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榮
2015年散文:為重新發(fā)現(xiàn)世界而書寫
○李林榮
連年對散文創(chuàng)作進行時令性的全景考察,得到的觀感越來越和年份更迭的周期不合拍。宏觀的創(chuàng)作趨勢跨越年關,兀自從容延續(xù)著。個別巨作、力作的橫空出世,依然懸在期許和翹望中。也許,這本來都屬正常。不正常的,可能反倒是我們總在下意識地相信文壇大勢每年必有一輪顯豁變異,以至為此刻意強迫自己應時趕制一些新說法。事實上,大面積盤點具體作品的閱讀實感,年復一年的況味基調(diào),都是連綿不斷的相似和難解難分的重疊。絕大多數(shù)作者的絕大多數(shù)作品,最重要的意義都僅在于證實一種文體傳統(tǒng)的強大慣性。在這一意義上,當然也有精致和粗糙、充盈和單薄、出色和庸劣的豐富區(qū)別。畢竟,延續(xù)一種文體傳統(tǒng)的寫作方式,和平地起高樓式的實驗性、探索性的創(chuàng)作同樣,也是有難度、有等差、有挑戰(zhàn)性的,絕非旁人想象的那么輕而易舉。之所以說明這些,不是因為2015年的散文創(chuàng)作領域沒有可以像往年一樣分類羅列出來予以贊美的諸多佳作,而是想改變一下角度和方式,不止于排群英譜,更希望能深入一步,把貫穿在近年散文創(chuàng)作總體格局中的一股變亂、錯雜的強勁紊流勾勒出來,并試作簡要闡釋,以期散文界的朋友們給予關注和指教。
作為與創(chuàng)作實踐相呼應的一種方法理路,非虛構久已有之。如果舍其形而取其意,至少可以追溯到魯迅所認定的中國文學開始自覺的魏晉時代的文論典籍里。但作為一種明確的文體名稱或體裁術語的非虛構,卻是晚近才新興起來的。旅美學者董鼎山在北京《讀書》雜志1979年第2期和1980年第4期上,最早通過介紹美國書訊的兩篇文章《美國1978年度最佳暢銷書》《所謂“非虛構小說”》,把作為文類名目的“非虛構”和作為文學體裁的“非虛構小說”,引進了新時期中國文壇的理論語境。之后,在探討、研究中國報告文學寫作的理論文章里,出現(xiàn)了以“非虛構”來界定報告文學特征、以“非虛構文學”來代稱報告文學的用法。而真正在激發(fā)和引導實際創(chuàng)作方面產(chǎn)生廣泛影響的舉動,則是2010年2月《人民文學》“非虛構”欄目的創(chuàng)設。
到今天,已經(jīng)可以看得很清楚:《人民文學》的“非虛構”欄目帶動起來的,不只是文學媒介的欄目設置和作家創(chuàng)作的體例取向上的新時尚,而且是一種與舶來的“非虛構”以及我們舊有的特寫、通訊、報告文學和紀實文學等體裁都大不一樣的新文體。感應于這種非虛構新文體的盛行,近五六年來,向來安詳有余而活潑不足的散文圈,時不時地也稀稀拉拉響起一片討論散文可不可以虛構的聲音。其實,散文可不可以虛構,既是個老問題,也是個偽問題。幽深曲折的歷史遠因不必再窮究,只要頭腦清醒地看看非虛構寫作的崛起和壯大,就很容易明白:在小說和詩歌之外的文學創(chuàng)作空間里,非虛構之于散文,并不是有如岔路口或兩道門那樣的一個必作非此即彼抉擇的備選項,而是一塊既已來之、則只能安之的駐足安身的地面,根本用不著選擇,也沒辦法選擇。無論客串或久留,只要到了散文這里,就得踏著非虛構作為基本的支撐點。否則,不管自己認賬與否,實際的寫作都已離開了散文,滑到了其他體裁的地界。
