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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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斯通與騎士伙伴》的后殖民互文性
○李筱潔
摘 要:《斯通與騎士伙伴》是奈保爾唯一一部與第三世界毫無關聯(lián)的小說。這部小說與英美經(jīng)典文本存在著明顯的互文性關系。這種互文性同時具備了“模仿”與“改寫”的雙重含義,模仿是對語言與文體的延續(xù),改寫則成為顛覆英美文學傳統(tǒng)的有效手段。奈保爾“戲仿者”的后殖民文化身份在小說的互文性中得到確定。
關鍵詞:《斯通與騎士伙伴》 后殖民 互文性 模仿 改寫
一直以來,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V.S.奈保爾都被文學研究者們視為后殖民主義代表作家,他的作品多以亞、非、南美等地社會生活為題材,以“邊緣人”的視角冷靜的記述后殖民時代第三世界與歐美中心世界的碰撞與交融,如小說類作品《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抵達之謎》《模仿者》等,又如非小說類作品《幽暗國度》《印度:受傷的文明》《印度:百萬叛變的今天》等。在奈保爾眾多充滿異域特色的作品中,1963年出版的小說《斯通與騎士伙伴》顯得非常特別。在它之前和之后的小說中,奈保爾的主人公們都身處英國以外的第三世界或者來自第三世界,研究者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奈保爾本人的影子,而這部小說卻是唯一一部完全以英國為背景的作品,其中的所有人物亦均是英國白人,他們的身份和經(jīng)歷與奈保爾本人更是相去甚遠,研究者們似乎很難給這部小說貼上后殖民的標簽。
據(jù)筆者了解,目前國外發(fā)表的《斯通與騎士伙伴》的相關研究文章并不多,最早可追溯至Walter Allen于1964年發(fā)表在《紐約書評》上的《又見倫敦》。Anthony Boxill的《<斯通與騎士伙伴>中的春天概念》一文探討了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的春天意象和主人公心理變化的關聯(lián)。Gillian Dooley發(fā)表的論文《奈保爾“失實的”倫敦小說:<斯通與騎士伙伴>》通過橫向與縱向的文本分析對該小說的“失實性”做出了論證。在我國,與它之前的《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1961)和之后的《模仿者》(1967)相比,《斯通和騎士伙伴》顯然沒有引起太多研究者的注意,通過筆者在中國知網(wǎng)上所做的相關搜索可窺一斑:在摘要檢索中搜索奈保爾上述三部作品,《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和《模仿者》分別顯示48條結(jié)果和43條結(jié)果,而《斯通與騎士伙伴》則沒有任何搜索結(jié)果。我國研究者僅在介紹奈保爾寫作生涯時對該小說有所提及,且都是一帶而過式的,甚至在研究奈保爾的專著中出現(xiàn)了對該小說的錯誤描述。[10]多年來,國內(nèi)外研究者不遺余力地反復解讀奈保爾那些有關第三世界作品的政治性、歷史性以及后殖民文化屬性,強調(diào)特殊身世與經(jīng)歷賦予他的獨特書寫視角,分析其小說中眾多人物所具有的文化無根性,卻忽視了這本“小書”所暴露出的奈保爾本人的后殖民文化身份。
