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皮大餡
作者有話說:
作為一個兄控外加吃貨,寫這篇文讓我無比嫉妒女主角,因為她不光有一個超帥的哥哥,哥哥還為她開了一家火鍋店。我很高興在《花火》跟大家見面,希望這篇稿子也會讓看到它的你們覺得溫暖。
這樣的時節(jié)仿佛做什么都來得及,包括說那姍姍來遲的一句——歡迎回到這個家,哥哥。
(一)小燦,你這么阻止我,你是不是個兄控啊
我發(fā)現(xiàn)我的學姐薛怡然不太對勁,是在她一周連著去了三次學校大北門外的渝緣火鍋店之后。
愛吃火鍋倒不是什么問題,重點是薛學姐本人作為我們工商學院女神,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熱衷于養(yǎng)生,對于火鍋、燒烤、串串一類煙熏火燎的食物向來退避三舍,不屑施舍一個眼神,現(xiàn)在她如此反常的舉動不由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第三次是她拉著我去的,我們坐在火鍋店角落的兩人位上,她把菜單推給我之后就一直不動聲色地往前臺方向張望,而當我抬起頭循著她視線望去,看到一道挺拔修長的人影時,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我掏出手機,發(fā)了條短信過去:你最近都在火鍋店待著?
沒等三秒我就收到了回信,是簡短的兩個字加一個標點:你在?
還沒來得及指出這句話的種種語病以及語意不詳,我就被薛怡然緊緊地抓住了手腕,她聲音微微顫抖著問我:“小燦,你看那邊那個人是不是在看我們這里?”
她的力道隨那道人影的逼近成正比例函數(shù)增加,我痛得就快要飆淚的時候,終于有一道低沉的聲音解救我于水火:“小燦跟同學一起來吃火鍋,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在薛怡然驚愕的目光中僵硬地站起身,極不自然地干笑了一聲,然后硬著頭皮給雙方介紹。
“這是我哥哥,林爍,呃,也是這家火鍋店的老板?!闭f完我又轉過頭對一臉好整以暇看戲狀的林爍說,“這是我的學姐雪姨……啊不,薛怡然。”
脫口而出的外號讓我的腳又不幸慘遭一踩,接著我就看見外人面前高冷、熟人面前呆傻的薛怡然,頭一次露出可以稱之為害羞的表情,長而卷的睫毛顫動,她溫溫柔柔地起身對林爍道:“哥哥你好,我是小燦的學姐?!?/p>
這一聲婉轉動聽的“哥哥”,幾乎要讓我以為他倆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只可惜林爍過來打完招呼,就在薛怡然望眼欲穿的目光中離開了。
等他走后,那道灼熱的視線又換了投射對象。
薛怡然壯士斷腕一般對我坦白:“不瞞你說,我對你哥一見鐘情。”
我一口小白菜差點噎在嗓子里,而薛怡然還在滔滔不絕地表白心跡:“經(jīng)過這三次的觀察,我從外貌、智商、性格上都做了匹配分析,最終的結論是——你哥跟我應該是天作之合。”
她神情嚴肅得像在闡述什么科學結論,然而我在順完氣后,殘忍地一一反駁她道:“你們外貌一個黑一個白,在一起是要當黑白雙煞嗎?智商,你知道他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嗎?還有性格,他就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大木頭,要不然怎么會到現(xiàn)在都沒交過女朋友!”
我說了這么長一串,可薛怡然的重點僅僅停留在最后一句“沒交過女朋友”上,一雙眼睛倏然像被星光點亮一樣熠熠生輝。
我簡直想去發(fā)條微博:在線等,非常急!我要怎么告訴自己的好朋友,有一個不需要證明的公理,叫世上所有的好女孩都不該喜歡我哥哥?
眼看她就要沖過去跟林爍表白,我趕忙伸手攔住她:“不許去!”
薛怡然瞟了一眼我攔在她腰間的手,忽然轉過頭直直地看著我,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小燦,你這么阻止我,你是不是個兄控啊?”
