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悠悠，思彌漫

顧險峰

【摘 要】 登高，喚起羈旅游子的鄉(xiāng)思、閨中女子的情思，喚起詩人的身世之感、憂國情懷，喚起詩人的餞別之思、人生感悟，激發(fā)詩人的豪情壯志。這或濃或淡的情思，氤氳成一方詩歌天地。品讀登高詩，也是在和詩人進行情感的交流，享受靈魂的洗禮。

【關(guān) 鍵 詞】 詩詞；登高；教學(xué)

登高望遠，視野開闊，看到山川秀美，云煙滿眼，往往觸景生情，感嘆不已。夏歷九月初九是我國傳統(tǒng)的重陽節(jié)，此時，秋高氣爽，景物鮮妍，古人往往結(jié)伴登高，飲酒覽勝，騷人墨客，更是吟詩作賦，詠賞不絕。登高，總會引起文人的詩情。詩人或登樓遠眺，或登高懷古，情悠悠，思彌漫。品讀登高詩，也是在進行情感之旅，仔細體會其藝術(shù)境界和情感特征，有助于提高詩歌鑒賞能力。

登高詩的感情基調(diào)往往給人以“落日余暉“之感。宋代詞人辛棄疾在《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中感嘆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边@里的“層樓”即“高樓”，而“少年”應(yīng)該指他入仕前的青年時期。為什么“不識愁滋味”，就“愛上層樓”呢？原來，登樓所見者廣，所觀者遠，而茫茫四野的景色，容易觸動人們的愁腸。難怪柳永“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八聲甘州》）。登樓與傷感的情緒幾乎有了不解之緣。可見，少年時登樓，要愁也愁不出來，只是自尋煩惱，強作憂愁。真正有了愁思的人，卻往往“欲說還休”，不敢登樓了。

一、感懷自己身世

陳子昂登上幽州臺，卻“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想到自己直言敢諫卻反遭打擊，政治理想破滅的遭遇，不由得“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不禁感到孤單寂寞，悲從中來，這首《登幽州臺歌》以慷慨悲涼的調(diào)子，表現(xiàn)了詩人生不逢時的境遇和寂寞苦悶的情懷。這種悲哀也獲得了很多懷才不遇的文人的共鳴。杜牧在《九日齊山登高》詩中，俯視“江涵秋影雁初飛”的美景，卻心情矛盾：“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臨恨落暉?！奔扔袎阎静坏檬┱沟膽嵓ぃ灿絮胱淼耐鼞n之舉。時值晚唐多事之秋，自己切乎實際的用兵之策與政治之見未被重用，在這人生的困頓時期，加上同是懷才不遇的友人來訪，于是“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飲酒賞菊，登高忘憂，暫時驅(qū)散了心頭的抑郁，有超然物外的味道。而結(jié)尾的“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霑衣”，表面縱情忘我，貌似曠達，實則委婉曲折地抒發(fā)了自己內(nèi)心的不平與感慨。秦觀的幾首《滿庭芳》，（山抹微云）“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曉色云開）“憑闌久，疏煙淡日，寂寞下蕪城”；（碧水驚秋）“憑欄久，金波漸轉(zhuǎn)，白露點蒼苔”，詞人憑欄遠眺，感懷身世，婉轉(zhuǎn)地表達自己的落寞情懷。

