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渡瓊始祖夫妻分葬原因探析*

王海燕周潔何晶嬌（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海南?？?7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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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渡瓊始祖夫妻分葬原因探析*

王海燕周潔何晶嬌
（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海南?？?70228）

［摘要］云海夫妻墓址選擇及彼此的位置關系暗藏玄機。以瓊山為圓心，云海夫妻墓為“魚眼”，在海南島東北部的海面與陸地上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有虛有實的太極陰陽圖加上裝飾墓體的八卦紋飾，共同構成了完整的“太極八卦圖”。貌似東西相隔，實則“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以夫妻分葬契合“一陰一陽之謂道”。通過“分陰分陽”，將家族親情凝聚于“道”和“五行”力量，在更廣闊的空間和更深層次上合二為一。

［關鍵詞］云氏；墓葬；太極八卦；陰陽

*本文為海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海南云氏蒙古家族與海南的文化融合與發(fā)展研究”（HNSK（GJ）13-124）、海南文化軟實力科研創(chuàng)新團隊（01J1N10005003）成果。

云海夫婦系云氏渡瓊始祖，元代湖廣行省參政云從龍之父母，其墓葬建于元代早期?！墩颅偱_志》、《萬歷瓊州府志》均有記載。

云從龍祖籍隴西，據(jù)元姚遂《湖廣行省左丞相神道碑》記載，他是阿里海牙所薦“參政十三”中的最后一位，①元代初期曾出任海南海北道宣慰使，其后代在海南繁衍730余年，并擴散至廣東、香港、臺灣以及東南亞等國，后裔近5萬人。每年3月末，分布在海內(nèi)外的云氏后裔都會集中到海南祭祖。

海南《云氏族譜》記載的“東墓”與“西墓”，②分別是云氏渡瓊一世祖云海與其原配茍夫人的墓地。云海墓位于文昌紫貝嶺，文革中被毀，已無遺存；“西墓”位于今?？谖餍沔?zhèn)榮山村，屬元代早期墓葬。茍夫人墓所在地先后隸屬澄邁、瓊山，③2012年3月列入?？谑兄攸c文物保護單位。

云海先于原配茍夫人去世，云從龍卻將父母分葬兩地，父親云海之墓位于云氏居住地文昌，母親茍夫人墓則位于遠離云氏居住地的澄邁（今屬?？冢?。

現(xiàn)存茍夫人石質(zhì)墓系依照元代古墓原樣重建，八角形八層墓廬呈蒙古包狀，八角攢頂。以《易經(jīng)》之先天八卦與后天八卦相疊的復卦，以及與之對應的八種樹木花卉作為主要裝飾，蓮瓣及蒙古云紋裝飾底部。

一、地方志與云氏族譜中的有關記載

明代唐胄《正德瓊臺志》記載：“云從龍，宋咸淳間鈐轄，入元為海北海南道宣慰使。至元十六年（1279）按瓊，撫綏有方，兵民悅服。十七年（1280），調(diào)軍至崖收黎，累功至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卒，葬于廣之白云山。先，葬母茍氏于瓊山那衍地。”④張霈《咸豐文昌縣志》：“云從龍原隴西人，由進士任湖廣邕州安撫使，歷海北海南道宣慰使，湖廣、安南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征南大將軍。卒，贈正一品?！雹?/p>

《正德瓊臺志》未記錄云海墓，明戴熺《萬歷瓊州府志》對云海墓的記載比較簡略：“云總管海墓，楊添村，元時云從龍父冢。”⑥相對之下，《正德瓊臺志》對茍夫人墓則不惜重筆描繪，不僅收錄茍夫人八代孫婿定安人王士衡詩《茍夫人墓》，著者唐胄還親往墓地祭拜，并賦詩一首：“茍夫人墓在縣東豐盈都麻練地。元云從龍之母。八代孫婿定安人王士衡詩：勝代凌凌數(shù)尺墳，鄉(xiāng)人過者亦知尊。祭田喋喋多何在，冢戶看看一尚存。南海族惟吝展墓［文昌子孫來展者，輒不吉］，西州甥不避由門?？蓱z世事殊非古，獨對青山望白云。唐胄：繞水環(huán)山拜此墳，孝思今見大將軍。地靈自會埋香骨，天巧今還說舊聞［從龍渡海，舟次烈樓，夜有鷓鴣啼鹿地之夢。次日，有網(wǎng)鷓鴣者，見鹿走焉，遂卜塋地于此］。卵咽神憑玄鳥降，啄殘勞有義烏分［石墳精巧］。人生那盡空桑是，翹首漫東望白云［山在廣州，從龍葬所］?！雹?/p>

