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白白

陳效平

劉輝被任命為市城建局局長，消息剛公布，頭一個上門來送禮的竟是他的父親劉云海。

劉云海是位離休老干部，擅長繪畫。他親手畫了一幅題為“清清白白”的水墨丹青，鑲在一個精致的玻璃畫框中，作為賀禮送給了兒子。這幅畫上有一棵水靈靈的青菜，青的是菜葉，白的是菜幫，筆法細膩，色彩逼真。

劉云海把畫框交給劉輝，語重心長地告誡道：“做人要清清白白，做官也要清清白白，我把這幅畫送給你，就是為了讓你始終牢記這一點。”

劉輝聽了連連點頭，鄭重地接過畫框，把它端端正正地掛在客廳的墻上。

見兒子如此認真，劉云海滿意地笑了。他瞇起眼睛，凝視著畫上的那棵青菜，自言自語道：“過些天我再來，看你是否依然青白。”

劉輝瞅瞅父親，又望望墻上的畫，聽不懂這句話究竟是啥意思。劉云海并不解釋，神秘地笑了笑，徑直回鄉(xiāng)下老家去了。

兩個月后，劉云海又來到了兒子家。

一進客廳，他首先去看墻上的那幅“清清白白”。只瞅了一眼，他的臉立刻拉長了。

劉云海轉過身，沖著劉輝氣哼哼地問：“這陣子，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收了不該收的禮物，對不對？”

劉輝吃了一驚，心里暗暗稱奇。最近兩個多月，確實有不少人上門來送禮，但遠在鄉(xiāng)下的父親是怎么知道的呢？于是，他困惑地問：“爸，您是咋知道的？”

劉云海一指墻上的畫框，虎著臉說：“喏，是這棵青菜告訴我的！”

“青、青菜告訴您的？”劉輝聽得瞠目結舌。

劉云海點點頭，一字一頓地說：“畫上的菜變了顏色，青的不青，白的不白，這說明你最近沒做到兩袖清風！”

劉輝抬起頭，盯著墻上的畫仔細端詳，這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畫上的青菜果然變了顏色——原本青翠的菜葉和雪白的菜幫此刻變得渾濁不清了！

劉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那兒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云海沉著臉，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xiàn)在，你先講講收受禮物的情況吧?！?/p>

劉輝找出一個筆記本，雙手捧給父親，解釋說：“送來的禮物我全部退回去了，每一筆賬都記在這本子上?！?/p>

劉云海接過筆記本，戴上老花鏡仔仔細細翻看起來。本子上有十五條記錄，送禮人姓名、送禮日期、禮物的名稱、退還禮物的時間等內容一目了然?？粗粗?，劉云海緊皺的雙眉漸漸舒展了。

劉云海仰起臉，看看劉輝，又瞧瞧墻上的畫，笑瞇瞇地說：“看來，這幅寶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冤枉了我的兒子?！?/p>

劉輝聽得一頭霧水，詫異地問：“難道，這幅畫真的有魔力？”

劉云海微微一笑，點著頭說：“不錯，這幅‘清清白白有靈性，能反腐倡廉?！?/p>

劉輝不相信畫會有靈性，但一時又猜不透這其中的奧妙。劉云海仍不肯多作解釋，背著手自顧自走開了。

劉云海在兒子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臨出門前，他又拋下一句：“過一陣子，我再來看我的寶畫。”

去車站送完父親后，劉輝趕緊去看客廳那幅“清清白白”。這一看更讓他驚訝不已，只見畫上的青菜居然恢復了原有的色彩，青青白白，鮮活水靈。

畫上的菜自己會變顏色，這究竟是咋回事呢？劉輝盯著畫框，百思不得其解。

打那天起，劉輝每天上下班時都要往客廳的墻上瞅一眼，看看那棵神奇的青菜有沒有變色。還好，畫上的菜一直青白分明。

轉眼到了第二年，市里開始大規(guī)模舊城改造，有許多城建項目要上馬。不少建筑商聞風而動，變著法子來給城建局局長劉輝送紅包。

這天，劉輝下班回家，習慣性地朝客廳墻上掃了一眼。當看清那個離奇的畫框時，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畫上的青菜又鬼使神差般地變渾濁了，真是太詭異了！劉輝再也忍不住好奇，決定立刻給父親打個電話，問明“清清白白”變色的奧秘。

