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贊歌

郭忻杪

敬意獻給德克

2年4000萬，在這個動輒就是上億簽約、美元滿天飛的夏天，38歲的諾維茨基簽下這份合同，就像一束最絢爛的煙火，將小牛休賽期整個引援大劇推向了高潮。在達拉斯城，再沒有什么比續(xù)約這位老將更讓人興奮的事了，這是一份讓所有小牛球迷振臂歡呼的合同，即將20載堅守一城，30000分留名青史的德克功德圓滿了。

可殊不知，僅僅48小時前，他們在自由市場上的遭遇還是聞?wù)邆?、見者落淚——哈桑·懷特塞德爭奪戰(zhàn)中，此前一直處于領(lǐng)跑地位的小牛臨近終點時突然跑錯了道；麥克·康利爭奪戰(zhàn)，提著鈔票的庫班遇上了扛著銀行的灰熊老板；再試圖加入尼古拉斯·巴圖姆的爭奪當(dāng)中，黃蜂又突然宣布“你們沒機會了”……上賽季尚能排在西部第六的小牛，似乎一夜之間，在填補窮人線的路上成了76人的難兄難弟。

哪知道，平地一聲驚雷起，杜蘭特宣布加盟勇士，馬上哈里森、巴恩斯就來了，博格特也來了，連庫里的弟弟都來了。再加上早些時候成功留下的潛力股德懷特·鮑威爾和友情降價的德隆，不屈的小牛又活過來了。是時候了，庫班為早先愿意以每年900至1200萬續(xù)約的諾維茨基遞上一份均薪2000萬的功勛合同，在更加紛亂的2016年又一次完成了PlanB的救贖，只不過這次的PlanB似乎比PlanA還要耀眼。

對諾維茨基來說，賽季結(jié)束后他選擇跳出合同的根本原因，并非是為自己尋求新的、更大的財富，而是為小牛騰出薪金空間。他很愿意下賽季只領(lǐng)900萬左右的薪水，在他眼里，錢現(xiàn)在真的就只是身外物而已。

相信所有小牛球迷一定都還記得，2014年夏天，庫班和諾維茨基商議達成了一份降薪協(xié)議，此前一賽季薪水高達2272萬美元的德克同意簽訂一份均薪在1000萬到1200萬美元之間的新合同。要知道，彼時恰逢湖人也要為科比拍出一份2年4800萬美元的養(yǎng)老合同，多少人都為“德國戰(zhàn)車”感到唏噓，同樣是球隊圖騰式的人物，前者領(lǐng)受高薪當(dāng)然無可指摘，而后者卻愿意為球隊做如此犧牲。

隨后，更令人吃驚的事情發(fā)生了，已經(jīng)愉快接受降薪提議的諾維茨基回家后突然撥通了庫班的電話：“馬克，1200萬還是太多了，我們再降一點吧，我只希望球隊能變得更好，再拿一個總冠軍?！睅彀嗾痼@了，球迷淚崩了，坦白講，唯利是圖在這個金元社會里其實并不是什么需要怪責(zé)的行為，每個人都有爭取更好物質(zhì)待遇的權(quán)利，可唯有如年近四十諾維茨基一般純粹的人，才甘愿棄數(shù)千萬美元于不顧。

“掙那么多錢有什么用呢？我的錢早已夠度過余生了，還不如再嘗試向冠軍發(fā)起一次沖擊?！边@就是處于職業(yè)生涯末期諾維茨基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正是這樣的想法，讓小牛2014年夏天得以簽下錢德勒·帕森斯，并一度在去年無比接近簽下小喬丹?？梢舱沁@樣的想法，讓部分其他NBA球隊又重新看到了機會。

像不久前，諾維茨基再度成為自由球員后，第一個向他拋出橄欖枝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創(chuàng)造73勝奇跡的勇士。奧克蘭軍團確定：對這位天王來說，冠軍遠比高薪有吸引力。且盡管他們今年在總決賽不敵騎士，可賭博公司開出的早期新賽季奪冠賠率中，他們依舊傲視群雄，被視作冠軍的第一熱門。

正如ESPN駐達拉斯站記者蒂姆·麥克馬洪所說：“我痛恨承認這一點，但事實又的確如此，對小牛來說，也許今夏本是他們和德克揮手說再見的最佳機會。達拉斯球迷愛德克如此之深，以至于他們中很多都愿意放他去再追逐一次總冠軍，當(dāng)然，他們并不想和其他城市的球迷分享擁有德克的快樂，可讓他在季后賽一路殺下去，總好過又一次目睹他的賽季在四月就早早結(jié)束。”

請承認，這就是現(xiàn)實，即便諾維茨基選擇跳出合同為小牛騰薪金空間，達拉斯也不是市面上有競爭力的球隊。其后事實也證明了，小牛在今夏鎖定的兩大目標(biāo)，康利和懷特塞德，但這兩名熱門自由球員根本沒有給他們太多機會，自由市場開放后不久便紛紛和母隊完成續(xù)約。也正因為此，麥克馬洪又感慨道：“甚至對小牛而言，放德克離開，他們可能會下定決心徹底開始重建，讓一切從零開始?！?/p>

諾維茨基呢？他說：“我不知道這消息是怎么傳出來的，沒錯，勇士隊曾經(jīng)跟我聯(lián)系過，他們在自由市場上也充滿吸引力，但我從沒想過要離開達拉斯??！這事根本不值得討論?！彼f得是如此斬釘截鐵，眼睛里寫滿了堅定。