《咸豐文昌縣志》則將茍氏夫人放在《紀異》之中：“茍氏夫人，宋總管云海妻，元參知政事從龍母。自陜隨任，卒于菟灣今名頭苑，葬于澄邁海濱今屬瓊山烈樓圖墳影地。顯靈救患，不減天妃。祈禱蒸嘗，奉如社姥。鄉(xiāng)人稱半天婆婆。按：〈郡志〉，從龍夢鷓鴣啼鹿地，后于豐盈都麻練地應夢，乃葬母于此。地靈人杰，夫人其得山川之助耶？”⑧

地方志的多種記載，反映出云氏在元代及后世均有一定影響力，云氏祖墓也為歷代史家所看重，對其墓址選擇、墓體設計產(chǎn)生的影響均有所關注。

《云氏族譜》記載：“將三載以總管公憂去，民皆悲留，至元二十三年（1286）丙戌，欽授宣命將帶已降金牌虎符服闋召還，授昭勇大將軍、廣東道提刑按察使?！薄翱偣芄敝冈坪?，“服闋召還”指其獨子云從龍為父親守喪三年、期滿除服，被朝廷召回重新履職。至元二十三年為1286年，以云從龍守孝三年推算，云海去世于1283年。云海去世五年后的1288年，茍氏夫人去世。族譜記載，父母先后過世，獨子云從龍均離職守孝三年方“服闋召還”。

《正德瓊臺志》共記載了12座墓葬，除邱峻、邢宥兩座夫妻合葬墓外，其余10座均為獨立墓葬，獨立墓葬中包括澄邁茍夫人和陵水楊淑人兩座女性墓。⑨

云海墓是《咸豐文昌縣志》記載的最早墓葬，《咸豐文昌縣志》共記載了41座墓葬，夫妻合葬3座，父子合葬2座，其余36座為獨葬，女性3座均為獨葬“烈女”。⑩《正德瓊臺志》及其他海南方志中未將合葬或分葬作為問題來質(zhì)疑或評價，方志與《云氏族譜》延續(xù)了這一風格，僅僅記載了云氏渡瓊始祖分葬的事實，均未說明原因。方志給予茍夫人及其墓地選擇與石工極高評價，但對分葬本身沒有任何質(zhì)疑或評價。

二、分葬及墓址選擇的可能原因

云從龍的父母從西北的隴西一路相隨來到海南文昌，作為一方大員，恪守孝道的云從龍為何不將父母合葬，反而一東一西、一個山上一個海邊，讓父母彼此相隔于直線距離將近100公里之外遙遙相對？從當下的公路駕車而行，從紫貝嶺到榮山也大約需要2小時。當初二者距離應該遠遠超過100公里，一行送葬隊伍走走停停，大約需要行走兩三天之久。700多年間，云氏后裔奔波兩地祭祖，由于遠離云氏居住地，茍?zhí)蛉四挂恢蔽挟數(shù)赝庑杖耸啬?，朝代更替、風云變換時還曾失去線索，一再查訪才找到墓址。

夫妻緣何分葬？處于當下的人們開始質(zhì)疑。

在中國傳統(tǒng)禮制中，比較看重夫妻合葬。王計生《事死如生——殯葬倫理與中國文化》一文指出：“夫妻合葬在殷周開始，只是在政治階層極少數(shù)的一部分人中間流行。這一風俗最終滲透到一般民眾中、得到廣泛普及，則是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墓葬制度發(fā)生大轉變時期的事情?！?

云氏祖籍地隴西，金元時為鞏昌府所在地，隴西的汪世顯家族掌控隴西上百年，其家族墓地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家族合葬墓地。劉光煜《甘肅漳縣汪氏家族墓出土元代釉里紅高足杯考析》指出：“汪世顯家族墓始建于蒙古海迷失癸卯年（1243），止于明萬歷丙辰年（1616），歷經(jīng)14代、370多年。據(jù)傳，原有封土堆200多座，但歷年被毀不少?！?