二、流露隱居之愿

終南山因為“在天之中，居都之南”，巍峨壯觀，景色奇麗，頗受文人墨客的青睞。孟郊在《游終南山》中，感受到“南山塞天地”的壯闊，“日月石上生”的奇險，“高峰夜留景，深谷晝未明”，“長風(fēng)驅(qū)松柏，聲拂萬壑清”的清幽宜人。感嘆“山中人自正，路險心亦平”，贊頌“山中人“正”而不邪；山路再“險”，心地還是平坦的。而贊美終南山的萬壑清風(fēng)，意味著厭惡長安的十丈紅塵；贊美山中的人正心平，意味著厭惡山外的人邪心險。以“即此悔讀書，朝朝近浮名”收束全詩，更是流露出隱居的言外之意。令人聯(lián)想起王維在《終南別業(yè)》中描繪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悠閑愜意的生活情趣。李商隱在《安定城樓》中直接抒發(fā)自己歸隱江湖的理想：“永憶江湖歸白發(fā)，欲回天地入扁舟?！本渲械摹敖被昧舜呵飼r越國大夫范蠡“乘扁舟游五湖”的典故，指離開朝廷歸隱的地方。當(dāng)然，這種隱退要在回轉(zhuǎn)天地之后，是扭轉(zhuǎn)乾坤之后的功成身退。

三、抒發(fā)思鄉(xiāng)思親之情

崔顥登上黃鶴樓，由“仙人乘鶴”的傳說起筆，盡管眼前是“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的大好景色，而南下漫游，離家日久的他，面對著沉沉暮色，浩渺煙波，便產(chǎn)生了思鄉(xiāng)懷歸之情：“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趙嘏在《長安晚秋》中，憑高而眺，眼見寥落的晨星、半開的紫菊、凋謝的紅蓮，耳聞“長笛一聲”，這長安城里遠遠近近的秋色，無不出發(fā)詩人估計悵惘的愁思；他又想到“鱸魚正美”“戴南冠學(xué)楚囚”的典故，產(chǎn)生了深深的羈旅思歸的情感。歐陽修的《踏莎行》是一首寫離情的佳作。在抒寫游子思念親人的同時，想象閨中人憶念自己的情景，寫出了兩地相思之情。上片寫行者的離愁，即景設(shè)喻，“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下片寫行者的遙想，即思婦的別恨，“樓高莫近危闌倚”，是行人在心里對淚眼盈盈的閨中人深情的體貼和囑咐，也是思婦既希望登高眺望游子蹤影又明知徒然的內(nèi)心掙扎。最后兩句寫少婦的凝望和想象，是游子想象閨中人憑高望遠而不見所思之人的情景：“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行者不僅想象到居者登高懷遠，而且深入到對方的心靈對自己的追蹤。如此寫來，情意深長而又哀婉欲絕。

四、傳達閨中之思

李白的《菩薩蠻》中，“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點明愁思，刻畫了一位“玉階空佇立”的女子，眼見“宿鳥歸飛急”，但鳥歸人不歸，行人與自己之間隔著遙遠的歸程，不知有多少長亭、短亭呢。正如李清照《聲聲慢》中感慨的“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傳達出閨中女子惆悵哀怨而又纏綿期待的復(fù)雜心理。溫庭筠的《望江南》中，“梳洗罷，獨倚望江樓”，美人憑欄遠眺，“獨”字用得很傳神，刻畫出女子的復(fù)雜感情：初登樓時的興奮喜悅，久等不至的焦急，還有對往日的深沉追懷……“過盡千帆皆不是”，是全詞感情上的大轉(zhuǎn)折。既和起句的歡快情緒形成對照，又和“獨倚望江樓”的空寂焦急相連結(jié)，千帆過盡，斜暉脈脈，江洲依舊，不見所思，能不“腸斷白蘋洲”！把思婦樓頭，望人不歸的不幸，表現(xiàn)得多么動人。馮延巳的《蝶戀花》中，女子獨處高樓，透過重重簾幕、堆堆柳煙，遙望丈夫經(jīng)常游冶的地方，卻“樓高不見章臺路”。想要留住春天，但風(fēng)雨無情，留春不住，于是“淚眼問花”，可不僅“花不語”，還“亂紅飛過秋千去”，閨中女子傷春懷人的情絲細膩綿邈。

