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棵等候你的大樹

默默安然

編輯推薦：來生若可選擇，你最想變成什么模樣？我想變成，我愛人心中所愛之人的模樣。夏嵐嵐想變成一棵樹，一棵始終站在一個地方等待蘇戚的樹。那么，你呢？這個故事，情節(jié)并不新穎，甚至有些懷舊。但從故事里我想起了當(dāng)年和我做過筆友的好友們，而你，會想起誰？

她曾經(jīng)想，要是能做一棵樹該多好??！就站在那里，可以無數(shù)次看著蘇戚從眼前經(jīng)過。如果蘇戚要做一只郵筒，那她就伸展手臂，為他遮風(fēng)擋雨。

01.

大概每個人都想過，下輩子，或者說，如果可以選擇，自己想要做除了人類之外的什么。

蘇戚想要做一只郵筒，因?yàn)樗邢胧諈s沒收到的信。

而夏嵐嵐想做一棵樹，一棵無論世事變遷，始終站在一個地方的樹——

就站在蘇戚變作的郵筒旁邊，替他遮風(fēng)擋雨，讓他能永生永世，安安穩(wěn)穩(wěn)地等著那封信。

02.

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別大，地上的積水長久下不去。夏嵐嵐從家到學(xué)校的那條路，簡直是掃雷游戲。她每天騎著單車到學(xué)校，校服褲子上都是泥點(diǎn)子。

蘇戚常說，從未見過她那么邋遢的姑娘。他會這么說是因?yàn)樗溃瑥南膷箥辜业綄W(xué)校有的是其他更好的路走。

只有夏嵐嵐自己清楚，只有在那條路上，她才有可能碰到蘇戚。每隔個十天半月，蘇戚會在那條路上的一個郵筒前停一停，把信丟進(jìn)去。她不知道蘇戚究竟哪天會寄信，她只能估摸出一個大致的鐘點(diǎn)，所以每天都要走那條路。

她遠(yuǎn)遠(yuǎn)停下，看著蘇戚站在郵筒前，總是要再仔細(xì)檢查一遍信封是否嚴(yán)謹(jǐn)，那舉動啰唆而又虔誠。

有時候蘇戚會注意到她，喊她一聲：“夏嵐嵐，你騎這么快干什么！”但高一整個學(xué)期，蘇戚也就叫過她三次而已。

所以她喜歡這個多雨的夏天，她有好幾次機(jī)會，從蘇戚身旁經(jīng)過，濺起一堆泥水。蘇戚每次都會狠狠罵她兩句，然后她回過頭，吐吐舌頭。

夏嵐嵐覺得幸福也不過如此了。她一早就知道蘇戚不喜歡她。那還是他們七八歲的時候，蘇戚就當(dāng)著全班的面澄清他們沒關(guān)系。雖然事后，她大哭一晚，蘇戚被爸媽狠狠修理了一頓。老鄰居的他們，第二天又被迫一起去上學(xué)了。

雖然他們小學(xué)、初中、高中一直在同一所學(xué)校，夏嵐嵐還是沒辦法，讓蘇戚更喜歡她一點(diǎn)。要不是她一直厚臉皮，或許蘇戚早就不和她講話了。夏嵐嵐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始終堅(jiān)守著厚臉皮的光榮傳統(tǒng)。

她心里唯一介懷的事，就是蘇戚的信。她始終不知道蘇戚到底是和誰在通信，從初中一直到高中，仿佛已經(jīng)變成蘇戚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說，初中的時候，還有筆友這種事情。到了高中，真的是要絕跡了?？商K戚還是選擇這種方式，這讓夏嵐嵐斷定，對面的那個人，應(yīng)該很特別。

這讓夏嵐嵐很郁悶，她和蘇戚從小學(xué)就是同班，竟然絲毫不知道蘇戚有個需要寄信聯(lián)絡(luò)的朋友，這讓她有種缺失感。

“夏嵐嵐，給你，嘗嘗?！?/p>

下課，蘇戚突然從桌洞里掏出一個盒子，舉到夏嵐嵐面前。她低頭看，是類似小點(diǎn)心的東西。她自認(rèn)是個吃貨，拿起一塊就往嘴里塞，一邊嚼著一邊問：“哪來的？”

