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降臨
——以印度神話觀念解析《悉達多》

□徐展

二次降臨
——以印度神話觀念解析《悉達多》

□徐展

引言：雖然《悉達多》的故事借用佛教創(chuàng)始人喬達摩·悉達多之名，但選擇從生活中體悟自我的悉達多最終與舍棄生活苦修證道的喬達摩殊途同歸，實則更符合印度神話哲學中的入世修行理念。從神話原型理論的角度，以印度神話中主神毗濕奴的梵我理論解析文本，將感性至上的印度教青年悉達多與理性至上的佛教創(chuàng)始人喬達摩加以對比后，可以看出作者對印度古典的“梵我同一”思想——即自我與世界的一體共存的入世思想的認同。

《悉達多》是人道主義作家黑塞的第九部作品。作為德國浪漫派最后一位騎士，黑塞在這部作品中致力于尋求心靈困境的解脫之道。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剛剛結(jié)束，作為主戰(zhàn)場的歐洲西方世界滿目瘡痍，人們更是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創(chuàng)傷，很多人開始悲觀厭世，黑塞亦陷入困頓之中。于是黑塞以寫作的方式尋求“自我”，力求不再逃避。但在面對現(xiàn)實之前，他必須解決的問題是，找到“自我”的真正意義。于是黑塞開始探索東方覺悟之人——佛陀的解脫法門，但他的方法卻不是佛教式的：將釋迦牟尼的名字悉達多·喬達摩一拆為二，一個是已經(jīng)覺悟成佛的佛陀喬達摩，一個是探索自身心路的婆羅門青年悉達多。這樣的區(qū)分無異于讓佛陀重走了一次人生之路，以不同于修行的方法在生活中覓道，最終與本有的正覺成道故事殊途同歸。

而在印度神話中，主神毗濕奴曾扮演不同角色入世來拯救人間危難，佛陀本就是他在人間的一種幻化形象。黑塞可以說是在筆下令佛陀再次幻化，以印度神話哲學里的神祇入世游戲的方式，來闡述感性至上的生活探索與理性之上的苦修證道最終得到的結(jié)論是可以一致的，最后證明的都是梵我合一，即自我與世界的一體共存。

一、造化游戲

在印度神話中，主神毗濕奴性格溫和，?；沓筛鞣N形象拯救世界于危難之中。他曾十次幻化入世，第九次便是化身為佛陀。這位美麗的神袛沉睡于蛇床之上，在宇宙之海中漂浮，從他的肚臍中長出了一株蓮花，蓮花綻放時發(fā)出了數(shù)千倍于太陽的光華，其中誕生了梵天，然后梵天再創(chuàng)造了世界——深受印度教影響的佛教經(jīng)典《大正藏》有言：“臍中出千葉金色妙寶蓮花，其光大明如萬日俱照，華中有人結(jié)跏趺坐，此人復有無量光明，名曰梵天王”，記載的就是此事。[9]

但也有這樣的說法。毗濕奴又名“以土地為胎者”，意為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腹中。相傳仙人靡坎德耶想要探知宇宙創(chuàng)造之奧妙，結(jié)果心念一動，便突然處于這個世界之外。他發(fā)現(xiàn)自己墮入茫茫黑暗，只有無邊無際的水在四周，唯見一人躺在水中，身放異彩，驅(qū)除黑暗。仙人知道，這是毗濕奴大神，便努力向大神靠近。此時毗濕奴張嘴一吸，把仙人吞了下去，他又重新處于混沌之中。仙人以為剛剛遇見大神只是夢境，便繼續(xù)尋覓，直至在混沌中重新遇到棲身于此間的孩童樣貌的大神，才明白整個宇宙都是毗濕奴的表現(xiàn)。神是時間，是創(chuàng)造，是毀滅，是萬物之源，息止之地，是無分別的永恒……在充滿陽光和生靈的、運轉(zhuǎn)不息的已知世界中，摩坎德耶已辨不清什么是幻夢，什么是現(xiàn)實了。他想：“這是我所呆過的世界，還是天神的幻想？或者說，這是那羅延呆過的冥冥黑暗，還是我的幻夢？”