就在這當兒，門鈴響了。劉輝開門一看，見父親正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

“爸，您要來城里，事先咋不打個電話，我好去車站接您呀?！眲⑤x關切地問。

劉云海說：“進城看一個朋友，順便來你這兒瞧瞧我的寶畫?！?/p>

說著，他徑直朝客廳的畫框走去，望著畫上那變了色的青菜，當即沉下了臉。

“劉輝，你說實話，前一陣是不是收了許多紅包？”劉云海雙眉緊蹙，單刀直入地問。

劉輝沒隱瞞，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劉云海渾身一震，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他指著劉輝，聲音發(fā)顫地說：“兒啊，我平時反復提醒你，當官一定要清清白白，不該拿的東西絕不能拿，不該要的東西絕不能要，你為啥不聽呢？！”

劉輝把父親拉到沙發(fā)上坐下，笑著安慰道：“爸，您先別著急，聽我慢慢往下講?！?/p>

劉云海直勾勾地盯著兒子，聽他作進一步解釋。

劉輝一邊倒茶一邊說：“那些紅包我確實收下了，不過，都集中起來交給了紀檢部門。到時候，我把相關的證明材料拿給您看?！?/p>

聽了這話，劉云海轉怒為喜。

這時，劉輝又懇求道：“爸，我已經(jīng)交了底，接下來您也該實話實說，把‘清清白白變色的秘密告訴我了吧?！?/p>

劉云海呷了口茶，得意地說：“少安毋躁，過一會兒我就揭開謎底?！?/p>

約摸過了半小時，劉輝家的保姆趙姨買菜回來了。

劉云海把趙姨拉到身邊，笑著對劉輝說：“喏，謎底就在這兒?！?/p>

“難、難道是趙姨讓畫上的青菜變了顏色？”劉輝盯著趙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劉云海點點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聽說兒子即將出任城建局局長，劉云海擔心他在廉政問題上會出現(xiàn)閃失。為了勸勉劉輝始終保持兩袖清風的良好本色，劉云海決定畫一幅畫送給他，作為時時刻刻的提醒。

幾經(jīng)斟酌，劉云海畫了一棵青菜，取其清清白白的寓意。然后，通過一位老戰(zhàn)友的幫忙，劉云海從某玻璃廠弄到了一個高科技的玻璃畫框。這種畫框只要裝上電池，通過開關，就可以把玻璃調節(jié)成不同的透明度。

將畫框送給兒子后，劉云海悄悄找到趙姨，把畫框的秘密告訴了她。接著，劉云海請趙姨擔任廉政監(jiān)督員，秘密監(jiān)督劉輝有無受賄行為。一旦發(fā)現(xiàn)這種行為，就把玻璃偷偷調暗，讓畫中的青菜看上去顯得渾濁。

趙姨和劉云海是三十多年的老鄰居了，這幾年在劉輝家里幫忙，也是希望他們一家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明白劉云海的意圖后，趙姨爽快地答應了。

此后，她一邊密切關注劉輝的一舉一動，一邊通過電話跟劉云海保持聯(lián)系。昨天晚上，她打電話給劉云海，詳細描述了劉輝最近收受紅包的情況。于是，劉云海一早就趕到了兒子家。

當然，畫中的青菜不斷變色，正是趙姨幾次調節(jié)玻璃透明度的結果。

聽完父親的講述，劉輝這才恍然大悟，他笑著說：“我家的廉政監(jiān)督員真是太有才，不但有相互的默契配合，還運用了高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