“隨信寄來的。”

“喀……”夏嵐嵐聽到“信”字突然嗆了一下，一塊東西卡在喉嚨里，下不去上不來。蘇戚趕緊拿水給她，又好氣又好笑：“你說說你，這點(diǎn)出息！”

“不好吃！”

夏嵐嵐心里別扭，她要是早知道是那個人寄來的吃的，她才不會吃呢。她氣鼓鼓推了一把，沒想到蘇戚本來就握得松，點(diǎn)心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

兩個人都呆愣了一下，夏嵐嵐才手忙腳亂地解釋。蘇戚沒說什么，臉色卻實(shí)實(shí)在在陰沉了下去。之后的半天時間，蘇戚都沒有再和她說話。

晚自習(xí)前的大課間，有打鬧的人撞倒了蘇戚的課桌，但蘇戚沒在。肇事者沒回頭就跑了，夏嵐嵐主動幫蘇戚扶起了桌子，把撒出來的東西全塞回去。

她心里又憋屈又愧疚。她就是嫉妒和蘇戚寫信的那個人，明明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卻能讓蘇戚更在乎。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那封信，是回信，很娟秀的字體，署名是，秦靈。

所以，對方肯定是個女孩子吧。夏嵐嵐早就猜到會是個女孩子，可得到證實(shí)的這一刻，她的氣惱更甚了。她握著那封信，突然有一股沖動。信已經(jīng)撕開了，只要一分鐘，她就能看到里面寫什么。

可最終她還是驚慌地塞了回去，在那之后，她始終坐立難安。當(dāng)她觸摸到那封信，就像捧著潘多拉盒子，有一個聲音始終誘惑著她。

緊接著的周末，夏嵐嵐轉(zhuǎn)遍食品店、市場，終于找到了和蘇戚那盒一模一樣的點(diǎn)心。其實(shí)，那也算不上什么稀有特產(chǎn)，可當(dāng)她把點(diǎn)心偷偷塞到蘇戚的桌洞里，等來的只是蘇戚淡淡一句：“沒必要的?！?/p>

她明白過來，讓蘇戚開心的并不是東西好不好吃，買不買得到，而是寄來的那個人。

她想到那個叫秦靈的女孩，心上就像壓著塊大石頭。她恍惚間又聽到了那個她拼命抵抗著的聲音——

如果蘇戚收不到秦靈的回信，他們的聯(lián)系會不會斷掉？

03.

高三伊始，夏嵐嵐終于比蘇戚早一步在傳達(dá)室外的窗臺上，翻到了秦靈的回信。

她做了件錯事，她知道。她不敢看蘇戚，每次眼神相對，都迅速閃避。她覺得蘇戚隨時會走過來對她說：“夏嵐嵐，你個小偷?！?/p>

整整一個星期，蘇戚每節(jié)課下課都往傳達(dá)室跑。夏嵐嵐揣著那封信，站在樓道的窗口，望著蘇戚跑著穿過操場，又垂頭喪氣悻悻而回，她卻連一句安慰都不敢送上。她始終沒有拆開那封信，她還是做不到偷看別人的信，可她也沒有勇氣再還回去了。

她安慰自己，如果蘇戚長時間沒收到回信，應(yīng)該會再寫一封過去問詢。她一天天苦等，終于看到蘇戚又去投信了?？墒且粋€月過去了，他并沒有收到秦靈的回信。蘇戚的情緒更加低沉了，夏嵐嵐憂心忡忡，畢竟已經(jīng)高三了。她在蘇戚發(fā)呆的片刻，走過去打了個響指，擺出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笑臉問：“想什么呢？”