《斯通與騎士伙伴》講述了斯通先生暮年的一段人生經(jīng)歷。小說初始時,六十二歲的斯通先生還是個孤獨的單身漢,住在倫敦南部的一幢宅子里,由一名同樣上了年紀、邋里邋遢的女管家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斯通先生是一名普通的圖書管理員,供職于一家名叫伊斯卡爾的公司,退休指日可待。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斯通先生結(jié)識了小他十來歲的寡婦斯普林格太太,兩人很快相愛結(jié)婚,但婚姻生活并沒有消除斯通先生的孤獨感,反而使他感到距離親人更遠了。退休意味著衰老甚至死亡,這讓斯通先生惶恐不已,在此壓力下他設計了一個拜訪退休員工的計劃,這個被稱作“騎士伙伴”的計劃被公司采納并付諸行動,斯通先生藉此登上了人生的巔峰,但事實上真正從計劃中獲益的是他的年輕搭檔,而斯通先生在短暫的榮耀后依然要面對即將到來的退休生活。小說篇幅盡管不長,卻涉及了衰老、死亡、人性、婚姻、家庭關系、工作、友誼等諸多主題,敘事充滿奈保爾慣有的不動聲色和辛辣諷刺的風格。而與其他作品不同的是,奈保爾這部“白人”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了文本互文現(xiàn)象,互文性成為這本小說的一大特征。
“互文性”概念最先由朱麗婭?克里斯蒂娃提出:“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像許多行文的鑲嵌品那樣構(gòu)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它本文的吸收和轉(zhuǎn)化?!盵1]互文性理論具有極強的包容性與概括性,許多結(jié)構(gòu)主義理論家認為,從廣義來講,互文性在文學作品中無處不在,不論作家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個文本有很多方法來提及另一個文本,例如戲仿、拼貼、呼應、典故、直接引用以及平行結(jié)構(gòu)。保羅·瑟洛克斯在其第一部研究奈保爾的專著中盛贊他“也許是現(xiàn)在唯一一位未受他人影響的作家”。[2]但這一褒獎放在任何作家身上都顯得過于武斷,包括奈保爾。曾在牛津大學攻讀英語語言文學的奈保爾,研讀英美經(jīng)典文學作品是他的必修課,在創(chuàng)作初期寫作題材和寫作風格都還處于摸索階段時,這些來自西方的經(jīng)典必定成為作家參考模仿的對象,這就解釋了為何奈保爾會在早期創(chuàng)作出《斯通與騎士伙伴》這樣一部完全由英國白人構(gòu)成的小說。在一次訪談中奈保爾曾直言自己在創(chuàng)作《斯通與騎士伙伴》期間尚處于“非常搖擺不定”[3]的階段,在作家本人的漂泊經(jīng)歷不能為他提供充足的參考素材時,向英美宗主國的文學傳統(tǒng)提取靈感并模仿其中經(jīng)典形象與橋段是作家的必然選擇,因此文學作品間的互文性成為解讀該書一個重要通道,而奈保爾的后殖民文化身份又使得這種互文性具備了“改寫”的第二重涵義。
奈保爾的小說語言一貫以冷峻、直接著稱,其中不乏幽默的反諷,讀者經(jīng)常能夠從他的小說中讀到可與王爾德媲美的機智詼諧,在這本《斯通與騎士伙伴》中,奈保爾更是以各種方式多次向王爾德致敬,實現(xiàn)與西方經(jīng)典文本的互文。其中最明顯的當屬斯通先生的侄女格溫曾在一次家庭聚會上表演了王爾德的《不可兒戲》:
在全神貫注的狀態(tài)下,她表演了劇中的一段,其間還一人分飾數(shù)個角色,用頭部的忽然晃動來表示角色的轉(zhuǎn)換。她沒有一處忘詞,也沒在表演中失去鎮(zhèn)靜。在壓低了嗓子說“在手提包里”這句臺詞時,因為把聲音壓得太低,以至于“手”這個詞聽起來像是喉嚨間發(fā)出的干吼。[4](P50)
除了這樣直接的借用,書中一些幽默辛辣的人物刻畫也可以被看做是對王爾德式悖論(paradox)的互文與效仿。在描述公司老板哈里時,奈保爾是這樣寫的:“老哈里——不熟悉他的人是這么稱呼他的,而那些能和他說得上話,并以此為榮的人則稱他為哈里爵士——是個讓人敬畏的人物。”[4](P77)眾所周知,通常人們會用較為親昵的叫法(“老哈里”)來稱呼自己熟悉的人,而用帶有頭銜的叫法(“哈里爵士”)來尊稱不熟悉的人,奈保爾的這段描寫顯然與常識相悖,但是這種似是而非的描述卻恰好反映出老哈里愛慕虛榮的個性,這樣的行文風格不能不讓人想起王爾德對蕭伯納的譏諷式評價:“他在世上絕無敵人,也絕無朋友喜歡他?!盵5]同樣,奈保爾筆下的寡婦格蕾絲與《不可兒戲》中那位喪夫之后“足足年輕了二十歲”“頭發(fā)因為悲傷而變成了金色”[6]的哈伯里太太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個憔悴的婦人,在冬天的凄風苦雨中,卻一周比一周神氣起來。悲傷漸行漸遠,直到有一天突然蹤跡皆無?!菑埲前櫦y、憔悴的臉龐逐漸飽滿起來;松弛的脖頸似乎也挺拔了些;眼睛變得明亮;一貫低沉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語調(diào)則越來越振奮。她的行為舉止中,多了一種自由感,好像是從某種枷鎖中掙脫了出來。[4](P134-135)