太田有子、楊凌《中國古代的夫妻合葬墓》對合葬現(xiàn)象作了深入分析：“在最早的《詩經(jīng)》中已有了夫妻死后，同墓埋葬的觀念。在《禮記》、《周禮》、《漢書》、《后漢書》等文獻中，這種觀念更加明確化了?！薄傲硗?，文獻還記載有特殊的合葬?！逗鬂h書》列傳五《鄧晨傳》：‘晨初娶光武姊元……漢兵敗小長安……會追兵至，元及三女皆遇害……光武即位……帝又感悼姊沒于亂兵，追封謚元為新野節(jié)義長公主……（晨）二十五年卒，詔遣中謁者備公主官屬禮儀，招迎新野主魂，與晨合葬于北芒。’這是無法找到合葬者尸體時，就以招魂的辦法進行合葬。由于墓室內(nèi)實際只葬有一具尸體，因此，這種合葬不同于一般，而是一種精神觀念上的合葬”。?

夫妻合葬是中國歷史上的主流形式，但夫妻分葬還是時有出現(xiàn)。劉琴麗《唐代夫妻分葬現(xiàn)象論析——以墓志銘為中心》一文中，以29對夫妻分葬的實例總結出了“宗教信仰、婦女結婚后無子嗣、打攪亡靈禁忌、再嫁、占卜和時辰禁忌等”五種分葬因素。除“宗教信仰、婦女結婚后無子嗣、再嫁”幾種特殊情況外，“打攪亡靈禁忌”是一個比較普遍的因素。如一方早逝，墓地長滿植物，“封樹已久”，另一方會主動放棄合葬。?

隨著合葬成為主流，由于事關倫理禮法，分葬很容易受到質(zhì)疑，需要找出理由為之辯護。在清代被孝莊太后以“卑不動尊”之說開創(chuàng)了清朝單建皇后陵之先河，陳萍、伍長云《“卑不動尊”說對清東陵陵園格局的影響》一文中對此作了系統(tǒng)分析，孝莊太后的遺囑貌似入情入理：“我身后之事，特以囑汝：太宗文皇帝梓宮安奉已久，卑不動尊，此時未便合葬。若另起塋域，勞民動眾，究非合葬之義。我心戀汝父子，不忍遠離，只于遵化州陵塋近處安厝，我心無憾矣！”?

蔣介石的父母分葬也源自同樣的理由：“不必因襲舊禮同穴，以余墓之工事，重驚爾父之靈”。?曹屯裕、楊華鵬在《蔣介石父母分葬小考》一文中還提到，在蔣介石的故鄉(xiāng)夫妻分葬并非個案，列舉了蔣介石的祖父母以及蔣介石老師毛思誠的父母分葬的情況。其實蔣介石與宋美齡、孫中山與宋慶齡也都沒有合葬。

以“打攪亡靈禁忌”之名分葬多是后亡之人的自愿選擇，“占卜和時辰禁忌”因素則屬于“占卜不吉”、“歲月非宜”、“合祔未便”而被迫分葬。?

郝思德、王大新《海南考古的回顧與展望》一文提到：“海南的宋代墓葬除三亞、陵水等地的伊斯蘭教徒墓群外，在北部的海口、瓊山、澄邁等市、縣也有發(fā)現(xiàn)，墓葬形制還存在磚室墓、石棺墓、土坑墓等不同種類，發(fā)現(xiàn)的磚室墓多為單券單室?！?海南地處邊遠，史上與中央政權的關系比較松散，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影響較晚，即使在明清的方志中，也并未將合葬或分葬作為一個問題進行闡釋。

云海夫婦系原配夫妻，有一獨子。二人并無特殊宗教信仰的記載，亦不涉戰(zhàn)亂或災難離散，不存在“宗教信仰、婦女結婚后無子嗣、再嫁”等問題，二人均過世于文昌。其分葬存在兩種可能：一是云海早五年過世，墓地草木繁密，不宜驚動；二是茍夫人生辰或過世時間與云海墓地占卜不合，合祔不吉。

無論出自何種原因，云從龍最終選擇了讓父母分葬。

元代對《易經(jīng)》空前重視，取名于易、用易經(jīng)卦象裝飾父母墓廬的云從龍，在墓址選擇上必然看重陰陽相合。筆者經(jīng)過多次實地拜訪、文獻查詢，認為充分利用山川形勢，化“分”為“合”可能是分葬兩地最主要的原因，以彌補無法合葬的缺憾，在具體位置的選定中融合了政治與家族因素。

三、“夫人其得山川之助耶”

云從龍作為橫跨宋元兩代的官員，具有深厚的文化素養(yǎng)。其名云從龍、字無心、號維山道人，海南三亞“落筆洞”三字即為云從龍所題，同時還賦詩一首留于崖壁；其母親墓地用先天與后天八卦垂直重合的復卦來裝飾，凡此種種，無不顯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他的深刻影響。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祖籍地隴西的合葬習俗、海南寬松包容的墓葬文化環(huán)境，可以讓云從龍從容地進行墓址選擇。

