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
前情提要(見第137期)
瑪利亞從羅杰口中知道了伊萬諾夫的部分研究成果,三人隨后前往拐角溪進一步尋找線索。另一邊蓋伊找到了妻子參與審訊的地方,冒險偷偷潛入,救出了神秘人布洛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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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杰攙扶著瑪利亞坐回車內?,斃麃喛吭谧魏蟊成希眢w滾燙,兩眼發(fā)花。她閉著眼睛,剛才的幻象再次襲來。還是虛空中那兩個穿黑袍的人。他們不再看向瑪利亞,而是面對面站著?,斃麃喓ε聵O了,猛地睜開眼睛,她想把看到的內容告訴羅杰,可是喉嚨卻像有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聲音來。
羅杰讓婕尼特留心小鎮(zhèn)商店,看能不能找到一家還在營業(yè)的藥店。此時已是半夜,進入拐角溪的道路寬敞平坦,還有不少人家亮著燈。
這個地方,除了當地人睡覺晚外,好像沒有什么不同。為什么國安局要把吉莉安送往這里?
他們的車速不快,也就每小時四十公里左右。可是,車子走了還不到幾百米,小鎮(zhèn)上的路燈就忽然全部熄滅了。婕尼特遲疑了一下,立馬剎車。
不但路燈熄滅了,鎮(zhèn)子里的其他燈光也不見了。三個人緊張地坐在車里,連大氣都不敢出。四周陷入一片莫名其妙的黑暗與寂靜中。突然,一束強烈煞白的燈光從黑暗的腹地射出,如同灑出的漁網,卻又筆直鋼硬地向他們照來。
三個人不約而同抬起手,擋住刺眼的光線。其實,強光的源頭并不太遠,也就距離他們五十米左右。他們看見在強光中心,站著兩個持槍的人。光芒在這兩人的身影上攏出一道黑邊。兩人頭戴鋼盔,從身上的輪廓判斷,他們都全副武裝。手里的槍不是小型手槍,而是機關槍。從兩人身后,又走出一樣裝備的兩個人來。這兩個人一步一步向瑪利亞三人的車走過來。
婕尼特取出藏在后腰的槍,聽到空中傳來喇叭喊話的聲音:“放下武器?!迸c之同時,三個紅色亮點分別落在他們的額頭上。他們都變成了活靶子。持槍的狙擊手躲藏在路邊的黑暗中,蹤影全無。
“把槍扔出來。”喊話的人說。
婕尼特沒有選擇,只好把槍扔出車窗。
兩名持槍的人走近他們。其中一個彎腰撿起地上的槍?,斃麃喛辞辶怂麄兩砩系臉酥尽绹姺?。但是他們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番號,只有一個字母:K?,斃麃啿挥勺灾鞯叵氲揭粋€以“K”開頭的單詞:K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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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聽到布洛茨基說完“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審訊的內容了”這句話后,蓋伊感到一陣惡心頭暈猛然襲來。接著,在他和布洛茨基中間,出現了一片白色霧氣。
霧氣是薄薄的長方形,規(guī)規(guī)矩矩像一塊玻璃,長邊與地面垂直,短邊與大地平行,豎立在蓋伊和布洛茨基之間。白霧其實還帶著一點點藍色,大約有半米多厚;氣體像被壓扁的旋風,圍繞著中心逆時針緩慢旋轉。在霧氣的邊緣,如同太陽日冕,不斷飛逸出絲絲縷縷。
布洛茨基伸出右手,像滑動一扇電動縮門一樣輕輕一揮,蓋伊就看到自己進入了那片霧氣之中。霧氣之內,已經不再只有半米的厚度。那里,出現了碩大的空間,中間蜿蜒著一個長長的走廊。蓋伊立刻辨認出,那是剛才的墓園里通往囚室的走廊。
走廊就在蓋伊身下。面前的景物仿佛被水一樣的液體包裹著,并不十分清晰。蓋伊自己漂在空中。他用潛水的姿勢往前游,接著,他看到走廊盡頭的門開了,走進一個男子。男子人到中年,身材細高,皮膚黝黑,身穿黑色西裝,腋下夾著一個文件夾,表情嚴肅。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名女子。蓋伊游到高處,目光越過男子頭頂一看,女子正是妻子吉莉安。
蓋伊劃動液體向吉莉安游去,手腳運動間劃出一串串氣泡。他踩著水,直立在吉莉安面前,猛烈揮手。在吉莉安身后,蓋伊透過流動的液體,看到了站在草地上的布洛茨基。他的紅色盲眼,在淡藍色的液體后,或者說在這霧氣般的玻璃外,變成了耀眼的橘黃色。他定定地盯著,眼睛睜得很大,仿佛能夠看見一切。
蓋伊對著吉莉安又招了招手,指縫間冒出更多的小氣泡,但是吉莉安卻像沒有看見他一樣,表情仍舊嚴肅地看著前方。她往前走著,并沒有改變速度,徑直穿過了蓋伊的身體。
蓋伊跟著她轉過身來,頭發(fā)飄散在這看得到、卻又沒有質感的液霧中。
吉莉安和那名男子,走進了曾經關押布洛茨基的房間。門開了,囚室里的布洛茨基緩緩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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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亞、羅杰、還有婕尼特三個人,被分別押進了三個房間。
在總監(jiān)控室的屏幕前,站著一個男子。他的個頭要比周圍的人高出半個頭,身材細長而結實,深棕色的皮膚透著非洲祖裔的健康與敏捷。他的職位也比在場的所有人都高。他就是瑪利亞他們在途中查到的喬治·麥格,前國安局疾控中心最高指揮官。在拐角溪發(fā)現瑪利亞三人闖入后,立刻有人通知了他。瑪利亞他們查到的信息是對的,他在那次地鐵事件之后,就被調離了疫情中心,調到了一個全新的部門——K。
房間里開著空調,溫度調得低,微微有點冷。辦公桌面上依次放著八個監(jiān)視屏。屏幕上分別顯示著走廊和入口,還有關押瑪利亞他們三人的房間。
羅杰直挺挺地坐在審訊桌邊,雙手放在桌面上,沒有表情。要說有,也是那種習慣了被拘捕的表情:婕尼特坐得比較靠后,椅背靠著身后的墻,雙腿搭在桌子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后,閉目養(yǎng)神??礃幼?,這樣的拘捕,對她來說也是家常便飯。
看著這兩個人悠閑的樣子,喬治暗暗嘆了口氣。他們以為自己還在美國法律的庇護之下,沒有犯法。可是他們不知道,一旦闖入拐角溪,就已經觸犯了法律。拐角溪是一級國家機密。他們三人的闖入,已經不在法律保護之內了。
最吸引喬治注意的,是第三個人——瑪利亞。她在房間里不安地走來走去。即便室內溫度已經調得很低,她也在不停地冒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到處找她,沒想到她卻自己撞上門來。喬治最后看了一眼屏幕,走向關押瑪利亞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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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押布洛茨基的門在蓋伊面前猛然關上。蓋伊游到門口,用手指輕輕觸碰木門,手指居然輕松穿過門體。蓋伊伸進半條手臂,沒有阻礙,沒有絲毫困難。接著,他像一條泥鰍一樣,游動著穿門而入。
門內,那名男子和布洛茨基之間隔著玻璃門,面對面坐著。妻子吉莉安就坐在男子旁邊。話筒已經打開。吉莉安面前什么都沒有。沒有筆記本,沒有速記紙。這是一場不同尋常的審問。
蓋伊像懸在水下一樣,轉過身子,不安地往身后望去。此時,本來應該還在他身后的木門不見了,變成了流動的霧液。淡藍發(fā)白的液體后,河岸上的布洛茨基還站在原地,紅色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嘴角掛著他一貫的、不易察覺的微笑。
蓋伊再次轉回身,看見囚室里的布洛茨基睜著一雙盲眼,嗅著面前的兩個人。
負責審訊的男子沒有想到囚犯會是這樣的人,表情微微有些驚異。不過,他很老練,很快恢復了原來的不動聲色。
男子把文件包放到桌上,打開,說到:“布洛茨基,我們終于見面了。”男子說的是英文,吉莉安在旁邊小聲翻譯著。
“你是誰?”布洛茨基猛地聞了聞。初次看到布洛茨基,吉莉安也是一震。很快,她翻譯了布洛茨基的話。
“我叫喬治?!蹦凶诱f。
“這是你的真名嗎?”布洛茨基問。
“是的?!?/p>
“哦。”布洛茨基好像有點失望。
“那個東西在哪里?”喬治問。
“什么東西?”布洛茨基問。
“別裝糊涂。你明白我問的是什么。”
“呵呵,我的確很糊涂?!辈剂_斯基微笑著說。
“好吧,我給你一點提示。記得伊萬諾夫·妥耶夫這個人嗎?”
布洛茨基的嘴角微微一撅,笑得更加優(yōu)雅。他想了想,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喬治知道布洛茨基明白自己說的是誰,就繼續(xù)說:“他叛逃前蘇聯,來到美國。這件事,在當時挺轟動的。”
布洛茨基笑笑:“好久沒有人和我好好說話了。有意思。你再多說點。也許,聽著聽著,我就會記起點什么來?!?/p>
喬治知道布洛茨基在像貓捉老鼠一樣耍著他玩,但是為了得到審訊答案,喬治就順著布洛茨基的情緒說:“他的叛逃方式很有創(chuàng)意?!?/p>
布洛茨基會意,點了點頭。
喬治說:“我們想知道,你把艾菲斯貝娜藏在哪兒了?”
布洛茨基微微一笑:“你們知道艾菲斯貝娜?”