(二)這個人,究竟會不會說人話啊
薛怡然的話對我來說,簡直像天方夜譚。
因為別說兄控了,對于五年前的我來說,連“兄”這個字眼都無比陌生。
我們爸媽在市里做生意,由于白手起家,所以公司成立之初業(yè)務非常繁忙,那時林爍剛出生,被送去西塘鎮(zhèn),由在那里養(yǎng)老的爺爺奶奶撫養(yǎng)。等到我出生后,家里情況緩和許多,可是爺爺奶奶舍不得林爍離開,于是他從小就在那里長大。
十五歲之前,我對林爍的印象就是“依稀仿佛是一個我要叫他哥哥的人”。
林爍大我兩歲,那會兒正讀高三,成績差得只能用慘絕人寰來形容,理科六門課成績加起來考不過250分,爸媽擔心他考不上大學,在爺爺奶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把他轉來了市重點高中,降兩級,和我同班。
從小生活環(huán)境的差異,導致我和林爍在很多方面都迥然不同。比如他身高一米八二,還有上躥的趨勢,我已經(jīng)停留在一米五五仿佛有一個世紀;他爬樹、游泳、打漁、撈蝦樣樣在行,我精通三門樂器外加繪畫;他是個學渣,我是從未掉出年級前三的學霸。
對我來說仿佛來自異世界的林爍,是立夏時節(jié),獨自一人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過來的。
大概是出自于學霸對學渣的天然蔑視,我頭一次打開門,看見頭戴鴨舌帽,半倚在墻上,有些吊兒郎當?shù)牧譅q時,內心的觀感并不太好。
下午四五點鐘的陽光,投射在他被曬得恰到好處的銅色皮膚上,讓他站立的模樣看上去宛若一座雕塑。他聽到開門聲,微抬起頭來,迎著陽光揚了揚嘴角:“嘿,林小燦。”
林爍的笑容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好看,可是聲音里依然痞氣十足,讓我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十七歲的林爍就此被我在心中打上了“不良少年”的標志。
林爍來得很突然,爸媽剛好外出參加一場晚宴,便只能由我領著他進門,告訴他哪個是他的房間,哪個是書房,哪個是餐廳,哪些是他不能進的地方,比如我的畫室和琴房??赡苁俏艺Z氣里的淡漠和嫌棄完全不加掩飾,林爍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退去,他將行李包粗暴地丟進自己的房間,在關門之前略帶嘲諷地說了一句:“放心,我不會亂闖林大小姐的地盤。”
這份嘲諷徹底點燃了我內心的怒火,跺著地板走回房間的路上,我決定以后再不跟他說一句話。
可惜翌日清晨我和林爍保持的涇渭分明的界線就被我媽打破了,她說:“女孩子獨行不安全,以后小燦上下學就讓你哥哥騎車帶你,路上還能順便給你哥哥輔導輔導功課。”
我和林爍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了“不要”,聞聲又互相瞪了對方一眼,林爍沒有再說話,我則在一旁軟磨硬泡想要勸“太后娘娘”收回成命,結果還是被無情地駁回了。
雖然被迫坐在林爍的自行車后座,但我時刻謹記自己許下的誓言,就算他故意“斗折蛇行”,我被嚇得膽戰(zhàn)心驚,也緊閉著嘴,只在心里罵他千千萬萬遍。
這種局面的徹底改變,是在某晚我做完習題冊準備收拾書包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我隨口問了句:“是誰?”
門外靜默了幾秒鐘后,傳來一道聲音:“林爍?!?/p>
我頓時警惕起來,這是他回家之后頭一次主動來找我。我跑去開門,林爍正一手插著褲袋,一手捏著我費盡千辛萬苦疊成愛心狀的粉色信箋。這是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準備給年級第一名的情書,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好似對我的緊張一無所覺,只淡淡開口:“這種私人物品不要隨便亂丟在餐桌上,下一次我就當垃圾扔掉了。”
我第一反應是謝天謝地,他沒有拿給爸媽,然后是——這個人,究竟會不會說人話???
