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結構為視角解讀電影《畫皮》中人物的愛情觀

吳 逸

以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結構為視角解讀電影《畫皮》中人物的愛情觀

吳 逸

內(nèi)容提要：陳嘉上導演的電影《畫皮》取材于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該片講述了王生、佩蓉夫婦與狐妖小唯之間的愛恨糾葛。該劇中人物形象鮮明，頗具特色。弗洛伊德提出三重人格結構，即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文試圖以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來分析電影《畫皮》中人物追尋愛情過程中體現(xiàn)出來的不同愛情觀，本我、自我與超我的掙扎以及本我與超我的追尋。

三重人格結構 《畫皮》 愛情觀

一、《畫皮》情節(jié)概述

秦漢年間，都尉王生在西域剿匪中救回一位絕色佳人，并將其帶回江都王府。不料此女乃“九霄美狐”小唯披人皮所變，定期吞噬人心維持美貌。沙漠蜥蜴妖小易每隔幾天便殺人取心，獻于小唯。江都因此人心惶惶。小唯因王生在與沙匪的激戰(zhàn)中勇猛無比，對他萌生情意，跟之回王府，并頻頻使用妖術誘惑王生，還百般陷害王生之妻佩蓉，試圖取而代之成為王夫人?？催@部影片時，觀眾難免會產(chǎn)生代入感，將小唯視為破壞婚姻家庭的第三者，將佩蓉比作結發(fā)多年的糟糠之妻，認為王生如現(xiàn)代許多受到誘惑的男子一般，時刻在欲望和責任、情感和理智、背叛和忠貞中徘徊掙扎。

二、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結構

1923年，弗洛伊德發(fā)表了理論著作《自我與本我》，其中提出了人格結構假說。何謂人格？普林斯說：“人格是個體一切生物的先天傾向、沖動、趨向、欲求和本能，以及由經(jīng)驗而獲得的傾向和趨向的總和?！保?］弗洛伊德提出的人格結構與之也有相似之處，即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構成。［2］

（一）本 我

“本我”被定義為“心靈深處最古老的一部分，只受最基本的、原始的心理動力原則制約”［3］。弗洛伊德說：“我們整個的心理活動似乎都是在下決心去追求快樂而避免痛苦，而且自動地受唯樂原則的調(diào)節(jié)?！保?］也就是說本我是一個與生俱來、無意識、原始的結構，按“唯樂原則”活動，此原則并不是說本我是為了追尋快樂，而是說本我本身就具有避免痛苦的特質(zhì)，容易沖動行事。

（二）超 我

“超我”是個體在成長的過程中，長期受到父母的影響，不斷將外在的道德規(guī)范、社會文化內(nèi)化，最終形成符合社會和道德期望的價值觀。超我“觀察著自我，判定自我是否符合了”（斯托爾）?？梢姵易裱氖恰暗赖略瓌t”，要求自我按照符合社會和道德期望的 準則滿足本我；支配超我的是“完美原則”，做到超我，就是實現(xiàn)理想中的完美自己。

（三）自 我

“自我”是在與外在環(huán)境接觸的過程中，由本我發(fā)展而來，要滿足本我的欲望。“自我是源自由身體表面而來的感覺，它是身體表面的一種投射”（斯托爾），可見自我又服務于外部世界?！白晕也皇芸鞓吩瓌t的指導，而是 受現(xiàn)實原則的制約。現(xiàn)實原則的目的，是把能量的消耗一直推遲到滿足需要的真正食物被發(fā)現(xiàn)或產(chǎn)生的時刻?！保?］可見，自我根據(jù)“現(xiàn)實原則”抑制本我強烈的欲望，在恰當?shù)臅r機和道 德允許的條件下，再滿足本我的需求。如果現(xiàn)實條件不允許，本我的欲望可能會被長期壓抑，最終導致人格發(fā)展不平衡，心理不健康，嚴重者會患上精神疾病。