未等喬治回答,布洛茨基猛地站起來,隔著玻璃對著喬治一陣猛嗅,然后,他又坐下,臉上又恢復了剛才的微笑,說到:“難怪你一進來,我就聞到了伊萬諾夫的氣味。你,見過他?但你這么年輕,不可能啊……”布洛茨基又聞了聞,“你讀過當年對他的審訊報告,所以你知道艾菲斯貝娜?!?/p>
喬治沒想到布洛茨基一下子就能知道那么多,暗暗吃驚。他掩飾住心底的恐懼,說到:“你說的沒錯。既然我們都沒有更多的秘密,那么你不如給大家省點時間,告訴我,艾菲斯貝娜在哪兒?”
“憑什么我就知道?”布洛茨基反問。
喬治從文件包里拿出一個小型放音機。一直坐在旁邊的吉莉安看了一眼,有點詫異。這種放音機是上個世紀的產品。喬治按下放音鍵,里面?zhèn)鞒鲆粋€語無倫次的聲音。
蓋伊漂浮在吉莉安身邊,立刻就認出了這種聲音的特質。為了達到審訊質量,早期的情報局研發(fā)出了一種審訊藥劑。被注射藥劑的人會有伶仃大醉的感覺,會滔滔不絕地說話,有問必答。此時,放音機里的人正是這樣。
“伊萬諾夫,你沒有翅膀,怎么會憑空坐進我們的飛機?”一個陌生的聲音問,說的是英語。
“哈哈,我,我有一雙看不見的翅膀?!被卮鸬娜苏f的也是英語,但帶著明顯的彈舌音。
“什么翅膀?”
“噓,這是機密。”伊萬諾夫的聲音醉醺醺的。
“在這里,我們可以談機密?!?/p>
“好吧。既然可以談,我們就開誠布公地談。那個東西,可以讓我改變位置,就像童話里的巫師那樣?!?/p>
“那是什么東西,能更換位置?我不相信?!?/p>
“那個東西有個神奇的名字——叫‘艾菲斯貝娜。它不但能更換位置,還能看到過去和未來?!?/p>
“既然艾菲斯貝娜那么神奇,你應該給我們看看,證明你說的是實話??上?,你下飛機的時候兩手空空。你沒有說實話?!?/p>
“我、我沒有撒謊。我把它交給布洛茨基了?!?/p>
“誰是布洛茨基?”
“哈哈,你這個問題可難到我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p>
“什么時候交的?”
“在飛機上?!?/p>
“什么?”
“我和布洛茨基一起上了你們的偵察機。我留了下來。布洛茨基飛入美國境內后,就帶著那個東西離開了。”
錄音在播放的時候,吉莉安在旁邊小聲地進行同聲翻譯。伊萬諾夫的聲音放到這里,喬治就關閉了錄音機,說到:“布洛茨基,你都聽到了。伊萬諾夫說他把東西交給了你?!?/p>
“我一直被關在俄羅斯,這是我第一次來美國?!?/p>
“伊萬諾夫不會撒謊。你可以再次回到俄羅斯?!?/p>
布洛茨基又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在蓋伊看來十分古怪。
布洛茨基說:“要告訴你們那個東西藏匿的地點也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p>
“什么條件?”
“對于俄國人來說,我是無價之寶。我想知道,你們究竟是用什么才把我換到美國來。不用糊弄我,俄羅斯不會毫無要求地把我交給你們?!?/p>
喬治想了想,說:“好吧。我們用來交換你的,正是伊萬諾夫的眼球?!?/p>
“啥。你們把那只眼球保存了那么久,真是不容易?!?/p>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該你了?!?/p>
布洛茨基想了想,說:“我還有個要求,如果你們能滿足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什么要求?”
“我要你們找個人。沒有這個人,即便我告訴你那個東西在哪里,也沒有用?!?/p>
“誰?”喬治問。
“你過來,把手放到玻璃上?!辈悸宕幕f。
喬治猶豫了一下,伸出右手,放到玻璃上。囚室里的布洛茨基也伸出手,壓在喬治的手上。玻璃是單向的,喬治可以看到布洛茨基,而在布洛茨基這一邊,玻璃上卻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喬治的眼睛慢慢睜大,忽然,他一抖,把手從玻璃上取下來。
喬治依舊看著前方,大聲對吉莉安說:“給我紙和筆,快!快!”
吉莉安急忙拿過喬治的文件包,從里面找出紙和筆,遞給他。喬治像個盲人,看不到吉莉安遞來的方向,手在空中胡亂摸索。吉莉安只好把兩樣東西塞進他的手中。
喬治盯住布洛茨基,布洛茨基在玻璃后微笑著,喬治迅速在紙面上寫起來。蓋伊靠近一看,看到紙面上一個字也沒有,而是畫了一些豎線和點。蓋伊一眼就認出,這是DNA識別碼。
“為什么要找這個人?”喬治畫完后問道,聲音中帶著驚恐。
看到這里,蓋伊回過頭來。他看見河岸上的布洛茨基看著液霧里的畫面,仿佛重復欣賞喜愛的電影片段一樣,已經看過多遍,熟得都能同步背出臺詞,他和囚室里的自己一起同時說到:“呵呵,秘密。等你找到了這個人,再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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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走進關押瑪利亞·阿普特恩的牢房。一年半前,在審訊了布洛茨基之后,他立刻把那幅DNA識別碼輸入電腦,但他們的數據庫并沒有所有人的DNA,所以一直沒有結果。那之后,他再也畫不出復雜的DNA識別碼。
直到一周前,一份DNA數據幾經輾轉出現在他的辦公桌上。數據來自一家地方醫(yī)院,屬于一位十年前在養(yǎng)老院去世的老年婦女。她的DNA和布洛茨基提供的很相近,顯然有直系血緣關系。喬治一查,查到她有個女兒,名叫瑪利亞·阿普特恩。也就是在這一天,瑪利亞出現在了約翰的謀殺現場,并索要存儲盤。喬治覺得事情十分蹊蹺,決定先看看瑪利亞和約翰正在謀劃什么,就讓特工把存儲盤交給了瑪利亞。同時派出一名死亡殺手,發(fā)下命令,只跟蹤,必要時再逮捕。是殺手的背叛,羅杰的出現,打亂了計劃。
這個瑪利亞,究竟是誰?為什么那么重要?
瑪利亞站在桌子旁,看見有人進來,愣了一下。
“坐下?!眴讨握f。喬治的目光不容選擇,瑪利亞坐了下來,面對喬治。
“你們怎么會知道這個地方?”
“怎么,不能來嗎?”瑪利亞問。
“不能?!?/p>
“為什么?”
喬治不回答,而是打開一個文件夾,拿出瑪利亞的所有資料,在她面前攤開?,斃麃喭皽惲藴?,看到這些資料里有她的出生證明、社保號碼、駕駛執(zhí)照復印件,還有中學和大學畢業(yè)照??吹竭@兩張畢業(yè)照,瑪利亞就知道這些人已經搜過自己家了。
在照片下面,還有幾張照片,是她進入博爾赫斯酒店,從被暗殺的作家約翰·布朗那里拿走書稿的照片。
“你和約翰·布朗什么關系?”喬治問。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不過,瑪利亞還是回答說:“我想做他的新書?!?/p>
“被你拿走的這一本?”
“算是吧。”
“你和丹尼爾·弗林是什么關系?”喬治拿出魔幻小說作家丹尼爾·弗林的照片。
還是明知故問。瑪利亞回答:“我是他的小說編輯?!?/p>
“你一直在找他,還找得很急?!?/p>
“你怎么知道?”
“我們查過你的電郵?!?/p>
“是的。他還欠我一本書?!爆斃麃喿I笑了一下,“怎么,就因為這個,你要逮捕我?”
喬治搖搖頭:“當然不是?!?/p>
喬治拿出一張照片,推到瑪利亞面前,照片上的地方看起來是在一艘軍艦內部。一個男子站在一個操作臺前,表情專注。旁邊還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斃麃啿徽J識那個女人,但一眼就看出男子正是丹尼爾·弗林。
喬治壓低聲音說:“這艘軍艦在幾天前爆炸了。當時,丹尼爾就在這艘船上?!?/p>
接著,喬治又甩出幾張照片,照片上的地方是白天的海面,照片中心是軍艦爆炸后呈螺旋狀的殘片,殘片漂浮在海水之上,“瑪利亞,這是怎么回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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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墓園牢房里,布洛茨基再也不說話了。喬治向吉莉安點點頭,示意離開。喬治走在前面,吉莉安跟在后面。忽然,牢房里的布洛茨基用俄語說了一句什么,叫住了吉莉安。她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
布洛茨基的盲眼也在注視著吉莉安,看著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布洛茨基再次把手放到玻璃上。吉莉安也緩緩伸出右手,隔著玻璃壓在了布洛茨基的手上。布洛茨基眨了眨雙眼,微微一笑。這時候,喬治轉過身,看到了這一幕。
接著,在喬治的注視下,布洛茨基只動嘴唇,而不發(fā)音,說了一句話。說完,他收回手,返身走回他的床鋪,躺了下去。他把雙手交叉放在前胸,仿佛墓地里安放的逝者尸體一樣,再也一動不動。
吉莉安收回手,轉過了身,驚恐不安地看了看喬治,兩人隨后一前一后走出了牢房。蓋伊浮在半空,緊緊跟上。
牢房的大門才合上,喬治就問吉莉安:“布洛茨基跟你說了什么?”
吉莉安搖了搖頭:“沒、沒說什么。”
“沒說什么,他為什么喊住你?我明明看見他的嘴動了?!?/p>
“我、我不知道?!?/p>
“你怎么會不知道?吉莉安,你應該知道自己是在為誰工作,知道自己的職責?!眴讨螒嵟瓨O了。因為這是一場不能被記錄的審訊,所以沒有錄音,也沒有錄像,他不能重放剛才的場面,看懂布洛茨基的唇語。
“吉莉安,”喬治壓低聲音說,“你知道我們的紀律。如果你不說實話,就是叛國罪。布洛茨基到底對你說了什么?”
