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齡前兒童也會患抑郁癥嗎？

兒童抑郁癥是起病于兒童期的以情緒低落為主要表現(xiàn)的一類精神障礙。美國研究者的調(diào)查表明抑郁在兒童中的發(fā)生率為0.4%～2.5%，在青少年中這一比例可能上升至5%～10%，這與澳大利亞及意大利的研究結(jié)果一致。在10歲以前男女患病比例相似，以后隨年齡的增加女性患病率逐漸增加，男女比例接近為1∶2。

然而，學齡前兒童也可能罹患抑郁癥嗎？

基蘭得了抑郁癥嗎？

最近，美國的某報報道了這樣一個病例?；m看起來并不像是那種會讓父母擔心的小孩?！八潜容^好帶的孩子?！彼陌职掷牛ǜ缸佣际腔┦且晃会t(yī)生，他這樣說，“他總想要讓別人高興?！被m在圣路易斯郊區(qū)上幼兒園，跟班上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幾乎很少不守規(guī)矩或者惹是生非。如果基蘭磨磨蹭蹭或者不聽大人話，拉古只要從一數(shù)到五，基蘭就會趕緊系好鞋帶，或者把玩具移走。他對別的孩子十分友好;如果班上有小朋友哭了，基蘭會立刻湊過去安慰他。

但有些跡象讓人不免擔憂。其中一點是，跟通常整天高高興興、無憂無慮的四歲孩子不一樣，基蘭沒有多少開心事?！八粫衿渌『⒛菢?，跑來跑去，蹦蹦跳跳，打鬧著跑到滑梯上?！崩抛⒁獾竭@個問題?；m的媽媽伊麗莎白（也是化名）是位工程師，她提到兒子總是將“什么都不好玩兒”或“我煩死了”掛在嘴邊。父母跟沒精打采的基蘭說，他們馬上就可以去迪士尼樂園玩了，但基蘭回答說：“米奇在說謊。夢想不可能

成真?！?/p>

隨著時間推移，尤其是在跟基蘭性格穩(wěn)重的小妹妹比較后，有一點越來越明顯：基蘭的心中充滿著自責與憂慮?！叭绻覀兿胍嬖V他，他什么事情做錯了，一定得非常注意才行，因為他會立刻就把它放到心上?！崩耪f。而且基蘭還很容易泄氣。他一直等到自己能完美地數(shù)到10，才敢大聲數(shù)數(shù)。拼圖會讓他大為光火。還有一次，在玩了一套新的樂高玩具后，他告訴爸爸：“我玩不了樂高?！苯又纱嘈迹骸拔以僖膊煌孢@東西了。我根本就不是玩樂高的人。你把它拿走。”

在基蘭四歲那年，一個周末，基蘭抱著自己的小毯子，媽媽帶著他從一個適宜兒童玩耍的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想要讓他開心起來?？墒?，就算來到了圣路易斯兒童博物館，他仍然沒精打采地倚在墻上?；氐郊視r，他躺了下來，說他想不起來這一整天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他“非常疲沓，一肚子怨言，看起來好像有哪里不舒服”。伊麗莎白記得當時自己在想，這孩子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頭。

基蘭的父母在與對他的行為有類似困擾的幼兒園班主任溝通，接著在谷歌上查找了大量醫(yī)學信息后，帶他去看兒童精神病醫(yī)生。2009年冬天，基蘭滿五歲，他的父母被告知，他患有學齡前抑郁癥，有時又被稱為“早發(fā)性抑郁”。他加入了華盛頓大學醫(yī)學院早期情感發(fā)展項目的一項研究性試驗，這項試驗將追蹤學齡前抑郁癥的診斷和像基蘭這樣的孩子的治療?！爱敃r很痛苦?！币聋惿渍f，“但同時，得到專業(yè)人士的診斷，知道沒錯，他確實出現(xiàn)了抑郁癥狀，這又讓我們感到解脫。他的問題果真是存在的?！?/p>

是否應診斷學齡前兒童的抑郁癥？

在如此年幼的兒童身上診斷這樣一種成年疾病，這真的可行嗎？在學齡前兒童身上確診臨床抑郁癥是否真的是個好主意，抑或這么小的孩子實在是太不成熟、太變幻莫測、性格太多變了，因此不應該背負如此沉重的標簽？學齡前抑郁癥也許確實是一種法定疾病，能跟注意缺陷多動障礙（ADHD）和對立性反抗障礙（ODD）——30年前這些疾病還鮮為人知——一樣贏得家長的關(guān)注，進入值得關(guān)注的新病種之列?？墒?，孩子們的發(fā)育速度千差萬別，萌芽中的性格變化不定，我們又如何確信到了某一個臨界點，一個孩子就從總體而言平凡無奇跨越為舉止異常，達到了臨床精神障礙的標準？抑郁癥最早可從幾歲起出現(xiàn)？