實際上，在印度神話哲學中，虛與實是不需要分別的。在印度哲人看來，一切皆是造化所現(xiàn)，以土地為胎者，納須彌于芥子。因“梵我不二”，神其實從未處在幻夢之外，更是在每次入世時全情投入于命運之中，如同出演一場戲劇。因此，持此思想的人提出了疑問：既然虛幻看起來如此真實，身處其中的人們又應如何行事，才能感知真正的真實？毗濕奴第九次入世為佛或許就是給予了一種答案——以苦修入道證破虛幻，而黑塞告訴我們，或許還存在著另一種。

二、梵我同一

據(jù)記載，佛陀喬達摩·悉達多是其母摩耶夫人夢白象而感懷，在無憂樹下所生的。摩耶之名，在梵語和巴利語中意為“幻化”，在佛經(jīng)中又被尊稱為摩訶摩耶，即“偉大的摩耶”。在印度神話中，因梵天創(chuàng)世，神學家們就從梵天一詞中概括與抽象出一個形而上學的實體“梵”，并將其作為世界的最高實在，一切事物的主宰，而現(xiàn)世為摩耶世界，即不真實，想要認識真實，就要進入梵我境界。[7]同時，婆羅門又稱佛為梵，即清凈者之意?！毒闵嵴摱摹吩唬骸罢嫔抽T性，經(jīng)亦說名婆羅門性，以能遣除諸煩惱故。佛與梵德相應，是故世尊猶應名梵。由契經(jīng)說，佛亦名梵?！盵6]因此，摩耶夫人誕下佛陀喬達摩，就代表了生下作為真實之理的“梵”的，正是這無明幻夢的“摩耶世界”。

生下佛陀后的第七天，摩耶夫人就逝世了，佛陀由其父凈飯王和續(xù)妃波阇波提撫育長大，作為太子娶妻生子后，某天中夜離城出家修行，后來發(fā)現(xiàn)所學的都無法解決他心中的問題，35歲終于放棄苦行，證覺成道。這位釋迦族的圣人，足跡遍布恒河流域，說法不分種性高低。由摩耶所生的他最終破執(zhí)而出，去無明（無知）生般若（智慧），只因從一開始他就失去了母親，也就是與這世界的幻夢本質(zhì)徹底分離，于是一生都走在理性至上的“梵”的道路上。

印度神話中，三相神梵天、濕婆、毗濕奴是梵的化身。因為梵是“非概念”的，是不能表露的，所以需要以游戲扮演，即化為人身實體的方式展現(xiàn)在世間。在主神毗濕奴化身為佛陀之前的一世，他曾化身為奎師那，代表性的姿態(tài)是以左腳堅定地立于地面，同時右腳輕輕觸地。因為左半身是心臟所在的一側(cè)，右半身相較更安穩(wěn)寧靜，所以在印度神話哲學中，這姿態(tài)表示他立足于物質(zhì)實在，同時了悟精神實在，直到他死的時候才改變了姿勢，換以左腳搭在右腳上，露出左腳腳底。因此哲人們認為，這意味著毗濕奴下一次入世成為佛陀后，選擇了側(cè)重精神實在而避棄物質(zhì)實在，也就是以右腳為表征的內(nèi)省式解脫之道。[10]