“你說，一個很好的朋友，突然杳無音信了，會因?yàn)槭裁?？?/p>

夏嵐嵐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驚慌的表情，她小聲說：“也許……也許是她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也要和我說一句啊！也許我?guī)偷蒙厦Π?！?/p>

蘇戚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夏嵐嵐從未見過那樣的他，身體里像是有一團(tuán)火，正灼灼燒著。原來，她還是低估了那個女孩對蘇戚的重要程度。

那天晚上，夏嵐嵐躲在一條蘇戚不會經(jīng)過的小胡同里，捧著那封不屬于她的信，哭了很久。

她明白，她做的這件事，會永遠(yuǎn)橫亙在她和蘇戚之間。

那之后，夏嵐嵐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在郵筒前遇到蘇戚，可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走那條路。他們進(jìn)入了高考倒計(jì)時，晚自習(xí)越來越晚，每天出學(xué)校時，天都是黑的。夏嵐嵐又經(jīng)過那個郵筒時，忽然看到蘇戚停在那里。她第一次，在蘇戚身邊停下了車。

“你怎么在這兒？”如果不是故意繞路，蘇戚是不會經(jīng)過這里的。

“快畢業(yè)了。我想試試再寄一封信，就算是告別也好??！”蘇戚嘆了口氣，“沒事了，走吧?！?/p>

蘇戚騎上車子，夏嵐嵐覺得他的背影都透著股不甘。他們難得走一次同路，可是，她居然高興不起來。

就在一晃神間，夏嵐嵐注意到了郵筒側(cè)面一塊斑駁的銘牌，上面刻著時間——每天早上六點(diǎn)，晚上六點(diǎn)。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秦靈沒有回蘇戚的最后一封信，會不會是沒有收到？僅僅是一個可能性，對她來說也像抓住了一根讓自己從虧心中解脫出來的救命稻草。

第二天就是周末，可夏嵐嵐顧不得這么多，她五點(diǎn)多就起床，守在郵筒前，等著郵遞員。但是六點(diǎn)過了，并沒有人來收信。

她又以為是周末的緣故，于是稱病逃了一個晚自習(xí)。在郵筒邊蹲到天黑，仍舊沒人來收信。那只郵筒安靜，落滿塵土，那條小路，沒有多少人經(jīng)過。有那么一瞬間，夏嵐嵐覺得自己和郵筒產(chǎn)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她們都在孤獨(dú)地等待著。

她回到家，上網(wǎng)搜最近的郵局，特意繞遠(yuǎn)去找，卻發(fā)現(xiàn)郵局遷址了。這附近的不少郵筒，應(yīng)該廢棄了。

所以，蘇戚的兩封信，還躺在那個黑漆漆的郵筒深處。

夏嵐嵐原以為自己會開心一點(diǎn)，但并沒有。她只是將自己推向了更無法回頭的境地。她想，只要她告訴蘇戚，這個郵筒已經(jīng)不用了，蘇戚一定會換地方重新寄信。

只要她愿意，蘇戚和秦靈，應(yīng)該又會恢復(fù)聯(lián)系吧。

可她呢，蘇戚會原諒她嗎？最終，夏嵐嵐對著那封信，默默說了對不起。

04.

那之后的時間，倉皇而過。無論夏嵐嵐多努力，她還是沒能和蘇戚考到一所大學(xué)。于是她毅然決然決定：“我要復(fù)讀?！?/p>

“你傻啦！”蘇戚被她嚇了一跳，“有那么多學(xué)校能選呢，復(fù)讀什么??！”

夏嵐嵐心意已決，哪怕再犧牲有限青春里的一年時間，她也要去換跟蘇戚朝夕相處的三年。

那年暑假，蘇戚最閑，而她原本該早早進(jìn)入學(xué)習(xí)，只是她仍舊纏著蘇戚陪她去一個地方。那也是她第一次出遠(yuǎn)門，為此她提前做了半個月的功課，把行程全都背了下來，就為了能裝作不以為然。