據(jù)最近的研究顯示，看來抑郁癥出現(xiàn)的年齡早于我們的預期?，F(xiàn)在有一批兒童精神病學家和發(fā)展心理學家表示，抑郁癥最早可在2～3歲的幼兒身上顯現(xiàn)?！斑@種想法十分嚇人，”華盛頓大學醫(yī)學院兒童精神病學教授瓊·盧比是確診基蘭的醫(yī)生，她關(guān)于學齡前抑郁癥的研究常常會遇到阻力。“在我20年的研究中，它在一點點緩和下來，”盧比談到了她面對的阻力?！暗恍┧烙才傻目茖W家仍然認為這種理念或者過于傷感，或者純屬心理囈語，不值一哂，而外行人則認為這種想法荒唐可笑?！?/p>

可是，對于了解抑郁癥的成年人，早期診斷的發(fā)展前景是有意義的。基蘭的媽媽說，現(xiàn)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小時候也曾患有抑郁癥?！霸谖易x小學的那些年里出現(xiàn)了各種明確的跡象，”她說。如果當時她就能得到治療，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把握住機會?！拔业母改钢牢业呐e止不正常，但他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跟很多治療抑郁癥的醫(yī)生一樣，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的臨床心理學系教授丹尼爾·克萊恩不斷聽到成年病人講述自己從小就有抑郁癥狀?！白源蛭矣浭缕鹁陀幸钟舭Y，”克蘭恩這樣對我描述病人的回憶?！坝谑俏议_始相信，這類癥狀的根子應該起源于非常年幼的時期。”

于是克萊恩將研究轉(zhuǎn)向幼兒的性格與抑郁趨勢。10年過去了，他現(xiàn)在是僅有的幾位專注于學齡前抑郁癥的學者之一。

從很多方面來看，心理疾病在不斷降低準入門檻。抑郁癥起先被當作成年人的問題，人們認為它源于童年，但不是在兒童身上出現(xiàn)的疾病。精神分析學認為兒童并沒有出現(xiàn)抑郁的心理能力，因為他們的超我還沒有得到充分發(fā)展。“在過去的10～20年，心理健康最重大的發(fā)現(xiàn)之一就是慢性心理疾病在青少年人群中占很大的比例，”美國國家精神衛(wèi)生研究院情緒與焦慮障礙癥項目情緒與發(fā)展辦公室的主任丹尼爾·派因說。這種病癥自我們幼年時開始萌發(fā)，在兒童時代產(chǎn)生影響，這種影響往往相當顯著，并塑造著我們成年后的模樣。

關(guān)于青少年是否可出現(xiàn)重性抑郁癥的爭議一直延續(xù)至20世紀80年代，不過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將此當作理所當然之事。人們先是認為青春期少年，接著認為小學兒童的心理還十分不成熟，因此不可能抑郁。而污名化也是人們的一大擔憂?！叭藗兪謸囊坏┠阗N上了標簽，就真的得了病?！逼テ澅ご髮W兒童與青少年精神病學教授尼爾·瑞恩解釋說。但了20世紀90年代，精神病學家開始意識到，抑郁癥狀可出現(xiàn)在8～10歲的兒童身上。

雖然如此，但在1990年，當盧比首先提出兒童是否可能甚至會在上小學前就出現(xiàn)抑郁這個課題時，她的同事仍然要么無動于衷，要么充滿敵意。到了90年代末，有關(guān)早期兒童的研究在學術(shù)界和政策制訂者中盛極一時。此時正值克林頓總統(tǒng)統(tǒng)治下的白宮召開兒童早期發(fā)展與學習研討會，人們對“0到3歲”這個定義的重要性涌起了興趣。研究者開始更密切地觀察未滿3歲的兒童出現(xiàn)的復雜情緒，比如內(nèi)疚與羞愧。1998年，盧比從國家精神衛(wèi)生研究院得到了第一筆項目撥款，著手對學齡前抑郁進行研究。

“我們意識到，老天，也許我們真應該更關(guān)注學齡前階段?！迸梢蛘f，“于是，我們?nèi)〉昧私袢罩煽儭，F(xiàn)在，對學齡前兒童抑郁癥的診斷，已經(jīng)得到了非常密切的關(guān)注?！?/p>

爭論仍在進行之中

但是，沒人想要將學齡前兒童常見的發(fā)脾氣、情緒波動和發(fā)育中出現(xiàn)的波瀾都歸于病態(tài)。特別是爺爺奶奶們持高度懷疑的態(tài)度;父母們則往往不想知道真相。

