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為吏”作何解？

周勇

筆者在上《史記選讀·高祖本紀(jì)》一課時，有學(xué)生提問：“（高祖）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敝小霸嚍槔簟笔鞘裁匆馑?？是“試著做官”，還是“通過考核后做官”？蘇教教材中沒做任何解釋，這里的“試”是關(guān)鍵。筆者查閱《古代漢語常用字字典》（《商務(wù)印書館2012年版）中“試”的含義有四個：

1.用，任用。2.嘗。3.試探，嘗試。4.考試。

四個含義中有三個是符合的：用第一個含義就可以解釋為“出任官吏”；用第三個含義可以解釋為“試著做官”；用第四個含義可以解釋為“經(jīng)過考試（考核）后做官”。

對此句，各家的翻譯也各不相同：

1.試做官吏，做泗水亭長。——《白話史記》

2.他試著去做官，當(dāng)了泗水亭亭長?！妒酚浫g（上）》

3.長大后試用作小吏，任泗水亭長?！妒酚浳陌自u精選（上）》

4.被試用作下級小官吏?！稓v史人物傳記選注（上）》

《白話史記》中對“試”沒有作解釋，但是根據(jù)其譯文，“試”的含義是和《史記全譯》中的解釋是相同的，都解釋為“試著”。但是“試著”是個表心理活動的動詞，《高祖本紀(jì)》開篇幾段高祖的神奇來歷都是概括介紹，沒有詳細(xì)的心理描寫。況且如果真的是高祖抱著嘗試的心理去做官，應(yīng)該有相應(yīng)的心理描寫才可信，但是沒有哪本史書有這樣的記載。另在《二十五史》中檢索“試為吏”，僅有《高祖本紀(jì)》一處。檢索“試為”，共有49處，類似用法還有4例：

1.及壯，試為吏，【集解】：應(yīng)劭曰：“試補(bǔ)吏。”為泗水亭長，【正義】：秦法，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亭長，主亭之吏。高祖為泗水亭長也。國語有“寓室”，即今之亭也。亭長，蓋今里長也。民有訟諍，吏留平辨，得成其政。

2.久之，試為博士?！稘h書·張禹傳》

3.孫權(quán)以將軍領(lǐng)會稽太守，統(tǒng)年二十，試為烏程相，民戶過萬，咸嘆其惠理?！逗鬂h書·駱統(tǒng)傳》

4.洪咨夔，字舜俞，於潛人。嘉定二年進(jìn)士，授如皋主簿，尋試為饒州教授。——《宋史·洪咨夔傳》

5.大帥薦之，召試為閣門舍人?！端问贰ね貊獋鳌?/p>

以上五處材料中的“試”都是對人物仕途的客觀介紹，都不能解釋為人的主觀心理“試著”。另根據(jù)材料1中應(yīng)劭的注，“試為吏”即“試補(bǔ)吏”。《漢語大詞典》中“試補(bǔ)”解釋為：“謂經(jīng)過考試或考察后補(bǔ)缺。”由于秦朝吏的選用推行察舉制，普通百姓通過鄉(xiāng)賢舉薦和國家考核可以補(bǔ)缺，《史記·淮陰侯列傳》：“淮陰侯韓信者，淮陰人也。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表n信因為“貧無行”，所以“不得推擇為吏”。可見，普通百姓要當(dāng)官受到經(jīng)濟(jì)和品德方面的限制。云夢秦簡《內(nèi)史雜》：“除佐必當(dāng)壯以上，毋除士伍新傅”，“壯”是年齡限制，“士伍”是對無爵者的限制，“（高祖）及壯，試為吏，”表明高祖已達(dá)壯年，年齡上已經(jīng)達(dá)到要求，其他方面的要求也是需要考核的，“試為吏”解釋為“通過考核補(bǔ)授官職”更具體、更符合劉邦是庶民的身份。且亭在秦朝不隸屬于鄉(xiāng)，直接歸縣管，因此亭長一職相當(dāng)重要，必須要經(jīng)過考核?！妒酚洝分羞€有兩個“試補(bǔ)”的例子：“嬰已而試補(bǔ)縣吏，與高祖相愛?！保ā妒酚洝は暮顙雮鳌?）和“已而試補(bǔ)縣亭長，數(shù)廢”（《史記·王溫舒?zhèn)鳌罚?，亦可作為佐證。

在《漢書·高帝紀(jì)上》有類似的記錄：

“及壯，試?yán)?，為泗上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p>

這里用的是“試?yán)簟保瑩?jù)《漢語大詞典》的解釋是“出任官吏。”并且所舉的例句正是此句。這與《史記》中“試為吏”的意思雖然不相同，但是并不沖突。從語法上分析，“試為吏”的“試”就是“通過考核或考試”，而“為吏”就相當(dāng)于“試?yán)簟?。同樣一件事，司馬遷比班固介紹得更詳細(xì)一點。

綜上，“試為吏”解釋為“通過考核后做官”更加合理，《史記文白評精選（上）》和《歷史人物傳記選注（上）》解釋為“試用”和“被試用”也是非常貼切的。

參考文獻(xiàn)

①司馬遷；龍宇純等譯：《白話史記》，中國友誼出版社，1988年版，第193頁。

②司馬遷編；林川等譯：《史記全譯（上）》，京華出版社，2005年版，第124頁。

③韓兆琦主編：《史記文白評精選（上）》，吉林出版社，1992年版，第70頁。

④安徽師范大學(xué)《歷史人物傳記選座》編寫組：《歷史人物傳記選注（上）》，安徽人民出版社，1976版，第3頁。

[作者通聯(lián)：南京市雨花臺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