她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個叫秦靈的女孩寄信來的地方。好在那本就是旅游城市，她有足夠的理由。如她所料，本來毫無興趣的蘇戚，在聽到地名之后，終于還是一臉不耐煩地陪她上了火車。

本也是段開心的旅程，只是開心里面摻了雜質(zhì)，她每一次開懷大笑后面都會滲出一絲絲苦澀來。

夏嵐嵐不動聲色地把蘇戚往秦嵐的地址附近引。

她會想到這么做，是因?yàn)榕R畢業(yè)時，大家的一次聊天。有人抱怨，下輩子如果真的可以選，再也不做人了，太辛苦。然后大家就談?wù)撈鹱约合胍鍪裁?。蘇戚語出驚人，說他要做一只郵筒。其他人只是一陣哄笑。

只有她，偷偷紅了眼眶。

她希望蘇戚可以放下，那個心結(jié)是蘇戚的，也是她的。那封信她日日背著，像是一個責(zé)問，壓得她喘不過來氣。只有蘇戚放下了，她才能放下。

終于，她把蘇戚帶到了離秦靈信上的地址只有幾步路的地方，她裝作肚子疼，沖進(jìn)了一旁的公用衛(wèi)生間。她偷偷躲在一面墻后，看著蘇戚面對著秦靈的方向望著，和電視劇里那些望著隔海的戀人的眼光一樣。

可最終，蘇戚沒有往前走一步。

回去的路上，夏嵐嵐幾次想問，卻又無法開口。她必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蘇戚一直看著窗外，忽然扭頭對她說：“其實(shí)……這里是我一個朋友的家?！?/p>

“朋友？”

“應(yīng)該是……曾經(jīng)很重要的人吧。”

蘇戚嘴里的“曾經(jīng)”二字，令夏嵐嵐振奮。她以為這一趟值得了，蘇戚終于能把秦靈放下了。

蘇戚去學(xué)校報(bào)到，她也以提前去考察地形為名偏要跟著。蘇戚有些必須辦的手續(xù)，叮囑她：“你自己走走，等我電話?！?/p>

她一個人在學(xué)校里亂轉(zhuǎn)，路過圖書館、多媒體房、食堂……她在腦袋里欣喜非常地幻想了很多她和蘇戚的以后。

沒過多一會兒，她聽到了蘇戚說話的聲音。她下意識扭頭去找，看到蘇戚從左面墻后繞了出來。

這么巧！夏嵐嵐蹦跳著就要過去，卻看見蘇戚身旁，一個女孩子跟了出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絡(luò)。

怎么報(bào)到第一天就和女孩子這么要好了？夏嵐嵐氣得跳腳，噘著嘴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沒想到，蘇戚看到她，立刻興高采烈對她介紹：“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這是我高中同學(xué)，夏嵐嵐。這是秦靈，我同系同學(xué)。”

秦靈伸過手來：“你好。”

夏嵐嵐盯著秦靈的臉，許久都沒有反應(yīng)。她像是被鎖在一顆真空氣泡里，懸浮在半空。潛意識里，她否認(rèn)這個當(dāng)下是真的。她多希望，這只是場夢。夢醒過來，秦靈沒有出現(xiàn)，還能多給她幾年，纏著蘇戚的時間。

可蘇戚臉上的笑容是真的，她忽然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見過蘇戚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讓蘇戚快樂，這不是她的初衷嗎？她能有什么不滿呢？

夏嵐嵐回過神，看到秦靈的手仍舊在她面前舉著，似乎并沒有過去多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天翻地覆，像是一個人死去了，而一個新的人又活了過來。

而活過來的這個，只能接受，她眼前就是那個她最不愿意提及的人——秦靈。

“你好……”她和秦靈握了手，一丁點(diǎn)笑容也擺不出來。

“那我先走了，你們聊?！鼻仂`獨(dú)自往前走了兩步，回身對蘇戚說，“一會兒見?！?/p>

蘇戚的眼神亮了一下，目送秦靈的背影消失了，才想起來轉(zhuǎn)身對夏嵐嵐說：“走吧。我送你去車站?！?/p>

學(xué)校歷史悠久，舊地磚很多都裂了，夏嵐嵐心不在焉，絆了好幾回。蘇戚終于忍不住握住了她的胳膊，操心地說：“你這平地摔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呢！”

