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李杜優(yōu)劣論的怪圈
——李杜優(yōu)劣之爭研究評述

莫道才 張 超

走出李杜優(yōu)劣論的怪圈
——李杜優(yōu)劣之爭研究評述

莫道才 張 超

李白和杜甫的優(yōu)劣之爭是我國文學史上一大論爭，歷來學界都對此有所討論。關于李杜的優(yōu)劣之爭可分為揚李抑杜、揚杜抑李、李杜并重三種觀點。近代以來學界逐漸由強調(diào)李優(yōu)或者杜優(yōu)，轉(zhuǎn)向李杜并重的共識，但學界并不滿足這種共識，試圖通過進一步梳理李杜之爭的歷史來思考李杜論爭背后的文學史意義。本文通過對自1980年以來李杜之爭的文章進行評述，來展現(xiàn)現(xiàn)代以來李白、杜甫詩歌研究的一個側面。

李白 杜甫 李杜優(yōu)劣 論爭 評述

李白和杜甫向來是唐詩研究者關注的重點。作為唐代詩壇的代表，李白和杜甫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著無數(shù)后來者爭相模仿。而由于二人各自的性格情趣、時代背景、詩歌觀念等的不同也就引起了后人對二人詩歌優(yōu)劣的爭論，大致有三種情況：一是揚李抑杜，二是揚杜抑李，三是李杜并重。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李杜詩歌優(yōu)劣的品評是在對郭沫若 《李白和杜甫》（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尊李抑杜思想的批評中開始的，并逐漸形成李杜并重的共識，在這種共識形成的過程中，主要出現(xiàn)三種研究趨向。一是部分學者開始仔細梳理關于李杜詩歌優(yōu)劣論爭的歷史，試圖還原當時論爭者對李杜二人詩歌真實的看法，尋找出論爭的原因，同時也在基于李杜并重的基礎上提出對李杜詩歌優(yōu)劣的看法。二是有些學者不再滿足于梳理李杜之爭的歷史，而是通過一個時代、一個詩人乃至一部批評之作對李杜詩歌優(yōu)劣的論述，來考察該時代詩人李杜優(yōu)劣觀的形成。這種考察比第一種關注的范圍縮小，但更能清晰地觀察這一代或一個詩人的李杜觀。三是許多學者對李杜詩歌優(yōu)劣之爭的梳理過程中進一步思考這一現(xiàn)象所蘊含的文學史意義，試圖從話題背后來思考李杜優(yōu)劣之爭所反映的“詩學觀念上的區(qū)別、變化和競爭”①。為了將20世紀80年代以來大陸學者關于李杜詩歌論爭的相關研究成果梳理清楚，我們先回顧一下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發(fā)展過程。

一、李杜優(yōu)劣之爭回顧

李杜優(yōu)劣之爭由來已久，后人一般認為中唐元稹作 《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開啟了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話題，文中稱“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時人謂之李杜。余觀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模寫物象，及樂府歌詩，誠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shù)百，詞氣豪邁，而風調(diào)清深，屬對律切，而脫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歷其藩翰，況堂奧乎？”②，其后，白居易在 《與元九書》中論及“詩之豪者，世稱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風雅比興，十無一焉。杜詩最多，可傳者千余首。至于貫穿今古，覙縷格律，盡工盡善，又過于李。然撮其 《新安》《石壕》《潼關吏》《蘆子》《留花門》之章，‘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句，亦不過三四十。杜尚如此，況不逮杜者乎？”③五代劉昫等撰 《舊唐書·杜甫傳》為這種觀點推波助瀾，后人于是將元白二人的觀點視作“揚杜抑李”論。

進入北宋，許多文人論詩從忠君愛國、有益教化的角度出發(fā)來討論李杜的詩歌，認為李白在安史之亂中，錯投永王李璘，已人格有污，而杜甫“一飯未嘗忘君”④，憂國憂民，已經(jīng)勝之。又由于李詩風格飄逸，不易模仿，而杜詩有規(guī)矩法度，便于詩人學習。于是尊杜抑李之風因此更勝。秦觀稱其“集大成”，楊萬里推為“詩中之圣”。而晚唐孟棨稱杜詩為“詩史”之觀念到此時更是深入人心，并及后世，揚杜抑李論從未停歇。