三、以三重人格結構為視角解讀電影《畫皮》中人物的愛情觀

（一）小唯——本我的欲望，愛情即占有

電影中小唯常常身著一襲白裙，純潔無比，風華絕代，是每個男人心中“女神”的典型代表。但她其實是“九霄美狐”披人皮所變，依靠定期吞噬人心維持其美貌。小唯是本片中“本我”的最好體現(xiàn)。本我就是本能，不受道德約束；遵循唯樂原則，即追求快樂，逃避痛苦。本我中充斥著強烈的欲望，這一欲望必須盡快得到滿足，所以有些人會在極強的本能及唯樂原則的驅(qū)使下，做出不為道德所容忍，不為社會所接受的事。妖本無情，也不懂情，狐妖小唯也不例外。她不理會俗世間的道德禮教，一切行事全憑本心，即聽從本我的欲望。

小唯美貌無雙，但內(nèi)心卻冰冷寂寞，得不到溫暖。她在人間尋求真愛，慰藉自己冰冷的心。在剿匪中，當王生看到衣著暴露的小唯時，他不像其他貪圖其美貌的男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反而細心地為她披上一件外衣。這一舉動讓小唯心底似有暖流涌過，對英俊瀟灑、正直體貼的王生心生愛慕之情。既然愛了，那就遵從本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王生。她一路從大漠追隨王生到江都，百般誘之，還設計鏟除王生之妻佩蓉。在男人面前，小唯常常為大家端茶遞點心，善解人意；被“誤會”為妖時，委曲求全，配合檢查，還大度地“原諒”佩蓉的猜疑。弱不禁風、楚楚動人的小唯俘獲了王生及其部下的喜愛。在情敵 面前，小唯卻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逼迫佩蓉喝下妖水，讓她承認自己才是為非作歹的妖，使其失去王生的信任，被眾人誤會追殺。為了“避免本能所引起的‘不快’，而這只能通過愉快地滿足本能需求來實現(xiàn)”（斯托爾），小唯也是如此。妖不懂得如何去愛，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遵從本我的欲望，為了得到王生的愛，為了填補自己空虛寂寞的心，為了滿足自己的占有欲，不擇手段又有何妨。

此時，小唯不懂愛情不是占有。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不擇手段與欺騙換來的終將是不幸。看到心愛之人王生寧愿自盡以換取妻子復活，聽到電影中王生死前那句“我愛你，可我已經(jīng)有佩蓉了”，小唯在絕望中明白：百般誘惑愛人、心機用盡鏟除情敵都只是徒勞，無法得到真愛。佩蓉為了愛人可以犧牲一切，王生為了愛人可以以命換命，這才是真愛。電影結尾處，為救自己的愛人，也為救那些曾經(jīng)被自己傷害過的無辜百姓，小唯散去千年道行變回一只普通的白狐，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潸然淚下。王生和佩蓉之間生死相隨的愛情感化了小唯，讓小唯實現(xiàn)了從本我到超我的升華。

（二）佩蓉——超我的體現(xiàn)，愛情即奉獻

影片中王生的妻子佩蓉溫柔賢惠，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讓丈夫毫無后顧之憂，絕對是典型的賢內(nèi)助，而且佩蓉大愛無私，為了愛愿意犧牲一切，是完美的女性形象。佩蓉是本片中“超我”的最好體現(xiàn)。超我屬于人格中的道德部分，抑制本我，監(jiān)管自我，遵從完美原則，做到超我就是實現(xiàn)理想中的完美自我。

佩蓉身上有著中國古代傳統(tǒng)女性的特點——以夫為天，當她發(fā)現(xiàn)小唯與自己的丈夫之間暗流涌動的情愫時，步步退讓，有成人之美之意。她身上也折射出現(xiàn)代女性的特點——處事冷靜、隱忍果敢。她覺察到小唯可能是妖，鎮(zhèn)定自若，暗中求助武功高強的龐勇和降魔者夏冰調(diào)查小唯的真實身份。被眾人誤會自己無事生非時，還顧全大局，隱忍不發(fā)。當小唯現(xiàn)出原形，恐嚇威脅時，為了拯救丈夫和無辜百姓的生命，她不惜喝下妖毒，全身劇痛，臉色煞白，黑發(fā)變白，雙目留出血淚，變成了“妖”。此番痛苦煎熬只為了讓小唯答應不要傷害王生以及不要再殺無辜的人。佩蓉身上折射出人性的大愛，體現(xiàn)出超我中的理想自我。佩蓉不僅僅是熱愛丈夫的妻子，更是一位為了天下百姓甘愿自我犧牲的完美女性。她的愛已經(jīng)超脫普通的男歡女愛，她的愛是一種包容、是一種成全、是一種奉獻犧牲的大愛。