佛陀選擇從內(nèi)心尋解脫的方法是理性至上、脫離世俗。但，如果還可以再游戲一次的話，或許毗濕奴會選擇另一種成為佛陀的方式。黑塞所描述的那個與佛陀同名的人，他的一生經(jīng)歷正是那第二種選擇，他的選擇代表了向外體驗、感性至上，他的覓道之路其實就是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婆羅門的兒子悉達多，從小便知道“梵”是世界的終極存在，它和作為內(nèi)在原人、作為人的本質(zhì)或靈魂的“阿特曼”在本性上如一，人生于隱藏著梵的摩耶幻世之中，應努力去認識“阿特曼”，這便等同于認識“梵”，只要親證梵和我同一，便可從而獲得解脫。想要獲得解脫，就要摒棄一切，擺脫塵世的無明種種。為此，悉達多像佛陀那樣出走了，他選擇成為沙門。他離開親緣，離開師承，甚至企圖離開自我——但最終他發(fā)現(xiàn)的正是“我”。這個“我”獨一無二，不可替代，也不能由模仿他人而擺脫循環(huán)，獲得解脫。當悉達多離開衹園，走向自己時，那覺悟的一刻就像王陽明龍山悟道時一樣，充滿了欣喜與孤獨。佛陀開悟，曾是因為一顆星星。當時他坐在一棵菩提樹下，發(fā)下不開悟不起身的誓言，在第七天夜晚，身心放松時，抬頭望見一顆明星，就此開悟證道。而悉達多那一瞬間的感覺，卻是自身于無邊無際的黑暗混沌中，成為了一顆星星。原來星即是我，因自己能發(fā)光，便可照亮自己，這樣無論選擇任何道路，都可以不懼前行。

三、生活修行

在意念中觀星證道，是密宗中的“準提法”。據(jù)記載，佛門戒律森嚴，跟隨佛陀的人更需嚴格遵守才能為僧，準提菩薩慈悲，憂慮學佛者少，便立下這一法門，使人可以在正常生活的同時進行修行。凡夫以菩提為煩惱，而菩薩以煩惱為菩提，可見生活本就是一種修行的方式，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都需要統(tǒng)一于實踐。

出走的悉達多不同于出走的佛陀，他在證悟之前還從未體驗過生活。于是他去體會，去感受，他要親自去渡過自己的生命之河。擺渡人將他帶入紅塵世界，他則把世俗種種看做游戲，因著自己是悟道之人，便將眾生看輕。悟道之人，也只是人。此時的他，以為自己是在認知“我”，卻不知自己是在遠離“我”。因為，悉達多的入世實踐只是在仿效著大眾的生活，卻未曾真正深入體會思考生活的真諦，所以是不同于毗濕奴入世的游戲人間的。

在《摩訶婆羅多》中，毗濕奴通過化身為奎師那而入世，實踐外視式解脫之道。奎師那作為毗濕奴的最主要化身，是萬源之源，是至極真理，但他同時是人生下的神，有著擁抱世俗生活的特征，幼年頑皮出眾，惹人喜愛，長大后極富魅力，在戰(zhàn)場上被所有英雄所崇敬，在生活中也受到一切女性的狂熱愛慕，正如其名之意“黑天”一樣，黑色能吸收光譜中的七種顏色，這代表了他具有一切的吸引力。[5]（P175）他的一生都在冒險，各方面都戰(zhàn)無不勝，他對一切生靈都滿懷深情、一視同仁，世間的一切也都同樣鐘愛著他，這正是他的入世化現(xiàn)。[3]（P59）在《博伽梵歌》中，他為了消除阿周那的疑惑，揭示了自己的宇宙面貌：“我是非人格‘梵’的基礎。沒有智慧者，不能全面認識我。由于知識淺薄，他們無法認識我永不消逝的、至尊無上的本性。人若能了解我顯現(xiàn)和活動的超然本質(zhì)，離開軀體后，再也不會降生于這個物質(zhì)世界，他將晉升到我永恒的居所。在千千萬萬人之中，可能只有一人追求完美；在那些達到完美的人中，幾乎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了解我。偉大的靈魂，奉愛中的瑜伽師，到達我后，永不再重返這充滿痛苦的短暫世界，因為他們已達到了最高的完美境界?！笨梢?，只有出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才能達到梵我合一。

而悉達多則不同。他因?qū)γ烁尸斃拿詰俣M入生活，投入塵網(wǎng)中，一步步泥足深陷。對他而言，男女欲情是交易，世間其他事務也是交易，能夠感知、得到、付出的都是物質(zhì)的層面，而精神上卻無法得到滋養(yǎng)。他擁有財富，但始終并不懂愛，不懂付出又談何獲得？即使是最初觸動他選擇生活的甘瑪拉，也不能拯救他的精神滑坡。

