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鴻模++繡夫
綻放的黑玫瑰
亞當·密茨凱維奇是19世紀波蘭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在波蘭文學史上有著很高的地位。魯迅稱他為“在異族壓迫之下的時代的詩人,所鼓吹的是復仇,所希求的是解放”。
在波蘭旅游期間,我們看到了這位詩人的兩尊青銅雕像。一尊在華沙,另一尊在克拉科夫老城區(qū)中央廣場。
華沙的那尊詩人銅像聳立在華沙大學附近的草坪上。詩人立在高高的基座上,身披大衣,正視前方,右手撫胸,神情嚴肅,若有所思。這一姿勢表現(xiàn)了詩人對祖國的熱愛與忠貞?;路斤椨芯G色的橄欖葉所編成的花籃,象征著波蘭人民對詩人的尊敬和愛戴。在湛藍天空的背景中,雕像顯得格外崇高、莊重。
導游——來自北京的中國留學生Lily—提示我們注意腳下的黑色欄桿,其花紋不是尋常的直線或曲線,而是一朵朵黑色的玫瑰。這一構思來自詩人的詩句:即使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摧殘,這黑色的玫瑰依然綻放。
我低頭看腳下的鐵制欄桿,果然與眾不同。生鐵制作的黑色玫瑰枝繁葉茂,花朵盛開綻放,花葉彼此纏繞。鐵質的花瓣全無自然花瓣的嬌嫩、柔弱,而是充滿剛勁、韌性的氣質。
“黑色的玫瑰”,一個多么富有質感和內涵的意象。
其實,在現(xiàn)實中,黑色會大量吸收陽光,黑色的花瓣易被陽光灼傷。所以,在大自然中幾乎沒有純然黑色的花朵。詩人將嬌嫩的玫瑰想象成黑色,是要以此象征波蘭人民不畏強暴、敢于抗爭的英雄氣概。
在色彩的世界里,黑色有著特殊寓意。黑色意味著剛硬、頑強與決絕,也意味著悲哀、痛苦與死亡。記得肖洛霍夫在《靜靜的頓河》中,曾記敘主人公葛利高里在埋葬了情人阿克西尼亞之后,抬頭仰望,“看見自己頭頂上一片黑色的天空和一輪耀眼的黑色的太陽”?!昂谏奶枴迸c“黑色的玫瑰”都采用不合情理的比擬,在藝術上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肖洛霍夫試圖以此揭示格里高利悲痛欲絕的心情,而密茨凱維奇要表現(xiàn)的是波蘭人民追求自由、向死而生的巨大勇氣。
在克拉科夫老城區(qū)中央廣場,我們看到了另一尊詩人的銅像?;液谏拇罄硎瑢訉盈B疊,詩人聳立在最高一層。詩人臉部向左微微傾斜,神情略顯憂郁,不知是在構思即將完成的詩作,還是在擔憂祖國未來的命運。雕像基座下面四個方向,還塑有四個女性的形象,分別象征祖國、科學、勇氣和詩歌,概括了詩人畢生所作出的貢獻。
據(jù)說,這尊雕像落成于1898年6月16日,恰逢亞當·密茨凱維奇誕辰100周年。這尊雕像在1940年曾經(jīng)毀于納粹之手,戰(zhàn)后才被修復如初。每當圣誕之夜,詩人銅像下會布滿鮮花。
離開中央廣場時,我再次打量詩人的銅像,一只小鳥恰好停在了詩人的頭頂,這幅天人相諧的景象令人感動。我迅速將這一景象收入了鏡頭之中,并再次想起了詩人的詩句:
即使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摧殘,這黑色的玫瑰依然綻放。
波蘭赤子
