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編年圖景的呈現(xiàn)如何可能？

路元敦　潘玥

摘 要：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文學編年史的撰著出現(xiàn)了一系列優(yōu)秀成果。而王慶生編著的《金代文學編年史》是其中很有分量的一部，該書精心設(shè)計內(nèi)容，突出文獻實證，學術(shù)特色鮮明，堪稱金代文學研究的一項新創(chuàng)獲。

關(guān)鍵詞：王慶生 《金代文學編年史》 學術(shù)特色

文學編年史就是文學的編年歷史，它要展示不同時代立體交叉而又流動的文學圖景。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文學編年史著作不斷涌現(xiàn)。而相對冷清的金代文學研究，其編年史撰著也有出色的表現(xiàn)：在2011年牛貴琥《金代文學編年史》出版之后，2013年中華書局推出了王慶生編著的《金代文學編年史》（以下簡稱王著）。該書分上、下兩冊，共計120萬字，以金代各類文學現(xiàn)象為主體，兼及藝術(shù)、宗教等門類，用編年方式排列史料，考證作家生平及作品年月，展示一代文學的發(fā)展軌跡。而著者王慶生是金代文學研究專家，幾十年來致力于金代文史研究，其所著的編年史無疑是很有分量的。筆者仔細研讀后，認為該書學術(shù)特色鮮明，確為金代文學研究的一項新創(chuàng)獲，尤其在以下兩個方面值得稱道。

一、精心設(shè)計內(nèi)容

要展示金源一代文學的運動軌跡，面對的材料無疑是豐富的。怎樣取舍材料，設(shè)計內(nèi)容，是擺在著者面前的一個首要問題。而對此問題的處理，也恰恰能反映出著者的學術(shù)構(gòu)想及著作的學術(shù)水準。對于金源文學的時間上限，學界一般沒有爭議，即是從金太祖收國元年（1115）算起。而對于其時間下限，卻存在較大的爭議。學界流行的文學史著作一般是以金代滅亡的時間（1234）為其時間下限，牛貴琥著編年史將下限定在至元元年（1264），而王著則將下限定在段成己故世之至元十九年（1282）。著者認為，金代后期作家，一類以元好問、李俊民等為代表，入元后成為金代遺民；一類以楊奐、王鶚為代表，生平創(chuàng)作主要在金，但入元而仕。段成己于蒙古憲宗時做了山西學官，只有短短數(shù)年，且學官在當時只是充當一方的學術(shù)代表，所以后人仍把他視為遺民。著者對金代后期兩類作家的劃分是符合實際的，尤其是對段成己何以被稱為金遺民的說明是恰當?shù)模@也就回答了為何該書將下限定在段成己故世之年。著者將金代遺民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納入編年，顯示了其實事求是的學術(shù)品格與宏通開闊的學術(shù)視野。

王著的一個主要內(nèi)容是對金代主要作家的生平進行編年。對于哪些作家該入選，著者在充分占有資料的基礎(chǔ)上，精心安排，合理取舍。著者認為，《中州集》《中州樂府》《河汾諸老詩集》三部總集中共收作家262人，加上元好問、楊奐、楊宏道、劉祁、王鶚、杜仁杰、李庭及全真教一些主要人物等不在上述三書中的作家，金代的代表作家有近300人。這些作家構(gòu)成了金代文學創(chuàng)作隊伍的主體。該書將約150余位作家的生平納入編年，而這些作家處在當時文壇的中心位置，有較多作品傳世，且作品形成了獨特風貌，在文學史上有較高的地位。納入編年的作家不僅數(shù)量可觀，而且具有代表性。150人之外的作家，雖然沒有仔細編列生平，但涉及重要文學現(xiàn)象、重大事件或重要創(chuàng)作，與作家生平有關(guān)的，仍做交代。對《中州集》所載歷史人物，如劉豫、張孝純、杜沖等，由于他們是重要政治名流，在文學上并無地位，其生平未納入編年。但當他們的生平關(guān)涉重要時事時，也做必要的介紹。以上安排，顯示出著者對金源文學宏觀掌控的能力及其獨特的學術(shù)構(gòu)思。

王著的又一主要內(nèi)容是將金代重要文學作品進行編年。該書以郭元《全金詩》、薛瑞兆等《全金詩》、閻鳳梧等《全遼金詩》、張金吾《金文最》、閻鳳梧《全遼金文》、唐圭璋《全金元詞》及各作家本集為依據(jù)，除佛道詩詞以外，凡可以明確界定創(chuàng)作年月的作品，皆在采錄之列。沒有明確的創(chuàng)作時間，或只能大致推斷其創(chuàng)作年月的，則不納入。納入編年的作品數(shù)量是巨大的，僅詩歌就約有4000首。尤其難能可貴的是，著者細致爬梳文獻，在《全遼金詩》的基礎(chǔ)上，增編佚詩30余首；在《全遼金文》的基礎(chǔ)上，增編佚文220余篇。這些作品無疑增加了金源文學研究的基本材料，對評價某些作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有著不可忽視的價值與意義，這是著者對金源文學研究的重大貢獻。