“他、他只說了一些混亂的音節(jié)。真的,連我也沒聽懂他說了什么?!?
喬治認真地看著吉莉安,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真相。隔著喬治和吉莉安,蓋伊側頭看了看霧液外的布洛茨基。他站在草地上,旁邊是奔流的河水,他的臉上又出現了被審訊時露出的微笑。
“布洛茨基,你到底對吉莉安說了什么?!”蓋伊大叫著穿過吉莉安和喬治的身體,沖出霧液。就在他穿過平板玻璃一樣的霧氣瞬間,那股原先托舉他的力量又出現了。它把他托在空中。這次,蓋伊沒有像剛才那樣,如同一個嬰兒般蜷縮在內,而是像一個就要被行刑的人,雙手向兩邊平行伸開,雙腳成三十度岔開。
布洛茨基無視蓋伊的質問,輕輕揮動手臂,蓋伊像一只被囚禁在圓形滾筒里的小白鼠,在半空中旋轉起來。他聽到布洛茨基說:“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大喊大叫。沒有人能對我大喊大叫!”
蓋伊在半空中猛烈地旋轉著,這個詭異的世界也在他眼前猛烈地旋轉著,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你究竟對吉莉安說了什么?”蓋伊忍住胃里的疼痛,大聲吼問道。
布洛茨基仍舊無視蓋伊的吼叫,雙手轉動得更快了。在托舉著蓋伊的力量里,已經看不到蓋伊本人了。一眼看去,蓋伊成了一根飛速旋轉的指針。他身后的河水隨著他的旋轉,也跟著洶涌翻滾起來。掀起的巨浪向半空飛躍,要去舔舐嚇呆在那里的月亮。
“吉莉安就是因為你說的話才失去青春和記憶的,對不對?!”蓋伊大聲質問。
布洛茨基不回答,仍舊轉動著雙手。
“布洛茨基,你可以讓我這樣一直轉下去。但你這樣做,救不了另一個你!”蓋伊大聲說。
布洛茨基的手忽然停住了。瘋狂旋轉的蓋伊也停了下來。他頭朝下,腳朝上,懸浮在空中。他看見布洛茨基走過來。在他的視線中,布洛茨基的是倒著的。他看見布洛茨基微微彎下腰,聽到他說:“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愿意去救另一個我?”
“至少你答應過我,要救我的妻子吉莉安?!鄙w伊說。他倒掛著,腦門充血,臉色發(fā)紅。
布洛茨基一揮手,將蓋伊翻轉過來:“是的,我答應過你,要救出吉莉安。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救出吉莉安?!?/p>
“什么事?”
“死去?!?/p>
與此同時,在羅杰的秘密房間里,被囚禁在藍色液體中的另一個布洛茨基,眼皮下沒有瞳孔的眼珠像人在做夢時的反應,忽然迅速轉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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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緊緊盯住瑪利亞,看見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她頭上滾下。他又拿出一張照片,憤怒地甩在瑪利亞面前:“這個人,你認識嗎?”
瑪利亞看向照片。照片上有一個體型高大的人,看起來是個盲人,沒有瞳孔,整個眼睛卻是紅的。她沒有見過這個人,可不知怎么,一看到這張照片,原本發(fā)熱的身體里好像竄過了一道冰。她皺起眉頭,搖了搖頭。
“你在撒謊?!眴讨握f,“快說你和這個人是什么關系?”
“我沒有見過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瑪利亞申辯著。
“你撒謊!你沒見過他,他為什么要找你?!”喬治說。
“我沒有撒謊!”瑪利亞覺得熱得令人發(fā)瘋,身體就像要起火一般,頭暈目眩,“我沒有撒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我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回事。”瑪利亞用力爭辯,突然覺得手腳無力,全身一軟,從椅子上滑到了地面上。緊接著,她最后看了一眼旋轉的天花板,失去了知覺。
喬治沖過去,把手放到瑪利亞的額頭上,這才發(fā)現她額頭滾燙。這時,喬治的通話耳機里傳來下屬緊張的聲音:“長官,出了怪事,奇怪,太奇怪了。”
“什么事?”
“長官,我無法說清楚,還是得你親自過來看?!?/p>
喬治立刻通知醫(yī)療救援隊,把瑪利亞接到急診室,布置完畢后才趕到辦公室。
辦公室十分寬大,擺放著數張辦公桌和電腦。每一張桌子前都有一個人在忙碌著。在他們的電腦桌面上,分別顯示著不同的地圖,他們在利用衛(wèi)星同時監(jiān)控不同區(qū)域。
在房間中間,豎立著一塊巨大的雙面顯示屏。顯示屏本身是透明的,圖案和數據都清晰可見。顯示屏上正呈現出他們的所在地——拐角溪的地圖。地圖在微微發(fā)紅,像一塊不規(guī)則的鐵片,被放在火焰上慢慢炙烤。
“這是怎么回事?”喬治問部下。
部下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他掩藏住心底的驚慌,回答說:“近十五分鐘之內,我們這個區(qū)域的溫度升高了5度?!?/p>
“十五分鐘?”喬治心想,這不正是從抓到瑪利亞三人到現在的時間嗎?喬治追問:“只有我們區(qū)域?”
“是的。我們讓巡邏士兵在邊界上進行了測量,超出我們區(qū)域一百米外的地方,溫度正常。只有我們拐角溪,溫度陡然升高。而且,”部下連續(xù)敲打鍵盤,說到,“溫度還在持續(xù)上升?!?/p>
“你能找到發(fā)熱源嗎?”
“已經找到了?!?/p>
“在哪兒?”
部下在地圖上圈出一個紅點:“剛才在審訊室。等等,”部下又敲了幾下鍵盤,“發(fā)熱源移動過了?,F在是在,醫(yī)務室!”
難道是瑪利亞?!
“啊,不對!”部下忽然小聲說。
“有什么不對?”
“怎么會有兩個發(fā)熱源???”
“哪兩個?”
“一個大,一個小。”下級轉動地圖,“小的現在是醫(yī)務室,而大的那個……”
“是哪里?”喬治急切地問。
“是整個拐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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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蓋伊不解地重復了一遍布洛茨基的話。
“是的?!辈悸宕幕f。
不知道布洛茨基又做了什么,蓋伊覺得包裹著他的那股力量開始慢慢收縮了。收縮的力度不大,但是足以讓他感覺得到。他想動一動,卻仿佛被黏住了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蓋伊看著布洛茨基,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收縮這股力量。與此同時,那個奇怪的、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這讓蓋伊毛骨悚然。蓋伊的眼珠還能動。他極盡所能地搜尋著周圍??墒?,除了奔騰的河水、寂寥廣闊的森林與遠山,他什么也沒有發(fā)現。
事情似乎是按照布洛茨基的安排在發(fā)展。他的表情稍稍放松下來,不再盯住蓋伊,而是側過身,面對河水。他站得筆直。月光照出他的側影。他額頭飽滿,鼻梁筆直,看起來就像從那些前蘇聯的石頭雕刻作品中走出來的人物一樣。
布洛茨基反剪雙臂,紅色的盲眼似乎是在看著河水,他說道:“要救你的妻子吉莉安,你必須先死去,才能拿到一件東西?!?/p>
蓋伊瞪大了眼睛,驚訝地聽著。
布洛茨基繼續(xù)說:“等你拿到了那個東西,把它交給我,我就能用那東西幫你救她。”
“什么東西?”
“艾菲斯貝娜?!辈悸宕幕f完便一揮手,水面上升起另一片長方體形狀的液霧,與蓋伊剛才看見的那片比起來,要小得多。液霧旋轉著,那股力量一邊收縮,一邊托舉著蓋伊慢慢轉動過去。蓋伊可以面對面看清那片液霧。
在液霧中間,懸浮著一個盒子。因為液霧是旋轉流動的,盒子不是十分清晰,但蓋伊也能看個八成清楚。盒子看起來像是鐵做的,只有普通鞋盒的一半大,表面已經嚴重生銹,沒有花紋,沒有刻字。
“艾菲斯貝娜究竟是什么?”蓋伊問。
“呵呵,”布洛茨基又笑了笑,“這個不好說。不同的人,給它取了不同的名字。伊萬諾夫叫它艾菲斯貝娜。這是一個神話怪物的名字。當然,我不相信神話,也不相信魔法,不過,不是有人說過嗎?高級別的科技看起來都像魔法。想想看,如果讓一個原始人突然來到我們這個時代,當他看到手機、電視和飛機的時候,會有多么驚訝。艾菲斯貝娜是一個在你們看來很像魔法的東西?!?/p>
“照你這么說,這個盒子是由高科技制造的?它是誰造的?它能做什么?”
“這個盒子的科技含量不可小看。全世界的情報組織都在找它。至于它能做什么嘛,至少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現在它能救你的妻子?!?/p>
“也能救另一個你?!鄙w伊說。
布洛茨基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也許吧。”
“我該怎么做?”
“我說過了,死去。很多人都在找這個東西,但都沒找到。因為,它藏得太好了。藏在了一個活人不能涉足的世界。你只有死去,獲得前往那里的,呵呵,‘通行證,才能拿回這個東西?!?/p>
“你瘋了。”蓋伊說。在經歷了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之后,他覺得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但是基于常規(guī)教育灌輸的常識,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怎么,你不相信?”布洛茨基有些驚訝,“你不是曾經在五十一區(qū)工作過嗎?那里的所見所聞還不能讓你看遠一點?”
