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霞
我被護士領著,準備離開病房去八樓做手術。一個小女孩提著兩大袋面包堵在了病房門口。她把袋子放在地上,彎腰,然后目視大家,伸出三個手指,示意她的面包3元一個。老公忙掏出20元錢遞給小女孩,讓她取六個面包放在我的病床上。臨出門那一刻,他又對同病房的人說:“這孩子可能不會講話,大家?guī)蛶退?,買點她的面包吧?!?/p>
我從手術室出來后一直昏迷。第二天。我清醒后,老公見我已無大礙,便給我雇了個護工,然后去公司打理業(yè)務了。
下午,病房門被推開,那個賣面包的小女孩又來了。依舊提著兩大袋面包,彎腰,然后目視大家。這次她沒有打啞語,而是用極低的聲音吐出幾個字:“幫幫我吧?!?/p>
原來她會說話。那她昨天干嗎打啞語,欺騙大家消費?這孩子心術不正,裝可憐讓大家買她的面包。哼,騙人只能騙一次,我們堅決不再上當。“昨天買的面包還沒吃呢,今天就不買了?!贝蠹壹娂娭钢雷由系拿姘鼘λv。
她沒有離開,依舊呆站在原地,彎腰行禮,目光掃過病房里的每個人,楚楚可憐的模樣里摻雜著一股不賣掉面包絕不離開的“黏人”勁兒,讓人生厭。我躺在病床上,暗自慶幸:幸虧老公不在,否則他定招架不住她這可憐樣兒。病房里的人不再理會她,任她站在那里,也不和她目光接觸。大概五分鐘后,她提著袋子,彎腰退出了病房。
第三天,我能下地自己走動了。下午,病房門被推開,那個賣面包的小女孩又來了。“幫幫我吧。”她說完便立在原地,看來不待夠五分鐘她是不會離開的。但這次大家都懶得和她說話,把她當空氣一般。我看不下去了,走到她面前說:“大家不想買面包,你待多久也沒用。”她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還呆立在那里。“好個倔丫頭,越這樣,我們越不買?!彼顺霾》亢螅蠹乙恢逻@樣決定。
以后的每天下午,小女孩準時光顧病房。她一進病房,大家就假裝睡覺,連看都不看她,但也有病人脾氣不好,會把她趕出病房,嘭的一聲把她關在病房門外。
醫(yī)生給我做了各項檢查,說我恢復得不錯,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一天,老公一早趕來。我和他說起賣面包的小女孩的事情。他竟勃然大怒,對我一頓數落,說我心理陰暗,沒同情心;說小女孩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推銷面包而已,她沒有乞討,沒有欺騙,她賣的面包味道也不錯,只是在病房里多待幾分鐘而已。“不買也就罷了,你為什么諷刺她。趕她走?……”我不想跟他在這件事上無休止地爭辯,偷偷把他兜里的錢都沒收了。哼,等下午那個小女孩再來賣面包,我看他用什么買。
整整一天,病房里都沒出現那個小女孩的身影。第二天,第三天,她一直都沒來,我心里反而有點兒牽掛了,是不是我的那句話刺激或傷到她了?
我悄悄問護士:“那個賣面包的小女孩咋沒有來?”護士告訴我,小女孩患有哮喘和先天性脊柱彎曲,冬天天冷風硬,極易引起她的哮喘病發(fā)作,醫(yī)院知道她的情況,特許她在病房里賣面包。為了不影響患者休息,規(guī)定她在一個病房最多停留五分鐘。
“那她這幾天怎么沒來?”我怯生生地問。
“這幾天天冷,肯定是哮喘病犯了。”
“那她應該進病房走一圈.沒人買就趕緊離開,也好早點回家呀?!?/p>
“她有智力缺陷,讓她最多停留五分鐘,她就停留五分鐘,不管人家買不買;或許她覺得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努力推銷她的面包,心里才坦然?!?/p>
我走出護士站。老公幫我辦完出院手續(xù),正提著行李坐在病床上等我?!拔蚁虢o那個賣面包的小女孩留封信?!睂ξ业奶嶙h,老公馬上贊同。我把信交給了護士,讓她轉交給小女孩。出了醫(yī)院,老公問我信里寫了啥,我說:“什么都沒寫,就是把沒收你的零花錢都塞到了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