(三)林小燦,你就是活該
自從被林爍抓住了“情書”這個把柄之后,我一直提心吊膽,害怕哪天我們鬧翻了,他會一怒之下把這件事上報爸媽。于是我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我要幫林爍找一個女朋友,這樣我們倆就扯平了。
我本以為按照林爍不良少年的屬性,甚至都不用我來推波助瀾,他自己就會主動出擊,可我萬萬沒想到,這會是個比解物理壓軸大題還難的事情。
想找到對林爍心懷好感的女孩子并不困難,因為他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長相卻是劍眉星目,異常英俊。君不見他每次打球,邊上圍著的女生的尖叫聲都能把教導主任引過來。問題在于,他好像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打球上,看都不看周圍的女孩子一眼……
他不看就只有我來看,我從中挑出的人選是隔壁班的班花,長相溫婉漂亮,按照言情小說的發(fā)展定律,和林爍這種渾身戾氣的男生搭配指數(shù)最高。
為了撮合成功,我在很長時間內,都棄臉面于不顧,硬著頭皮找林爍說話,從今天的課有沒有聽懂,到晚上的南瓜粥好不好喝,企圖讓他對我放下成見,這樣我才能進一步把班花介紹給他。
最初林爍用一種“有什么招,盡管放馬過來”的表情看著我,我忍辱負重一直低眉順眼、面帶笑容,他才漸漸地對我態(tài)度緩和下來,口中的話也從飽含嘲弄的“林小燦,你發(fā)燒了嗎”,到每天早上上學時,一句清淡卻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關懷的“早安”。我背過身,對自己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等到和班花約定好,讓她和林爍“偶遇”并表白的那天傍晚,我和林爍已經(jīng)“和好”了大半個月。計劃中,他會在學校自行車棚門口等我,我借口問老師問題會遲一會兒再下樓,班花就在這期間登場。
我刻意多等了一會兒,才晃晃悠悠地下樓,沒料到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明顯一副表白被拒模樣的班花哭著從我旁邊跑過去,我當即大腦一片空白。
我心虛地走到車棚,可林爍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我屏息靜氣地爬上車后座,強忍著身邊縈繞的低氣壓,懷揣著“可能他并不知道我是始作俑者”的幻想,一路忐忑地回到了家。
車停穩(wěn),我先跳下去,林爍卻一動沒動。
晚風鼓起他的白襯衫,夕陽把他一頭短發(fā)染上了淡淡的橘色,他背對著我,一向與我針鋒相對的聲音里難得有些疲憊:“林小燦,你不必這么防著我。雖然你不把我當哥哥,可你是我的妹妹?!闭f完這話,他就推著自行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平心而論,從他進這個家開始,我就沒把他當作我的家人,而是視他為一個無端闖進我平靜生活的破壞者,打從心底地抗拒他??闪譅q呢,總是不動聲色地幫馬虎的我?guī)е新湓诩依锏臇|西,下雨天沒帶傘,他就把外套脫下來給我蓋在頭上擋雨,他嘴像刀子,心卻是暖的。
或許在他說出那一句“嘿,林小燦”的時候,他是想過要跟我好好相處的。
那時他臉上似乎還帶著一抹小心翼翼的期盼和討好,此時想起來,讓我心頭涌上一股無邊的難過。
當晚我把自己整理的學習筆記,配上詳細的標注,一并送到了林爍的房間。他表情冷淡地把東西遞了回來,我下定決心要挽回和他的關系,就算我被他黑漆漆的眼睛盯到面紅耳赤,也決不放棄。最后他還是收下了,卻很生分地對我說:“謝謝你,今晚我就會抄完,明天還給你?!彼Z氣里連嘲諷的意味都沒有了。
我轉過身,吸了吸鼻子,對自己說:林小燦,你就是活該。