云從龍沒有選擇就近安葬，而是把母親葬在了遠離父親墓地和家族居住地的澄邁（今屬海口）。云從龍母親為茍姓，為隴西著姓。清謝濟韶《嘉慶澄邁縣志》記載澄邁古稱“茍中”，?取“茍氏之中”的意涵顯示對母親的尊崇，或許是云從龍選擇澄邁葬母的原因之一，但更深層的原因可能是陰陽相合，這是傳統(tǒng)墓葬文化中的核心理念。

云海夫婦墓在海南地方志的記載中，除實錄其身份、肯定其石工精巧外，《咸豐文昌縣志》感嘆于茍氏夫人過世埋葬之后的“顯靈救患，不減天妃。祈禱蒸嘗，奉如社姥，鄉(xiāng)人稱半天婆婆”，如此“地靈人杰”，難道“夫人其得山川之助耶”？?唐胄在《正德瓊臺志》中為茍夫人墓所賦詩歌中，甚至不惜“僭越”禮制，化用“玄鳥生商”典故，以商祖契的生母簡狄隱喻茍夫人：“卵咽神憑玄鳥降，啄殘勞有義烏分”。

雖然未按傳統(tǒng)與禮制將父母合葬一處，但云從龍巧借山川之勢分葬父母于兩地，讓茍夫人在身后廣受贊譽，其中必有緣由。

（一）東南與西北的連線

在云海墓與茍?zhí)蛉四怪g畫一條直線，恰好是東南到西北的斜線。在后天八卦中，東南屬于巽位，西北屬于乾位。巽地為吉利之地，巽為風、柔而又柔，屬陰；乾為天、剛之又剛，屬陽。云海墓從大處看處在巽位，從具體位置紫貝嶺論之則位于“山”上，為“陰中之陽”；茍?zhí)蛉四刮挥诤＿?，為“陽中之陰”。夫妻各在陰陽之位占定“魚眼”吉地，是陰陽交泰最為強烈之處。“陰中有陽、陽中有陰”寓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以夫妻分葬契合《易·系辭上》“一陰一陽之謂道”，東西兩座云氏祖墓跨越了世俗意義上的“生同寢死同穴”，通過“分陰分陽”，將家族親情凝聚于“道”。

西北到東南也是云氏一族“人來隴右，族衍天南”所走過的路線。位于西北的“隴右”是云海建功立業(yè)之地，也是茍?zhí)蛉说墓枢l(xiāng)，南方罕見的“茍”姓系隴西望族，在隴西的唐代人才搖籃“南安書院”舊址周邊，迄今仍有許多茍氏后代居住，“茍”仍是隴西大姓。位居隴西東南方的文昌，則是云氏后代繁衍之地。西北到東南的連線，既闡釋著陰陽和合，也連接著云氏的故土與新居、歷史與未來。

云海夫妻墓址選擇及彼此的位置關系暗藏玄機，貌似東西相隔，實則通過“分陰分陽”合為一體，形分意合、如影隨形。以瓊山為圓心，云海夫妻墓為“魚眼”，在海南島東北部的海面與陸地上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有虛有實的太極陰陽圖加上裝飾墓體的八卦紋飾，共同構成了完整的“太極八卦圖”，將瓊州海峽與瓊山、文昌都圈了進來，這是云氏家族渡瓊早期的基本活動范疇。遙遙相對不僅將云海夫妻合為一體，還將整個海南的云氏子孫都融合在了一起。身為朝廷大員的云從龍以父母的兩座墓葬勾畫一“太極”，在安葬、祭祀父母的同時，把最吉祥、最圓滿的祝福留給了后代。

就兩座墓的相對位置關系而言，云海墓處于巽位，茍?zhí)蛉四固幱谇弧Ｙ銥轱L、乾為天，巽為柔、乾為剛，巽為仁、乾為義。巽卦與乾卦的對應，在多層意義上與云海及云氏家族契合。