“我……我沒事……”

她一點(diǎn)點(diǎn)緩了過來，但蘇戚沒有放開她，只不過手是握在她的手腕靠上一點(diǎn)，看起來更像家長，絕非其他關(guān)系。

“哎，夏嵐嵐，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啊！”

蘇戚直視著前方，眼神中卻再也沒有迷茫，只有對于明天的向往：“其實(shí)我之前就是和她通信。我倆之前就說好，要考這里的。但中途我就再沒收到她回信。我以為她肯定早就忘了，沒想到她還記得??！剛剛遇到她時，我是真高興?。　?/p>

“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她不是我們的同學(xué)啊，也不是小時候的鄰居什么的吧，我完全沒印象……”夏嵐嵐聽到了自己的哽咽聲，可蘇戚沒有聽到。他只是笑著說：“難不成你以為我認(rèn)識的人，你都會認(rèn)識嗎？”

夏嵐嵐心中最后的一絲僥幸被擊碎了，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感情深厚與在一起的時間長短并沒有直接關(guān)系。

“我初一暑假，和父母去串親戚?！碧K戚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嫌他們大人寒暄很悶，就自己出去玩，結(jié)果坐錯車，迷了路。我碰到她，她一路把我送回去。我們聊了很多，我說回去會給她寫信，我寫了，沒想到她也回了?！?/p>

若論相遇，果然是他們要浪漫得多??！夏嵐嵐垂頭喪氣地跟著蘇戚走到車站，很快，車子就來了。

“夏嵐嵐！”就當(dāng)她轉(zhuǎn)身往車廂后面走時，蘇戚叫了她一聲。

后面還有人往前擠，她只能勉強(qiáng)回頭，聽見他說：“回去好好努力一年，明年我在這邊接你?！?/p>

她小聲應(yīng)了一聲，車子已經(jīng)開了，蘇戚沒有看到她把臉埋在掌心里哭了。

05.

夏嵐嵐拖著行李站在大學(xué)門口，有點(diǎn)恍如隔世的感覺。她還是做到了，就為了蘇戚那句話。她正排隊(duì)交費(fèi)領(lǐng)東西，背后有人拍了她肩膀。她興奮地回過頭，看到秦靈站在蘇戚旁邊。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結(jié)巴著說：“你……你好！”

“你好啊，沒想到你成我們學(xué)妹了?！鼻仂`和她打了個招呼，就跑向了一旁經(jīng)過的另一個人，“我有點(diǎn)事，回頭聊?！?/p>

夏嵐嵐尷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發(fā)現(xiàn)蘇戚愣愣注視著秦靈走的方向，神情悵然若失。

“怎么了？”

“啊，沒事……”蘇戚回過神，接過她的東西，“也不知道你和她住的地方隔得遠(yuǎn)不遠(yuǎn)，要是離得近還有個照應(yīng)?！?/p>

蘇戚笑笑，很明顯是敷衍，有一絲苦澀藏在里面。夏嵐嵐和他一起長大，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來她的到來，并沒有給蘇戚帶來一點(diǎn)點(diǎn)的愉快。

他和秦靈的這一年，不快樂嗎？

開學(xué)之后一個多月，夏嵐嵐就明白了蘇戚失落的原因。

學(xué)校舉行卡拉OK比賽，夏嵐嵐本來毫無興趣，可蘇戚一定要拉著她去捧場，甚至還買了花。不用猜，肯定是秦靈參加了。

秦靈唱得其實(shí)很一般，夏嵐嵐本想和蘇戚調(diào)笑兩句的，可是她抬起頭，看到蘇戚的表情，心情一下子降至冰點(diǎn)。

蘇戚注視著臺上的秦靈，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那笑容里有欣賞，有驕傲，更多的是一種期望。夏嵐嵐甚至覺得他眼里看到的秦靈，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唱完之后，秦靈就走下了臺，其他人繼續(xù)唱，氣氛并沒有變。蘇戚朝秦靈走了過去，夏嵐嵐站在原地不愿意動，卻看到蘇戚沒走兩步就停住了。她疑惑地探頭看去，看到秦靈在臺下和一個男生聊得很開心。