如果說奈保爾對王爾德的模仿還只是停留在語言文字的層面上,那么他對另一位作家的模仿則深入到了文體風格的層次?!端雇ㄅc騎士伙伴》的一個關鍵主題是衰亡,這不得不讓人想到創(chuàng)作主題常常與衰亡相關的伊夫林?沃。事實上,沃對奈保爾的影響是有據(jù)可循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奈保爾開始了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當時伊夫林?沃在英美文壇中正備受矚目,這位杰出的諷刺小說家給初出茅廬的奈保爾帶來不少啟發(fā)。在接受諾貝爾獎獲獎訪談時奈保爾坦言:“我從十七歲時開始寫作,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伊夫林?沃的影響,那時我寫的是以特立尼達為背景的鬧劇?!盵7](1:46-2:00)對研究者而言,審視對比兩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時,文體風格的相似性顯然不如語言文字的相似性那樣易于識別。文字是可看到的存在,而風格則是潛于文字之下、體會得到卻看不到的東西。在描寫人物如何面對衰老/死亡上,奈保爾和沃采取了風格相似的手法。沃在《親者》中如此描述女主人公生命中的最后經(jīng)歷:
從她的套房到“叢林低語”短短的行程中,她沒有遇見任何人?!男闹袛[脫了焦慮。……艾梅迅速沿著石子路走到殯葬場大門。在接待室里,值夜職員正在喝咖啡。當她默默穿過他們時,他們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她一眼,因為時時刻刻都有緊急工作在做。她乘電梯來到頂樓,那里除了覆蓋著的死人外,一片靜寂,空落落的。……她沒有寫告別信或道歉信。她已經(jīng)遠離社會習俗和人的義務。[8]
奈保爾在最后一章這樣描述斯通先生:
他邁開步子,很高興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希望這樣一直走下去,把自己累倒,這樣內(nèi)心的痛苦就不能再折磨他了。他對周圍的人沒有什么知覺,對他而言,他們長得一樣,穿得也一樣?!瓕θ藖碚f,這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而重要的身軀卻脆弱不堪,終有一天會腐朽。……走回家的那段路上,他邁著大大的、艱難的步子,感覺自己變得高大起來。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摧毀者,帶著毀滅地球的使命。[4](P163-164)
盡管奈保爾的遣詞造句與沃不盡相同,但行文的緊湊和冷峻卻與沃如出一轍,此外,斯通先生與艾梅一樣都是通過一場置身世外的行走完成了對衰亡的領悟。
談到文本的互文性時,羅蘭?巴爾特將文本比為織物,筆者認為,模仿是第一層次的互文,是龐大的文本織物中最清晰的脈絡。奈保爾通過模仿英美作家的語言文字以及文體風格充實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延續(xù)了語言與文體的生命活力。不過,這部小說的互文性并不僅僅停留在對英美經(jīng)典作家的模仿上。
《斯通與騎士伙伴》中出現(xiàn)了兩只黑貓,與美國小說怪才愛倫?坡的《黑貓》——同樣是出現(xiàn)了兩只黑貓的著名恐怖小說——有著明顯的互文。西方民間傳說中,黑貓被視作不祥之物,它的出現(xiàn)常常意味著厄運與悲劇的到來。坡的小說就借用了黑貓的這一符號意義,將其成功地塑造為經(jīng)典的恐怖形象?!端雇ㄅc騎士伙伴》則以斯通先生與黑貓的不期而遇開始,又以他與黑貓的后代——另一只黑貓的相遇收尾,從最初對黑貓的痛恨到遺忘再到最終的惺惺相惜,斯通先生與兩代黑貓的關系經(jīng)歷了一系列變化。