第一，巽卦對于云海及云氏家族的象征意義：一是以巽風之“柔”對男性之剛，以陰輔陽。二是巽利于“武人”，《云氏族譜·冬至祭大宗祠祝文》記載云海為武將身份：“惟一世祖，擁旄杖鉞，鎮(zhèn)撫關西”。三是巽為“長女”，可以代表家族年長女性即云海原配茍氏夫人，以示夫妻相守。四是巽為同卦相疊、兩風相重，風行百里而不停，為后來的茍氏夫人墓埋下伏筆，寓意長風相隨吹拂不斷。五是巽取法長吹不斷的風，有下達命令、施行統(tǒng)治之義，有益于云從龍身為朝廷官員的身份。六是風代表天之命令，給大地萬物帶來能量，君王如天、令出而民順。位于東南巽位的云海墓與位于西北乾位的茍?zhí)蛉四?，恰好形成“風”與“天”的彼此呼應。七是“巽”同“遜”，主基調(diào)是謙讓恭順、無往不利，是一種人生的大智慧。八是“巽”者“散也”，期待云氏家族散枝散葉、生生不息；“巽”就字體結構而言，上為兩個“巳”，下為“共”，表示子嗣一起聯(lián)合起來，互幫互助。

第二，乾卦對于云氏家族的象征意義：一是以乾之“陽剛”對應女性之柔。二是以“陽中之陰”的魚眼位置強化茍?zhí)蛉说牡匚?。三是乾代表父親，象征云海與夫人相伴相隨。四是乾卦卦辭“元亨利貞”，是最吉祥、最全面的祝福，匯聚所有美好。五是云從龍的名字即來自乾卦爻辭：“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藉此陪伴母親。六是嵌入來自乾卦爻辭“大哉乾元”的“大元”名號，凸顯家國情懷。七是乾卦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激勵后代。八是乾為“天”，將母親尊為“天妃”，在《咸豐文昌縣志》中仍可見其影響：“顯靈救患，不減天妃”。

（二）“三點一線”連接權力核心

云海墓與茍?zhí)蛉四归g的直線為“一”、分在兩處的夫妻墓地為“二”、直線連接的兩個點與一個中心所代表的父母與獨子為“三”；以瓊山為“圓心”、兩座墓為陰陽“魚眼”，又在瓊山、文昌及瓊州海峽的大空間里，畫出了一個無形圓圈；東南為“巽”西北為“乾”將無形之圓分出了陰陽，把無形的“陰魚、陽魚”嵌入其中。點、線、圓共同構成了一個“太極”，加上兩座墓上的八卦紋飾，以廣闊視野中的陸地與海洋為背景，用虛實結合的符號與意象，共同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后天太極圖”。兩地分葬演繹的是易經(jīng)中最基本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及“陰陽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理念。

云海墓與茍?zhí)蛉四顾幍膬蓚€“魚眼”以及二者連線之間的“中心點”，除了方位選擇之外，具體點位的選擇同樣不可小覷。既關聯(lián)父母、獨子及云氏后代，還隱藏著深厚的權力關系。

《正德瓊臺志》第19卷《兵防中·兵官》載“：云從龍字無心，號維山道人。隴西人，至元年間來崖，為元至元二十年（1283）海北海南道宣慰使?！?云從龍任海北海南道宣慰使的同一年，父親云海去世，而云海墓與茍?zhí)蛉四惯B線的中心點恰好是瓊山，海北海南道分司以及隸屬的元代瓊州路安撫司治所均在此處。?云從龍是以海南的政治中心為圓心，來謀劃布局父母的墓地。

父母各自一方的兩處墓地，自己效力朝廷的治所，云從龍造就了虛實結合一“太極”。其中的陰陽兩個“魚眼”和一個中心點，與海南歷史上歸入中國大一統(tǒng)王朝的歷史相關聯(lián)。

據(jù)云氏族譜記載，云海墓位于文昌縣紫貝嶺。海南最初并入西漢，珠崖郡將紫貝縣衙設在了紫貝嶺。在文昌歷史上，它是最早由朝廷實施統(tǒng)治的地方。云海墓的位置與海南第一次進入統(tǒng)一帝國有關。

位于?？谖餍沔?zhèn)茍?zhí)蛉四顾诘?，屬于臨高人的封地，冼夫人的后代世代居住，與冼夫人衣冠冢臨近，冼夫人衣冠冢位于山坡、方向朝南，茍?zhí)蛉四刮挥诤＿?、方向朝北。冼夫人是第二次將海南帶入統(tǒng)一帝國的杰出地方領袖，是得到朝廷封賜、民間祭祀與崇拜的巾幗英雄。云從龍葬母于此，既釋放善意、表達敬意，也彰顯治理海南、維持和平統(tǒng)一的信念。