不過宋代也有揚李抑杜一派，如歐陽修就比較喜歡李白，其 《李白杜甫詩優(yōu)劣說》“杜甫于白得其一節(jié)，而精強過之。至于天才自放，非甫可到也”⑤。但是相對于“千家注杜”“一家注李”，聲音就顯得有些單薄。明代心學興起，揚李抑杜之風稍勝，楊慎、祝允明就是其中代表，故王世貞多作批評。揚李抑杜的殿軍人物是郭沫若先生，其 《李白與杜甫》一書在特定的時代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

主張李杜并重者如韓愈，他在 《調(diào)張籍》中寫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⑥批評那些不知李杜詩歌魅力的“群兒”，這也被許多人解讀為批評元白的言論。至晚唐時李杜并尊之說已為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如當時詩人杜牧、李商隱、皮日休等大都主張李杜并重。

但也有更多詩人開始從不同的角度對李杜詩歌進行比較。王安石就指出“詩人各有所得?！逅鲕饺?，天然去雕飾’，此李白所得也?！蚩呆浯涮m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此老杜所得也”⑦。但又有人根據(jù)其編輯的李杜韓歐四家詩，以杜甫為首，李白最次的編撰順序和其言“（李）白識見污下，十首九說婦人與酒”⑧，認為其揚杜抑李。蘇軾 《書黃子思詩集后》對李杜詩歌的成就評價很高，至南宋嚴羽 《滄浪詩話》作調(diào)和之語“李杜二公，正不當優(yōu)劣。太白有一二妙處，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處，太白不能作?！雹崂疃挪⒆鸶饔兴L由此基本上得到人們的認可。故郭紹虞先生說“自滄浪此論出，后人分論李杜之長者遂紛紛矣”。⑩

由上所述，可見對于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各種觀點在古代都有，并長期延續(xù)存在。

二、李杜優(yōu)劣之爭產(chǎn)生的原因分析與真相

郭沫若1971年在 《李白與杜甫》中揚李抑杜，但并沒有給出讓人信服的理由，1980年以后學界開始反思李杜研究的怪現(xiàn)狀。他們在進行李杜比較時，采取了比較審慎客觀的態(tài)度，“李杜并重”是近三十多年以來大多數(shù)學者的共識。羅宗強先生于1980年出版的 《李杜論略》就對李杜優(yōu)劣之爭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地回顧與考察，在《李杜優(yōu)劣論之歷史回顧》一節(jié)中他考察了李杜生前身后近一千多年的李杜優(yōu)劣論爭的歷史，指出“在歷史檢驗面前，任何揚此抑彼的論斷，都顯得無足輕重，任何貶抑李、杜的言論，都無法改變李、杜在中國土地上的固有地位”?。羅先生首先考察了李杜二人生前與當時詩人的交游，通過一系列作品的比較分析，認為在李杜生前不存在揚此抑彼的現(xiàn)象。并進而指出李杜二人的特色可以進行比較，但并不能像元稹那樣比較高低。對于白居易，作者認為他“雖也更喜愛杜甫，但他并未貶抑李白，對李、杜的評價，與元稹有明顯的差別”?。羅先生將元白二人對李杜的評價區(qū)分開來的做法，與包括當時和后來許多學者將元白“李杜觀”視為一體的看法有著明顯的不同，這使得許多學者以更加客觀的態(tài)度來審視元白的李杜觀。羅先生在對歐陽修、王安石、蘇軾以及以黃庭堅為代表的江西詩派等人對李杜的評價分析后指出，有宋一代尊杜者很多，但抑李者卻很少。在對元明清三代詩人的觀點研究之后認為，元稹揚杜抑李之論并沒有成為后世一千多年的共識，而是在不同時期的不同論者有不同的喜好，并且指出我們應該“承認他們并駕齊驅(qū)的地位”?。

蕭滌非先生在 《杜甫研究》下卷《關于 〈李白與杜甫〉》中認為揚李抑杜或揚杜抑李這種情況，并不是從中唐才開始，而是“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甚至可以說當他們還在青壯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就已經(jīng)有了這種苗頭”?，他以賀知章和李邕對李杜二人的態(tài)度來說明這個問題，不過作者還是主張李杜并重，不能以偏概全。陳貽焮先生在 《杜甫評傳》中討論白居易的李杜優(yōu)劣觀的時候，堅持歷代對白居易李杜優(yōu)劣論的傳統(tǒng)理解，他認為白居易是揚杜抑李的。對于李杜生前是否有相輕之意，作者也指出根據(jù)李杜相互贈詩的多寡和杜甫 《春日憶李白》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任何相輕之意。任曉勇 《價值觀念的深刻差異與辯證互補——李杜詩歌思想內(nèi)容比較》（《淮北煤師院學報》，1995年第3期）一文認為李杜優(yōu)劣論爭的論者基本上都是從思想內(nèi)容上來評判李杜詩歌的。所以作者指出我們不能根據(jù)這樣的標準去衡量李杜二人的詩歌價值。