“你怎么知道我在五十一區(qū)工作過?”蓋伊記得自己從未對這個布洛茨基提到曾在五十一區(qū)工作過。
布洛茨基像鬣狗一樣,抬起頭在空中聞了聞:“在和你一同坐在車里的時候,我就聞到了你的一切。你的經歷和過往,你的喜怒哀樂和愛恨情仇,都像氣味一樣,儲藏在你的身體里。它們是你靈魂的一個組成部分。你深深愛著吉莉安,為了救她,你愿意做任何事情,就算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聽到這里,蓋伊的瞳孔忽然又是一陣刺痛。他猛地眨了眨眼睛,可是疼痛絲毫沒有減輕。
布洛茨基又湊近一些,對著蓋伊的鼻尖嗅了嗅:“你不是對我剛才說的那番話不明白嗎?也許,這趟行程可以幫上你。人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等你走過這一遭后,你就會有新的發(fā)現?!?/p>
眼珠的疼痛加深了。蓋伊覺得那里像被射中了千萬簇利箭,疼得想把眼珠摳出來,可又懸在空中動彈不得。他感覺得到這些利箭的來源——正是來自那個無處不在的“窺探”。
布洛茨基說:“我從你的氣味中,聞出你在調查一艘前蘇聯軍艦,調查死亡殺手?!?/p>
“對。那又怎樣?”蓋伊忍住疼痛問。
“他們下載記憶,重復利用死人的軀殼,看起來很厲害,其實,那是一個失敗的實驗?!?/p>
“為什么?下載記憶難道不是人類最渴望的事嗎?”
“他們只做到了一部分,他們忽視了靈魂,記憶是靈魂的一部分。雖然死亡殺手自己的記憶,也就是原個體的記憶被清空了,但是,他原個體的靈魂并沒有被清空。也就是說,他雖然有上任殺手的記憶,但是他還保持著自己本來的靈魂。蓋伊,你知道什么是靈魂嗎?”
“你問得太抽象了。”
“蓋伊,你已經被卷進來了。從現在開始,在你看來抽象的東西,都會慢慢變得實際?!?/p>
“我想,靈魂是意識和心靈、心智?!?/p>
“你說得很對。記憶重新下載后,舊的意識和心智還留在體內,一直被新的記憶打壓著,在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任何作用,但是,只要時機適合,它們就會重新掌控原個體,掌控原個體的情感和判斷。最好的實驗,不止是復制下載記憶,還包括復制整個靈魂,完全打包。”
“你難道是說,靈魂也能被復制?”
“這個嘛,其實你也是知道的?!?/p>
“我,怎么知道?!”
“從你的氣味里,我聞出你也聽說過紐約地鐵僵尸案?!辈悸宕幕鶈?。
蓋伊想起來了,他在電視上看過這條新聞。他聽見布洛茨基接著說:“新聞里不是說,有一名教授參與了援救嗎?”
“是的。”
“這名教授的研究方向就是復制靈魂。而且,如果你我都能從這場劫難中活下來的話,你可以去查查他的研究細節(jié),或者通過你的秘密信息來源彼得,查一查國安局絕密OX340TVI號文件,很有意思的。”布洛茨基說到這里時,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東西似的,走了一小會兒神。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會知道那么多?”蓋伊問。
“這個,我真的不能告訴你。我的存在,或者說存在的我,已經超出了你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圍。如果,你能從靈魂盤亙的世界里,拿到這個盒子活著回來,那時候的你會和現在的你有些不同。到時候,我也許會告訴你我是誰?!?/p>
“靈魂盤亙的世界?就是冥界?”
“你可以這樣說。不過,我覺得還不夠確切。冥界是你們的說法。一個非常狹隘的、沒有科學依據的說法。實際上,那個世界,比冥界,嗯……”布洛茨基想了想,又詭異地笑了笑,仿佛一個老師在向一年級的小學生講述外焰為什么溫度最高的原理,有點驕傲又有點故弄玄虛地說,“那個世界,比冥界,更有趣。”
“那么,按照你的說法,應該是什么?”
“哈哈,”布洛茨基干笑了兩聲,“時間那么緊迫,你卻還想和我探討探討。好吧,我長話短說,滿足你的好奇。”
“我洗耳恭聽?!?/p>
“蓋伊,你知道你的大腦是依據什么來運作的嗎?”
“大腦的運作太復雜了,沒有人能說的清。就我所知,大腦運作會用到神經元?!?/p>
“你可知道,一個人的大腦有多少神經元?”
蓋伊搖了搖頭。
“一千億個神經元。在銀河系中,有一千億顆恒星。你不覺得這兩個數字相近得讓人震驚嗎?!大腦連接心靈,星星代表宇宙,而心靈和宇宙,一個最小,一個最大,一個向內,一個向外。人類讀懂自己的大腦、心靈和靈魂,也許就能讀懂宇宙。其實,每個人的意識就是一個小宇宙?!?/p>
“小宇宙?就像佛教說的‘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
“也可以這樣理解吧。你將要進入的,是你自己的意識宇宙。不過,你只能從原點出發(fā),才能進入。這里就是原點?!?/p>
“原點又是什么?”
“原點,是一個奇特的時空節(jié)點。整個宇宙,充滿了很多這樣的時空節(jié)點。通過這些節(jié)點,你可以進入自己的意識宇宙。正因為它像一個起始站,所以又被叫作原點。從原點出發(fā)后,你的意識宇宙就會起到橋梁的作用,將你送進其他人的意識宇宙?!?/p>
“另一個布洛茨基,他讓我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看到了吉莉安要去審訊的信息。難道,是他把我送進了自己的意識宇宙?”
布洛茨基一聽,咯咯笑了兩聲,連連搖頭:“不不,他的確利用了你的意識,但他沒有能力將你送進意識宇宙。他沒有原點。”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布洛茨基紅色的眼珠一亮,“他只是讓你看到了事物發(fā)展的另一種可能性?!?/p>
“平行世界?”
布洛茨基點了點頭:“算是吧。事物發(fā)展的可能性成千上萬,他計算了所有的可能性,讓你透過自己的意識,看到了最相近的一個。他賭了一把,而且他,”布洛茨基微微一笑,“贏了。”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布洛茨基搖了搖頭:“蓋伊,就在我們倆悠閑聊天的時候,世間萬物都在變化。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要想按照原來的計算運作,你必須盡快行動。鐵盒就藏在另一個人的意識宇宙里。你從原點出發(fā),利用自己的意識宇宙,到達對方的宇宙空間,拿回鐵盒?!?/p>
“那人是誰?”
“一個無辜的、不重要的人。一個用來藏匿鐵盒的犧牲品?!?/p>
“誰把鐵盒藏在了那里?”
“另一個布洛茨基。”
“他為什么要藏?”
“因為當時我們被追殺?!?/p>
“你們?被追殺?!誰?”蓋伊不敢相信,像布洛茨基這樣的人還會被追殺。
布洛茨基忽然顯得很煩躁:“蓋伊,你到底還要不要救你的妻子?”
“你剛才說,如果我要去往那里,必須先死去?!?/p>
“是的。別無選擇?!?/p>
“可是如果我死了,我又如何回來把盒子交給你呢?”
“我說死去,可能太模糊了。實際上,我應該說‘經歷死亡。你只是經歷了它,但并沒有死去。這就像走在生與死的邊緣線上。你沒有任何訓練,也沒有任何輔助設施,只有我?guī)湍憷盟?,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到達對方的意識宇宙。到時候,你的一切身體機能會被關閉,和死了一樣,只有你的意識還在運轉。你活著,同時又在經歷死亡?!辈悸宕幕A艘幌拢却w伊理解消化。
片刻之后,布洛茨基又接著說,“這是一件敏感度相當高的事情,有副作用,搞不好,你的兩只腳都會踩進去。那時候,你不但拿不回東西,也永遠留在了意識空間?!?/p>
“那我該怎么做?”
“我在這里幫你。這股托舉你的力量,就像是連著我和你的繩索,只要這股力量不斷,我就能拉你回來。不過,你要記住,在沒有把盒子交給我之前,千萬不要打開?!?/p>
蓋伊點點頭:“那我該如何‘死去?”
蓋伊話音剛落,就感覺包裹他的力量忽然迅速收縮,擰成一束,匯入他體內,蓋伊全身冰涼,從內到外,從骨子里往外發(fā)涼,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此時,他的瞳孔又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在力量收縮的時候,蓋伊也從半空中徐徐降落。最后,布洛茨基將他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草坪上。
“你走進這條河流,一直走到深處,不要停?!辈悸宕幕f到這里,微微頓了頓,好像是在回憶過去。他閉起眼睛,表情似笑非笑,仿佛是在品味一道美味大餐。幾秒后,他忽然收回表情睜開眼睛,繼續(xù)說到:“幾天前,一艘軍艦在公海上爆炸了?!?/p>
“那艘研究死亡殺手的軍艦?”
“是的。軍艦爆炸的地點正好對應一個節(jié)點。因為是在節(jié)點上,軍艦爆炸產生的能量被增大了數百倍。那個節(jié)點原來一直屬于關閉的穩(wěn)定狀態(tài),但卻被巨大的能量給打開了,節(jié)點打開后,吸走了所有能量,并且產生了巨大的磁場?!?/p>
蓋伊點了點頭,布洛茨基的話和彼得的發(fā)現一致。
布洛茨基接著說:“而這個磁場波及到了原點,打開了原點。如果沒有那場爆炸,我也無法將你送進你的意識宇宙。你心里只要想著爆炸的地點,排除其他雜念,自然就會到達那里?!?/p>
蓋伊點點頭,走向河流。不過,他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布洛茨基,我還有一個問題?!?/p>
“什么?”布洛茨基臉上的微笑已經不在了,表情極為嚴肅。
“如果我這次找不到,又該怎么辦?”
