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十年

埃里克·尚佩爾　向波

盡管沖擊第四座德勞內(nèi)杯再度失敗，但過去10年從未缺席世界大賽四強的德國人，仍舊站在世界足壇的制高點上。勒夫的球隊完全有能力把輝煌再延續(xù)10年，甚至更久。

與兩年前的里約熱內(nèi)盧相仿，7月7日的馬賽，站在德國隊面前的黑衣法官，依然是尼卉拉·里佐利。只是這一次，當意大利人鳴響終場哨的那一刻，縱情慶祝的不再是勒夫的球隊。

相比四年前的華沙，同樣是止步歐洲杯半決賽，勒夫這次有足夠理由說明，被東道主打破48年“恐德魔咒”實是非戰(zhàn)之罪——畢竟胡梅爾斯、赫迪拉、馬里奧·戈麥斯的傷停，給球隊帶來的影響不言而喻。然而輸了就是輸了，法國1998-2000年締造的輝煌絕非那么容易被復制，遑論西班牙在2008-2012年間建立的王朝。

然而我們也要看到，從2006年勒夫執(zhí)掌德國隊至今，日耳曼人再也沒有缺席過世界大賽的四強行列，近乎恐怖的穩(wěn)定性世所罕見。過去10年，德國戰(zhàn)車的技術(shù)風格從大刀闊斧變得剛?cè)岵?，這種革命也給德甲帶來了積極影響，從國家隊到俱樂部，德國足球都回到了頂級行列！

勤奮，創(chuàng)造力

衣著講究的勒夫有一雙不怎么老實的手——6月12日德國同烏克蘭的比賽中，攝像機捕捉到德國主帥將手伸進褲子里，然后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而在此之前，他早已因挖鼻屎、撓胳肢窩而“名揚天下”。

對于這些被網(wǎng)友惡搞的動作，心理學家給出了很多種解釋。勒夫在新聞發(fā)布會上也沒有回避這個令他有些難堪的問題，他老實承認這樣的舉動確實“不好”。在一片笑聲中，他承諾不會再犯：“當你坐在教練席上全身心投入到比賽中時，渾身充滿腎上腺素。一旦陷入其中，對其他事情都忽略了……人們或許無法理解，但我下次會嘗試用其他的表現(xiàn)方式。”

和比賽中被捕捉到的這個插曲相比，勒夫在球場上有著更大膽的舉動。同烏克蘭一戰(zhàn)，他排出了無鋒陣，格策出任4231陣型中最突前的位置。對于一個曾經(jīng)誕生過烏韋·席勒、蓋德·穆勒、赫魯貝施、克林斯曼、克洛澤等偉大中鋒的國家，這簡直就是褻瀆神明。但這個決定，如同他那個不經(jīng)意間做出的不雅小動作一樣，在外界看來壓根就不是什么大事。

自2006年7月12日出任德國主帥以來，勒夫一直把自己定義為“實用的理想主義者”，不少人對這位勤奮而有創(chuàng)造力的主帥偏愛有加，但質(zhì)疑聲音也從未斷絕。勒夫球員時代很平庸，司職攻擊型中場的他大部分時間在德乙度過，從未穿上過德國隊的球衣。而年僅36歲就轉(zhuǎn)職教練，在上世紀90年代頗顯另類，也成為人們質(zhì)疑他的一個主要原因。

對德國足球有很深研究的作家松塔格認為：“勒夫在德國不像貝肯鮑爾、沃勒爾、舍恩那么受愛戴，但他沒有朝著這些昔日名宿的方向努力。他和克林斯曼都很了解，如何讓一群人在共同的計劃中生活和發(fā)展，也正因為他是將人性放在首位的唯美主義者，很多人更希望他失敗。最終在巴西贏得世界杯，勒夫讓那些拒絕德國社會變革的人閉上了嘴巴?！?/p>

2004年至2006年，勒夫擔任克林斯曼在國家隊的助手，兩人在教練培訓班上相識。不過不為人所知的是，“金色轟炸機”的首選本來是蘭尼克，只是在求賢遭拒后才找到了勒夫。有著帥氣面容、臉上總掛著微笑的克林斯曼是德國足球變革的真正開啟者，或許戰(zhàn)術(shù)造詣不高，但長朗旅屆美國造就的前衛(wèi)理念，讓德國隊開始嘗試此前從未想過的訓練方式。他常向弟子灌輸一句話，“享受樂趣、進攻和進球，相比1比0，以5比4戰(zhàn)勝對手更好！”