一些業(yè)界人士同樣持保留態(tài)度。將學齡前抑郁視為障礙癥，會有兜售疾病之嫌。“考慮到大型藥企的影響力，我們也許應該確保，千萬不要在哪個小孩為了甜筒冰淇淋掉下來而大哭時，就將他打上抑郁癥的標簽，”紐約蒙特費羅兒童醫(yī)院嬰幼兒心理學家拉希爾·布里格斯提醒說。盡管研究并未支持在如此年幼的孩子身上使用抗抑郁藥，但對學齡前兒童用藥的現(xiàn)象正在抬頭，而且用藥時往往超出了標簽指定用途。一個兒童心理學家跟我談到了他出席的一次研討會的情況，在會上，他碰到了一些郁悶的制藥業(yè)代表。“他們想要給這些兒童藥物，但我們還沒搞定診斷標準?！倍つ釥枴た巳R恩則警告稱：“現(xiàn)在的問題也許是未能作出全面診斷，但這種情況有可能徹底反轉(zhuǎn)過來?！?/p>

越早干預，預后越好

不過，近期在治療自閉癥方面取得的成功顯示，在很多個案中，越早甄別和干預某種失調(diào)癥，取得顯著進展的機會就越高。對于早期診斷抑郁癥，現(xiàn)在的一個主要論點是即使抑郁癥有遺傳易感性，但它并沒有牢牢地刻進心靈深處;學齡前兒童心理狀態(tài)極具變化，這似乎使得治愈的可能性更為顯著。由于幼年時期的大腦具有神經(jīng)易塑性，早期治療的機會顯得尤為誘人。如果你刺激大腦的某個特定方位，大腦實際上是可以改變進程的?！皼]人了解準確的原因，但治療看來能更有力地影響兒童的大腦，”盧比說。她還舉例說，年紀越小，語言學習就更容易。芭蕾、小提琴、游泳課——我們都是在四歲起開始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

想要令學齡前兒童抑郁癥的診斷取得有意義的影響力，就必須找到適當?shù)寞煼?。談話療法對兒童不實用，因為他們語言和智力都很不成熟，無法準確地表達和整理自己的情緒。幼兒園的輔導員喜歡用游戲療法，但至今沒有研究證明這種方法是有效的。

但是，盧比說，或許存在一些治療方法能通過干預兒童的發(fā)育，確保其能跟同齡人一樣在社交、認知和情感上發(fā)揮正常功能，從而幫助防止抑郁癥。根據(jù)埃格進行的流行病學研究，在2～5歲的兒童中，有1%～3%患有抑郁癥，而且這個比例貌似會隨著年齡增長而上升。她和其他研究人員表示，總的來說，美國600萬學齡前兒童中，有8.4萬人可能出現(xiàn)了臨床抑郁癥狀。適時干預有可能阻止或?qū)⒂绊懡档偷阶畹统潭?，甚至避免抑郁癥伴隨其一生。這些治療最起碼能教會他們更好地應對今后的打擊。如果仍然坐視不管，他們唯一的選擇也許就是藥物和持續(xù)的談話療法，反反復復念叨著20年前爸爸媽媽對自己帶來的傷害。

同時，盡管從業(yè)人員仍在爭論該給學前抑郁癥貼上什么樣的標簽，但大部分人都同意，無論患上哪一種心境失調(diào)癥，這么小的兒童都不應該單獨接受治療?！盀橐钟舻膶W齡前兒童開展心理療法，他們的看護人必須始終參與進來，”盧比說，“這并不是因為看護人肯定有問題，做了什么錯事，而是因為在兒童的心理儀器中，看護人是必要的一部分。這么小的孩子還不是獨立的個體?！?/p>

其中一種已經(jīng)嘗試的治療方法叫“親子互動療法”，它在20世紀70年代開發(fā)出來，當時是為了治療兒童破壞性行為——通常包括學齡前兒童的暴力或攻擊性行為——它是一種短期療法，往往為期10～16周，在受過培訓的治療師監(jiān)督下進行，同時持續(xù)進行居家隨訪。盧比對這種療法進行了改造，好讓它用于抑郁癥治療，在2007年開始并持續(xù)至今的試驗中使用，希望了解它是否有可能成為學齡前兒童的治療方法。治療每周進行一次，每次一小時，接受了培訓的家長需要鼓勵子女學習情緒控制、壓力管理、內(nèi)疚補償和其他應對技能，希望孩子們能學會處置抑郁癥狀，而家長能不斷強化學到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