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世界寫給我的情書

里灰

我妹出生那晚，我正曠課在網(wǎng)吧跟朋友通宵打游戲。一群狐朋狗友知道我空降個妹妹，大半夜的，齊聲號叫：“哈哈哈，你完蛋了，小孩什么的最煩了——整天說你壞話！拔你網(wǎng)線！偷你零花錢！吐你口水……”我當(dāng)時不懂事，還真被嚇得虎軀一震。

后來妹妹一天天長大，她聰明、漂亮、可愛、乖巧、善解人意，完全不是那群王八蛋嘴里的那種生物啊！現(xiàn)在我特想找到那群王八蛋，自豪地告訴他們，我妹不是我的麻煩，她是這世界寫給我的情書。

1

夏天，夜晚，我牽著她的小手，在公園散步。

我穿著短褲短袖，被蚊子咬得嗷嗷直叫。她仰臉問我：“哥哥，為什么蚊子咬你不咬我??？”

我笑哭：“你穿著長袖長褂蚊子怎么咬啊……”

走了一會，她突然停下來彎腰卷褲腿，完了又卷袖子：“我把肉露出來，這樣蚊子就不會光咬你了?！彼€分配上了任務(wù)：“大蚊子去咬你，小蚊子來咬我……”那天的夜微涼，我心底和眼眶同時襲上一股暖流。

她兩歲時，跟我媽在親戚家吃飯。我打電話過去問候：“小美女，你在吃什么呀？”“豆芽?！彼姥缹W(xué)語道。“豆芽呀，我也喜歡吃豆芽哇，那你能不能給我吃一口呀？”

她愣了，估計一臉蒙圈，心想：你在電話里怎么吃！我聽她不說話，就換了個話題聊起了別的。

到了晚上，她回來了，我正看電視，她進(jìn)門后默不作聲，走到我旁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油汪汪的豆芽，踮著腳舉到我面前說：“哥哥，這是我給你帶的豆芽……”那把豆芽臟兮兮的，但我全吃了。

2

她六歲生日那天，問我：“哥哥，你說楊盈盈（她隔壁班同學(xué)）怎么還沒給我禮物，上次過生日我都給她了。”“肯定會給的，你對別人好，別人就一定會對你好，只是可能要晚點，你別著急嘛?！?/p>

到了中午，她又問我：“哎呀，都中午了，她怎么還沒來給我送禮物?！薄皠e著急嘛，這還有半天呢，晚上肯定會來給你送的。”

到了晚上，她收到了很多禮物，唯獨沒有楊盈盈的，她不再問我了，悶悶不樂的，看樣子是真的傷心了，畢竟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早上，她大叫著沖進(jìn)我房間，趴在我床頭，捧著我的臉大叫：“哥哥哥哥，你快看，這是楊盈盈送我的禮物！芭比娃娃！哈哈！這是她寫給我的生日祝?！?/p>

后來那個芭比娃娃成了她最心愛的寶貝，每天睡覺摟著，上學(xué)帶著，小秘密什么的都躲在房間里跟它嘀咕，誰都不能碰！她一直不知道，那個芭比娃娃是我大半夜買來放她床頭的。她生日那天，楊盈盈不知為何沒有給她禮物，于是我撒了個謊。

她還是個孩子，我就是希望她相信：這世界是美好的，付出就會有回報，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你好。

3

帶她去阿姨家做客。阿姨家也有個小妹妹，那個妹妹非要舉高高，我就抱著她忽上忽下的，一會就把我累得半死……

她看見了，一臉不爽，走過來教訓(xùn)我道：“你把人家舉這么高，很危險的你不知道嗎！摔到了人家，把你賣了也賠不起！”吃醋了呀，我笑哭。

阿姨家的小妹妹站出來幫我說話：“姐姐，沒關(guān)系的我不怕，我就喜歡舉高高。”她一臉無語，紅著臉把那個妹妹招呼到一旁，認(rèn)真地說：“你要是不讓我哥哥舉你高高，我就把我的芭比娃娃送給你?！蹦莻€芭比娃娃是她最心愛的玩具。

一開始我以為她那是吃醋，后來才知道，她是看我太累了……

還有一回，我翻欄桿的時候，小腿肚子被鐵片剮了一下，血流不止，肉都翻了出來。醫(yī)生正在給我清洗傷口，她突然進(jìn)來，看見了我的傷口，嘴一撇，開始號啕大哭：“你是怎么做哥哥的，嗚嗚……你是怎么做哥哥的……”眼淚灌進(jìn)她嘴里嗆得她青筋暴起咳嗽連連，醫(yī)生嚇了一跳，趕緊讓我媽把她拖了出去。

從醫(yī)院回來，我問她：“我受傷關(guān)做哥哥什么事啊？”她低著頭不回答我，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這時鄰居家一個小弟弟來串門，看我腿上纏著繃帶，太好奇了，就伸手摸了一下。她在旁邊哇地哭了，滿臉眼淚，沖到那個小弟弟旁邊一陣咆哮：“我這么碰你你不疼嗎？要是……要是你，你不疼嗎……”

小弟弟被嚇得屁滾尿流跑了。

我安慰她說：“你別哭啊，我不疼真不疼……”她趴在我懷里接著號啕大哭：“你是怎么做哥哥的，怎么做哥哥的，怎么做哥哥的？”哦，原來在她那兒，好好做哥哥，就是保護(hù)好我自己呀。

4

某天視頻聊天，她捂著嘴，不好意思地跟我說她掉牙了，可丑了?！澳勤s緊給我看看，哈哈哈?！蔽艺f?！澳悄惚ＷC不笑我?！薄昂?，我保證！哈哈哈?！?/p>

她抿著嘴猶豫了一下，又捂著嘴說：“那你怎么保證？”“我對天發(fā)誓，如果我嘲笑你，我就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哈哈哈?！?/p>

她突然大怒：“哼！你就知道找女朋友！我去跟媽說你在學(xué)校里不是好好學(xué)習(xí)的！”說完放下手機，把我晾在一邊，憋著大紅臉告狀去了。

回來的時候又讓我重新發(fā)誓，我反反復(fù)復(fù)發(fā)了六遍誓，最后她還是決定不給我看。她從小臉皮薄，自尊心強，大概還是怕我笑話她吧。

一周后又視頻聊天，我受了點打擊，心情不好。她捂著嘴問我怎么了，我苦著臉不說。她就給我講各種好玩的事，講了半天，見我還是愁眉苦臉，她突然咧開嘴：“那你看我的牙！”我撲哧笑了出來。她也紅著臉嘿嘿直笑，很難為情可又是那樣開心。我驀地很心疼。

（步步清風(fēng)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