在那之后,我和林爍又恢復了當初的“相敬如冰”,只不過是他單方面對我很冷淡。我怕太熱情又讓他誤以為我圖謀不軌,只能在爸媽準備給他請家教時,自告奮勇去輔導他的功課,借此機會和他說上兩句話。
可是這樣想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這道題,直接分析小木塊在斜面上的受力就可以求出加速度了,你先自己畫一下受力分析圖。”我把筆遞給林爍,只見他慢吞吞地在小木塊上畫了一只烏龜,然后一臉無所謂地朝我聳肩。
我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生氣。物理不行,我又拿出生物課本,可任我再怎么學霸,也沒辦法跟一個連孟德爾遺傳定律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學渣,講解怎么算得紅眼病的概率。
好在語文他還能寫兩筆,在等待他默寫《歸去來兮辭》的時候,媽媽送了兩杯熱牛奶過來,我心累地撲進她懷里蹭了蹭。媽媽點了點我的額頭,無可奈何道:“多大的人了,還喜歡撒嬌。”
想到林爍還在旁邊,我有些羞窘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他面無表情,只是眼中悄無聲息地劃過一絲羨慕。我心頭驀地泛酸,眼前不由浮現(xiàn)往昔我和爸媽在一起說話,林爍在一側沉默而黯然的神情,我在心中暗暗決定,一定要讓林爍真正完全融入這個家。
……但是,我目光不小心移到了他默寫詩文的紙上,腹誹道:你把《歸去來兮辭》這個標題默寫幾十遍是什么情況?。?/p>
(四)林爍臉上寫滿了“我的妹妹怎么可能這么丟人”
從夢中醒來,我頭腦里還殘留著前一夜的夢境——我坐在林爍的自行車后座上,他炫技般將車騎得飛快,我一頭撞到他堅硬的脊梁骨上。我捂著發(fā)痛的鼻子,忍不住罵他;“林爍,你是豬嗎!”
被我罵,他不怒反笑。
夢的最后,我耳畔便只余他清朗的笑聲在久久回蕩。
迷蒙中,我聽到手機振動的聲音,摸過來一看,是程嘉木的短信,約我下午四點在水畔咖啡廳見。程嘉木是我的男朋友,也是當初那個我寫情書的對象。那份情書最終我還是沒有勇氣交出去,不過考入同一所大學后,我們在老鄉(xiāng)群里交流日益密切,后來還是順理成章地開始交往。
然而他發(fā)的這條短信,并不是要跟我約會,如果我的第六感沒出錯的話,他應該是要跟我談分手的事情。
早在兩個星期前,我就發(fā)現(xiàn)了他劈腿的蛛絲馬跡。他的QQ空間、朋友圈通通對我關閉訪問權限,我柯南附體在微博上摸到了他的小號,發(fā)現(xiàn)上面常常曬他和另一個女孩子的合照。
我趕到咖啡廳時,程嘉木正在醞釀感情,語氣里滿滿的惋惜:“小燦,我喜歡你,但我們的性格可能真的不太合適。”要不是我適時把手收到餐桌下,他甚至想要拉著我的手深情剖白。
他的長篇大論還沒說完,我四處張望企圖轉移一下注意力,結果就看到了旁邊桌正與人談生意的林爍。他剛好也轉過頭來,眼睛不動聲色地在我和程嘉木身上梭巡了一圈,似乎明白了這邊的情況,他對同桌的人低聲道了句:“抱歉?!比缓笏e著杯咖啡走到我身邊遞給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朝程嘉木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不潑嗎?”
心里仿佛有一萬頭神獸奔騰而過,我說:“你最近看過什么嗎,怎么像在演偶像???”
林爍笑容滿面,回道:“就看了你假期的時候放在桌上的幾本書,好像叫《渣男總愛白蓮花》,還有《拿什么整死你,我的前任》之類的?!?/p>
我:“……”
對面反應慢半拍的程嘉木終于反應過來我們在說什么,一臉被欺騙的樣子,豁地站起身,顫抖著手指向我又指向林爍,然而他一米七五弱不禁風的小身板最后還是敗在了林爍一八六的身高優(yōu)勢下,好像擔心我們真的會動手,他趕緊拿起包落荒而逃了。
我在他背后伸出手喊道:“壯士留步,你倒是把賬結了啊!”
