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洋 章文春 任建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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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論》桂枝甘草湯方證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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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論》;桂枝甘草湯;方證探析
方義體會
《傷寒論》第64條云:“發(fā)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湯主之?!眰l(fā)汗,本為正治,但若過汗則致變證,即仲景所謂“壞證”,此條即是誤汗傷陽之心陽虛證?!夺t(yī)宗金鑒》云:“心之所藏,在內者為血,發(fā)于外者為汗,汗者心之液也?!敝嗅t(yī)又有“陽加于陰謂之汗”之說,這是誤汗而致心陽虛的理論基礎。本證由辨證不確、治療失當或藥后護理不周而發(fā)汗太過所致,因心血陽氣耗散、溫煦推動作用不足而出現(xiàn)心下悸、欲得按并叉手自冒心狀。《傷寒溯源集》注:“發(fā)汗過多,則陽氣散亡,氣海空虛,所以叉手自冒覆其心胸,而心下覺惕惕然悸動也?!鄙鮿t可見肢冷亡陽之重癥。方中桂枝辛甘溫入心經而通心脈溫心陽,且可補益中焦脾胃[1];炙甘草補脾益氣以助生化之源;二藥合用辛甘化陽,可增強溫通心脈作用[2]。由此,則陽復陰濟,心神得安。
桂枝甘草湯本證為誤用汗法傷及心陽所致。若誤用火療,可令患者汗出過多傷陽并驚擾其心神,正如《傷寒論》119條所言:“太陽傷寒者,加溫針,必驚也。”倘若再用攻下之法,則心陽更傷,神失所養(yǎng),可致患者心神浮越、煩躁不安,甚而精神恍惚、惶恐不安,正如《素問·生氣通天論》:“陽氣者,精則養(yǎng)神,柔則養(yǎng)筋”。心火虛衰,陰陽不能相抱,則神氣浮越于外,故病心悸而神志不寧;若強迫取汗,過汗耗傷心陽,依據五行相克理論,陽氣不足,則濁陰必乘,不僅心神失養(yǎng),還會導致痰濁上乘犯擾心神,繼而可見精神驚恐、狂躁不寧而坐臥不安之證。此外,誤用火針發(fā)汗,則心陽損傷而難溫腎水,水火既濟失調,下焦寒氣乘機向上奔沖,可發(fā)為奔豚,并有胸悶氣促、心悸不安等胸部氣機不暢的表現(xiàn)。以上證候雖由于誤治而致心陽虛程度各異,但究其病因病機,總不離心陽耗傷,陰陽失和,從而見心中悸動不安之類證。
證治探討
仲景以桂枝甘草湯為基礎方,辛甘化陽,以溫補心陽、養(yǎng)心定悸。若心陽虛見心神不寧之煩躁,可加龍骨、牡蠣以鎮(zhèn)靜安神,斂外越之浮陽,即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若心陽虛更甚見驚狂、臥起不安者,除用龍骨牡蠣重鎮(zhèn)安神外,可加生姜、大棗調和營衛(wèi),補益中焦以充氣血生化之源,并加蜀漆祛痰并開胸中陰伏之氣,即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湯;若發(fā)奔豚,氣從少腹上沖心胸者,可重用桂枝,以強心陽鎮(zhèn)下焦之寒氣,并可用生姜大棗之辛甘溫陽、芍藥之酸斂緩急,共奏溫補心陽、平沖降逆之效[3],此即桂枝加桂湯;若其人臍下悸,欲作奔豚者,可加茯苓健脾利濕,大棗補中益氣,即成溫陽行水、理氣降逆之苓桂棗甘湯;若心陽虛日久,陰不得陽而生化乏源致使陰陽兩虛時,可加益氣養(yǎng)陰之藥,以雙補陰陽,如炙甘草湯。以上證候雖異,但總的說來,心陽虛為其基本病機,皆可在桂枝甘草湯基礎上加味隨證應用。
需要注意的是,本證由太陽病失治誤治而來,若發(fā)汗后,太陽病已解,僅見單純心陽虛證,方可據證用藥。若兼他邪如濕、痰、瘀等,或有其他臟腑病變而證情復雜時,當須以仲景“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如對于太陽風濕表證,若汗后風邪已去,濕邪仍在,且伴有心陽虛證候時,應根據表里先后、標本緩急的原則依證而治。
思路拓展