從國家政權角度看，云從龍身處“四?；煲弧钡拇笠唤y(tǒng)時代，以歷代統(tǒng)治海南的治所為中心點，以父母墓址對應兩次統(tǒng)一大事件，顯示出對國事家事的通盤謀劃，展現(xiàn)出厚重的家國情懷。將易經(jīng)的宇宙觀、國家的統(tǒng)一、家族的興旺融為一體。

兩座墓在相對關系上以“巽”應“乾”，具體位置都遵循了風水中“背山面水”之說。云海墓位于紫貝嶺、面對文昌河，茍?zhí)蛉四刮挥谕ǔ睘撑?、背靠文昌坡。兩座墓各自山上水邊，以“山”之剛對應“水”之柔，“山”與“水”合成“蒙”卦。蒙卦有啟蒙、馴化之意，既包含對子孫后代的教育，也包含對黎民百姓的教化治理。如果了解云從龍當時的身份與地位，便會理解“蒙卦”對他的意義。

作為元初的統(tǒng)治者，肩負“入瓊撫黎”之重任，天下初定后被派往南部海疆的朝廷大員心里，安撫百姓、啟蒙民眾，是海南特定的“撫黎”乃執(zhí)政要務。南宋末年，云從龍曾作為“鈐轄”協(xié)助馬成旺父子，以武力平定海南“三巴大王”之亂。而元朝初始，云從龍作為行政官員，則更多致力于如何治理海南、彌合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咸豐文昌志》卷9《籍官府名宦》記載：“云從龍字無心。元至元間，由邕州安撫使轉撫瓊州。時黎亂初平，勤心安集。升海北海南道安慰使。歷廣東提刑安察使。信義移風，士民悅服，歲時伏臘，咸尸而祀之。遷福建閩海肅致廉防使、廣東道宣慰使，教養(yǎng)兼行，思威并濟。后以湖廣、安南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召赴征交趾。還，卒于都，賜葬于廣之白云山蝻蛇坑。留次子鉉，家于文，后裔繁衍，為邑著姓。祀府名宦?！?

將“山水蒙卦”融入父母墓地，切合云從龍當時所處的環(huán)境、地位和心理狀態(tài)。

綜上所述，云海夫妻墓的東西分葬，乃身為朝廷重臣的云從龍刻意為之，融國家統(tǒng)一、邊疆治理與家族興旺為一體，具有濃厚的家國情懷。靈活應用易經(jīng)之陰陽學說，明分暗合，無論選址還是墓體設計，均具有與眾不同的時代與家族特色，體現(xiàn)出對《說卦傳》中“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的深刻解讀。以各守一方的對望，在更廣闊的空間和更深層次上合二為一，成就陰陽、彰顯仁義、惠及子孫。

［注釋］

①清·永瑢、紀昀等，《四庫全書·集部·牧庵集》卷13，國家圖書館藏文津閣本，第22～23頁。

②《云氏族譜》卷2，光緒甲午重鐫，大宗祠藏版。

③?海南省澄邁縣史志編纂委員會：《澄邁縣志》卷1，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2007年版，第107頁、第201～207頁。

④⑦⑨?明·唐胄：《正德瓊臺志》，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第679頁、第588頁、第583頁、第419頁。

⑤⑧⑩??清·張霈：《咸豐文昌縣志》，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第327頁、第726頁、第728～731頁、第726頁、第386頁。

⑥明·戴熺：《萬歷瓊州府志》卷5，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第266頁。

?王計生：《事死如生——殯葬倫理與中國文化》，百家出版社2002年版，第110頁。

?劉光煜：《甘肅漳縣汪氏家族墓出土元代釉里紅高足杯考析》，《絲綢之路》，2014年第24期，第19頁。

?太田有子、楊凌：《中國古代的夫妻合葬墓》，《華夏考古》,1989年第4期，第103～110頁。

?劉琴麗：《唐代夫妻分葬現(xiàn)象論析——以墓志銘為中心》，《中華文化論壇》，2008年第2期，第11～29頁。

??陳萍、伍長云：《“卑不動尊”說對清東陵陵園格局的影響》，《文物春秋》，2012年第4期，第22～26頁。

?曹屯裕、楊華鵬：《蔣介石父母分葬小考》，《寧波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2期，第7～11頁。

?郝思德、王大新：《海南考古的回顧與展望考古》，2003年第4期，第291～299頁。

?清·謝濟韶：《嘉慶澄邁縣志·雜志》，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第453頁。

［中圖分類號］K89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6）4-0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