肖邦是波蘭杰出的鋼琴家、作曲家。16歲時,他進入華沙音樂學院作曲班,不久就名聞遐邇。1830年以后,他攜帶了一抔祖國的泥土去國離鄉(xiāng),周游歐洲各地,而后客居于巴黎。1849年,37歲的肖邦死于巴黎。波蘭習俗,人死后如果不能返回故鄉(xiāng),要讓心臟回歸故土。故音樂家臨死前,特意囑咐姐姐將自己的心臟送回
祖國。
在華沙,我們參觀的第一個教堂是始建于1294年圣十字教堂,肖邦的心臟就珍藏在這里。教堂中央有一根白色大理石立柱,上面刻有肖邦的浮雕頭像。浮雕下方有一塊矩形的石碑,鐫刻著若干行波蘭文字,大致能讀出的是肖邦的全名。音樂家的心臟就安放在這根石柱之中。據(jù)說,納粹德國空襲華沙時,一顆汽油彈落在了教堂內,12位僧侶奮不顧身沖向了存放心臟的盒子。其中7人為之獻出了生命(另一說:起義者趕在德軍轟炸前取出了存放肖邦的心臟的水晶盒,將其轉移他處)。戰(zhàn)后教堂重建,肖邦的心臟于1945年10月17日即音樂家忌日那天被重新安放至此。
教堂內莊嚴肅穆,一片寂靜。但站在安放肖邦心臟的石柱前,心卻無法平靜。在離音樂家的心臟如此之近的地方,他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步出圣十字教堂,沿著比克拉夫大道北行,路過了修建于18世紀的拉齊維烏宮。這是華沙最大的宮殿,如今是波蘭總統(tǒng)府。1818年,8歲的肖邦就是在這里舉行了首次鋼琴演奏會。
那天下午,我們還游覽了瓦津基公園。這座公園始建于18世紀,當時正值波蘭末代國王斯坦尼斯瓦夫·奧古斯特統(tǒng)治時期。公園有大面積的水面,是國王消暑的夏宮,歷來也有“水上宮殿”的美譽。因公園內有肖邦的雕像,故人們又稱之為“肖邦公園”。
走進公園大門不遠,就能看見草坪之后面水而立的巨大的肖邦青銅雕像。
雕像整體設計可謂匠心獨運。肖邦坐在一棵大樹之下,雙腿向左彎曲,雙臂也伸向左方,但軀干與頭部卻轉向右側。這一坐姿既保持了平衡,又隱含著內在的動勢。同時,大樹樹干也向左傾斜,呈現(xiàn)明顯的斜柱線,形成了更為強烈的動感。然而,樹枝卻反向延伸而出,似表現(xiàn)狂風大作,而大樹迎風而立,任憑狂風吹,寧折不彎。樹干向左,人身向右,樹與人彼此反向而塑,兩者之間形成了極大的張力,使得整個雕塑渾然一體,有著很強的整體性。
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雕塑家對樹枝的藝術處理。虬曲延伸的樹枝,骨結突出,既是樹枝,又像人的一只大手。雕塑家如此處理,顯然有著獨特的寓意。手,是人類生活、勞動的重要器官。恩格斯曾說過,歷經(jīng)數(shù)十萬年的勞作進化,“人的手才達到這樣高度的完善,在這個基礎上它才能仿佛憑著魔力似地產(chǎn)生了拉斐爾的繪畫、托爾瓦德森的雕刻以及帕格尼尼的音樂”。而鋼琴家的手更是完成作品必不可少的“工具”。鋼琴家在演奏時,雙手運指如飛,翩翩如蝶,恰似在鍵盤上表演的舞蹈。雕塑家將樹枝與鋼琴家的手合二為一,讓無聲的雕塑仿佛也能傳遞出美妙的琴聲。
肖邦的創(chuàng)作多為鋼琴曲,體裁多為敘事曲、夜曲或船歌之類。他注重表達自我的精神世界,把鋼琴當作了傾訴內心獨白的途徑,因此,人們把他稱作“鋼琴詩人”。
離開瓦津基公園,正值夕陽西下。晚霞映照下的肖邦銅像,在墨綠的松柏襯托下,更增添了幾分蒼涼與
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