為了達成這種文化革命，他向德國足協(xié)提出了一些條件：聘用美國體能教練、心理醫(yī)生，讓比?；舴驌晤I(lǐng)隊，球隊集結(jié)改在市中心的酒店以及創(chuàng)新的管理方式。德國足協(xié)幾乎答應了他所有的要求，除了讓冰球教練伯恩哈德·彼得斯擔任國家技術(shù)主管的建議——為了不至于太過冒進，足協(xié)最終選擇了一個讓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選，薩默爾。

巴拉克，塞翁失馬

誰還記得2006年世界杯前德國足球所面臨的恐慌和悲觀？前德國國門哈拉爾德·舒馬赫當時對媒體哀嘆：“在我踢球的時代，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們的性格力量、斗志和信念，但如今不是這么回事了。”在友誼賽輸給美國隊后，克林斯曼的帥位受到嚴重質(zhì)疑，他當時甚至可能離任，好在德國總理默克爾在一次宴會上公開表達了對他的支持：“我堅信他和球隊都走在正確的道路上?！?/p>

3個月后，經(jīng)過了5周令德國人振奮的世界杯歷程，克林斯曼的球隊最終榮獲季軍。此后在勒夫帶領(lǐng)下，德國隊歷屆世界杯和歐洲杯都至少走到最后一周。勒夫從不記仇，而是不斷向前看，并不在乎那些過往的痛苦經(jīng)歷，以及守舊派和現(xiàn)代派之間的爭辯。2008年在馬洛卡集訓時，面對記者的提問，他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這種希望創(chuàng)新和變革的意愿。但這種與傳統(tǒng)的割裂，代價是外界的質(zhì)疑和批評。

曾在德國隊擔任媒體官員10多年的施滕格向外界透露，2012年歐洲杯半決賽輸給意大利后，勒夫曾經(jīng)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選擇與外界隔絕，“沒人知道他去哪里了。當他回來時，信念更加堅定，他堅信將打造一支更加穩(wěn)定的球隊?！崩辗虮救嗽诮衲隁W洲杯前也對媒體承認了這一點：“這是2012年歐洲杯給我的教訓之一。我們踢出了難以置信的攻勢足球，但在應對反擊時卻非常脆弱，尤其是面對意大利這樣的對手?！?/p>

據(jù)勒夫密友透露，他在戰(zhàn)術(shù)和人員安排上的真正改變開始于2010年南非世界杯。就在前住位于比勒陀利亞的世界杯駐地前不久，巴拉克因為在當賽季足總杯決賽中被凱文一普林斯·博阿滕鏟傷而宣布缺席，這個重大的意外讓勒夫一時手足無措，身邊人證實他完全被驚呆了。

作為隊長和中場核心，巴拉克的缺陣可謂沉重打擊，但勒夫很快就清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要迅速找到應對辦法，而這或許正是一個變革的契機。如同施滕格所說：“他選擇給奪得2009年歐青賽冠軍的那些青年才俊機會。和人們此前所熟悉的德國隊不同，這些球員不是坦克，但可以踢出有吸引力、現(xiàn)代化的進攻足球?！敝蟮氖虑榇蠹叶贾懒耍Z伊爾、赫韋德斯、熱羅姆·博阿滕、赫迪拉、厄齊爾和胡梅爾斯這些當時隊中的骨干成員，如今已成為日耳曼戰(zhàn)車的脊梁。

改變，從理念開始

從這方面來說，勒夫也是德國俱樂部迎來重生的領(lǐng)路人。2006年春天，就在德國隊友誼賽輸給美國隊、克林斯曼面臨信任危機時，德國俱樂部在歐戰(zhàn)中也只剩下了一個代表沙爾克04，但這棵獨苗隨后也在歐聯(lián)杯半決賽中被塞維利亞淘汰。轉(zhuǎn)眼到了2013年，拜仁慕尼黑和多特蒙德會師歐冠決賽，象征著德國俱樂部重新登上歐洲巔峰。

在名宿內(nèi)策爾看來，國家隊成績與俱樂部表現(xiàn)之間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一直以來，國家隊都是德國足球的火車頭，其代表的價值往往比俱樂部更高。在我們那個年代已是如此，我們有出眾的技術(shù)，國家隊戰(zhàn)術(shù)風格的改變很快傳播到全國。不過如今，俱樂部教練的工作也非常有效，能讓球員不斷進步，給國家隊教練帶來了很大的支持。瓜迪奧拉在拜仁就是如此，他執(zhí)教的3年讓我們收獲很大，德國足球能利用他的執(zhí)教方法和理念?！?/p>