“這個……如果你這次不成功,你就得返回來,再死一次,直到成功為止。”
蓋伊明白了。他轉過身,走進水流。
相比他體內的嚴寒,冰涼的河水反而十分溫暖。接近河岸的地方有個稍微舒緩些的坡度,再走出兩米后,坡度忽然增大。他的身體一點點沒入河水,很快,河面上只有他的半個頭。蓋伊停住了。此時,他只有眼睛還在水面之上。他看著眼前湍急的河流,還有河面上閃爍的細碎月光,心想自己是不是瘋了??墒?,這是救吉莉安的唯一辦法。蓋伊抬起頭,最后看了一眼人間月色,便猛地向水中埋下臉,向河流中心的最深處走去……
51
河水沒過蓋伊的眼睛。他努力大睜著。沒有光,水流下一片黑暗。瞳孔后面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仿佛有一個細長的針,把眼球當成了一顆被打破外殼的雞蛋,猛戳著。他覺得眼睛就要炸裂了!
沒有空氣,蓋伊僅憑本能閉住氣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夠憋多久。他用腳試探性地摸索著。接近河流中心的地方,忽然沒有了坡度,地面變得平緩。蓋伊邁出一步,感覺那里是一片軟軟的沙地,然后又邁出另一步。突然,他在邁出第三步的時候,一腳踏空……腳底的沙地忽然沒有了,那里已經是沙地的邊緣,邊緣的另一邊,是一個崖溝,蓋伊踩空,往下墜落……
蓋伊沒有料到會這樣。他失控地大叫起來,河水立刻灌入鼻腔、嘴巴,沖進肺部,擠出肺內殘余的空氣,瞳孔后面的刺痛隨即擴散開來……崖溝似乎沒有底,蓋伊像一個溺水者一直墜落…--墜落……
他在墜落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思想集中在那艘爆炸的前蘇聯軍艦上。他想到了那片海域,還有水面上懸浮的軍艦碎片。他還在往下墜落。水的阻力讓墜落并不像從高樓上墜落那樣迅速。他是緩慢的,無助的…--胃里的空氣消失殆盡,他覺得思維變慢了,心跳變慢了……
蓋伊覺得自己正在滑向死亡的邊緣……他感到河水從胃里肺里倒流而出,他想大聲咳嗽,可是卻被更多倒灌的河水堵住……他的身體仿佛被什么東西擠壓著,他感到無比痛苦、無比暴躁。他想大叫,把所有的疼痛都隨著叫喊發(fā)泄出去,可是,四面八方的水擠壓著他,讓他無法出聲,最多就是吐出胃里最后一點空氣形成的氣泡……他想得到妻子吉莉安安慰而溫暖的懷抱……想到吉莉安,蓋伊用最后的毅力控制著自己,把思緒集中在那艘軍艦上……
他努力回憶著軍艦爆炸后的場景。軍艦的碎片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圍著一個中心旋轉……墜落的他感到肩膀猛地一陣銳痛。他側頭一看,看到左手上臂被一塊漆黑鋒利的東西劃傷。那片東西在劃過他之后,便從他身邊游走了。蓋伊將目光追著看了過去,看清那是一塊軍艦船體殘片。他意識到,自己到了……
忽然,如同鯊魚躍出海面一樣,蓋伊被一股力量推出水面,他在躍起的時候,看到自己處在軍艦殘片的中心,所有的碎片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圍繞著他……
蓋伊眨了眨眼睛,刺痛還在,但是他已經能夠看得見。
在漩渦里,他是站著的。他就站在漩渦正中,上半身在水之上,下半身在水面下。他拾起手,掬了一把海水,水像沙子一樣從他指縫間滑落……他抬起頭,周圍的一切也都變成了沙漠,起伏的波浪成了延綿的沙丘,所有的水滴都成了沙粒……唯一保持原狀的,還是那些軍艦碎片。它們旋轉著,以蓋伊為中心凝聚著……
接著,成千上萬的碎片,忽然都像有了生命一般,全都同時一躍而起,就像一群遷徙的飛鳥,先是在一片巨大的荒原上歇腳,忽然頭鳥領飛,所有的鳥都一起跟上,場面壯觀。
與此同時,在距離拐角溪數十公里之外的城中,在羅杰家里隱蔽的暗室里,保存在玻璃柜里的布洛茨基忽然身體一顫,發(fā)出白色光芒。光線一開始很弱,但是足以微微照亮房間。而在郊外試驗室的地下密室里,那顆儲存在冰凍人中的心臟,也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跳動起來。
拐角溪的月亮消失不見了,黑暗中卻有一層薄薄的灰色光芒。找不到光源,卻能模模糊糊照出河岸上那個布洛茨基的身影。他一動不動,等待著這最后的關鍵時刻。
軍艦碎片像鳥兒的翅膀一樣,在空中舒展聚攏,在蓋伊身邊復合成軍艦的模樣。蓋伊發(fā)現自己站在了軍艦的停機坪上。
他看著腳下,發(fā)現這些碎片其實并沒有嚴絲合縫地粘合在一起。它們只是聚在一起,形成相互黏接的幻象。在每一片碎片之間,還有半厘米寬的縫隙。它們懸在空中,如同蝴蝶抖動翅膀般,微微震顫著。海水的沙粒,從縫隙間流出,并且沿著同一方向旋轉穿梭。
停機坪盡頭的門敞開著,在漩渦的力量下,一開一合。蓋伊每往前走一步,就感到身體里連接布洛茨基的力量就往后拽了他一下。他動了動脖子,松活了一下腦部,這才忽然發(fā)現,自己其實早已沒有了呼吸。這是真實的意識空間。按照布洛茨基的說法,比我們描繪想象的冥界,更加“有趣”。
蓋伊在沙粒的旋風中艱難地跨出了第一步。在他身旁的半空中,居然出現了一位少婦的面孔。接著,少婦的身體也從沙流中顯現,她的手里抱著一個嬰兒。少婦面容慈祥,幸福而滿足地看著懷里的嬰兒,就像一幅完美的沙畫。蓋伊認出,那是他的母親。而母親懷里的嬰兒,應該就是剛出生不久的他。母親抬起頭,望著他,微笑著說:“蓋伊,留下。”
一股心酸涌上心頭。母親早已去世。蓋伊留戀地再看了一眼母親,往前走去。此后,蓋伊每走一步,身旁都會出現他生命中的美好時刻,三歲時的第一輛腳踏車,高中畢業(yè)舞會后的初吻……這些分分秒秒,盡管都是由沙粒筑就,卻包含溫情,充滿誘惑力,讓他留戀。
蓋伊控制著自己不要被這些景象打動,它們只是自己意識里的記憶。他一步步往前,終于走到了軍艦甲板的一扇門門口。他拉開門,門內的情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52
拐角溪的溫度在迅速上升,整個地域進入了一級戒備。這里并不是一個普通小鎮(zhèn)。這里是一個秘密軍事重地。
這個地方是喬治開辟的。
在地鐵僵尸事件中,當所有的乘客都恢復理智的時候,這塊區(qū)域也曾經出現過怪異升溫。那時候,這里還只是一片荒野,只有森林和野地。當時,所有的植物全在一瞬間枯死,仿佛大地之下,埋有一個巨大的火爐,將地面上的所有植物統(tǒng)統(tǒng)燒焦。動物奔跑逃散,飛鳥遠離,沒來得及跑遠的小獸也被烤熟。
這里原來有一條河流,是附近一條大河的分支。在那次事件之后,河水也完全蒸發(fā)變干,露出光禿禿的河底沙地。那條河流有一個卑微的名字——拐角溪,這個區(qū)域也因為這條河水而取了同樣的名字。
時間上的巧合讓喬治注意到了這個地方。他派出最得力的專家組,在全面調查之后,卻被告知一切正常。
在地鐵里的人恢復常態(tài)八個小時之后,這塊地區(qū)的溫度也恢復了正常。喬治感到奇怪,就申請進行研究。申請被批準后,他們在這里建立了營房。
那時候,他才知道國安局內部有一支隊伍“K”,研究方向不亞于五十一區(qū)。五十一區(qū)已經成為眾人關注的目標,而“K”,因為不為人所知,行動相對順利。不過,和五十一區(qū)不同的是,K隊的研究方向只有一個。但是這個方向,足以讓人用另外的眼光來看世界。
現在,拐角溪又一次升溫了。
喬治把拐角溪劃成十個區(qū)域。每一個區(qū)域都安排了專家。但是,沒有人發(fā)現溫度是怎樣升起來的。地面一直在發(fā)燙,溫度越來越高,申請撤離的電話接連不斷。
喬治壓住撤離的命令不發(fā)。他要等到最后時刻。他快步走到醫(yī)務室,一直站在瑪利亞的隔離病房前,隔著玻璃觀察她。
瑪利亞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各種探頭,探頭連接著數臺研究儀器。喬治身旁的醫(yī)生告訴他,瑪利亞除了體溫極高以外,他們沒有從她身上發(fā)現任何不正常。醫(yī)生還說,他們試過給瑪利亞打降溫藥,但是,針水才注入她的身體,她的體溫就反常地急速升高。用冰塊冷敷也不管用。
瑪利亞在床上艱難地呼吸著。喬治看著她,不知道布洛茨基為什么會要找她。他讓人聯系看押布洛茨基的部門,要求對方把布洛茨基送來,卻意外得知,布洛茨基逃跑了。喬治盯住瑪利亞,在一帆風順的事業(yè)生涯中,他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準備啄食尸體的禿鷲一樣在他上方盤旋,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53
在鐵門之后,蓋伊并沒有看到預期的軍艦內部。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立方體懸浮在空中。立方體四周和剛才的拐角溪一樣,是一片無邊黑暗。
這些晶瑩透明的立方體每條邊都是半米長,像幽靈一樣懸浮在半空中,散發(fā)出淡藍色的光芒。它們懸在那里,有成千個,數萬個,根本看不到邊際。
蓋伊傻傻地站著,不知如何才好。他覺得這些立方體都在律動,六個面在向內一收一縮,像一顆顆方形心臟。