又一次，世界低估了這個男人對他所堅守城市的愛?；叵?998年夏天，20歲的他從德國小鎮(zhèn)沃茲伯格來到達拉斯，隨后18年人生里，生命就和這座城市牢牢捆在了一起。達拉斯的老球迷們都盼望著，自己能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兒子該多好；而如今全城的小朋友，則喜歡管他叫“德克叔叔”。

掌聲贈予庫班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過去16年一路走來，馬克·庫班同諾維茨基之間的關(guān)系早已超越了老板和員工，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更是對彼此擁有100%信任的知己。

所以諾維茨基才會無數(shù)次說：“我會在達拉斯結(jié)束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我已經(jīng)在這里打了18個賽季，如果能打滿20季，那將是巨大的人生成就。至于我和球隊的續(xù)約合同，年限是一年兩年還是三年，金額多少，都沒關(guān)系，我和馬克會好好協(xié)商的，一定會找到一個雙方的平衡點?？傊疅o論如何，我都會在達拉斯結(jié)束自己的職業(yè)生涯?！?/p>

庫班當(dāng)然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才也會說：“德克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在一段故事的結(jié)尾，在一個時代的終點，可以隨便想做什么。如果他想當(dāng)主教練，那好，我就只能讓里克（卡萊爾）靠邊一下了，德克為我們這支球隊付出了太多，所以他理應(yīng)擁有這樣的待遇。”

對不起卡萊爾，請理解庫班的心情，他當(dāng)然不會趕走你，德克也不會。之所以這么說，只是想表達德國人對球隊的重要意義，僅此而已。

而今年這個夏天，兩人的感情再度升級。諾維茨基先行跳出合同，給庫班留出足夠的可操作空間，并且表態(tài)愿意接受再度降薪。初期引援受挫后，庫班也并未急于給諾維茨基開出一份小合同，他和其他管理層人員一直在等待轉(zhuǎn)機。終于，兩天之內(nèi)相繼續(xù)約鮑威爾和德隆，簽下巴恩斯、塞斯·庫里，并通過交易得到博格特，陣容瞬間得到夯實。剩下的，就只是給德克遞上一紙合同來給這項工程封頂了。

在未和二輪秀A.J.哈蒙斯簽約的情況下，小牛陣容中已經(jīng)擁有12名球員，薪資總額達到8200萬美元，庫班其實完全可以給諾維茨基開出一份按照他意愿，均薪1200萬左右的合同，確保球隊薪資總額保持在工資帽以下?？山Y(jié)果，這位全聯(lián)盟最熱愛籃球老板拍出的最終數(shù)字是：2年，4000萬美元！

《體育畫報》專欄作家羅伯·馬洪尼給這筆簽約打出了“A”級的評分，花2000萬續(xù)約一位38歲老將，按理說，本不應(yīng)該獲得如此之高的評價，可因為這個人是諾維茨基，一切便有了不同?！盁o論你如何看待，是馬克表達感激也好，表示歉意也罷，德克都毋庸置疑配得上這樣一份合同。在過去18年時間里，他燃燒了自己所有的青春，為了勝利、為了球隊進步和為了扮演好一個領(lǐng)袖的角色，始終不遺余力?！瘪R洪尼說，“花在德克身上這筆錢，馬克其實本可以用來招募些更出色板凳球員的，他沒有這么做，而是再次向自己這位好朋友送去了赤誠，真是性情中人！”

下賽季，我們將能繼續(xù)看到德克越老越妖，享受著職業(yè)生涯暮年的美好時光。他已經(jīng)不是昔日那個無所不能的“德國戰(zhàn)車”了，但比賽技巧和球場氣質(zhì)卻更加爐火純青，應(yīng)當(dāng)擁有一份體面的薪水。從2011到2016，庫班圍繞德國人重組陣容再次沖擊總冠軍的計劃基本已經(jīng)可以宣告失敗了，但至少這個夏天，所有人愛諾維茨基的人都很高興，不是么？他有冠軍，有能力，將繼續(xù)征戰(zhàn)，現(xiàn)在又有了不菲的薪水。德克·諾維茨基這個名字與小牛之間從來都沒有虛無縹緲的東西，只因為這其中飽含了太多犧牲、信任與奉獻。

若干年后，當(dāng)我們再回頭看2016年這個休賽期，杜蘭特、韋德出走，鄧肯退役，外加德克續(xù)約，你一定會感覺——忠誠，真是NBA里一個最讓人捉摸不透的詞。實力、運氣和各種機緣巧合造成的無奈交錯在一起，決定著一個球員的生涯軌跡。佼佼者們簽著1+1合同，為的是追尋更多機會和財富，這是實力的體現(xiàn)；受益于當(dāng)今這個時代，享受著工資帽大漲的福利，這則是運氣；而不甘心失敗、渴望開創(chuàng)一個時代等種種因素，讓他們不得不在忠誠、金錢之間做出選擇，在犧牲、索取之間做出選擇，在自我努力和歷史進程之間做出選擇，這又多少是種無奈。

幸運的是，過去十余年，這片烏云都沒有籠罩在達拉斯上空，且至少未來兩年，它也不會籠罩在達拉斯上空，只因為這里有諾維茨基、有庫班。還記得16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么？

庫班：“嗨，德克，很高興見到你！”

諾維茨基：“唔……你好，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