在秦靈轉(zhuǎn)頭看到他們之前，蘇戚把花往邊上一甩，淡淡地說：“送你了?！?/p>

夏嵐嵐條件反射地接過花，蘇戚轉(zhuǎn)身就往禮堂外面走。她忽然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追上去，把花往蘇戚身上一丟：“我才不要！”

蘇戚并沒有接，花一下子摔在地上，花瓣和葉子掉了一些，看上去有些頹唐。夏嵐嵐的心揪緊了幾分，就那樣在蘇戚面前靜了下來。

“你喜歡她嗎？”她小聲問，“你知道，我說的是那種喜歡，很認(rèn)真的那種?！?/p>

蘇戚沉吟了一下，閉上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不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碧K戚苦笑，“原本我以為，我們會很熟?？伤芸旌推渌耸炝似饋恚乙膊⒉凰闶裁刺貏e的人，就好像之前……”

蘇戚沒說出來，可夏嵐嵐聽懂了，就好像之前的那些信，都不作數(shù)。

“這樣，我回頭幫你去探探她的口風(fēng)，女生和女生間比較好聊?！?/p>

夏嵐嵐往前跑了幾步，離蘇戚有一段距離，回過身說：“不過你今天要陪我去個地方?！?/p>

“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

蘇戚仍舊是困惑的模樣，卻還是說：“行?！?/p>

“還有……”夏嵐嵐看蘇戚要走近，又倒退了幾步，保持了足夠遠(yuǎn)的距離，突然大喊了一聲，“我也是認(rèn)真的！”

她知道蘇戚聽得到，可蘇戚只是停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問她：“認(rèn)真什么？”

是啊……認(rèn)真什么？夏嵐嵐轉(zhuǎn)過身，不再說話，只是瀟灑地抬起手臂揮了揮，示意蘇戚跟上。等蘇戚跑到她旁邊時，她已經(jīng)把眼淚憋了回去。

他們并沒有走太遠(yuǎn)，商場的電動城里，有夾娃娃機(jī)，里面都是很廉價偽劣的娃娃。夏嵐嵐努了努嘴，對蘇戚一挑眉毛：“給我夾一個出來。”

“你幼不幼稚，喜歡就去買一個不就完了？”蘇戚顯然不想陪她玩，拉著她就要走，“走，我給你買一個去?！?/p>

“不要！你答應(yīng)過我的！”

“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

話沒說完，蘇戚就想起來了，明明他應(yīng)該不記得了，可站在這娃娃機(jī)前，突然像打開了開關(guān)一樣，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段記憶碎片。

06.

那是他們小學(xué)六年級即將畢業(yè)的時候，那時候蘇戚已經(jīng)很不耐煩跟夏嵐嵐放學(xué)一路走。但每天一到放學(xué)，夏嵐嵐就擺著張傻乎乎的笑臉迎上來。他們學(xué)校不遠(yuǎn)，有間很熱鬧的電動城，但那時他們不被允許去玩。直到有一天，夏嵐嵐指著最外面的娃娃機(jī)前一個男生對他說：“你看你看，那個人好厲害！”

娃娃機(jī)前有對二十來歲情侶樣的男女生，男生已經(jīng)夾上來三個了，女生在一旁一臉驕傲。蘇戚當(dāng)即“嘁”了一聲：“我也行，這有什么難的！”