在文體的本質和內(nèi)在的寫作機理上,名目和作者隊伍都顯得陳舊的散文,和在刊物上占據(jù)了新欄目,并且作者隊伍也顯得虎虎有生氣的非虛構,并無質的不同。就目前非虛構寫作積累的典型文本看,它們所異于一般散文的幾個特點——“我”在場(以作者見解和感觸的闡發(fā)貫穿、組織全篇),戲分多、人聲雜(突出具有內(nèi)外沖突的戲劇性場面和現(xiàn)場實錄式的對話),真現(xiàn)場、真人秀(推重現(xiàn)象和事件本身的真實甚于人物的真實,為此,常安排眾多人物登場或者拼合多人多事于一身),一概都還在寫作技巧運用的范疇。只不過,一般的散文多隨篇幅尺度上自我設限的傳統(tǒng)積習,在抒情、敘事和議論三種表達功能機械劃分的套路中,僅能偏重一二端。而且,相較于小說或詩歌,散文里對于抒情和敘事,總是處置得很粗略,不鋪陳,也不渲染。這樣一來,上述這些如今在非虛構作品中張揚得很充分的技巧,在尋常所見的散文作品中,常是草蛇灰線、點到為止,難見充分施展。但這并不改變非虛構寫作的整套基本技巧一直內(nèi)在于散文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客觀情況。
更進一層看,一致的技巧策略,往往關聯(lián)著一致的文體追求。古老的散文和嶄新的非虛構,根植于相同的技巧策略,瞄準的目標都是要把一個有別于虛構世界的現(xiàn)實世界展示得更逼真?zhèn)魃?、更生動感人。正基于此,可以說,非虛構的興起和壯大,正是散文作為一種文體的核心本質——用文學話語直接把握現(xiàn)實世界,真魂出竅、移形換位的另樣彰顯。
2015年重要文學刊物上名稱不一的非虛構欄目,順接著往年的態(tài)勢,數(shù)量穩(wěn)中有增,推出的作品陣容也更趨盛大。相形之下,仍然以“散文”為名的欄目,顯得氣勢弱了不少。但細察作品,在非虛構和散文的標識下,匯聚起來的是文學媒介和文學寫作環(huán)節(jié)不約而同的接地氣、得地氣的努力。除了早在文壇廣為周知的《人民文學》的“非虛構”、《收獲》的“說吧記憶”、《當代》的“往事”和“紀事”、《花城》的“家族記憶”、《天涯》的“民間語文”、《鐘山》的“鐘山記憶”、《西部》的“跨文體”等大刊名欄,繼續(xù)跨年延伸,《北京文學》年初發(fā)起、持續(xù)了10期的專欄“為什么再苦再累都要奔北上廣”,《長江文藝》新設的全年系列專欄“浮世繪”,也很值得一提。
前者旨在針對社會熱點議題,向民間草根作者征集來自生活現(xiàn)場的第一手文本,似有當年《天涯》開辟“民間語文”欄目的用意。后者接連12期,推出同一作者張永久所作的12篇重述近現(xiàn)代文人學者生平際遇的長文,所述12位人物除清末的王韜一人外,其余均為憑著個性化的實績活躍于現(xiàn)代文壇,卻最終并未能擺進通行的文學史冊前列的一類“熟悉的陌生人”或“重要的邊緣人”——張資平、蔣光慈、劉吶鷗、穆時英、施蟄存、戴望舒、徐訏、無名氏、葉靈鳳、邵洵美、蘇青。行文洗練、細節(jié)靈動的講述,線索分明的問題意識和入情入理的闡發(fā)釋疑,不溢美、不隱惡的知人論世的新評斷和新發(fā)現(xiàn),這些長處合起來,使得這組作品,整體上明顯超出了同類述史散文一籌。通讀之下,頗有幾分足與20世紀90年代李輝發(fā)表在《收獲》雜志上的“滄??丛啤毕盗羞b相爭鋒的韻致。