五、懷念友人之意

登高餞別，在古代并不鮮見。如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這類詩往往既含離別之情，又有身世命運之感，或兼勸慰警示之意。如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刺史》，題目就有傷高懷遠之意?！俺巧细邩墙哟蠡?，海天愁思正茫?！?，詩人因永貞革新運動而遭貶，初到柳州，夏日登樓遠望，海天相連，愁思彌漫?！绑@風(fēng)亂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墻”，景中寓情，既是描繪眼前風(fēng)急雨驟的景象，又是表達詩人美好人格遭到饞毀的不公，聯(lián)想到友人同是賢人卻被摒斥的命運，想要互相安慰，但“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腸”，同是身遭貶謫，共在“百粵文身地”，互訪不易，即使互通音訊也十分困難，那種悲涼孤寂的愁緒、思念友人的苦楚愈發(fā)濃重。

六、表現(xiàn)憂國情懷

李白被排擠離開長安，南游六朝帝都金陵。他登上鳳凰臺，只見“鳳去臺空江自流”，六朝繁華不再，由此看到唐的都城長安，但“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暗示皇帝被奸邪包圍，自己報國無門，抒發(fā)憂國傷時的情感。在長江之濱的夔州，杜甫登上高處，見到急風(fēng)、高天、清渚、白沙、蕭蕭落下的樹葉、滾滾而來的江水，耳聞猿的哀鳴，感慨自己“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流露出長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傷感，令人聯(lián)想到《登岳陽樓》中“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的悲慘遭遇。“艱難苦恨”包含的是詩人漂泊之苦、國家時事之艱，體現(xiàn)出憂國傷時的情操。這首《登高》與三年前作的《登樓》中（下轉(zhuǎn)35頁）（上接33頁）的“萬方多難此登臨”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戎馬關(guān)山北”的情形下，詩人只能“憑軒涕泗流”了。辛棄疾的《水龍吟》，刻畫了一位在“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憂憤孤寂的愛國者形象。詩人作為愛國志士，有著抗金不遂、失地收復(fù)不成的劇痛。他登上建康賞心亭，“遙岑遠目”，感嘆“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卻“無人會，登臨意”，給人一種寥無知音、國事難為的蒼涼之感。

七、闡發(fā)人生哲理

登高詩容易勾起人生易老、世事滄桑的情感。初唐的王勃登上滕王閣，居高臨遠，描繪了空間的江、閣、簾、云、雨、山、浦、潭影，轉(zhuǎn)而感受時間的“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最后又從時間轉(zhuǎn)入空間，指出物要換，星要移，閣中的帝子要死去，而檻外的長江，卻是永恒地東流無盡。從而給人盛衰無常之感，蘊含世事變遷的人生哲理。盛唐的孟浩然登上家鄉(xiāng)的峴首山，憑吊古跡羊公碑，他的《與諸子登峴山》以“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的哲理起筆；在登山遠望，描繪水落石出、草木凋零的蕭條景象之后，以“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收尾，傳達出宇宙永恒、人生短暫的哲理。晚唐的許渾在《咸陽城西樓遠眺》中寫道：“一上高城萬里愁”，既感傷“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愁的是唐末岌岌可危的國勢；又感悟“行人莫問當(dāng)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眼前的渭水從西向東，依舊流動著。通過人事與自然的對比，闡述哲理：自然永恒，人事脆弱，江山依舊，人生苦短。

登高，喚起羈旅游子的鄉(xiāng)思、閨中女子的情思，喚起詩人的身世之感、憂國情懷，喚起詩人的餞別之思、人生感悟，激發(fā)詩人的豪情壯志。這或濃或淡的情思，氤氳成一方詩歌天地。品讀登高詩，也是在和詩人進行情感的交流，享受靈魂的洗禮。

【參考文獻】

[1] 姜曉紅. 唐詩中的登高意象初探[J]. 韓山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7（2）.

[2] 李廣順. 登高抒懷[J]. 中華詩詞，2015（7）.

[3] 張燕. 一樣的登高 別樣的境界[J]. 中學(xué)語文（教師版），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