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蕭鋒與他的《長征日記》

蕭南溪

在位于北京的中國國家博物館里，珍藏著我父親、開國少將蕭鋒幾十年從未間斷的《蕭鋒日記》。在日記里，父親最為看重的，就是其中記述的長征歲月部分……

湘江決戰(zhàn)

1934年10月，我父親蕭鋒由總政組織部調(diào)到紅一軍團紅一師任巡視團主任，并代理紅三團政治處總支書記。我父親協(xié)助黃永勝團長和林龍發(fā)政委，利用蔣介石的中央軍與地方軍閥間的矛盾，比較順利地突破了蔣介石的前三道封鎖線。

紅三團作為整個中央直屬縱隊的先頭部隊，繼續(xù)往西行進，準備過湘江與賀龍、王震的二、六軍團匯合。蔣介石急調(diào)他的中央軍薛岳、吳奇?zhèn)?、周渾元縱隊等組織了近30個師、40萬圍堵大軍，欲將紅軍聚殲于湘江以東。

紅三團于11月30日前至腳山鋪宿營，接替紅四團的陣地。中央軍委電令：紅一師、紅二師各團務(wù)于12月2日12時前，阻止敵人渡過白沙河（湘江支流），以保證中央機關(guān)和紅軍主力在河的南岸通過界首。

12月2日，2700名紅三團指戰(zhàn)員與劉建緒湘軍的七個團反復搏殺，沖破敵人12道重圍，共刺死1000多名白軍。我父親多次拼刺，刺死7個敵人，最后有七八百人渡過湘江。他在日記里記錄了當時的情景：

12時40分，我們連一口水也顧不上喝，我親率五連112名指戰(zhàn)員向敵南側(cè)沖殺過去。一營劉興隆營長率全營在左翼，我們協(xié)同一起攻下帽子嶺△257.3高地，將敵165團攔腰截成兩段，我和13名戰(zhàn)士一起與白狗子反復搏殺。這時，一名小個子白軍乘我不備，向我頭上刺來，我一躲，將我的八角帽刺破一個洞，我急中生智用左手一撥他的槍，朝他胸前一個猛刺，送他見了閻王。國民黨兵都是雇傭兵，他們不會為蔣介石賣命，一見殺紅了眼的紅軍，呼啦一下逃跑了。利用這個當下，我拿著帽子風趣地對政治處俱樂部主任肖元禮說：“帽子破了不要緊，紅星還在，帽子下還有一顆鋼鐵的腦袋?！薄爸灰X袋還在，咱們就向西殺過去！”

大約在14點半，我團沖到烏龜井村外的丘陵地上，劉建緒的一個營向我們圍來，天上有飛機掃轟、地上硝煙滾滾，真是殺得昏天黑地，我們的七百把刺刀寒光閃閃，“一切為了自由，為了土地，為了蘇維埃”，“沖啊！殺啊！”不知敵圍了多少層，反復拼殺了多少次。

要橋不要命

1935年5月27日，在遵義剛剛確立領(lǐng)導地位的毛澤東果斷決定：渡過河的紅一師的二、三團、干部團為右縱隊，歸劉伯承、聶榮臻指揮，紅二師四、六團、軍團團部及五軍團為左縱隊，歸林彪指揮，他們分別沿大渡河東西兩岸逆流而上，奪取瀘定橋，保證主力紅軍從瀘定橋順利通過。

紅二團和紅三團邊戰(zhàn)斗邊前進，把增援的敵江防11團壓到了鐵絲溝附近。鐵絲溝一帶地形非常險要，左邊是很深很急的大渡河，波濤洶涌，如萬馬奔騰，濤聲震耳欲聾，右邊是峭壁千仞，高聳入云。敵人利用此天險頑強固守，真是“背水一戰(zhàn)”，別無其他選擇，只有拼命向前沖，才可能殺出一條血路。三千紅軍勇士憑借著斷崖、峭壁掩護，手榴彈一甩，排子槍一放，撲向了敵人的各個“烏龜殼”，不消一個多小時，將這股頑敵殲滅，斃傷敵350人，俘敵700多人。

接下來的戰(zhàn)斗，父親記敘道：

29日午后二三點鐘，我們率領(lǐng)先頭部隊趕到離瀘定橋只有兩公里的安樂壩，全殲守敵一個營，劉營長在審問俘虜胡平建時，從俘虜口中得知，敵特別口令為“雅安”“廬山”。這時天色也暗了下來，我趁亂帶二連用敵特別口令混進了瀘定城，接著迅速向倚河而筑的東岸的橋頭堡接近。這時，西岸紅四團正在瀘定橋上向橋西敵工事、堡壘發(fā)起攻擊，敵人發(fā)覺后，機關(guān)槍像火舌一樣吞噬著紅軍戰(zhàn)士的生命。我立即命令二連向橋頭守敵展開攻擊。敵腹背遭受打擊，頓時驚惶失措，接連丟了六座明碉暗堡，敵江防旅長袁鏞驚呼：“難道紅軍是長了翅膀飛過來的不成？”

正當敵我雙方在橋頭主碉堡展開激戰(zhàn)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橋邊有三根導火索“哧哧”冒著火星?！安缓?，敵人要炸橋！”我大吼一聲，帶著四班長徐根寶等冒著敵人兩岸的飛彈撲向?qū)Щ鹚鳌Ｎ冶灸艿赜檬制缢?，但手被燙傷了還是掐不滅，用力拽，也拽不斷，急得我渾身直冒冷汗。導火索一寸一寸地往里燒，如果不采取斷然措施，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時，我發(fā)現(xiàn)了敵人埋炸藥丟棄的鎬頭、鐵鏟，便不顧一切地和四班長一起連鏟帶砍，好不容易才弄斷了導火索，粉碎了敵人企圖炸橋的陰謀。

兩萬五千里

我父親最感自豪的就是他忠實地記錄了紅一軍團367天的長征全過程。

那時，我父親是中央直屬總隊總支書記，管理著12個連隊。根據(jù)指示，他從哈達鋪護送毛主席到吳起鎮(zhèn)。

路上，毛主席對我父親說，聽說你有記日記的習慣，你給我統(tǒng)計下，我們走了多少路，過了多少河，爬了多少山，走了多少省市？建黨見政了多少群眾，擴紅了多少人？我父親說，抓緊統(tǒng)計后報告。

到了吳起鎮(zhèn)，在油燈下，我父親有幸聆聽了毛主席“長征是歷史上的第一次，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的光輝論述。根據(jù)紅一軍團軍團部匯總，紅軍長征最多的走了二萬五千里。之后，中央開始在一些正式文件中，提出紅軍經(jīng)過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說法，而我父親的日記記載，成為重要依據(j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