其他一些足球人士也同意這樣的觀點，不久前出任德國足球大使的羅爾證實，位于科隆的教練培訓學校如今一直在向?qū)W員們灌輸這樣的理念：“比賽中更多的移動和換位?！痹诎萑市Я?年的利扎拉祖承認德國足球變了：“國家隊將其帶到了頂峰。但需要注意，不要過于追求控球，要保持進攻的突然性。德國足球還應該保留他們傳統(tǒng)的精神力量?！痹诓粊砻沸ЯΦ拿讕靹t認為這支德國隊瞳得不斷適應和改變，這種轉(zhuǎn)變能被球隊每一個組件所接受，因為德國俱樂部不斷地讓年輕人走上賽場，他們帶來了新的風格。

新的德國足球技術(shù)中心將于明年在法蘭克福機場附近開建，總花費近1.1億歐元，這是德國人從法國克萊楓丹受到的啟發(fā)。勒夫當年的助手、國家隊技術(shù)主管弗利克承認，二者之間確實有關(guān)系，德國人很希望復制和超越法國人的這種理念和實踐。1998年法國奪得世界杯冠軍后，在法國執(zhí)教多年的羅爾曾多次受到德國足協(xié)邀請：“他們迫切希望了解法國人的青訓工作?！?/p>

目標俄羅斯

不久前德國電視臺播放的一部紀錄片中，克林斯曼承認他曾前往法國向雅凱取經(jīng)。松塔格也堅信：“勒夫非常注意自己的帶隊方式，這與當年的雅凱非常相似。從前法國隊主帥身上，他吸收了許多知識，尤其看重社會和民族構(gòu)成。勒夫取消了隊內(nèi)的等級秩序，但沒有取消尊重的概念。他鑄就了全新的一代球員，靠的是職業(yè)目標，而不僅僅關(guān)注于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和賺錢。勒夫最強大的力量，就是善于管理手下這些人?！?/p>

1998年法國隊憑借多民族融合的球隊首次奪得世界杯，這也是德國隊如今的面貌。法國隊當初得意之時，正是德國足球的低谷，他們在1998年世界杯上0比3慘敗于克羅地亞腳下。德國領(lǐng)隊比埃霍夫多次提到：“那時候，我們才意識到必須做點什么，尋找其他的天才，發(fā)掘不同類型的球員?！庇谑?，德國大地上四處開建青圳營，將青少年足球的工作放在了首位。與此同時，2000年1月1日，德國全新的國籍法開始實施，第二代移民可以自動獲得德國國籍。

2006年至2016年，這是勒夫的榮耀10年，當年的學生如今已超過了老師，法國足球人士每天都在恭維德國足球在競技和經(jīng)濟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功。2017-2021期間的德甲電視轉(zhuǎn)播合同也令人羨慕，可能達到11.6億歐元，比上一個合同期增長了85%——也就是說，從明年開始，德甲將成為世界上轉(zhuǎn)播收入第二高的聯(lián)賽，僅次于英超！內(nèi)策爾對此非常吃驚：“足球從未在我們的國家占據(jù)如此高的地位。我所經(jīng)歷的時代，德國俱樂部每賽季的電視轉(zhuǎn)播收入只有3萬馬克。轉(zhuǎn)播商不會把錢往窗戶外面扔，他們很清楚會收到回報。足球如今有著極高的價值，肯定會讓電視臺的投資換回難以置信的收益。”

不過在內(nèi)策爾看來，轉(zhuǎn)播費用的瘋狂增長，也需要小心地管理和經(jīng)營，因為金錢不能保證成功，足球從來都不是這么簡單?！敖疱X不能讓你進球，否則足球?qū)軣o趣?！彼J為德國足球經(jīng)濟的蓬勃發(fā)展，也是德國隊吸引力增強的結(jié)果?！澳壳斑@支球隊聚集了德國民族的很多優(yōu)點，也吸收了很多以前別人比我們掌控得更好的地方。我認為球隊在各方影響之間找到了平衡點，這也是為何我們?nèi)缃窈茈y被打敗。”

勒夫顯然同意這種觀點，他對每座大賽錦標的追逐都證明了這一點。折戟法蘭西不會動搖日耳曼主帥的信念分毫，也不會影響足協(xié)對他的評判，雙方續(xù)約兩年正是最好的證明。如同上次敗走華沙后勵精圖治一樣，如今勒夫?qū)⑺械淖⒁饬Χ挤旁诹硕砹_斯，他所有的行為和舉動，都在朝著蟬聯(lián)大力神杯的偉業(yè)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