兩部小說對黑貓的描寫存在許多相似之處:黑貓都是突然出現(xiàn)在主人公眼前,從而激怒他采取一定手段(暴力或者引誘)意圖傷害黑貓;第二只黑貓都延續(xù)并加強了第一只黑貓的特征以及與主人公的關系。而兩部小說的黑貓形象所營造的氛圍和代表的含義卻不盡相同:愛倫?坡筆下的兩只黑貓象征著絕望與罪惡,揭示了現(xiàn)代人精神的異化與分裂。而奈保爾筆下的兩只黑貓則毫無恐怖意象可言,雖然第一只黑貓曾令斯通先生憤恨不已,以至要索其性命,但愚蠢可笑的誘殺未遂暗示著全書憂傷而不乏幽默的基調(diào),小說后半部中,當斯通先生被拋棄于騎士計劃之外后,他看黑貓時不再是憎恨,而變?yōu)樾市氏嘞?。第二只黑貓的出現(xiàn)更凸顯了作家對衰老與生命更迭的領悟,讀者在它身上讀出了諒解與希望。最后一次看到黑貓,斯通先生感到“惶恐里摻雜著內(nèi)疚,內(nèi)疚里摻雜著愛憐。”[4](P164)黑貓這一意象的設置顯現(xiàn)了作者對西方文學乃至西方文化傳統(tǒng)符號的顛覆,他的創(chuàng)作更新了“黑貓”這一經(jīng)典意象的內(nèi)涵,賦予其更具生命力的意義。
圓桌騎士的故事是任何一名西方文學研習者必讀的文本,亞瑟王和他的騎士們的傳說不斷被歷代作家重寫、改編和沿用,其文化影響之深遠,足以與《圣經(jīng)》媲美。亞瑟王與圓桌騎士的故事是凱爾特神話中的著名傳說之一,亞瑟通過拔出石中王者之劍而贏回王位,他與圓桌騎士一起擊退了央格魯-撒克遜人的入侵,亞瑟王由此成為英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君主之一。亞瑟王的騎士們品德高尚,驍勇善戰(zhàn),在捍衛(wèi)國家和尋找圣杯的征程中英名永存。在無數(shù)英美文學藝術作品中,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已成為正義與美德的化身,而他們商討國事時使用的圓桌更被賦予特殊的含義。據(jù)傳亞瑟王與騎士們舉行會議時,不分上下主次圍桌而坐,避免了因座位等級的差異而引起的糾紛,于是圓桌成為人文意識中平等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是西方引以為榮的民主精神的雛形。而在《斯通與騎士伙伴》中,奈保爾則借用這一古老而又意義重大的神話,對亞瑟王、騎士和圓桌會議這三個意象進行了重構(gòu)。書中具有亞瑟王特征的人物是公司老板哈里爵士,與他的爵士頭銜不符的是,老哈里本質(zhì)是個平庸自私、裝腔作勢的人。他寫給《泰晤士報》的信全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而這些信卻使他成為公司上下敬仰的人,“每一封信的發(fā)表都讓他顯得更加難以接近?!盵4](P79)公司的表彰年會上,仿照圓桌會議,溫珀設計了一次圓桌晚宴,但席間氣氛卻與圓桌精神相去甚遠,首先是座位的設置,很顯然哈里爵士占據(jù)了最重要的位置,其次是宴會發(fā)言,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暢所欲言的機會,整個宴會的高潮是哈里爵士的致辭,這再次顯示了他獨一無二的重要地位。而老哈里的虛偽在他講話的最后部分顯露無疑。
“好了,最后——啊哈!”哈里爵士猛地抬起頭,視線從打印稿件上離開,“你們肯定覺得我會說‘最后但并不代表最不重要的’!而我要說,最后,也是最不重要的,就是那個讓你們重新回到工作中,成為今晚真正的明星的人?!薄诖蠹爷偪穸鵁崃业恼坡曋泻汀昂霉?,老哈里!”的呼喊聲中坐下。[4](P124)
欲擒故縱的話語中暗示了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人物。老哈里這一角色完全顛覆了傳說中正直的亞瑟王形象,而奈保爾顛覆的還不止這個,除此之外,圓桌騎士也成了他揶揄的對象。書中的“騎士”實際上是一群已經(jīng)從公司退休的老人,因為斯通先生提出的“騎士伙伴”計劃而被召集起來,委以拜訪其他退休員工的任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老“騎士”們既沒有凱爾特騎士的強健體魄,他們?yōu)橹疾ǖ氖聵I(yè)也遠非尋找圣杯那樣神圣重要,他們甚至缺乏代表正義誠實的騎士精神。有人假借拜訪之名,對被訪者宣傳宗教教義,更有人虛報費用,中飽私囊。備受西方推崇的騎士精神在這部小說中被完全改寫,西方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在奈保爾這個“外人”看來是不可靠的。