他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了點立方體的表面。他瞬間感到了悲傷,無盡且無奈的悲傷。緊接著,在他手指觸及立方體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男子坐在一張桌子前,吞槍自殺。在男子的身邊,留有一封遺書。蓋伊想看清遺書的內容,卻無法阻擋感受到的悲傷,只好放棄,放開了手指。
他走向下一個,伸出手指,體驗到的是臨終前被病痛折磨的苦痛,還有對世間和親人的留戀和遺憾。蓋伊又嘗試接觸了另外幾個立方體,沒有一個具備愉悅的情感。這是一個悲哀的地方,是意識的遺物場所。他收回手,茫然地站在這無邊無際的立方體之中,不知何去何從。
這時候,他的瞳孔再次劇烈疼痛起來。望著這些立方體,蓋伊的眼睛忽然一翻,瞳孔消失了,只剩下蒼白眼仁。蓋伊害怕極了,像個初盲的人一樣伸出雙手,卻看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與此同時,羅杰家中玻璃柜里的布洛茨基的眼睛也忽然有了變化。他猛然睜開眼睛,從蒼白的眼仁上方,滾下一對瞳孔。
在蓋伊的眼前,那些立方體像四維電視,有了具體的畫面和聲音。畫面不是彩色的,而是深灰色。蓋伊往前走著,沒有瞳孔的目光掠過那些畫面,有目的地搜尋著。玻璃柜里的布洛茨基的眼睛因為瞳孔的出現而具備了一種怪異的神彩。他看著前方空曠的房間,目光也在往前搜尋著。
蓋伊猛然明白,那雙一直在窺視著他,無所不在的眼睛,就是羅杰家地下室里布洛茨基的眼睛。它們從他離開地下室起,就一直跟著他。
拐角溪河岸上的布洛茨基,此時體溫也在升高,而他周圍的溫度卻在急速下降。他頭上的汗珠剛一冒出,就凝固成一顆顆冰珠。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明白蓋伊已經踏進了自己的意識宇宙。此時,他擔心的是另一個布洛茨基。從在墓地牢房見到蓋伊的那一刻起,他就聞到了另一個布洛茨基的氣味。他知道,另一個布洛茨基已經在蓋伊身上做了手腳。現在,他聞到另一個布洛茨基的氣味開始變濃了。那個布洛茨基正通過蓋伊,尋找盒子。
蓋伊越走越深,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個既定目標,仿佛有一只手,在無形地牽引著他。河岸上的布洛茨基不得不發(fā)出更大的力,以此維持聯系在蓋伊身上的力量。
蓋伊往左,又往前,最后停留在了一個立方體前。蓋伊伸出手指,觸碰立方體。和剛才的情況一樣,他立刻看到了立方體中的靈魂在活著時的最后時刻。
他看到了一條蜿蜒的小巷。一支槍對著一名男子。他抬頭去看持槍者的臉,那是白眼仁的布洛茨基。
布洛茨基把一個鐵盒塞入男子懷中。男子顫抖著,抱著鐵盒,一臉迷惘。一聲槍響。蓋伊感到子彈穿入男子腦門時的陣痛。一團藍色的霧氣從男子的身體中升起來,卷裹著鐵盒。布洛茨基雙手一推,霧氣和鐵盒一起在消失。布洛茨基成功地把鐵盒藏入了意識宇宙,以生命做媒介。
蓋伊忽然明白了,無論是國安局還是俄羅斯,他們都不知道有兩個布洛茨基。所以喬治才會審問紅眼仁的布洛茨基,尋找鐵盒艾菲斯貝娜;而和伊萬諾夫一起逃到了美國的是白眼仁的布洛茨基,只有他才知道鐵盒藏匿在哪一個意識宇宙里。他們兩個,演了一場雙簧,一個可以將他送進原點,一個知道鐵盒的位置。
立方體上的畫面消失了,露出放在中間的鐵盒。
蓋伊伸出手,伸進立方體,去拿鐵盒。
此時,蓋伊終于拿到了鐵盒。他覺得身體的冰冷加劇了。
河岸上的布洛茨基正把他向外拽。蓋伊的手還停留在立體方塊之中。他貪婪地尋找著死者的記憶。他想從這些記憶里探知更多關于布洛茨基的真相。
然而,他只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畫面:嘈雜的酒吧,煙霧彌漫:一個身穿昂貴皮草的女人,女人皮草下的黑色長裙,分叉很高,露出結實而修長的大腿;黑暗的甬道,甬道里有腳步聲:另一個病床上的女人,床頭上掛著病歷,上面的名字是“凱洛爾·希爾”。
蓋伊被向外拽掖著,手完全脫離了立方體。他的腦海里仍舊回蕩著死者的意識:千萬不要信任布洛茨基,任何接近布洛茨基的人,都會成為他的工具、他的犧牲品。
蓋伊拿著鐵盒,被河岸上的布洛茨基繼續(xù)往外拽。他像坐在一個倒退的過山車上一樣,被一股力量拉著向后飛速滑動。他相信死者的話,不能相信布洛茨基。他想,如果把盒子交給布洛茨基,那么,他又重新回到了對方的控制之中。蓋伊知道回到河岸上,他是無法和布洛茨基對抗的。現在是他最后的機會。蓋伊穩(wěn)住身體,手指艱難地摸到鐵盒邊緣,準備打開盒子……
河岸上的布洛茨基大喊起來:“不要打開?!迸c此同時,他加大力度,去拽蓋伊。而液體玻璃柜里的布洛茨基,他通過蓋伊的眼睛,控制著他的雙手,也阻止他去打開盒子……
紅眼仁的布洛茨基操縱著蓋伊的身體,白眼仁的布洛茨基操縱著他的意識……
蓋伊集中心智,不再去想任何一個布洛茨基,只想著盒子……打開盒子……
病房里的瑪利亞的身體變得像炭火一樣,所有的數據都在瘋狂飆升!她閉著眼睛,卻又看見了剛才看到的那兩個黑色人影。他們正在接近對方,中間有小人的玻璃板已經被打翻,他們在相互接近、接近…--他們的身體周圍發(fā)出比黑暗還要黑的光……
喬治看著她,感到腳下越來越滾燙。他抬起腳,發(fā)現地面已經燙得燒焦了他的鞋底。從他的耳機里,不時傳來各方位的匯報,整個拐角溪都在急速升溫。專家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他們建議喬治馬上發(fā)布撤離命令。
大地開始震動,滾燙的地板上開始出現裂縫。它們像枯枝一般延伸到四面八方。軍營里的桌椅文件柜開始搖晃。喬治不得不聽取專家的意見,開始撤退。
軍營外,羅杰和婕尼特被送上一輛軍車。兩人戴著手銬,坐在車里,滿頭大汗,面面相覷。羅杰問婕尼特怎么不見瑪利亞,婕尼特也茫然地搖了搖頭。
地震越來越猛烈。發(fā)射塔、電線桿、樹木、墻體都在搖晃、傾塌。轟然的倒塌聲此起彼伏,匯合成大地震的氣勢。地面的裂縫在擴張,越來越寬,露出下面黑魃魈的豁口,仿佛通往地獄的捷徑。路燈一盞盞熄滅了,昏暗的軍營里到處都是呼喊聲。軍人和車輛掙扎著往外撤離。有的人被倒塌的發(fā)射塔砸中,有的車輛直接陷入裂縫之中。
載有羅杰和婕尼特的卡車拼命往前沖,一條裂縫一邊尾隨他們,一邊擴張,他倆手上都有手銬,在車廂里無助地搖來滾去,從車廂一邊甩到另一邊。
與此同時,羅杰家中的布洛茨基,全身發(fā)出刺眼的白光,仿佛那里蘊藏著巨大能量,馬上就要像火山一樣爆發(fā)出來。羅杰試驗室里的心臟像一臺飛速運轉的馬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動……
河岸上的布洛茨基,身體在奔騰的河水邊紅得像一個正在被燒鑄的銅像,而他身邊腳下的荒草,卻因為能量被完全吸走,變得像經歷了冬天一樣,褪去綠色,結霜變枯。
喬治安排手下轉移瑪利亞。一名士兵準備打開病房門,卻怎么也推不動。喬治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門框是鐵質的,而病房的墻壁是水泥澆灌的。而此時,門框已經和墻壁粘合在了一起,仿佛門框融化了,滲進墻壁后又凝固起來。
時間已經不多了。大地的震動越來越激烈。一條裂縫已經從墻外延伸進來,在走廊地板上生發(fā)出更多岔口。
喬治的耳機又傳來下屬的聲音。他告訴喬治,整個拐角溪正在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而這些能量卻通過一個東西,消失了。
“什么東西?”喬治問。
“不知道。但是這個東西的位置就在你所在的病房。”
聽到下屬這么說,喬治更加緊張而迷惑地看著瑪利亞。瑪利亞還是躺在那里,全身冒汗,一動不動。
喬治的后腰上猛地傳來灼痛,他一摸,是槍。后背上的手槍正在升溫發(fā)熱。喬治急忙取下,手槍燙得驚人,被他一把甩在地上。士兵也扔掉了手里的槍,開始發(fā)瘋一樣卸下身上所有的金屬物件。喬治脫下外衣,裹在手上去拿槍。他想打破病房上的防彈玻璃。但是槍體已經完全通紅。
更大的震動呼嘯而來……侵入醫(yī)務室走廊的裂縫像一條毒蛇,一邊增大體積,一邊向喬治和他的士兵們襲來……
在被布洛茨基拽掖著的急速后退中,蓋伊終于打開了盒子。
盒子被開了一條縫……
蓋伊原以為盒子打開后,會發(fā)生什么天崩地裂的事,然而,一切都變得無比安靜。拽掖著他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瞳孔也不再疼痛,蓋伊不再向后滑動,因為,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意識的世界消失了,沙海消失了,他仿佛進入了一個靜止的空間。
他懸空站在一片明亮的白光之中……
在白光中,蓋伊看到了兩個拐角溪。一個河邊草地上站著布洛茨基:另一個看起來像一個軍營,一條干枯的河道蜿蜒向前。蓋伊看到了掛在營地崗亭上的一頂頭盔,上面有一個的標志:K。
忽然,這兩個拐角溪,像兩塊一模一樣的石板,一幅是凹進去的陰刻,一幅是凸出來的陽刻,吻合在了一起。河流奔騰、布滿森林的拐角溪和干枯的、改建成營地的拐角溪,完完全全重疊在了一起。
蓋伊手持盒子,站在白光之中,驚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在五十一區(qū)的時候聽說過K。那是一個和五十一區(qū)研究方向相近的機構。難道這一切是K在背后操縱?