馬積高先生 《李杜優(yōu)劣論和李杜詩歌的歷史命運》（《長沙理工大學學報》，1989年第2期）一文也認為元白的李杜觀奠定了后世揚杜抑李的基本論調(diào)，但二者同中有異。元稹尊杜是著眼于詩的體裁和風格的完備，而白居易則是側重于社會功用。對于李杜不可分優(yōu)劣之說，實際有兩種，一種是雖然說不應分優(yōu)劣，實則宗杜、袒杜，從蘇軾、黃庭堅到明代復古派大體如此；另一種比較力求持平。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作者認為有兩點，一是李杜的思想性格和所代表的時代精神的不同，影響到他們的藝術取向，進而影響到不同文人的選擇。二是詩歌的發(fā)展趨勢是日益格律化和追求曲折深細，而這些都是杜甫所擅長的，故而尊杜之風更勝。該文考慮到了詩歌的發(fā)展對于后世文人李杜觀的影響，是很有見地的，但這種影響究竟有多深，卻沒有展開細論。

鄧元煊 《“李杜優(yōu)劣論”再議》（《四川師范大學學報》，1988年第5期）認為元、白、韓的詩歌主張、創(chuàng)作實踐、儒家的詩教以及時代背景等影響了他們對李杜的去取。不過我們必須思考的是，在同樣的時代背景之下，也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韓愈為什么沒有持揚杜抑李的觀點，卻提出李杜并重的觀點。誠然，這其中有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審美趣味的不同，但是不是三人對李杜二人詩歌的理解和評價也不同，評判標準也不同？胡可先 《杜甫詩學引論》第三章第九節(jié)《李杜優(yōu)劣論》通過對歷代李杜優(yōu)劣論的分析，認為李杜優(yōu)劣論與時代風氣、文化潮流有密切關系，而政治、思想、文學等因素促使李杜優(yōu)劣論的發(fā)展。胡國瑞 《李杜目論》從詩歌內(nèi)容意義上探討了人們尊杜貶李的原因，指出李白也是心系國家之人，因此李杜二人的詩歌都具有廣闊的社會性。他們在某種詩體上雖各有短長，但在整體上不分軒輊。

三、李杜優(yōu)劣論爭所反映的時代詩歌觀

在許多學者從宏觀上考察整個李杜優(yōu)劣論爭的時候，也有學者從某一個或者一代詩人的角度來考察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葛培玲 《論元白對李杜的整體評價》對學術界流行的元白揚杜而抑李、韓愈李杜并重的觀點重新進行審視，認為元、白、韓三人都是李杜并尊的，韓愈 《調(diào)張籍》并不是諷刺元、白，并指出元、白對杜甫的尊崇是出于“諷喻詩風方面特殊評斷，但是他們都是李杜的有力推贊者。特別是白居易，對李杜評價極高，絲毫不亞于韓愈”?。李一飛《李杜并稱、李杜優(yōu)劣論探源——兼為元稹“李杜論”一辯》認為一是韓愈 《調(diào)張籍》詩作于貞元十四年前后，早于元鎮(zhèn) 《杜甫墓系銘》、白居易 《與元九書》，而且韓愈、元稹相交較厚，因此不存在 《調(diào)張籍》是為元、白揚杜抑李論而發(fā)。后人強調(diào)韓愈也將元白二人視為“群兒”，是為“貶低元稹李杜論的憑空杜撰，是強加在元稹頭上的不實之詞”?。韓愈 《調(diào)張籍》并未諷刺元、白已然明辨，然而元、白是否有“揚李抑杜”的觀點仍需考察。