當然,西方文化將黑貓妖魔化,其根源來自于人類對自然力量的不解和敬畏,將亞瑟王和圓桌騎士英雄化,其本質(zhì)是對正義、民主和平等的頌揚,這些都是被普世認可并接受的常識,因此不能簡單的說西方文化是虛偽丑惡的,造成奈保爾以如此視角來改寫西方文化符號的真正原因在于文化差異,更在于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之間的不平等。差異引發(fā)歧義,互文與模仿不再是一維的重復,而變成了帶有延異性的挪用。不平等的文化對話背景下,互文與模仿必然成為帶有反諷意味的戲仿,是“從殖民想象的高級理想向其低級模擬效果的喜劇性轉(zhuǎn)向?!盵9](P85)
值得注意的是,模仿是一個文本對另一個文本淺層的吸收,而改寫則是深層的顛覆。存在于這部小說中的互文現(xiàn)象,作者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弱勢文化向強勢文化致敬,甚至也不是再現(xiàn)文本之間的共性,事實上,奈保爾的互文模仿展現(xiàn)了文本間以及文化間的差異,英美文學經(jīng)典的強勢地位在這部小說中不再牢不可破。正如霍米巴巴所說,“模擬是殖民權力與知識的最無從捉摸、最有效的策略之一?!盵9](P85)文本的互文其實就是主體間的對話,也就是主體背后不同文化間的對話。在當下文化殖民霸權已經(jīng)全面取代地域殖民霸權的時代背景下,強勢文化影響并改變著弱勢文化,這種文化上的滲透乃至入侵往往難以阻擋,那么弱勢文化該如何在這種影響和改變下葆有自我獨立性,這就成為后殖民視域下文學作品互文性所要關注的關鍵問題??梢哉f后殖民文學作品的互文與戲仿挑戰(zhàn)了宗主國殖民話語的整體性與權威性,為弱勢文化的自立和發(fā)展另辟蹊徑。奈保爾回顧創(chuàng)作生涯的早期階段時曾說自己那時面臨的最重要問題是“要發(fā)掘我是個什么樣的人”[7](1:24-1:36),當然,對于那時的奈保爾來說,這個問題可能的確令他困惑,但在當下奈保爾的研究者眼中,《斯通與騎士伙伴》——這部與第三世界毫無關聯(lián)的小說——則最好的印證了奈保爾“戲仿者”的后殖民文化身份。
注釋:
[1][法]朱麗婭?克里斯蒂娃:《符號學:意義分析研究》,引自朱立元:《現(xiàn)代西方美學史》,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版,第947頁。
[3][美]Bharati Mukherjee and Robert Boyers:,F(xiàn)eroza Jussawalla ed:,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97,p78.
[4]吳正譯,[英] V.S.奈保爾:《斯通與騎士伙伴》,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
[5]余光中譯,[英]王爾德:《不可兒戲》,臺北:九歌出版社,2013年版,第23頁。
[7][瑞典]Horace Engdahl:Interview with V.S.Naipaul,http://www.nobelprize.org/mediaplayer/index.php?id=1022:2001.
[8]胡南平譯,[英]伊夫林?沃:《親者》,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327-328頁。
[10]楊中舉先生所著《奈保爾:跨界生存與多重敘事》一書在以時間為順序綜述奈保爾作品時將《斯通先生與騎士伙伴》歸為描寫加勒比海地區(qū)的作品一類(見楊中舉:《奈保爾:跨界生存與多重敘事》,東方出版中心,2009年1月版,第17頁),但如本文之前所述,該小說的背景與人物均在英國,所以楊先生的歸類顯然是不準確的。
(李筱潔 河南鄭州 河南農(nóng)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45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