比起從別人的歷史里打撈新知新見的作品,更帶體己溫度和時代氣息的,是從作者的親身經(jīng)歷里重悟生活真諦和社會風習的一類篇章。這方面,從《上海文學》的系列專欄“斯德哥爾摩日記”里面世的陳文芬、馬悅然所作的《邸家河山村》《溫家窯的故事》《北京塵》,以及連載于《美文》的顧彬、朱諒諒所作的《憶當年》,交織了海外漢學家與當代中國文學和社會變遷場景的身臨其境者的多重經(jīng)驗、多重視角,牽連出了格外駁雜、豐厚的歷史人文細節(jié)和思想感情蘊含,稱得上是2015年漢語散文園地里的特殊收成。
同樣出現(xiàn)在《上海文學》上的韓少功的《落花時節(jié)讀舊箋》和羅達成的《將來的日子還很長》《柴達木讓我們成為一生的朋友》,篇制灑脫,人情練達,刻畫精微處見溫婉,陳義高邁處顯深情。韓少功的前文中,按時序出示了20封舊信的全文,定格了19位橫跨四五個世代的幾輩文人學者和1位匿名讀者,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21世紀初的20段舊時光里,把筆臨書,面向作者致言傾談20種神情心態(tài),再輔之以作者清點整理這些舊信時所記下的聯(lián)翩思憶和感慨。論素材的選取、組合和追記的匹配、生發(fā),這都已非私人檔案的一次簡單的歸置,而是對一段自我歷史經(jīng)驗的再觀照和再勘察。羅達成兩文都具有重寫和補寫新時期文學史的價值,尤其是《將來的日子還很長》,在需要把北島和朦朧詩細寫為專書或專章的未來文學史著的編撰中,完全可做一方結結實實的硬材料。
試圖把個人經(jīng)驗的小歷史和社會變遷的大歷史,糅合起來,展開交互對觀和遠近參證的貫通書寫的,是從2008年第1期的《西湖》雜志開始,逐期持續(xù)連載至今的董學仁的長篇系列散文《自傳與公傳》。8年間,這一系列作品的發(fā)表,從記述作者出生前一年的1954年的開篇部分,推進到了寫全面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春1979年年初的最新一部分。讀者和評論界目前對這一作品的關注還比較有限。大概這與作品總標題起得不夠醒目有些關系。另外,或許也由于作品本身的結構尚欠妥帖,在對觀、互證的視角轉換和與此密切相關的主題變奏的安排上,張弛有度的力道和節(jié)奏感還強化得不夠到位,所以不足以牢牢抓住讀者。
每一種文體的傳統(tǒng)里,都會存在某些誰也一時無法回避的特定限制。有時,這些限制被看成原罪式的天生缺陷,有時這些限制又被看成得天獨厚的一技之長。文學雖以發(fā)揮和展現(xiàn)藝術想象為本性,但所有體裁的文學寫作,歸根結底都是以寫真實為存在根基和最終目標的。在此之中,散文的特定限制是在用想象捕獲真實的戰(zhàn)場上,散文的寫作者必須素面朝天、赤膊上陣,不許憑借靠想象力編織出的面紗和護具,來掩飾自己的現(xiàn)實身份和人格本相,也不能像創(chuàng)作小說或詩歌的時候那樣,靠著用想象力構筑起來的情節(jié)化或意象化的掩體,來遮擋或隱藏自己實際的精神狀態(tài)。
這樣的限制最初究竟是小說、詩歌等體裁在現(xiàn)代轉型的道路上先行成熟之后,剩余下來的消極自由型的游戲規(guī)則,還是在文化譜系里輩分極高的散文倚老賣老、一廂情愿,搶在其他晚輩體裁之前,主動截留下來的一份特許文學在此尚可直接干預現(xiàn)實的積極自由?其中的原委,已不可確考,或者說只能考出模棱兩可的結果。對于當下的散文寫作者,應該直面的,不是這種理論謎團的抽象糾纏,而是如何把散文的文體特質更多地從消極自由轉化為積極自由的寫作技術挑戰(zhàn)。