韓志遠 《淺談北宋時期的“揚杜抑李”思想——以 〈太平御覽〉對李杜的記載為例》（《菏澤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一文從類書的角度來考察北宋時代對“揚杜抑李”思想的考察。作者指出 《太平御覽》中單獨記載李白的有3條，杜甫的有5條，二人并記有3條，其中并記的“品量文章”條的記載明顯為揚杜抑李，另外作者認為文學以外的因素主要是政治因素影響了宋人“揚杜抑李”思想的形成。從類書的角度考察李杜優(yōu)劣之爭，角度比較新穎，但其究竟對詩人李杜優(yōu)劣觀的形成有多大影響仍需考量。梁勇 《從李杜優(yōu)劣論看羅大經(jīng)的文學思想》（《四川師院學報》，1985年3期）認為羅大經(jīng)揚杜抑李根源于他的理學思想和正統(tǒng)的文藝觀，他對李白的貶斥，說明他更注重文學的社會功用。孫向召 《〈詩人玉屑〉的唐詩觀》（《河南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2期）認為魏慶之的揚杜抑李的觀點深受宋代理學的影響。上述三篇論文對楊杜抑李觀的考察都指向文學的社會功用和宋代理學對文學觀念的影響，由此說明社會思潮影響著論爭者的李杜優(yōu)劣觀。任先大 《對嚴羽話語系統(tǒng)中“李杜話語”的思考》（《云夢學刊》，1997年第3期）指出嚴羽在繼承韓愈、蘇軾等人的話語觀之后形成了“李杜并重”的詩歌觀念。申東城 《〈唐詩品匯〉李白杜甫并尊觀析探》認為高棅尊李白為“正宗”，單列杜甫為“大家”，體現(xiàn)出他的李杜并尊觀，又反映出“高棅獨特的唐詩正變觀和通達進步的詩史正變觀”?。

從以上我們對李杜優(yōu)劣觀的梳理來看，詩歌觀念、社會思潮、個人的詩歌實踐、自身遭際都有可能成為影響論爭者李杜觀的一個因素，而對其中產(chǎn)生很大影響的是社會思潮和詩歌觀念。

四、李杜論爭背后的文學史意義

在許多學者比較李杜優(yōu)劣的時候，也有些學者跳出這個范圍來審視李杜優(yōu)劣之爭所反映的文學史的意義，深入思考李杜身后優(yōu)劣之爭所代表的詩歌觀念，尤其是關注對唐以后詩學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一些詩人在討論李杜優(yōu)劣時所反映的詩歌觀念。這種思考明顯比單純的思考李杜詩歌孰優(yōu)孰劣有深度。王運熙先生在 《元稹李杜優(yōu)劣論和當時創(chuàng)作風尚》中認為“元稹從長律角度揚杜抑李的見解，是片面的、不公平的”?，其偏頗之處與其個人偏好、特定的文學歷史有關。謝思煒 《李杜優(yōu)劣論爭的背后》嘗試繞到論爭的背后來探討李杜優(yōu)劣之爭所反映的詩學觀念的差異。作者認為，元白二人揚杜抑李的真正著眼點“并不在二人創(chuàng)作成績或風格特色的全面比較，而只是在 ‘風雅比興’詩學精神的發(fā)揚與否乃至對諷喻詩創(chuàng)作的啟示和借鑒意義的重要性上”?，而韓愈 《調(diào)張籍》是對元白的批評，反映了雙方詩學立場的差異。葛景春的 《不是幡動，是心動—試用接受美學的觀點重新解讀李杜優(yōu)劣論》（《李杜之變與唐代文化轉(zhuǎn)型》，大象出版社，2009年）試圖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去看李杜優(yōu)劣論，讀者受當時的社會思潮和個人審美能力的影響，對李杜二人的接受也就不一樣。因此作者說“產(chǎn)生李杜優(yōu)劣論不是李杜成就和價值上產(chǎn)生了什么變化，而是歷史上的文學思潮在變化，審美取向在變化，且讀者個體在思想傾向、個性嗜好和審美趣味上存在著差異，同時也在不斷地變化”?。為了說明這個問題，作者對歷代尤其是中唐元稹、白居易、韓愈，及宋代的王安石、蘇軾等人對李杜的接受進行分析，認為隨著讀者審美情趣、社會文藝思想的不斷變化，李杜優(yōu)劣的話題還會不斷發(fā)生和論爭下去。

趙樹功在 《李杜優(yōu)劣論爭與才學、才法論》一文中指出歷代對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探討，“多側重于政治傾向、生活理想、文學思想、創(chuàng)作方法、藝術風格、表現(xiàn)手段等方面的比較研究”?，實際上并沒有觸及最根本的問題，即“相關評價的文學理論標準問題”?，就是以才學、才法為標準來判斷二者的優(yōu)劣。于是作者從才學和才法兩個方面來探討為什么在不同時期有尊李、尊杜的現(xiàn)象。在才學上，作者認為盡管李杜皆具有才學，但是就具體的創(chuàng)作實踐而言，李白更傾向于才，杜甫更著意于學。在才學天人范圍內(nèi)，后世文人更傾向于李白，而回歸到才法尤其是律詩方面，杜甫更受人們尊崇。這種觀點對于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討論來說無疑是一種深化。

