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豐文 依然心系足球

汪大昭

提起“高豐文”這個名字，在上年紀的老球迷印象中是中國隊強壯的中衛(wèi)，在中年球迷的記憶中是幾支國字號隊伍的主教練，年輕球迷則只聽說近幾年因經(jīng)濟狀況困難，高豐文足球?qū)W校被迫關門。沒錯，這些事實連接起來，構成了高豐文的足球經(jīng)歷，也記錄了他的足球人生。

1956年，17歲的高豐文入選沈陽青年隊，1960年進入國家隊，一步一個臺階，來到了中國足球精英薈聚的集體。幾年后，高豐文成為國家隊隊長，參加了新興力量運動會等中國隊在那個時代機會不多的重要賽事。退役后，他在亞非國家援外執(zhí)教6年。1981年，高豐文受命組建中國青年隊，隨后獲得亞青賽亞軍和首次入圍世青賽資格。1985年，高豐文率隊參加國際足聯(lián)在北京創(chuàng)辦的世界少年錦標賽，打進八強。在這批中國青年隊和少年隊中，賈秀全、李華筠、柳海光、傅玉斌、謝育新、曹限東等新銳嶄露頭角，日后成為國家隊中的骨干。

1986年，高豐文出任國家隊主教練，先后帶隊參加5次大賽。其中，既有過關斬將，也有敗走麥城。1988年漢城奧運會是中國足球迄今為止僅有的一次憑自己努力取得了奧運會參賽資格，1990年世界杯外圍賽則因兩次在最后時刻被對手翻盤，留下了“黑色三分鐘”的痛苦一頁。

北京亞運會后，高豐文離開了喧囂的賽場，他需要好好休養(yǎng)調(diào)整疲憊的身心，也需要仔細反省十年來執(zhí)教各級國家隊的成敗得失。改變足球落后面貌，最重要的還是培養(yǎng)人才。高豐文打算回到家鄉(xiāng)，自己嘗試。他說：“我沒有后顧之憂，收入不多，開銷不大，可以過過安逸清閑的瀟灑生活。但是，跟那黑白相間、飄忽不定的足球打了幾十年交道，足球總在心中占著第一位。為了培養(yǎng)21世紀中國足球人才，作夢都想著能建立一所足球?qū)W校?！?/p>

外人以為他在賦閑，其實他在籌措資金。他有了沈陽西郊于洪區(qū)百余畝土地，卻沒有經(jīng)濟實力建造必不可少的校舍。他太需要人的理解、支持和關心了。他毫不諱言集資開辦足球?qū)W校，對企業(yè)家只是索取，無法回報。

得到社會各界關心和朋友資助，1995年5月18日，高豐文足球?qū)W校落成。土包加泥塘，荒地上到處是蒿草，足球?qū)W校蓋起校舍，平整訓練場，招收了第一批79名學員?！安磺笠?guī)模，但求成才”，入學的孩子都要經(jīng)過嚴格篩選。10年后，幾十名學員先后被紅塔、國力、舜天、宏遠等俱樂部和國家少年隊選去，其中有張寶峰、王棟、杜震宇等為球迷熟悉的名字，在這里學習和訓練長達7年的陳濤成為參加德國世青賽的中國青年隊隊長。

足校嚴于管理，學員不得染發(fā)，不得說臟話，不得欺負小同學，必須學習數(shù)學、語文和外語。對于職業(yè)俱樂部相中的苗子，高豐文只收取培養(yǎng)費，并不論價，“看著給吧”。他有誠意，但沒錢，有追求，沒牽掛。不久，各地許多民辦足校相繼衰敗和倒閉，有人預言像高豐文這樣辦學也撐持不了多久。高豐文認為，發(fā)展青少年足球最關鍵的是真實和規(guī)范，“盡管困難，我相信終能到達成功的彼岸。即使只是一顆隕落的流星，也能為別人照亮一段路”。

這個傳統(tǒng)體制下成長的漢子當過球員和教練，但做管理、談生意，有些想法和愿望未免天真。多家俱樂部請他出山執(zhí)教，他撂不下足校里的學生，“好多孩子和家長就是沖著我來的，哪能掛了牌子就把孩子們撇下不管呢？有人說我沒錢，全靠別人支持，是高級乞丐化緣辦學。不錯，現(xiàn)在一場商業(yè)性比賽的投資足夠培養(yǎng)一支青少年足球隊。經(jīng)濟條件制約著足球?qū)W校的快速發(fā)展，但是，沒有不可逾越的高山，我不想給社會添麻煩，足球?qū)W校完全可以自立。路再難也走過來了，為什么不能再走一步呢？”

高豐文足球?qū)W校始終保持低學費和個別有前途的孩子免收學費。他不想拿足校的“產(chǎn)品”做交易，卻也錯過了事業(yè)發(fā)展必要的經(jīng)濟來源。他反對那種不論孩子是不是踢球的材料，只要交錢就收的做法，更反對不求質(zhì)量、越多越好的招生和辦學。所有學員入學，都要經(jīng)他這個校長親自把關。但是，他的足校逐漸難以為繼。

2009年，高豐文經(jīng)過再三考慮，面對困難重重的現(xiàn)實，終于下決心結束了自己看不到發(fā)展前景的辦學理想，只留下幾個人守著這個攤攤，足球?qū)W校就此作罷。此后，他和老伴在沈陽和北京兩地的家中徹底賦閑。他不愿意把這說成“關門”“停止招生”，認定只要有投資人愿意出點錢，足球?qū)W校就能辦下去，生源不成問題。

膝部手術后，高豐文不得不拄起四腳拐杖來走路，人也瘦了不少。除了足球，他別無喜好。不惑之年先后擔任三支國字號隊伍主教練，帶隊打過世界少年錦標賽、世界青年錦標賽和奧運會，唯一沒能實現(xiàn)的就是打進世界杯決賽圈，在中國足球界，有過這樣完整的執(zhí)教經(jīng)歷，十分難得。他不能算多么成功，更不能說業(yè)績輝煌，但是，他要對得起中國足球給自己提供的寶貴機會，不能讓這一頁頁記錄隨便翻過。

高豐文決意把這段路認真回顧一趟，對諸多細節(jié)做個梳理，無論經(jīng)驗還是教訓，相信留給后人都是財富。他自己動筆，寫出國青第一次打進世界大賽，寫出國少打進八強的歷程，也寫出國家隊在奧運會上顆粒無收和沖擊世界杯決賽圈只差一步到羅馬。他無意也無力參與社會上借足球改革之機熱熱鬧鬧的活動和應酬，只跟舊日的三五球友小聚。足球帶給那一代人的不都是快樂，但一個77歲的老人，沒有什么事情解不開?！奥仿湫捱h兮，吾將上下以求索”，高豐文喜歡這句話。在這個世上，只要有心，人之所求未必都是宏大的理想和境界，實實在在做一件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同樣用得上這古訓。

如今的國家隊又有一位高姓主教練。高洪波到家里來求教，高豐文囑咐他，國家隊打12強賽，一是隊伍一定要團結，二是關鍵時刻一定要拼得出來。這機會里凝聚著多少人多少年的期盼，兩位高指導掂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