諸如篇幅務求短小、辭章精悍為佳這一類的散文寫作的不成文法條,就明顯屬于散文文體特質被動消極化的歷史后遺癥。因為篇幅的長短,對包括散文在內(nèi)的所有現(xiàn)代的文學體裁,都不是文體本質層面的特征。即使把散文的文體特征完全理解成一種限制,這限制里也并不包括對作品篇幅的約束。不提倡散文寫長的意識,是無力把散文寫長、寫好的實踐經(jīng)驗的累積投射。而無力把散文寫長、寫好的深層癥結,又恰在于過分消極地理解了散文的文體特質,把這一特質里所要求的保持作者以本真面目出場的話語游戲規(guī)則,消極地貫徹成了作者在作品中只能用第一人稱說大白話、只能以寫作當時的素樸情態(tài)裸奔于字里行間———顯而易見,任誰都沒法把直眉瞪眼、急赤白臉的話語原生態(tài)的裸奔,維持得太久并且太精彩。這種表面上的拘泥,實際上抹煞了散文話語的文學底色,也排除了想象力在為作者本身喬裝改扮和附會故事之外的更為繁復、精妙和廣闊的別種用途。
在系列化或單篇的散文巨幅創(chuàng)作方面,2015年的新拓展和新突破,一如前幾年,低調(diào)而堅決。越來越多的作者展現(xiàn)出了擺脫散文文體的陳規(guī)舊習的積極創(chuàng)造姿態(tài)。作者本人的身影和聲音,在許多讀來引人入勝的散文新作中,已經(jīng)有了從小說、詩歌以至其他藝術形式中學習借鑒來的多聲部、多角度、多層面推移變換的技巧。在看似眾聲喧嘩、復調(diào)混響的言說中,作者真實身心狀態(tài)中更具情理邏輯的動感和深度的多層面、多維度現(xiàn)象,以及與此同步關聯(lián)的“以我觀物”的客觀認知和自我對象化的哲思省悟,都得到了明晰有致的呈現(xiàn)。篇幅長短等散文寫作中的膚淺表象糾結,在這些作品中,已經(jīng)全然遜位于用專注敘述個人經(jīng)驗的小世界的手法,來舉重若輕地擔當起深描大時代紋脈的新課題。
南子的《我目睹了美感從一個村莊消失》(《清明》2015年第2期),以一個重訪故地的老游客事后追記行蹤和補敘感喟的聲調(diào)和視角,講述了并不連貫的見聞,凸顯了散點式的細節(jié),卻把阿勒泰禾木鄉(xiāng)圖瓦村這一曾幾何時的中國最優(yōu)美的鄉(xiāng)村由于旅游業(yè)過度開發(fā)而快速喪失原貌的令人痛心的變化過程,映襯得細切深透,實現(xiàn)了間離更勝于直陳的情緒感染和思想沖擊效應。王保忠的系列作品《遠逝的鄉(xiāng)土》和單篇作品《陪母親回鄉(xiāng)》,閆文盛的《失蹤者的旅行》,余繼聰?shù)亩陶隆稄U村里的生命》,文風雖有或偏于平淡、或偏于絢爛的差異,篇幅也有長短之別,但在著力營造多重視角、多重語調(diào)交相支持的敘事形態(tài),以聚焦作者自我的見聞、經(jīng)歷和感悟方面,都有跨出散文寫作常規(guī)、各顯神通的精彩表現(xiàn)。而這幾例作品共有的一點優(yōu)長,就是在遣詞造句的細節(jié)和篇章構制的總體上,都相較于庸常散文矯情、濫情的俗套寫法,做了分寸精當?shù)男揶o節(jié)制。正得力于此,看似背離宏大敘事的這種埋頭聚焦個人生活體驗的小敘事架構,擺脫了類似題材的散文常有的那種過度自戀卻毫不自知的小家子風味,反而顯出了氣定神閑、小中見大的一層沉穩(wěn)感和宏闊感。