《傷寒論》桂枝甘草湯雖為誤汗所致心陽虛證而設,但臨床亦有并非太陽病過汗而導致的心陽虛證,比如素體陽虛、脾虛生化乏源、久病體虛等皆可致心陽虛,并產生相應的癥候群,故臨床上應仔細辨證,不應拘泥于太陽病變證之心陽虛證,依據“證同治亦同”理論,合理選方,靈活運用。此外,臨床上對于桂枝甘草湯證,依據患者具體情況,尚可考慮從脾腎論治。
中醫(yī)認為,人體是一個有機的統(tǒng)一體,各臟腑組織之間在生理、病理上存在著密切的關系。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主運化水谷精微以營養(yǎng)五臟,故《靈樞·營衛(wèi)生會》有云:“人受氣于谷,谷入于胃,以傳于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wèi),營在脈中,衛(wèi)在脈外……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氣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脈,乃化而為血,以奉全身,莫貴于此?!倍闹餮},所以心中氣血之盈虧,心陽之強弱,與脾之盛衰密切相關。若脾胃虛弱,氣血生化乏源而心失所養(yǎng),則可致心陰陽不足,同時也會導致諸多病變。故欲實心陽,當先調脾胃,正如《醫(yī)權初編》所言:“一切虛證,不問在氣在血,在何臟腑,而專脾胃,脾胃一強,則飲食自倍,精血日旺,陽生而陰長矣?!辫b于此,也不難理解仲景在桂枝甘草湯中用甘草資助中焦、生化氣血、調理陰陽之用意。
心與腎在生理病理上具有密切關系,歷代醫(yī)籍皆有論述[4]?!端貑枴の迮K生成》曰:“心之合脈也,其容色也,其主腎也。”《素問·臟氣法時論》曰:“腎病者……虛則胸中痛。”腎病可以引起心的病變,其原因是腎寓元陰元陽,為一身陰陽之根本,腎臟一虛,則五臟難安,腎陽無力鼓動心陽之生化,故臨床治療心陽虛證,應注重調補腎臟。
臨床運用
例1.患者,男,22歲。近半年來有自汗出,活動后汗出較多,時有盜汗,心悸,胸悶,常欲按揉胸部,夜寐多夢,天涼時覺畏寒怕冷,食欲一般。舌質淡,苔薄白,邊有齒印,脈沉略細。此為心陽虛證,擬桂枝甘草湯以溫通心陽(桂枝12 g,炙甘草6 g)。服3劑后,心悸減,自汗出好轉,睡眠可,再服5劑而愈。
按:汗為心之液,該患者常自汗出,致心陽隨津液外泄,胸中氣血無以溫煦,心臟失養(yǎng),見胸悶喜按;心陽不足、神失內斂則夢多;陽不足而肌膚失于固護,可見畏寒怕冷;依據五行理論,心陽不足,火不生土,則食納欠佳[5];此與桂枝甘草湯證相合,故服藥后療效明顯。
例2.患者,女,35歲。因受驚嚇而見驚悸心慌,失眠,頭痛,納差,惡心,時有喉中痰鳴,偶有聲響便心驚變色,煩躁而罵人不能自控,逐漸消瘦,來診時需人攙扶。舌淡苔白略膩,脈略細滑寸浮。此為心陽虛,伴脾虛失運,擬桂枝甘草湯加味。方藥:桂枝12 g,炙甘草6 g,大棗5枚,半夏12 g,茯苓12 g,生龍骨15 g,生牡蠣15 g,生姜10 g,囑服二診。服3劑后,心慌驚悸、喉中痰鳴減輕。仍有食欲不振,睡眠欠佳,囑原方加陳皮15 g,炒棗仁、炙遠志各10 g,服6劑,納增,睡眠好轉。繼服7劑,諸癥消失,后經隨訪,未見復發(fā)。
按:驚悸是因情志不節(jié)而導致的心部疾患。驚者,由外因所致,悸者,乃內因所成。如《素問·舉痛論》曰:“驚則心無所依,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斌@悸雖與水飲、痰火、瘀血等有一定關系,但大多因心之陰陽氣血失調所致,如《金匱要略》說:“寸口脈動而弱,動即為驚,弱則為悸?!庇纱丝梢姡@悸雖有外在致病因素,但必有內虛為患[6]。從以上病案可見,該患者雖突受驚嚇,但以自身內在氣血不足為病理基礎,心主血藏神,體陰而用陽,故受驚之后可見神不守舍、心陽外越之心慌、失眠,治當溫潛并用、養(yǎng)血安神。在本方基礎上,用龍骨、牡蠣重鎮(zhèn)安神而斂浮陽;以茯苓、生姜、大棗和中開胃、健脾安神,脾胃健則氣血自旺,陰陽自和,寓子母相生之意;半夏降逆止嘔化痰,陳皮理氣燥濕使補而不滯,遠志交通心腎而安心神,從而諸癥皆平,療效確切。
綜上可知,《傷寒論》中桂枝甘草湯藥雖僅有兩味,但立意頗豐,既溫通心陽,亦可補益中焦;靈活運用,則擴大其治療范圍。而且,對于桂枝甘草湯之心陽虛證,臨床根據實際情況,可考慮從脾腎論治,從而豐富了桂枝甘草湯方證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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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