉重的包裹,不懂得舍棄,因此感到累,且抱怨著。
因舍棄而騰出的地方,總會有更好的東西去填補的。那些舍,如同被修理的米蘭,是為了生發(fā)出更美麗的花朵。
養(yǎng)花并不難,想把花養(yǎng)好,卻也不容易。
花和人一樣,脾氣秉性不盡相同。花是一株鮮活的生命,會生長、會呼吸,有的也很聰明,甚至?xí)伎?,比如那些晝開夜合的花朵,一碰便會閉合的葉子,能吃昆蟲的花朵。摸不透花的喜好,掌握不好花的習(xí)性,也就養(yǎng)不好花。
喜陰的花,若放在太陽下暴曬便會夭折;喜陽的花,不見日光就會萎靡。喜旱
的花,澆多了水根會腐爛;喜水的花,稍一缺水便會枯萎落葉。
將眼睛暫時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一看瑩潤欲滴的綠色枝蔓,或是大紅、艷粉、嫰黃的花朵,心頭不免為之一顫——生活是如此的流光溢彩,趣味盎然,連花兒都競相為之綻放。
想起劉禹錫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佳句,在被花香擁抱的斗室中踱步思忖,雖然比不得古代賢士的志趣和抱負之遠大,卻也對“小家”盡責(zé)關(guān)愛,對“大家”恪盡職守,未免也同古人一般,發(fā)出何陋之有的感慨。
老舍先生也是愛花之人,家里有上百盆花。他更喜歡侍弄“自己會奮斗”的花。
家里有一盆網(wǎng)格草。深綠色的葉片上交織著白色的細紋,花莖滿盆鋪展,幽靜而疏落地從盆沿垂下。
既然叫“草”,就該有“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的韌勁吧?我折了一根枝杈,插入泥土,沒幾天就枯萎了。于是我又挖了一棵帶根的幼苗,萎靡了多日,才有了精神。
把它放在陽光下,大部分葉子卷曲起來,生病似的。移到背陰處,過了很久,才恢復(fù)原來的生機。這個所謂的“草”呀,原來是位嬌滴滴的公主,算不得“自己會奮斗”的花,需要精心伺候才行。
杜鵑花,又名映山紅,是頗惹人喜愛的花。記得白居易有詩云:“閑折兩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ㄖ写宋锼莆魇饺厣炙幗枣颇?。”白居易將杜鵑花比作絕代佳人西施,連芙蓉、芍藥也相形見絀。的確是這樣,我更偏愛粉紅色的杜鵑,先后養(yǎng)過兩盆都夭折了,未免有些遺憾。
初秋,我坐上了開往長白山天池的汽車。山路蜿蜒險峻,七折八拐。司機師傅看來駕駛技術(shù)還不錯,不時和乘車的游客開個玩笑,轉(zhuǎn)彎時并不減速,車尾一甩,后座的游客并沒有扶手,順勢偏向了一邊,擠在一起,熟悉的就開起了玩笑,引來一陣笑聲。
在車內(nèi)已經(jīng)明顯感到溫度的變化。海拔越高,溫度越低。遠處的山坡已經(jīng)黃綠相間,似到了晚秋。駛近了再看,黃的是干枯的草,綠的是一簇簇低矮的高山杜鵑。大片的杜鵑匍匐在地面上,忍耐著稀薄的空氣和刺骨的寒冷。那一大片一大片倔強的深綠,綠得格外醒目,讓小草黯然失色。
雖然沒有趕上花開的季節(jié),但心中的杜鵑花卻開得滿滿的,眼前不禁展現(xiàn)出了花開時節(jié)的熱鬧和喧騰。
同車的人玩笑說,下車挖幾棵回家種上。司機連忙擺手,說這杜鵑花脾氣怪得很,能在低溫乏氧的惡劣環(huán)境下生存,若把它移到山下,栽到溫室中,反而很難成活。
由于那天陰雨連綿,天池上空霧氣很濃,沒能看到天池的真面目。但并不覺得十分遺憾,我看到了杜鵑,長在海拔兩千多米高山上的杜鵑,也看到了力量,也看到了勇氣。我們何嘗不缺少高山杜鵑的勇氣呢?前行選擇坦途,生活選擇安逸,抱怨腳下的坎坷和迷眼的塵土,更希望凡事能順流而下、水到渠成,長此以往,就失去了前行的動力和勇氣。真正促使我們成功,使自己勇敢、堅強、大度的,不是優(yōu)裕和順境,而是那些常常置我們于困境的打擊和挫折。