文學寫作的活力源泉,向來在于現(xiàn)實。對此,散文生生不息的漫長來路,已是歷史的見證;如今非虛構寫作的盛行,又作了新的印證。在文學話語和生活實用話語之間的緩沖帶上,散文寫作者的隊伍,總在時刻不停的取材傾向和表達方式的調(diào)整中,尋求著適應于時代需要的文體生長的新熱點和新重心??v覽當代散文近七十年的歷程,可以發(fā)現(xiàn):最初30年散文寫作的熱點和重心,是定位在政治生活空間;隨后20年的散文寫作,逐漸把熱點和重心挪到了以高張個體價值為中心的一片精神文化場域;近來十多年散文寫作的熱點和重心,則呈兩邊分流的態(tài)勢:一邊轉向了扁平化和部落化趨勢同時并存的社會物質生活空間,一邊轉向了民族文化腹地的歷史生活空間。
新世紀15年來,“互聯(lián)網(wǎng)+”的技術與資本合謀機制加速提升智能化自媒體在社會生活與私人生活雙重世界里無遠弗屆、無孔不入的擴展強度與滲透密度,社會人群價值觀念、思想方式上的聚眾和分眾傾向同步激化。散文或非虛構寫作領域的述史熱,逐漸演化成抽離歷史內(nèi)涵的個人話語的架空修辭,活用歷史素材的網(wǎng)絡文學敘事在不僅限于單一形式的社會接受環(huán)節(jié)上高熱不退。這背后的社會心理土壤里,也絕不僅僅是充斥著對于穿越、架空等戲說歷史的網(wǎng)絡小說構思模式的執(zhí)著期待和普遍認同,同時,更遍布著敢于和樂見把在主流學術話語體系中貌似早已板結固化的歷史敘述框架看淡、看輕和看活的思想旨趣。在從電視講壇蔓延到文本書寫的重述歷史的熱潮聲勢漸歇地延續(xù)十多年之后,本已潛含在這一熱潮中的重構以至另構歷史的思想趣味,已經(jīng)從網(wǎng)絡世界里升騰開來,漫卷了現(xiàn)實社會的各個角落,裹挾了包括當下的散文和非虛構寫作在內(nèi)的各種社會話語形態(tài)。
從正面看,這也不妨稱之為一種思想活躍甚至“個人的發(fā)現(xiàn)”的時代氣象。但從另一面看,這也是一個極端個人化的欲望和精神尊嚴需求迅猛高漲的時代癥候。而依古今中外歷史上與此相似的一幕幕往事推演的經(jīng)驗和教訓來看,每逢這樣的時代癥候勢不可當?shù)仫@露之際,正好也是亟需理性的均衡和制約疾步跟進的關鍵時期。環(huán)顧當前文壇學界,論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條件,余熱未退的散文寫作和正當升溫中的非虛構寫作,真像是適合據(jù)以擔起這替全社會保存、守護和播撒理性火種的這一時代使命的理想方式。
抱著這樣的一份期望,從對2015年散文目力所及的有限閱讀范圍內(nèi),在此特別提名推薦以下散文佳作篇目,謹供深懷同感的讀者留意參考,從中多多汲取有助我們澄清迷誤、涵養(yǎng)理性的點滴啟益:畢星星的《另一種的鄉(xiāng)野》,辛茜的《金黃色塊:昌耀》,金宇澄的《火鳥———時光對照錄》,周濤的《散文五題》,賈平凹的《條子溝》,吳秉杰的《在路上》,鄧友梅的《我走過的道路》,陳丹燕的《上海的心靈》,祝勇的《變形記》。
(作者單位: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中國文藝評論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