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托邦：資本盛宴中的未來城市

吳越

異托邦這個詞來自希臘文，字面的意思是“差異的地點”。米歇爾·福柯明確了“異托邦”的外延——“異質空間”。作為異托邦理念指導下的城市實驗，綜合體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化在普遍意義上的時空對接，使得現(xiàn)代生活“環(huán)球同此涼熱”。在這場資本盛宴中，政府和市場起到了不同層次的推波助瀾作用。

“相似性城市”的綜合體類型學

可以借助我們更熟悉的“烏托邦”一詞來理解異托邦——如果說烏托邦是并不存在的地方，那么異托邦則是真實存在的。按照?？碌亩x特征，異托邦沒有普遍的形式，在時間上呈片段性，具有特定的文化屬性，并且對其他空間具有幻覺和補償?shù)淖饔谩?/p>

綜合體毫無疑問是我們當代城市的異托邦。它們具有與城市的母體截然不同的形態(tài)、功能和發(fā)展模式。綜合體是城市物質形態(tài)的一種變異，也是一種異域的植入：脫胎于國外的形態(tài)模板與國際化的設計和資本運作。

這種異端從一開始就拒絕被邊緣化，并產生了?？滤岬降模愅邪顜淼幕糜X。綜合體成為一種眾開發(fā)商所青睞的、競相模仿的對象，綜合體主義開始走向舞臺中央，并不斷擴展自己的邊界。

綜合體與其周邊七八十年代的紅磚老公房，以及90年代最早的一批塔樓商品房，形成了建筑上的鮮明對比。同時它們也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商業(yè)建筑決然不同。其獨特的形象和場所的塑造，旨在打造一種基于不同的文化屬性而形成的異質空間。

很難說綜合體實現(xiàn)了對現(xiàn)有城市發(fā)展模式的一種徹底的、顛覆性的取代，但其確實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深入影響。正如拉丁字母雖無法取代漢字，但卻無法阻擋眾多英文單詞和縮寫進入我們的日常語言。在這樣一個歷史大潮中，綜合體適時披上了城市榮耀的光環(huán)，成為了市井雄心的重要入口。富有特色的場所吸引人流的背后，是社會財富角逐的舞臺，在商品化和物質化的浪潮下，順理成章地成為城市再造的一種期盼。

從更廣的尺度來講，綜合體成為全球一體化下的時空奇點。進入中國的綜合體，便可在文化心理上穿行到福岡博多運河水城、柏林的索尼中心或東京六本木新城這些城中之城。這便演繹出了羅西提出的“相似性城市”的綜合體類型學。

水平城市的三維拓展

從城市發(fā)展史來看，如果說美國的新城市主義是以高密度和混合用地的開發(fā)模式來對城市蔓延和功能分區(qū)進行校正，那么中國城市則經歷了另一個不同的時序與路徑。

當美國二戰(zhàn)后在機動化和郊區(qū)化的發(fā)展態(tài)勢下呈現(xiàn)出城市蔓延的時候，以北京為代表的中國城市正在蘇聯(lián)模式的城市規(guī)劃指導下，進行街坊式住宅的大院建設。

單位大院用地自成一體、高度封閉，又在內部配有各項配套服務設施、功能高度混合，配合以步行加自行車的慢行交通模式。同時在物質形態(tài)上，大院保持了城市一貫的平面性。

而在改革開放后，城市在市場機制的驅動下進行了商品房的大規(guī)模建設，私有經濟的蓬勃發(fā)展，單位大院逐漸瓦解，城市功能分區(qū)逐漸形成。在過去的三十年間，中國城市經歷了一種以高層建筑和大型商品房小區(qū)為載體的高密度、立體化的城市蔓延。大院內部的活動被分散到城市各個角落。

幾乎所有關于城市蔓延的圖片，都是在二維空間上表現(xiàn)城市漫無邊際的低密度擴張。而在某本建筑學的漫畫書里，有一幅有趣的漫畫，把摩天大樓看作是平面圖上代表著城市蔓延的盡端路的立體版，稱之為立體的城市蔓延：人們從一個樓上到達另一個樓上，需要乘電梯下樓到地面，再從地面到達另一個大樓，再乘電梯上去。這樣就造成了更多的交通量和能源消耗。

城市綜合體以一種多元、混合、彈性、緊湊的形式實現(xiàn)了城市布局的再組織空間的精明增長，以商業(yè)為核心的功能混合，為城市帶來了人的活力，減少了機動交通量，綠色建筑技術也促進了城市的生態(tài)化發(fā)展，同時也促進了城市存量空間的再利用。

“造城運動”博弈論

綜合體成為政府與市場的狂歡。因為，這場造城運動中，沒有失敗者。

當然，對于“城市綜合體”，下面有地鐵，上面是上蓋，有五星級酒店，有寫字樓，還有大型的購物中心，這是一般人腦海中最理想、最完美的藍圖。而從專業(yè)角度，發(fā)展“城市綜合體”也需要綜合方方面面的力量。有些地方政府大力推動城市綜合體的發(fā)展，然而后續(xù)的交通、配套、經濟發(fā)展水平等方面難以提供有效支持，使得有些綜合體最終演變?yōu)闋€尾樓。

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中論述珍諾比亞城的分類時，談到對城市的區(qū)分：“一類是經歷歲月滄桑，而繼續(xù)讓欲望決定自己形態(tài)的城市；另一類是要么被欲望抹殺掉，要么將欲望抹殺掉的城市”。作為城中城的綜合體，或許是這兩類城市的混合體，它以一種糅合欲望的觀點，拒絕非此即彼的判斷。

而后福特主義的空間，也造成了城市記憶的日益模糊。正如法國學者哈布瓦赫在探討集體記憶時說的那樣，“不同記憶依次不斷地卷入到非常不同的觀念系統(tǒng)當中，所以，記憶已經失去了曾經擁有的形式和外表?！?/p>

綜合體主義潛意識里是自我為中心的，強烈的自我意識必然將自身與周遭嚴格區(qū)分開來。它們少有與周邊的關聯(lián)與交流，盡管在空間上并不遠。一街之隔的小區(qū)，大媽們遛狗買菜，非正式的雜貨鋪和街頭攤販在兜售商品，截然不同的生活情節(jié)與往常一樣并行不悖。

在未來，作為孤島的綜合體，是否會作為催化劑對現(xiàn)有城市更新和存量規(guī)劃的模式產生促進？還是在城市這個復雜的巨系統(tǒng)中，像黑天鵝一樣產生不可預知的深層次的隨機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