也就是在他這樣想的一瞬,蓋伊發(fā)現自己忽然站在了一個病房里,手里仍舊拿著那個只打開了一條縫隙的盒子。在他面前的病床上,躺著白發(fā)蒼蒼的吉莉安。一瞬間,他的瞳孔像輪軸一樣,滑回眼眶。他又重新擁有了自己的眼仁。
“吉莉安!”蓋伊彎下腰,將盒子放到吉莉安的枕邊,輕輕撫摸妻子額頭的白發(fā)。
也就那么幾個小時,吉莉安又老了很多。
“吉莉安,你再忍耐一下,馬上這一切就結束了?!?/p>
“蓋伊?!奔虬埠鋈槐犻_眼睛。她溫柔地看著蓋伊,伸出手。
吉莉安醒了。蓋伊合上盒子放到一邊,緊緊握住妻子的手。
“蓋伊,”吉莉安的聲音十分虛弱,卻神志清醒,已經不再是個患有老年癡呆的人,“你怎么那么憔悴?”吉莉安說完,迷惑地看了看四周,“我怎么會在病房里?我記得,啊,我記起來了,我從餐桌上摔倒了。”
看到吉莉安這樣,蓋伊覺得一團悲哀哽在心頭。對于衰老后發(fā)生的一切,吉莉安都沒有記憶。
吉莉安緊緊抓住蓋伊的手:“我想起來了,我在摔倒前,有話要對你說?!?/p>
“噓,噓,吉莉安,現在不忙說。等你好起來,我們再慢慢說也不遲?!鄙w伊安撫著妻子。他不希望吉莉安消耗太多力氣。
“不,我,必須現在就告訴你。我覺得,這些話已經在我的心里憋了幾十年。我好像已經老過了一回。”
蓋伊理了理吉莉安頭上的白發(fā),溫柔地說:“好吧,你說吧?!?/p>
“你知道我在離開家的那十天去做了什么嗎?”吉莉安問。
“審訊翻譯?!鄙w伊說。
“是的。我和國安局一個叫喬治·麥格的人去審訊了一個俄國人。他很怪?!?/p>
“我知道,我都知道?!鄙w伊說。
“你知道他在審訊結束后對我說了什么嗎?”
蓋伊搖了搖頭。他記得,在審訊結束后,布洛茨基的確叫住了吉莉安,對她說了幾句話。當時,喬治一再追問,吉莉安都沒有說。
“他對你說了什么?”蓋伊問。
“他說了很多零散的詞匯,其實,我到現在都記得,我只是,沒有告訴喬治?!?/p>
“為什么?”
“我不知道。我當時好像被控制了一樣,腦子里記得那些話,卻說不出來?!?/p>
“現在呢?”
“我感覺好多了。一直壓在腦子里的東西不見了。我可以,把那個俄國人對我說的話告訴你了?!?/p>
“是什么?”
“昨天,被遺忘的天賦,在廢墟里生育,戰(zhàn)爭,圓滿,死亡,再一個吻,熟悉的弦樂……瞳孔背后……希伯倫褶皺,和空氣一樣輕的小事,五邊形,圓形,立方體,對手戲,魔鬼降臨人世,死者統(tǒng)治世界……沙漠,海洋,大氣,獨行……我,思想,共同存在……”吉莉安說到這里,體力不支,氣喘吁吁。
蓋伊想起來了,當他返回家中,那些戴面具的人就是在找這番話。當時,輪椅上還坐著一個頭上蓋著白布的人,從他身上,伸出很多導線,連接著吉莉安。只是這一次,他聽清楚了所有內容。
“他當時只對你說了一句話,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吉莉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它們雖然零散,卻深深地印在我的腦子里?!?/p>
“這些話,是什么意思?”蓋伊問。
“我不知道。不過,在最后,他還說了一句話?!?/p>
“什么?”
“他讓我千萬不要把這些話告訴任何人,只能告訴一個人?!?/p>
“誰?”
“一個叫加西亞的人。”吉莉安喘了一口氣,說,“審訊結束后,國安局把我關了九天。他們用各種方式審問我,想從我這里找出布洛茨基的話。但是,我的身體里好像有一把鎖,即便是我想說,也說不出來。國安局最后只好放了我?!?/p>
“加西亞是誰?”
“我也不知道。國安局把我送回家的那天,我記得我是比你先到家的,對嗎?”
“對?!?/p>
“我一進門,加西亞就在家里等我了。我把一切告訴了他。他在離開的時候,握了握我的手,向我表示感謝,誰知道……”
“怎樣?”
“他的手里有一個針尖一樣的東西,戳破了我的手?!?/p>
蓋伊想起鸚鵡號的老婦人也戳破了他的手。
吉莉安繼續(xù)說:“他說,我的服務到此為止,為了安全,只能這樣,我很抱歉。我當時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到了晚上,當我想把一切告訴你時,就暈倒了?!奔虬埠鋈粍×铱人云饋?,“蓋伊,我怎么覺得自己時間不多了,就像要死了一樣?!?/p>
吉莉安咳得更厲害了,臉上原有的皺紋開始加深,皮膚脫水迅速變干。她望著蓋伊,眼睛干枯,喃喃地說到:“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可是,她仍在衰老……在向死亡滑去……
“不,吉莉安!不!”蓋伊大叫著,慌忙之中,他一把抓過旁邊的盒子,再次打開盒子。盒子發(fā)出的強光,使蓋伊敏感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與此同時,玻璃柜里的布洛茨基露出了一個勝利的微笑。柜子里的液體如同被煮沸的水,翻滾冒泡。液體到達爆炸極限,沖破了玻璃柜。一直被存放在那里的布洛茨基變成數千道炸裂的白光,憑空不見了……
在藍蜂試驗室的地下室里,那顆心臟也一同在瞬間消失。而一直儲存著它的冰凍人,像一個被擊碎的冰雕,
“轟”的一聲,四分五裂。
拐角溪的河岸上,紅眼仁的布洛茨基轉過身來,看到地面上出現了一團蠕動的黑影。很快,黑影拉長,變成了一個人形。紅眼仁的布洛茨基捏緊了拳頭,向人形走去。
人形慢慢凝聚,顯出另一個布洛茨基,胸腔皮膚下,心臟的位置在起伏跳動。
“我們的目的達到了?!卑籽廴实牟悸宕幕鶝]有開口,但他的聲音傳遞到紅眼仁的布洛茨基腦中。
紅眼仁的布洛茨基點點頭:“很多年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合作。你和你的心臟怎么樣?”
白眼仁的布洛茨基一手捂住心臟:“囚禁它的磁場已經被原點強大的磁場擊碎了。我和它可以相依為命了?!?/p>
“你利用了蓋伊?!奔t眼仁的布洛茨基說。
“而你,利用了吉莉安。你在俄國三十年,一言不發(fā),就是在等這一天?!卑籽廴实牟悸宕幕f。
“如果那艘軍艦不爆炸,我也無法打開原點。”
“你不可能在一年半前就知道軍艦會爆炸,讓吉莉安替你傳了信吧?”白眼仁的布洛茨基帶著不敢相信的口氣問。
“這是一次精確的計算。一年半前,當喬治帶著吉莉安來審訊我的時候,我就聞到了他身上帶有死亡殺手的氣味。我還聞到了吉莉安的一切?!奔t眼仁的布洛茨基說。
“你從那時起就安排了這一切?”白眼仁的布洛茨基問。
“是的。只要所有參數正確,吉莉安就會見到加西亞,而加西亞就有機會在她身體里注入納米構造體?!?/p>
“而那些納米構造體,在注入到吉莉安身體前,已經被加西亞進行了程序設置?”
“對。它們會讓吉莉安的身體機能急速衰老。從始至終,加西亞都一直在對它們進行遠程控制。”
“吉莉安一衰老,蓋伊一定會去調查?!?/p>
“一切就水到渠成?!?/p>
“但是,蓋伊現在拿到了盒子,自然就會成為……”白眼仁的布洛茨基說到這里,哈哈一笑,“你連這一步都想好了??蓱z的蓋伊,他還以為這盒子可以救吉莉安呢?”
“你不也是這樣騙他的嗎?”
“我不騙他,他能來見你嗎?”
“看來你也計算得十分精準。”
“不錯,我們是完美的一對,演技也不錯,越是不要讓蓋伊打開盒子,他越想打開?!卑籽廴实牟悸宕幕α艘幌拢昂呛?,如果蓋伊不打開盒子,再借用原點的力量,打開時空之門,我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怎么樣,時空之旅還順利吧?”