摩耶世界的大千幻象令悉達多迷失了“我”，而作為毗濕奴化身的佛陀，卻是在放棄摒棄物質(zhì)的苦修后獲得了絕對理性的證悟。不與女性相聯(lián)系在玄學上意味著棄絕物質(zhì)實在，但佛陀能夠開悟不止因為準提法的明星，也是因為一位女子的幫助。如果他沒有接受牧女蘇耶妲的乳糜之供，是不能恢復體力開悟成為“佛陀”的?！杜衽钠邆€秘密》中記載，“《梨俱吠陀》中說，欲望是創(chuàng)造之源。因精神實在毗濕奴渴望了解自身，臍中生蓮誕生出了梵天和梵卵宇宙。而為了脫離苦難，人必須斷絕所有的欲望。隨之而來的是棄絕一切行動，生命終止。這是禁欲式的修行方式和內(nèi)省之道，最終達到佛教徒所說的涅磐之境，類似印度教的解脫，吹熄生命之火，超脫生死輪回。沒有欲望，毗濕奴不會醒來，濕婆不會對原初物質(zhì)張開眼睛，女神不被認知。沒有摩耶，沒有梵卵宇宙，沒有主觀實在，沒有人對自然的觀察，沒有人類意識綻放，只有沒有神我的自性。精神實在與物質(zhì)實在分離即意味著毀滅?！鄙钍切扌械牡缊?，但不是修行的全部，舍棄生活的苦修同樣也不是修行的全部，想要獲得“梵我合一”，就需要和初證道的佛陀一樣，放棄感性與理性的絕對二分化。同樣在印度神話哲學中，在認識“阿特曼”與認識“梵”之間，意識到兩者同一的唯一辦法就是與世界和解，不逃避亦不沉溺，在如水的生命中獲得真正的清凈圓融。

悉達多疲于輪回，厭倦一切，開始賭博、擲骰子。這個舉動同樣本具有哲學意義。在印度神話里，三相神中與梵天、毗濕奴三位一體的濕婆，也是常與妻子帕爾瓦蒂擲骰子的，那是至高神夫婦在為時間和空間制定規(guī)則，而當他們爭吵之時，宇宙的奧秘就會流瀉而出。神的游戲不止是游戲，因此神游戲于世，并不至于迷失，而當人模仿神的行跡之時，便會迷失于自大之中。悉達多是幸運的，他還知道止步于生活。當老去的悉達多坐在芒果樹下，仰望星空之際，他放下了人間的生活。在他看來，為認知生活而生活，不能帶來認識，只能帶來空虛，曾經(jīng)的頓悟似乎只在一瞬間，離開那個時刻便無跡可尋?？墒牵⒉皇沁@樣的，星星于白日將會隱沒，但它依然存在于那里?？梢哉f，感性認識是理性認識的來源，正因為有了感性基礎，才能在思考中深化、發(fā)展到理性認識，感性至上的悉達多。

四、回歸自我

在作者黑塞的所生活的西方，人們相信的《圣經(jīng)》哲學中說，“你們要像小孩子，才能進天國，因為天堂是他們的?！边@一點東西互通。就像《西游記》中的唐僧，他的生命是順江漂來的，圍繞他的故事也就從此開始，直至他的肉身在靈山腳下的河中漂走，安穩(wěn)渡過的唐僧已是不同的存在。成佛的是金蟬子，隨水漂走的是江流兒，而唐僧這個稱呼，不過只存在于中間取經(jīng)的迢迢路途之內(nèi)。那個一直存在的“我”，其實并不受任何形式所拘束。在文中，悉達多放棄了作為富翁的自己，放棄了作為浪子的自己，放棄了作為悟道之人的自己，重新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得到了自由，又像一個孩子似的立于天地之間。因著親身經(jīng)歷的這一切，他終于懂得了摩耶的無常，這無常中也包括他自己。在這個母親缺位的故事中，悉達多以明悟找尋到了自己誕生的根源，并又一次誕生了。過去的他淹沒于生命之河中，再次走出來的是一個新的他。之后，悉達多在河邊停留下來。