“真的？那長大了你要夾一個給我！”夏嵐嵐很單純地相信了他的話。

“好好好！”蘇戚隨口答應(yīng)著，“走啦?！?/p>

只是大多數(shù)嘴里說著的“有一天”，都沒有那一天。那么多年，蘇戚從未想起那件事。初中之后，他終于甩掉了夏嵐嵐這個跟屁蟲，仔細(xì)想想，其實(shí)是因?yàn)椋瑥某踔虚_始，夏嵐嵐不再跟著他了。

到底為什么不再跟著他呢？是感覺到他的冷漠了嗎？蘇戚突然這樣想。

“成，我給你夾?！?/p>

只是真的操作起來，比想象難得多，錢投進(jìn)去不少，一個都夾不起來。蘇戚握著那根搖桿，對里面那只夾子怒目而視，認(rèn)真得有點(diǎn)傻氣。

夏嵐嵐淡淡笑著，她就喜歡蘇戚這么認(rèn)真的樣子，無論是幾歲時抓螞蚱，小學(xué)時練字帖，長大后和秦靈寫信，抑或是現(xiàn)在，喜歡著其他人。

“啊……這次應(yīng)該沒問題！”

蘇戚整個人都繃住了?？上Ь嚯x出口還有一點(diǎn)距離的時候，夾子松了，他們兩個同時哀嘆一聲，卻看到娃娃擦著邊翻了個身，掉了出來。

“??！太好了！”

夏嵐嵐興奮地跳了起來，蘇戚從底下掏出娃娃，顯擺似的在半空晃了半天，才被她搶了過去。

可正在這時，蘇戚的手機(jī)響了，他低頭看了眼，立刻朝夏嵐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用想，夏嵐嵐就知道對面是秦靈。她心里的火熱，瞬間退了去，又露出了里面的洞，呼呼冒著冷風(fēng)。

看著蘇戚撂下電話，不等他開口，夏嵐嵐先一步說：“是秦靈吧。要是有事你就先回去，我想再玩一會兒?！?/p>

“那……你早點(diǎn)回去啊！”

“嗯?！毕膷箥箵u了搖手里的娃娃，“有它陪我就夠了?！?/p>

她端著笑容，目送蘇戚離開。她自己還沒有感覺，一滴眼淚就滴在了娃娃臉上。

這是蘇戚對她唯一的承諾，從此以后，蘇戚不欠她的了。

而她欠的，她要還。

在外面買了信封信紙，回到宿舍，夏嵐嵐開始給秦靈寫第一封信。

都是女生，她覺得自己能理解秦靈現(xiàn)在對蘇戚的冷淡，畢竟，突然收不到回信，連一句解釋都沒有，是會失望的吧？

而這一切，都怪她。

夏嵐嵐沒有一開始就說她偷信的事，而是說了蘇戚從小到大的一些瑣事。突然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蘇戚的了解，似乎超越了對自己的了解。她可以事無巨細(xì)地寫出蘇戚的成長、蘇戚的想法，可放到她自己身上，她只知道，她喜歡蘇戚。

她不確定秦靈愛不愛聽，可她知道，她只有這一次機(jī)會，現(xiàn)在仔仔細(xì)細(xì)地回憶了，之后，她再盡力去忘。

第二天，她跑了好遠(yuǎn)，找到一家郵局，把信寄了出去。她不能直接放在學(xué)校，她怕秦靈或者蘇戚會猜到，她只能寫郵局的地址，隔幾天就去郵局找找。

大約過了十天，她收到了秦靈的回信。

在信里，秦靈對夏嵐嵐坦白了一件事，考到這個學(xué)校，僅僅是分?jǐn)?shù)的原因，并不是因?yàn)楹吞K戚的承諾。她假如有更好的選擇，是不會來這里的。但與此同時，秦靈感到抱歉，她說自己沒想到，原以為不那么重要的書信聯(lián)絡(luò)，卻被一個人那么重視著。

同是女生，夏嵐嵐感覺得到，秦靈是真的感動了。

那之后，她看到蘇戚和秦靈出雙入對的時候多了起來，好不容易找到蘇戚獨(dú)自一人時，她湊過去，看到了一張發(fā)呆的笑臉。

“哎，傻笑什么呢？”她心酸地推了推蘇戚。

“不知怎么回事，秦靈最近找我多了起來，還總和我提起之前信里聊過的事。是不是你和她說過什么??？”