（三）王生——本我、自我、超我間的掙扎，愛與欲間的抉擇，愛兩難全

影片中的王生外表俊朗，武藝超群，有情有義。剿匪中，他不由自主地被嬌柔美艷的小唯所吸引。小唯僅著一件白色皮襖，衣衫不整，眼神中透露出迷茫與害怕。王生身處激戰(zhàn)中還不忘給她披上一件外衣。一句簡簡單單的“來啊，我?guī)阕摺憋柡麑π∥ú灰撞煊X的保護之心。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本可以成為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話，可惜他家中已有結發(fā)妻子。

一邊是原配夫人佩蓉，一邊是美嬌娘小唯，王生在兩個女人之間猶豫不決，在家庭與情欲中搖擺不定。弗洛伊德指出，“本我要求滿足基本的生物要求，毫無掩蓋與約束，尋找直接的肉體快樂”（任傲霜）。王生內(nèi)心對小唯的欲望，讓他迫切地想和小唯在一起。超我屬于人格結構中的道德部分，經(jīng)過社會文化和道德規(guī)范的教養(yǎng)逐漸形成，監(jiān)管著自我。超我讓王生知道這樣就是背叛妻子和家庭，也會受到社會和道德的譴責，不可為之，所以他又竭力抑制著內(nèi)心的欲望?！白晕也环€(wěn)定地平衡于外界、本我和超我三者之間”（斯托爾），因此王生為了兼顧本我的欲望和超我的道德約束，搖擺不定也不足為奇。

“弗洛伊德說有一句成語告訴我們，人不能同時侍候兩個主人。但可憐的自我比這里所說的還要困難。它必須侍候三個嚴厲的主人，并且得盡力和解這三個人的主張和要求……當它被壓迫得太厲害的時候，它的憂慮便越來越厲害”［6］。本我的欲望叫囂著放手去愛小唯，超我的道德約束著自己不能背叛發(fā)妻。既不能違背家庭，舍棄佩蓉，又對小唯用情已深，不舍放手。王生的自我在本我和超我中不斷痛苦掙扎，他的愛情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

盡管王生一直以“王夫人只有一個”來提醒自己不要被美色所惑，但是小唯還是幾次三番地出現(xiàn)于王生的夢里。弗洛伊德認為“夢是非常顯而易見的愿望達成，而一旦愿望的達成，有所偽裝或難以認出必表示夢者本身對此愿望有所顧忌，而因此使這愿望只得以另一種改裝的形式表達之”［7］。這接二連三的春夢揭露了王生潛意識里想要與小唯在一起的強烈欲望。其實王生早已為小唯所惑。王生與妻子相擁親吻的時候，會突然想象成在與小唯擁吻。這表示雖然王生在超我的約束下，竭力控制自己的言行舉止，恪守著對妻子的忠貞，但他卻抑制不住本我的欲望和內(nèi)心的渴望。他死前對小唯說的一句“我愛你，可我已經(jīng)有佩蓉了”，證明他已經(jīng)在精神上背叛了妻子。

或許影片想要突出“王生忠于妻子、忠于愛情的形象，并試圖以性的視角來透視男性在自我本質(zhì)上的掙扎，借助王生的掙扎重塑男性恪守承諾、重責任的形象，重塑男性的家庭觀”［8］。筆者對此不能認同。影片中，“你是我夫人，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愛你，我永遠愛你”，“她是妖我一定會殺了她，可她是我妻子，我怎么能放棄她”，這兩句話乍聽之下，道出了王生對妻子的一往情深。但是細細品讀一下，好像并非如此。王生相信佩蓉是妖，才會在殺與不殺妻子中矛盾。佩蓉是妖，為非作歹、禍害百姓，道義上是要除去的，但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情理上還是下不了手，所以他才如此痛苦。這樣想來，王生對佩蓉的信任在哪里呢？沒有基本的信任，談何愛情？這也讓人不禁聯(lián)想到現(xiàn)實生活，有多少看起來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夫妻就是因為互相猜忌，最終導致愛情和家庭走向破裂。影片結尾王生用自盡換取佩蓉復活，好不讓人動容。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何嘗不是他逃避現(xiàn)實的一種方式呢？在超我的監(jiān)督下，王生對小唯的愛情讓他糾結不已，產(chǎn)生了道德焦慮，“它是由于意識到自己的思想行為不符合道德規(guī)范而產(chǎn)生的良心不安、羞恥感和有罪感”（鄭雪）。發(fā)妻又死在自己的手上，王生心里滿滿都是愧疚。一死，即可以謝罪，也可以解脫，說不定還能換得妻子復活。如果當初王生不被小唯的美色所惑，救下小唯就放之離去，便不會有后來的是是非非。本我的欲望攪得家庭不睦，妻子喪命，情人變回原形。愛兩難全，傷己傷人。