我再轉過頭就見林爍臉上寫滿了“我的妹妹怎么可能這么丟人”,我訕訕地收回手,聽見林爍說:“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送你回學校?!?/p>
其實我?guī)缀跄芟胂蟮轿覀儌z單獨共處的尷尬局面,可他的眼神不容我拒絕。
上車之后我們的確一路無言。紅燈時間,林爍把車載廣播聲音關小,車內氣氛瞬間沉靜得可以聽見呼吸聲。他扭頭問我:“什么時候回西塘?”
我卻輕輕轉開了目光,望向窗外。云朵被風微微蕩開,黃昏的晚霞忽然變得有點刺眼,我閉了閉眼睛,低聲回他:“清明吧?!?/p>
(五)我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沒有叫住他
時間回到我想要和林爍和解的時期。他顯然不被我的任何懷柔策略所影響,我無奈之下只有劍走偏鋒,像我們最初相處時那樣,什么都跟著他唱反調。
比如家里分明有三臺電視,可他要看哪一臺我就偏要擠到他旁邊跟他搶。林爍很喜歡看賽車節(jié)目,我卻總是握著遙控器調轉到娛樂八卦訪談,氣得他終于主動從牙齒里蹦出三個字:“林小燦!”
我聞聲仰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然而之后我和林爍的關系進展又陷入了僵局,所以當從爸媽口中得知兩周后是他的生日,我差點喜極而泣。于是,我特意精心準備了禮物想要送林爍,并和爸媽偷偷謀劃要給他準備一個盛大的生日派對??晌以趺匆矡o法預料到,那一份禮物沒有辦法送出去了。
林爍生日當天,爸媽在給林爍取蛋糕的路上遭遇慘烈車禍,沒來得及被送進手術室就因失血過多而身亡。
接到醫(yī)院打來的電話時,我還在和林爍“小吵怡情”,下一刻差點連握手機的力氣都沒有。
電話那端的聲音穿過聽筒像一道驚雷轟鳴在我耳側,仿佛我前十六年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時光,都是一場夢境。
我意識清醒時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林爍就坐在病床邊,我迅速掀開被子沖過去拽住他的衣袖:“爸媽呢?他們在哪里?是不是就在外面?”
林爍抬起頭看著我,眼睛像被濃霧籠罩,看不清情緒。他嘴唇動了動,輕聲說:“小燦?!彼唤辛宋乙宦暎覅s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我揮開他想要來攙扶我的手,霎時間眼前模糊一片,只能感覺到眼淚在臉上橫流。
如今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我的記憶就只剩下眼淚,大把大把掉的頭發(fā),和迅速消瘦的身體。
我抗拒治療,連飯也不愿意吃,通常都是林爍盛來小米粥,又吹到適宜的溫度,一勺勺送到我嘴邊??晌疑焓志蛯⒅啻蚍?,積壓太久的情緒急需找一個發(fā)泄口,我發(fā)了瘋一樣朝他大叫:“你是不是看到我現(xiàn)在這樣很開心?你看,我得到報應了,我現(xiàn)在跟你一樣了……我也沒有爸媽了?!?/p>
他表情一僵,原本的溫柔關懷慢慢冷卻,變得有些晦暗。他倉促地對我說了一句“我想起之前醫(yī)生找我還有事,你先休息一會兒吧”便奪門而出,背影望去有幾分寂寥。
我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沒有叫住他。
我再度和林爍交流,是爸媽下葬滿一個月那天。彼時天氣灰蒙蒙的,雨將落未落,我終于不得不接受爸媽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事實。我換下病號服,和林爍一同去西塘掃墓。
我在墓前跪下時,天空飄落第一滴雨,我把最后一場眼淚藏在里面。我對著墓碑說了很多話,說我會養(yǎng)好身體,讓他們不要擔心,說我會好好學習考上大學……
不知說了多久,我轉過頭時,林爍就靜靜地撐著傘站在我身后。
斜風細雨中,他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對我說:“小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