“沒有哎，我總碰不到她。”

“那怎么回事??？”

“想這么多干什么！”夏嵐嵐認(rèn)真地對蘇戚說，“感覺差不多，就主動一點(diǎn)！”

蘇戚眼睛一亮：“你是說，告白？”

夏嵐嵐卻愣了，她其實(shí)沒想過會這么快。

“對！告白！”蘇戚果斷拿起手機(jī)翻日歷，“還有兩個月不到，就是她生日！好機(jī)會！”

兩個月……夏嵐嵐在心里算了算時間，她還夠?qū)憙扇庑虐?。她能做到，把她喜歡的男孩子，送到幸福的彼岸吧？

07.

——后來，他重新給你寫了信。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個郵筒廢棄了，信應(yīng)該并沒有寄到吧。但那個時候已經(jīng)高三了，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如果你想怪，就怪我吧。

在寄出最后一封信后，夏嵐嵐再沒收到秦靈的回信。而秦靈的生日也到了。那天，她在宿舍一動不動地躺著，直到蘇戚電話打來，她以為是報(bào)喜，卻聽到對方說：“秦靈要你也一起過來?！?/p>

“這種時候，我去做什么？”

“嵐嵐，過生日要熱鬧嘛，你過來吧?！鼻仂`搶過了蘇戚的電話，“我有事要和你聊聊?！?/p>

夏嵐嵐很疑惑，只好收拾妥當(dāng)，趕了過去。她在秦靈身旁坐下，從包里掏出件禮物，說：“生日快樂?！?/p>

“謝謝。”秦靈看都沒看，放到了一邊，“對了，蘇戚，你身邊有沒有名字里有‘樹字的朋友？”

“沒有??！”蘇戚干脆利落地說。

緊接著，秦靈扭身向夏嵐嵐：“你呢？”

在那一刻，夏嵐嵐看出了秦靈眼神里的確定，頓時恍然了。即使她的署名只寫了一個“樹”字，但秦靈是個聰明女孩，還是什么都猜到了。

“沒有?！彼龜D出一個笑容。

正因?yàn)槁斆?，秦靈只會因?yàn)楹闷娑_定，卻不會揭穿。她不會允許自己的一個潛在情敵，剝掉身上的掩飾。與此同時，夏嵐嵐就明白了，秦靈做好準(zhǔn)備接受蘇戚了。

“我社團(tuán)有點(diǎn)急事，先回去了。”說完，夏嵐嵐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再晚一步，她的眼淚就該被蘇戚看到了。

站在街上，她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她仿佛聞到了那年雨水的味道，她遠(yuǎn)遠(yuǎn)停住車，一只腳站在水里，看著蘇戚站在郵筒前。

晚一點(diǎn)的時候，夏嵐嵐坐在空無一人的宿舍，終于拆開了那封深藏多年的信——

蘇戚，我們馬上就要進(jìn)入高三了。最近我想了很多，我們寫了那么久的信，內(nèi)容也越來越?jīng)]有營養(yǎng)，不如暫時停止吧，不要把時間浪費(fèi)在彼此身上了。

原以為會是深情款款的內(nèi)容，但在夏嵐嵐眼前的，卻是封冷冰冰的“分手信”。她呆滯了很久，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一滴滴打在紙上。

她終于，為自己的傻，自己的癡，自己陰錯陽差的功與過，哭了一次。

她曾經(jīng)想，要是能做棵樹該多好??！就站在那里，可以無數(shù)次看著蘇戚從眼前經(jīng)過。如果蘇戚要做一只郵筒，那她就伸展手臂，為他遮風(fēng)擋雨。

但如今，蘇戚收到了那封想要的信，他不會停在原地了，他也不再因?yàn)楸粡U棄而傷心了。

可她，仍舊只能是一棵留在原地的樹。

編輯/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