五、余論：走出李杜優(yōu)劣論的怪圈

綜上所述，李杜詩歌的比較研究已討論很深，但是我們應該思考的是，我們是沿著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怪圈繼續(xù)走下去還是走出李杜優(yōu)劣論的怪圈？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學者關注的重點都是從比較宏觀的角度來回顧歷代李杜之爭的歷史，在李杜并重的基礎上，或是強調(diào)可以分別討論二者在具體詩歌特色方面的異同，或是尋找李杜論爭的原因。進入新世紀，尤其是近幾年，學者們的研究重心開始向單個詩人或者一代詩人的李杜優(yōu)劣觀的方向去考察，探討李杜優(yōu)劣之爭所反映的時代風氣、詩歌創(chuàng)作、歷史事件、詩學觀念等，而有些學者更進一步深入到探討李杜之爭背后的文學理論問題。李杜二人是唐代詩人的重要代表，歷代對李杜的批評，實際上是時人借此來提出自己的詩歌主張，對李杜二人優(yōu)劣之爭實際上也是對他們自己詩歌觀念的爭論。我們在研究這個論題時也面臨著一些問題，首先是文獻資料的缺失，我們對其中許多文獻沒有明確的時間定位，故而引起學者爭論，如韓愈 《調(diào)張籍》，因?qū)懽鲿r間難以確定，故其是否針對元白而發(fā)，又有爭議。其次在文獻的解釋方面依舊存在問題，根據(jù)同樣的文獻如歐陽修的 《李白杜甫詩優(yōu)劣說》，有的學者認為是揚李抑杜，有的學者認為并沒有任何軒輊。其三，我們也應意識到，對杜甫的推崇，并不一定是對李白的貶抑。因此對李杜優(yōu)劣之爭的解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們對文獻的把握，這就要求我們在研究中尤其是在文獻解讀的過程中需要保持客觀審慎的態(tài)度。李杜研究不應該在前人優(yōu)劣比較的固有思維中選邊站，而是應該思考文學史現(xiàn)象和潛藏在背后的文學史意義。李杜是古代詩歌的高峰標志，這才成為了后代討論的中心，而他們代表了不同的風格，更是后人根據(jù)自己的性格和閱讀寫作偏好進行討論的核心話題。

注釋：

①?謝思煒：《李杜優(yōu)劣論爭的背后》，《北京大學學報》2009年第2期，第22頁、第24頁。

② （唐）元稹著，周相錄校注：《元稹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361頁。

③ （唐）白居易著，顧學頡點校：《白居易集》，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961－962頁。

④張忠綱編注：《杜甫詩話六種校注》，齊魯書社2002年版，第101頁。

⑤ （宋）歐陽修著，李逸安點校：《歐陽修全集》，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1986頁。

⑥ （唐）韓愈著，錢仲聯(lián)集：《釋韓昌黎詩系年集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989頁。

⑦⑧ （宋）胡仔纂集，廖德明校點：《苕溪漁隱叢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30頁、第37頁。

⑨⑩ （宋）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66頁、第168頁。

???羅宗強：《李杜論略》，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頁、第7頁、第23頁。

?蕭滌非： 《杜甫研究》，齊魯書社1980年版，第355頁。需要說明的是，蕭滌非先生的 《杜甫研究》初版于1956年，齊魯書社于1980年重印，由于蕭先生在杜甫研究界具有重要影響，故于此依1980年版進行論述。

?葛培嶺：《論元白對李杜的整體評價》，郁賢皓主編：《中國李白研究》（2000年集），安徽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第365頁。

?李一飛：《李杜并稱、李杜優(yōu)劣論探源——兼為元稹“李杜論”一辯》，《湘潭師范學院報》1991年第2期，第69頁。

?申東城：《〈唐詩品匯〉李白杜甫并尊觀析探》，《杜甫研究學刊》2010年第2期，第47頁。

?王運熙：《中國古代文論管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399頁。

?葛景春：《李杜之變與唐代文化轉(zhuǎn)型》，大象出版社2009年版，第361頁。

??趙樹功：《李杜優(yōu)劣論爭與才學、才法論》，《文學遺產(chǎn)》2014年第6期，第39頁、第43頁。

責任編輯 潘玥

作者：莫道才，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541004；張 超，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生，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