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新科
老滿
★文/張新科
老滿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入學那陣,遍地的氣功班比牛毛還多,老滿也順應潮流,在我們大學旁邊一個“新概念氣功班”學氣功。開班第一節(jié)課,大師剛說完氣功分軟硬兩類,就被老滿一聲打住了:“哪種厲害?”
“什么哪種厲害?”大師不解。
“哪種能頭碎啤酒瓶?”
大師畢竟是大師,不慌不忙地回答:“厲害有一時厲害和永久厲害兩種,一時厲害學硬氣功,永久厲害學軟氣功!”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俺學硬的!”
按照要求,老滿在大師那里買了白色綢褂,白色飄褲,穿在身上后一抖就忽忽閃閃的,頓時有了飄然欲仙的感覺。飄逸著的老滿也有苦衷,褲兜里只剩下嘩啦啦幾個鋼镚兒,但還差一雙白色球鞋。于是他從實驗室偷來了一瓶強力漂白劑,在那雙臭氣熏天的藍色球鞋上用玻璃攪拌棒一連涂了三天,硬是把藍色氧化成了斑斑點點的灰白色。這事還沒完,老滿又從教室里撿來一堆白粉筆頭,一筆一筆把鞋面抹得雪白。在學習氣功的日子里,老滿一抬腳一踢腿,周圍立刻彌漫著一團白色的粉霾。大師搞不清老滿的底細,經常叫老滿出列進行示范表演。老滿表演的時候,大師就在一邊評價:“你們都看清楚了,這位學員腳下生風,風起云涌!”
老滿知道自己腳下之風起云涌并非來自“站如松,坐如鐘,行如風”的真功夫,于是訓練起來特別勤奮,晚上還一個人來到女生宿舍前的杉樹林中野外采氣。
就這么練了三七二十一天,老滿終于在九月底的一個晚上發(fā)話了。
“國慶節(jié)快到了,我想給祖國獻點兒禮!”
老滿要表演硬氣功的消息不翼而飛,除了老滿宿舍門前空出點兒地兒外,整個走廊里黑壓壓的全是人。我委托生活委員買來了一瓶啤酒,由于沒有開瓶的工具,我們用筷子和水果刀折騰了好半天,愣是打不開一個瓶蓋。老滿不耐煩了,大喝一嗓:“拿來!”
只見他雙腿自然分開,兩腳相距50厘米左右,收腹挺胸,雙手平伸胸前,上下緩緩升降,后來從電視上知道,這個架勢叫“運氣”。我們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攪了老滿的氣場。就這么三分鐘后,老滿上下升降的雙手停在了胸前,手剛停穩(wěn),右手食指向內勾了三下,這個動作其他人不明白,只有我心里清楚,老滿要我遞啤酒瓶了,這是我們兩人約定的暗號。我那時年輕,不知是沒見過這種場面,還是膽小沒出息,遞啤酒瓶的手竟然顫抖不停。老滿一把抓過啤酒瓶,突然嗷的一嗓嚎叫從口中噴薄而出,蹲著的女生噼里啪啦倒了一片,后面踩在椅子上的男生撲騰騰掉了一群。只見老滿閃電般掄起酒瓶砸向頭部,“咣當”一聲巨響之后,我們都認為期待已久的酒瓶爆裂的壯觀時刻到來了,可眨巴眨巴眼后,這種壯觀的景象卻并沒有出現。
老滿的頭是囫圇的,啤酒瓶也是囫圇的,而且囫囫圇圇地拎在老滿手里。我們個個嚇得齜牙咧嘴,就連老滿自己也是齜牙咧嘴,和我們一樣的表情。
氣功場上個個驚呆了,誰也沒說一句話。老滿也沒說一句話。一分鐘靜默后,老滿又開始了運氣,三分鐘的運氣。這三分鐘,現在回憶起來宛如三年。以前我這個學理工的最討厭寫小說的家伙用“度日如年”這個詞,但經歷了那次事件以后我信了。又是“咣當”一聲巨響,我們睜開雙眼,啤酒瓶仍然安然無恙地拎在老滿手里。
齜牙咧嘴的老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們幾乎人人都崩潰了,憋了半天的期盼變成了尖叫聲一片。
在我們的尖叫聲中,老滿開始了第三次運氣。后面那一聲發(fā)出“咣當”巨響的動作,我們八十多個男女誰都沒有看到,因為人人都捂著臉。當我們睜開雙眼時,驚呆了,玻璃碎片飛濺一地,老滿手里抓著個瓶嘴站在中間笑著呢。
老滿成功了,走廊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后來,老滿住了整整一個星期醫(yī)院才回到宿舍。我們經常去他那里討論氣功的有關問題,扯到老滿為什么砸了三下才把硬氣功的魅力表現出來,有著各種各樣的分析。老滿最后認可了我的觀點。
我說:“老滿,憑你的功夫本來一下就解決了,你用了三下,問題不在你身上?!?/p>
老滿說:“問題在哪兒?”
我接著說:“問題出在環(huán)境上。你學環(huán)境化學,我學環(huán)境監(jiān)測,你我都知道,正常環(huán)境中氧氣占21%,氮氣78%,剩下的1%是廢氣。前面一段時間,我們在宿舍內用儀器采樣后才知道,氮氣比例沒變,氧氣只有20%,廢氣多了1%。氣功氣功,氣是關鍵,你平常都在樹林里練習,而實戰(zhàn)卻在人山人海的走廊內,環(huán)境變了,采不到純氣,不砸三下才怪!”
老滿想了半天,最后回了一句話:“你這個人,科學!”
編輯/王文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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