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 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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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書寫是細小的,在場的(創(chuàng)作談)
□ 熊 曼
兩年前,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巨變,先是認識了一個男人,莫名其妙走進了圍城,然后很快做了母親,來不及去想什么,一切就那么發(fā)生了。用一句話總結:進化更好的女人,總是完敗于野蠻的男人。
多少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從封閉的小鎮(zhèn)走出來,剛剛過了幾年經(jīng)濟獨立的日子,剛剛行走了一些地方,認識到了天地之廣闊,世界之美妙,母親的身份又將我箍住了。我愛孩子,同時不希望自己的晚年生活過于孤獨,于是我接受了這一安排。
那真是一段雞毛蒜皮、身心疲憊的日子。新生兒因為植物神經(jīng)發(fā)育不完整,整宿整宿的哭鬧,他不睡,我們也睡不了,我忍受著剖腹產(chǎn)后刀口的不適,陪他失眠,堅持母乳喂養(yǎng)。在育兒這件事情上,孩子父親經(jīng)常和我持相反意見,我們各執(zhí)一詞,互不相讓。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整整一年,我感覺自己快崩潰了。
所幸母親一直陪伴左右,她體諒我初為人母的不適,恨不能把所有的瑣事攬于一身。在那段日子,我更深地理解了她。作為一名地主家庭的后代,她從小遭受了很多政治上的不公,比同齡人過得艱辛。但她生性開朗,樂于接受新鮮事物,同時又有著舊時代女性任勞任怨的美德。她用行動愛著我們。更多的時候,她在廚房忙碌著,準備可口的飯菜,把地板擦得明晃晃的,把我們的臟衣服洗干凈。夜里寶寶哭鬧,她總是第一個爬起來,把他抱去客廳,輕拍后背,哼著溫柔的曲子,只為了讓我多睡一會。她從不說她付出了什么,她總是寬厚地笑笑。母親文化程度不高,講不出大道理,但她一直用無聲的行動影響著我,激勵著我。我默默地在心里以她為榜樣。
我一直認為,詩歌與生活密不可分,一個人的書寫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我也一直認為,詩意的活著比詩歌本身更重要,內(nèi)心的安寧平和與喜樂是我所追求的。我的家鄉(xiāng)在江漢平原,那里多丘陵,日照與雨水充沛,民風淳樸。在我十來歲的時候,父母就外出務工了,他們要掙錢給我和弟弟交學雜費。用現(xiàn)在的話說,我們就是“留守兒童”。從那時起,孤獨就住在我身體里了。孤獨,是誕生詩歌的一個途徑。農(nóng)村生活雖然孤苦,但自有其樂趣。那時候山上植物繁茂,江河湖泊水系發(fā)達,水面清澈能倒映白云。二月桃紅柳綠,三月油菜花黃,四月梨花白,五月野薔薇院里爬。一個人到河邊洗衣服,或者去山坡上放牛,俯首之間皆是景致,它們在我幼小的心里埋下了詩意的種子。
必須承認,作為一名從鄉(xiāng)村來到城市的女子,一路走來,我承受了一些壓力,有來自原生家庭的,來自傳統(tǒng)思想的束縛,來自城市的輕蔑和排斥。在鄉(xiāng)村和城市之間游走,一邊目睹著傳統(tǒng)的逐漸喪失,一邊承受著現(xiàn)代生活方式的沖擊,一邊走一邊丟一邊接受,主動或者被動的。在這種巨大的擠壓中,我需要記錄,需要給情緒找到一個出口,悲傷的或者幸福的,我需要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我的生活沒有太多的詩意,也無需過多的筆墨來描述。和很多做了母親的80后女子一樣,我做著普通的工作,為柴米油鹽而煩惱,為一夜無眠后憔悴的臉色而煩惱,被孩子的喜怒哀樂牽動神經(jīng)。我經(jīng)歷過貧窮和野蠻的侵襲,也目睹了傳統(tǒng)和美好的喪失。我活著,但是希望不要活得太過庸俗。當我漸漸老去的時候,我的心還能被細小的事物打動,留下溫潤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