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過：“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無論是這條河還是這個人都已經(jīng)不同?！笨蓪嶋H上，生命之河無所不在，在它的河流里，時間只是幻象，沒有以前，沒有以后，只有現(xiàn)在和現(xiàn)在的實在。一切生命的聲音全在它的聲音里。再次回到河邊的悉達多已經(jīng)不再想渡過這條河流，而是選擇傾聽。這意味著他在感性與理性之間尋找到了中立的點，不再以外界世俗標準要求自己，也不再以內(nèi)心個人標準評論世界。放下分別心，悉達多得到了智慧，他找到了他所探求的，于是也成為了擺渡人。并幫助曾經(jīng)迷戀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安寧的渡過了生命之河。在這一點上，他與將要逝世的佛陀之間，別無二致。

但，悉達多與佛陀之間，仍是有區(qū)別的。佛陀同樣是人身，有父母妻子，他雖然離宮出家，但依然愛著他們，這是一種不自私的愛，因為他一直都是平等的愛著眾生，在回報眾生的同時，他也在回報著親人。據(jù)記載，佛陀在證悟后，多次為親人講法，在父親凈飯王將離世之時，佛陀回到家中，給他講了最后一次佛法，助他解脫。他的妻兒亦同時剃度出家，耶輸陀羅為第一位比丘尼，羅睺羅為第一位小沙彌。在涅槃前不久，佛陀也曾到忉利天為摩耶夫人講授佛法，并向她告別。佛陀以智慧回報這誕生他的摩耶世界，回報關愛著他的有情眾生，便是以理性的力量，助感性的提升，既然梵我同一，那么與人分享智慧，就是一個照見自我的過程。最終他連梵我都一起放下，認定“無常故苦，苦故無我”，獲得了徹底的清凈。

而悉達多心靈上的平靜是暫時的，他心理上的平衡很快就被兒子打破，且久久不能恢復。因著兒子的到來與離去，悉達多才體會到什么是付出，什么是愛。因為這份愛，他才真正感知到了自己的心，從而明心見性。父母恩重難報，但不養(yǎng)兒是不知父母恩的。悉達多深愛自己的兒子，愛到忘我的地步，這是人之常情，兒子不能理解父親的心思，從而逃離了父親，也是人之常情。任何事情，都要在親身經(jīng)歷之后才能了解的最深刻。當悉達多失去兒子的時候，他才終于懂得了當年自己離家那一天，父親的心情。愛給了他一個傷口，從此他有了同情心。有情眾生，人同有情。同情心帶來同理心，當他不再沉湎于自己的時候，他的傷痛也就被世界治愈了。原來生命之河即是摩耶世界，喜、怒、哀、樂，一切的一切，都在河流之中，“我”亦同樣在萬物之中，這便是一體圓融。這圓融顯現(xiàn)于生命之河里，存在于毗濕奴的腹中，當人發(fā)現(xiàn)了無所不在的變幻神性，才能知曉梵我同一生滅，輪回即是永恒。悉達多最后顯露給朋友的那個至善者的微笑，正是與至高神一樣的笑容。

小結(jié)

與黑塞年齡相仿的希臘作家尼科斯·卡贊扎基斯，創(chuàng)作了《基督最后的誘惑》，讓基督像黑塞的悉達多一樣走下神壇，二次度過了作為一個人的一生。他在書中說，“人民就是彌賽亞——我，你，咱們每一個人。”想來，這也正是黑塞希望表達的。婆羅門的兒子悉達多的一生，就是佛陀喬達摩的第二種人生，作為人和作為佛，他們殊途同歸。同樣的，文中的他也可以是每一個人。人與世界相背離，希望能獨立存在為人，這是不能成立的。想超脫出此世，就要先讓自己與世界和解，不失感性亦不失理性，以同理心去愛去體會，才能感知到自己與世界的存在，在世界之中與世界共同前行，這便是“梵我同一”的真諦。從此可知，黑塞在筆下塑造了神的再次回歸，是為了讓神性——也就是真正的人性——能夠不為艱險與創(chuàng)傷所限，二次降臨到每一個人心中。

（山東科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