結 語

“本我”代表內(nèi)心深處的原始欲望和沖動，“自我”代表理智，“超我”代表社會道德和完美的自我。狐妖小唯在本我的驅(qū)使下渴望得到王生的愛情，便遵從唯樂原則，不顧社會的道德禮教，想方設法地誘惑王生，又設計陷害佩蓉以滿足自己對愛情的占有欲。后來她被王生夫婦生死相隨的愛情所動容，頓悟不擇手段并不能換來愛情，最終放棄千年修行，拯救愛人與無辜的眾人，完成了由自我到超我的升華；王生受到小唯的誘惑，本我的欲望想要和小唯在一起，卻受到超我的束縛，不能背叛妻子和家庭，自我在本我和超我中不斷掙扎，痛苦不堪。最終超我讓王生恪守對妻子的忠貞，本我卻讓他在精神上背叛了妻子，其實他同時傷害了兩個心愛女人的心；佩蓉為了愛人和無辜百姓的平安，甘愿自我犧牲，放棄一切，體現(xiàn)出超我的偉大。

弗洛伊德認為，在通常情況下，“本我、自我和超我是處于協(xié)調(diào)和平衡狀態(tài)的，從而保證了人格的正常發(fā)展，如果三者失調(diào)乃至破壞，就會產(chǎn)生神經(jīng)病，危及人格的發(fā)展”［9］。本我、自我、超我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只有三者保持相對平衡，人格才能正常發(fā)展，否則后果堪憂。小唯遵循本能，占有的愛讓王生痛苦不堪，差點釀成悲?。煌跎诒疚液统抑歇q豫不決，差點失去妻子佩蓉，小唯也變回原形；佩蓉超我奉獻無私的愛，讓人心生敬佩，卻苦了自己。愛情不是占有，愛情不容第三者插足，愛情不能兩面三刀、面面俱到。愛是理解，愛是包容，愛是無私奉獻。

引用作品【W(wǎng)orks cited】

［1］鄭雪：《人格心理學》，暨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4頁。

［2］［奧］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談自我認識》，石磊譯，中國商業(yè)出版社2010年版。

［3］［英］斯托爾：《弗洛伊德與精神分析》，尹莉譯，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3年版，第192—221頁。

［4］［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朱光潛譯，商務印書館1988年版，第220—285頁。

［5］任傲霜：《突破心靈——精神分析大師弗洛伊德》，華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138—141頁。

［6］過淵弘：《一仆三主的困境——淺析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論在張愛玲小說中的運用》，載《語文學刊》2007年第11期，第118—120頁

［7］閆淑芳：《淺談電影〈畫皮〉》，載《電影文學》2010年第17期，第86—87頁。

［8］余翠萍：《畫皮下的人性思考——淺談電影〈畫皮〉中人物性格典型性的突破》，載《電影評介》2009年第2期，第26—30頁。

［9］［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新講》，安徽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86頁。

The fi lm Painted Skin directed by Gordon chan is based on Pu Songling's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which tells a love story of the couple Wang Sheng and Pei Rong with a fox spirit Xiao Wei. The characters in the fi lm are vivid and distinctive. Sigmund Freud proposed three-level personality structure， namely， id， ego， and superego.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analyze personal structure of the characters in the fi lm Painted Skin in their pursuit of love with the perspective of Freud's theory.

three-level personality structure Painted Skin views on love

Wu Yi is from Foreign Language college， Shanghai Maritime University. Research fi eld: Foreign Linguistics and Applied Linguistics.

吳逸，上海海事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領域為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Title：An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s' Views on Love in the Movie Painted Ski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reud's Personality Stru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