王著秉持著“大文學史觀”，對金源一代的史實，擇其重要者，也逐年予以編列；對與文學并行發(fā)展的學術(shù)、藝術(shù)、宗教、民俗等重要文化現(xiàn)象，也做了部分編年。前者如明昌六年發(fā)生的趙秉文上書案，除趙秉文因此而獲罪罷官外，王庭筠被牽連罷職，周昂亦被牽連入獄；貞南渡、天興亡國，影響到元好問等眾多作家，等等，該書都做了大致的勾勒。后者如多民族文化如何在相互碰撞中融合，民俗民風如何遷變，以及金代歷屆科舉的狀況，全真教創(chuàng)教、傳教的活動軌跡等，王著也都予以關(guān)注。政治歷史事件及學術(shù)、藝術(shù)、宗教、民俗等文化現(xiàn)象，表面看似與文學關(guān)系不大，實際上它們作為推動文學發(fā)展的外部因素，作為重要的文學背景，卻深刻影響著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大文學史觀”指導下的文學編年史，正是要從文學藝術(shù)的整體出發(fā)，打破文學史研究的舊有格局，把文化史甚至是社會史的研究成果引入文學史中，從而開拓文學史的研究空間。王著可謂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二、突出文獻實證

王著學習傅璇琮《唐五代文學編年史》的做法，完全用材料說話，杜絕任何空言。在對金代每一年的文學事件進行編年時，“采取一種綱和目互見互聯(lián)的辦法，先用概括的語句敘述一件事，作為綱；然后引用有關(guān)材料，注明出處，表示言必有據(jù)，同時還做若干補充，使事件經(jīng)過有較為豐富的具體內(nèi)容”{1}。同時，對每一年文學事件的介紹，根據(jù)資料的實際留存情況，內(nèi)容或多或少。如金太祖天輔元年的文學，只敘述了該年三月、九月、十一月、十二月中的五條事件，另有一條雖在本年但月份不明，二者合計，共有六條；而金太宗天會元年則敘述了除七月、十二月之外的十個月中的十九條事件，另有一條雖在本年但月份不明，二者合計，共有二十條。文字的多寡完全依據(jù)材料，不以鋪敘描述或議論評析為主。

王著在對作家、作品及其他方面進行編年時，也對一些有爭議的問題做了嚴謹細密的考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對作家生平的考證，如大定十年三月“黨懷英三十七歲，甲科及第，調(diào)城陽軍事判官”條，著者排比《中州集》“承旨黨懷英小傳”以及《金史·黨懷英傳》《滏水集·承旨黨公碑》中的相關(guān)資料，發(fā)現(xiàn)三書所載黨懷英為官之地均不相同。而根據(jù)《金史·地理志》考證出大定三年應為“城陽軍”，而非“成陽”，這就指出了《中州集》“承旨黨懷英小傳”、《金史·黨懷英傳》記載的錯誤。又如關(guān)于元好古的享年問題，元好問《遺山集·敏之兄墓銘》記載為二十九，《中州集》“敏之兄”小傳記載為三十一，《續(xù)夷堅志》“敏之兄詩讖”記載為三十二，同出一人之手，所載卻均不相同。著者根據(jù)《中州集》“敏之兄”小傳中的關(guān)鍵句“年二十就科舉”及前述三書的相關(guān)記載，結(jié)合考察當時舉行科考的年份，考定元好古的享年為二十九，據(jù)此推出元好古的生年為大定二十六年。其他如對元好問家世、趙秉文何時在翰林應奉的考證，等等，均能見出著者對文獻的熟稔、考證方法的科學以及態(tài)度的審慎。

對文學作品的系年、考證，王著也有不俗的表現(xiàn)。如根據(jù)《金石萃編》中趙秉文《彰德府安陽縣乞伏村重修唐帝廟記》一文，明確趙秉文明昌六年六月還在丁憂?！朵嫠分小段髁辍贰度_懷古》二詩皆寫于臨漳縣，而臨漳縣在明昌間隸屬于彰德府，故著者將《西陵》《三臺懷古》二詩系年在趙秉文丁憂時，即明昌六年六月。這一系年、考證是有說服力的。又如《全遼金文》中李純甫《嵩山福昌縣崇真觀記》一文，末署：“大金正大八年歲次辛卯十月癸丑之吉……”著者認為，正大八年純甫已卒，此為刻碑年月。福昌在洛西，純甫貞初避兵于此，后移居嵩州伊陽。所以將此文系于貞、興定間。其他如根據(jù)元好問《秋望賦》的具體內(nèi)容及遺山的行跡，推測該賦寫于興定二年至四年間，等等，皆可見出著者對作品的解讀能力及其深厚的學術(shù)功力?？傊?，著者發(fā)揮其在金代文史方面的學術(shù)優(yōu)勢，在編著《金代文學編年史》時，突出資料性與實證性，這是該書的一大亮點。

另外，著者在該書的末尾添加了《征引書目》《金代紀元簡表》《人名索引》三個附錄，完善了“文學編年史”的體例，為讀者閱讀和利用該書帶來了極大的便利。這也是本書的一大特色。與牛貴琥所著編年史相比，王著有兩點更值得稱道：一是該書雖按金代（金亡后是蒙古、元代）逐年進行紀年編史，但也注明同時存在的其他政權(quán)的紀年，給讀者閱讀帶來了方便。二是對于南宋文學的編年，王著要比牛著詳細些，這也是需要指出的。當然，本書也有可改進之處，比如在重視文獻實證的基礎(chǔ)上，需加強理論的闡發(fā)；在逐年的紀年中，添加公歷紀年等。

{1} 傅璇琮：《唐五代文學編年史》，遼海出版社1998年版，第6頁。

作 者：路元敦，泰山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講師，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潘，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杜甫研究學刊》編輯，館員。

編 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