花如人,人如花,期待看到花開,卻也不哀傷花謝?;ㄩ_不是為了零落,而是為了絢爛地綻放。
多數(shù)女人都喜歡花,我也不例外。
酷熱的夏日,在花卉市場的角落里,幾朵艷紅的小花向我眨著眼睛,我像相親節(jié)目中的男女一樣,與那盆小花有了眼緣,掏了幾塊錢買下來。問花名,賣花的女人含混地擠出幾個字,就丟下我去招呼另外幾個買主。
捧起那盆花左瞧右看,像得了件寶貝,瞳孔中映滿
花的影子。卵圓形的小葉兒,攢著蓬勃向上的翠綠。幾朵嬌小的花朵被一捧碧綠輕輕擎起,兩片花瓣紅唇般抿開,妍妍地笑著。
暑氣正濃,她在夏的熱情中沉醉著,嬌羞著,甜美而娉婷著,這般迷人眼、亂人心,待嫁的新娘般,不必高談闊論、搔首弄姿,嚶嚶細語、低頭含笑便是一線靚麗的風(fēng)景了。
我悉心照料她,水分、肥料、陽光,一樣都不少。我甚至專程跑到市場,購回漂亮的瓷盆。我把她擺在辦公桌上,每日無數(shù)次用目光撫摸她、贊美她。她似乎揣摩到我的心思,讀懂了我的眼神,用不懈地綻放取悅于我。未等這幾朵謝幕,那幾朵又結(jié)了蕾待放;這幾朵要凋謝了,另外幾朵已然傲立枝頭,露出淺淺的笑靨。
秋過了,冬來了。寒流一次又一次襲來,雪花飄了一場又一場。臉蛋兒凍得透紅,裹了一身寒氣,推門第一眼便又望見她。她熱情殷勤地揚起粉紅的笑臉,閃爍著伶俐的眼睛迎我歸來,我轉(zhuǎn)眼便忘卻了寒冷,只覺得濃濃的春意在小屋中蕩漾。
她到底是什么花?我試著在網(wǎng)絡(luò)上搜尋,沒有結(jié)果。我拍了一張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不多日有人回復(fù):鐵海棠,有毒。我不相信,繼續(xù)在網(wǎng)上搜索。果真,一段段關(guān)于她的文字跳進我的眼簾:易成活,喜開花,汁液有毒,致癌,不適合放在室內(nèi)……我不得不重新審視她了。這一看不要緊,發(fā)現(xiàn)她的莖干上長滿了刺!強悍丑陋、猙獰毒狠的刺,讓人不得親近,不得侵犯的利刺!
我困惑了,看來,是錯愛于她了。我將她丟棄到窗臺一角。陽光依舊慷慨多情,將溫暖灑在她的身上。逆著陽光看,淺綠色的葉脈變得清晰透明。葉片中流淌著乳白色的汁液,空氣中飄浮著看不見的花粉,是她的靈魂在游走嗎?
顯然,她不是溫室里嬌慣的花朵,也不需要誰去如此這般的精心呵護。她常被栽種在南方的室外、路邊,無需太多的打理。她給人賞心悅目的同時,要忍耐驕陽,更要抵御零下十幾度的寒冷。她不能選擇環(huán)境,改變環(huán)境,只有不斷地適應(yīng)環(huán)境,但不管環(huán)境如何,依然如故,將根深深地植入泥土之中,繁茂的枝葉吸收光和熱向根輸送養(yǎng)料,常年綻放的艷麗花朵,吸引更多的昆蟲授粉,用利刺和毒液保護自己,不被其他物種侵犯……只有這樣,只能這樣,她才能生生不息,在蕓蕓眾生中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在大自然中不斷繁衍。這就是生命的本質(zhì)。
后來我對著她說,你堅強地活著,努力地綻放著,是為著生命本身,為著未來的憧憬嗎?
她好像聽懂了,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報我許多小小的新芽,身姿更加豐滿了。于是我打趣說,很久不理你了,你反倒“芽芽學(xué)語”了?
實習(xí)編輯 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