“老樣子,沒有新鮮感。”白眼仁的布洛茨基停了一下,問,“吉莉安呢?你會讓她恢復青春嗎?”
“你說呢?”紅眼仁的布洛茨基回應著,露出一個微笑。
這時,在吉莉安的病房里,蓋伊從指縫里看見吉莉安的呼吸和心跳都開始變得有力起來,白發(fā)在一點點變黑,皮膚上的皺紋也在迅速變得平整光滑。盒子的白光也隨之一點點減弱。
“吉莉安!”蓋伊放下盒子,欣慰地撫摸著妻子的臉頰。兩行淚水流出他的眼眶。有用的。付出這一切是值得的。
五秒之后,吉莉安恢復了原來的容貌。她慢慢睜開眼睛,輕輕喊出了他的名字:“蓋伊?!?/p>
“吉莉安,你看,一切都好起來,不是嗎?”蓋伊說。
吉莉安笑了笑:“蓋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未等蓋伊解釋,吉莉安忽然抽搐起來。她像被電擊中一樣,全身抽筋,然后,時光又一次殘忍地拿她開刀,她的身體又一次迅速衰老,頭發(fā)變白……
蓋伊抓住了吉莉安的肩膀,大叫到:“吉莉安!吉莉安!”
這一次,衰老并沒有停止。它像一場無法控制的瘟疫,在吉莉安的身體里迅速蔓延……
吉莉安痛苦地看著蓋伊,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乞求,她伸手去拉蓋伊的手,掙扎地說:“蓋伊,救我??!救我?。 ?/p>
她的聲音越來越細,越來越沒有力量,眼晴失去水分變成兩顆類似葡萄干的黑球。很快,吉莉安的喉嚨里散逸出最后一口呼吸,就再也一動不動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滴水,滲進了無邊的死亡沙漠。隨后,她像一具木乃伊,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迅速風干。蓋伊大叫一聲,撲倒在妻子身上……
河岸上,紅眼仁的布洛茨基問:“事情都在按照原計劃進行,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你找到那份DNA的持有者了嗎?”白眼仁的布洛茨基問。
紅眼仁的布洛茨基在空中嗅嗅,點了點頭。遠處路邊,在蓋伊從墓園開來的車旁,此時又多停了一輛車。紅眼仁的布洛茨基嗅了嗅,說:“加西亞來接我們了?!?/p>
拐角溪的大地在抖動。兩個布洛茨基轉身,踩著抖動的大地,向加西亞走去。
在軍營的病房里,瑪利亞看到那兩個身影忽然消失,她同時感到一陣疼痛布滿全身,她大叫一聲后,睜開眼睛,卻看到自己的床正倒向一邊,向著一條黑黢黢的溝壑陷落……
拐角溪軍營里,裂縫將喬治和士兵一步步逼向門外,成了橫亙在喬治和病房前的鴻溝。喬治沒有選擇,只好放棄。他轉身,朝門外跑去,剛剛跑到屋外,整棟醫(yī)護室的樓房就轟然倒塌,陷入裂縫……
與此同時,在拐角溪軍營外,干涸已久的河水忽然出現奔騰的水花,荒漠的地面長出綠草。
在病房里,蓋伊大叫一聲,抱起吉莉安,然而,吉莉安的身體,在蓋伊手里變輕,化成粉末,從他指尖灑下,落入敞開的盒子。
“不!”蓋伊大叫一聲,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吉莉安、病房、所有的一切變成了旋轉的河水。他在水中掙扎,如同一個溺水之人……他用力滑動雙臂,使勁蹬著雙腳,向水面游去……
河水兇猛冰涼,蓋伊一個猛子躍出水面。
他又出現在了拐角溪,而河岸上已經不見了布洛茨基。
蓋伊疲憊而艱難地向河邊游去,難過得如同萬箭穿心。在明亮的月光里,他能看到,遠處并沒有來時路上的森林,原來布滿森林的地方,是一片光禿禿的空地,空地上,豎立著一排排營房。
蓋伊游到了河岸邊緣,雙腳已踩到河底。他站穩(wěn),一步步艱難地向河岸走去。上岸后,他看到原來布洛茨基站立的位置,留下一圈泥土燒焦的印跡。蓋伊坐下來,全身上下沒有絲毫氣力。
蓋伊望著月亮,把揣在懷里的盒子拿出來。盒子沒有溫度,一眼看去毫不起眼。蓋伊毫不猶豫地再次打開。如果這個盒子再次讓世界崩潰,他也不管了。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盒子安靜地敞開著。在鐵盒底部,散落著吉莉安的骨灰。
吉莉安死了。
河水還在漫漲,如同蓋伊心里溢增的悲傷。蓋伊看了看河面,又看了看天空,那里月朗星稀,寂寥無聲。
蓋伊愛憐地拂過盒底吉莉安的骨灰,淚水在眼眶里慢慢匯聚。他沒能救出吉莉安。他捂住胸口,壓住從那里傳來的陣陣隱痛。
忽然,蓋伊感到持有盒子的左手開始劇烈疼痛。疼痛是因鐵盒而產生的。盒子在月光下,漸漸發(fā)紅變燙。金屬外皮的表面在升溫的過程中逐漸透明,蓋伊可以看到里面吉莉安白色略微淺灰的骨灰,它們聚成一小撮,靜靜地躺在那里,由發(fā)紅的金屬外皮襯托著,看起來就像被噴發(fā)的火山死亡后無情拋棄的山灰余燼。
接著,金屬盒的表面開始像沸騰的巖漿一樣冒泡。蓋伊幾乎可以聽到咕嘟咕嘟的聲音。外殼變軟坍塌,像一塊金屬煉制的薄皮一樣,貼附在蓋伊的手掌上。很快,這片薄薄的金屬皮也完全浸入肌膚,消失得無影無蹤。吉莉安的骨灰有的落在蓋伊的皮膚上,有的落在草地上……
蓋伊盯住這只手,目瞪口呆。他把手抬起來,翻轉過來,手掌看起來和原來一樣。
蓋伊驚訝極了,去攏地上的骨灰,可惜,骨灰已經四處飄散,他只能捏起一小撮泥土。
過了很久,蓋伊才鎮(zhèn)定下來。他顫抖著掏出手機,手機微微發(fā)燙,但還能使用。他撥通了信息手彼得的電話,一字一頓地說:“彼得,我有個盒子,要你查一查?!?/p>
“蓋伊……”電話那端的彼得聲音有些不對勁。
“彼得,出什么事了?”
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顫顫巍?。骸吧w伊,你的承諾該兌現了?!?
蓋伊一聽就知道是誰,鸚鵡號的頭兒。
“你要是敢動彼得……”蓋伊尚未把話說話,對方就掛掉了電話。
蓋伊捏緊了拳頭。手掌還微微有些疼痛。他站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河邊,離開了拐角溪。
余音:
喬治帶著兵,終于艱難地逃出了拐角溪。他們還算幸運,在往外沖的時候,遇到一輛正在撤退的軍用卡車。喬治和士兵跳上了后車廂??ㄜ嚨能嚿硪彩菨L燙的,但并不像他的槍那樣發(fā)紅,燙得讓人無法忍受。
他站在顛簸的車廂里,手上還裹著外衣,扶在卡車邊框上。拐角溪如同一個塌陷的世界,在他們身后陷落。
半個小時后,晨曦降臨。他們已經距離拐角溪五十多公里。喬治和士兵們坐在一個山包上,遙望拐角溪的方向。那里除了晨曦暈染下的一片粉紅金黃,什么也看不見。沒有灰塵、沒有硝煙。
五個小時后,喬治返回了總部辦公室。他顧不上洗澡換衣服,而是直接沖向辦公桌上的電腦。半路上,一位下級軍官遞過來一疊最新的衛(wèi)星拍攝照片。喬治邊走邊看,一陣陣吃驚。拐角溪的溫度從瑪利亞三人進入開始,就一直在上升。但最后一張照片顯示,拐角溪發(fā)生地震后產生的裂縫都消失了,地面已經彌合,干涸的河水重新有了水流。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喬治放下照片,打開電腦,輸入權限密碼,調出監(jiān)控錄像。
原來,醫(yī)務室里的監(jiān)控錄像是直接上傳到網絡上備份的。
喬治調出錄像,看到了抖動的畫面。醫(yī)務室跟隨著大地在顫抖。他看見裂縫侵入瑪利亞所在的病房?,斃麃喬稍诓〈采?,呼吸困難。他看見自己被迫往外退,他看見病房里的裂縫變寬,瑪利亞的床墜向裂縫……
忽然,喬治從屏幕上發(fā)現了什么。
他將錄像回放,放慢,重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瑪利亞在病床傾斜墜入裂縫的一刻,消失了……
(未完,待續(xù)。)
作者注:
如想了解死亡殺手內幕,請參閱《最推理》第121期——《死亡殺手》;如想了解“地鐵僵尸案”內幕,以及國安局絕密QX340TVI號文件的完整資料。請參閱《最推理》第128期——《瞳孔背后》。
蓋伊走上了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兩個布洛茨基到底是誰?誰在追殺他們?K隊的終極目標是什么?瑪利亞的命運又將如何?敬請關注“死亡殺手”第三部。
“死亡殺手”之《原點》連載告一段落,小伙伴們是不是仍然意猶未盡,疑惑重重:兩個布洛茨基到底是何方神圣?鸚鵡號的“狼外婆”綁架信息手彼得又有什么企圖?瞬間消失的瑪利亞到底去了哪里……歡迎大家微博@最推理或者微信關注銀都傳媒,和大伙一起討論謎底~最后,重磅來襲,周浩暉新作《邪惡催眠師3:守護者》即將在139期《最推理》上獨家開載,前方高能,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