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陳國嵐

這些天莫名地喜歡感受自己的脈搏。

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攏，輕輕搭在右手手腕處，靜靜感受著生命的訊息：一下，兩下，三下。窗外的椿樹長出綠芽，麻雀的呼喊透過窗戶傳到房間來，窗臺上原本快死掉的吊蘭突然冒出花蕊。它們都活著，活著真好。

夏天的傍晚十分安逸。天黑得晚，七點半時我坐在窗前看夕陽。眼前的夕陽沒有文字中那樣的凄美。沒有火一樣紅的火燒云，也感受不到與星星交替那剎那的動人心魄。我只看見太陽在樓房的頂層流連不愿離開。

夕陽走后我還沒走，只是坐在窗前靜靜感受房間里的光線怎樣一點點變得昏暗，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一個坐在窗邊的身影。不想開燈，夜色這么美，怎么舍得讓它消失？

沒有人進來把房間的燈打開，也許爸爸媽媽都出去遛彎了。搭在脈搏上的左手微微用力，指尖呈現(xiàn)出一種蒼白。屋里真靜，旁邊書桌上的鬧鐘滴答聲與脈搏跳動的節(jié)奏相得益彰。

要不在窗邊坐一晚上？夏天的傍晚很涼爽，沒有要緊的事情，就這么待著，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我換了個坐姿，不再挺直脊背，直接靠在椅背上，感受脈搏堅實有力的跳動。

數(shù)著脈搏跳動了五千下，多長時間過去了？手表不是夜光的，在黑暗中無法看清；鬧鐘離得遠，不想離開座位去拿，只好作罷。不要管時間了吧，只管聽自己的心跳，在窗邊等待魚肚白。

越來越靜。鳥叫聲不見了，屋里安靜得讓人害怕。

又是很久過去了。脈搏的跳動次數(shù)數(shù)到一萬，然后又重新開始數(shù)，反復(fù)了多次。我沒有絲毫睡意，打算就這樣數(shù)著脈搏的震動度過一夜。沒有人想起我，沒有人記得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一片沉寂。

天開始亮了？

眼前出現(xiàn)了窗子的輪廓。

天空是墨藍色的，對面的樓房是磚紅色，窗戶上的葡萄藤是醬紫色。

又過了一會兒，天空徹底變成湛藍，對面樓房的窗上爬滿了陽光。鳥叫聲四起，天邊留著或黃或藍的朝霞。

天亮了。

爸爸媽媽敲開了我的門。

他們?nèi)o我一套煎餅果子和一杯豆?jié){。

“好孩子，去上學(xué)吧?！?/p>

我抓起書包，走出家門。

創(chuàng)作緣由

寫下這些文字時，正值炎熱的夏季?；ǘ浣^望地耷拉著頭，小狗絕望地吐著舌頭，周圍的空氣絕望地緩緩流動。夏季的夜晚太安靜，聲音仿佛早已破碎、滅亡。樓上的小情侶沒有吵架，對門的泰迪沒有追貓取樂。我就這樣靜靜地在黑夜里清醒地思考著，感受絕望圍繞在四周。

這段時間，爸爸媽媽回到家總因為一點小事爭吵，學(xué)習(xí)上也總是提不起勁頭，莫名對某一學(xué)科再沒有興趣，再也畫不出導(dǎo)師滿意的漫畫，同學(xué)間的相處總是矛盾重重……

我坐在書桌前，把作業(yè)通通扔進書包發(fā)誓不再碰它，把數(shù)位板裝進盒子決定再也不畫，把Mp3關(guān)機不想再打開，把燈全關(guān)掉坐在黑暗里發(fā)呆。反正在這么黑的夜里，也沒人會記得我。

我活在黑夜里，切斷一切可以與外界溝通的工具。反正睡不著，那就在黑夜里坐一夜吧。

把窗簾拉開，看著黑壓壓一片的窗外，我決定今夜和它們一起度過。

窗外，一小片光暈闖入眼簾來。那扇還亮著燈的窗戶，不是學(xué)霸家里的嗎？聽說學(xué)霸這些天也不好過。他沒有通過之前的招生考試，被爸爸媽媽訓(xùn)了好幾天。由于沒有時間練習(xí)，他最喜歡的籃球社也把他開除了。但即使在這些煩擾的壓迫下，學(xué)霸仍然靜靜地在深夜中守候著臺燈前那一片光亮，而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天邊開始泛白了，學(xué)霸關(guān)上了臺燈，估計是準(zhǔn)備休息了吧。

往外望去，小城也漸漸地在黎明里明朗起來，流水在光暈里閃耀起來。陽光流竄到每個角落，喚醒沉睡的一切。而我也起身，在陽光下動筆，將自己第一次整夜未眠的經(jīng)歷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