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Taffy Brodesser-Akner 編譯 蕭東兮
望外
日本收納女王:學(xué)會整理,別讓生活一團糟
文 Taffy Brodesser-Akner 編譯 蕭東兮
懷舊是野獸,你用近藤的方法規(guī)整自己的生活,但更重要的在于,你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身心的愉悅來自物品的垂直擺放,近藤麻理惠(Marie Kondo)這樣說?,F(xiàn)在,她的姓氏已經(jīng)成為動詞(比如,我“近藤”掉了幾件很久不穿的衣服),昵稱被注冊成商標(biāo),生活方式也成為一種哲學(xué)。4月,在紐約的日本協(xié)會(Japan Society)里,近藤身穿象牙色連衣裙和一雙銀色高跟鞋登上舞臺。她所著的《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已經(jīng)雄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86周。現(xiàn)在,她打算邁出新的一步:啟動“怦然心動整理魔法”的培訓(xùn)項目。
一
剛一走進日本協(xié)會,93位“近藤粉”就各自領(lǐng)到一條緞帶,上面寫著個人信息:姓名、住址,以及“整理完成”或者“整理尚未完成”的宣告?!罢硗瓿伞钡臉?biāo)準(zhǔn)是,必須全部使用近藤在書中所列出的方法。它被稱為“人生中的一次整理馬拉松”,需要規(guī)整5個不同類別的物品—衣物、書本、紙張、雜物以及私人物品。在這次整理中,你要檢視自己究竟擁有多少東西,認識到你擁有的已遠遠超過實際所需,接著將每一件物品捧在手中,細細體會自己是否有怦然心動的共鳴。
能激發(fā)共鳴的物品可以留下,其他的,就用語言向它們告別—這就是近藤麻理惠整理法的核心。她并非主張人們不能擁有任何東西,相反,她認為你可以擁有任何想要的物品,只要它們中的每一樣都能激發(fā)起真心的愉悅。
近藤不會講英語,很難上電臺的推廣節(jié)目和電視脫口秀。然而有一天,《紐約時報》家庭版的記者碰巧看到這本書,寫了一篇文章講述自己是如何運用“近藤整理法”收拾衣柜的。一下子,這本書就火了起來。
該書面世時,諸多美國人正身陷囤積癖無法自拔。我們的物品堆積成山—從好市多(Costco)廁紙到塔吉特(Target)邀請艾薩克·麥茲拉西(Isaac Mizrahi)設(shè)計的泳衣—卻并不知道如何清理它們。父輩在1970年代花25美元買的經(jīng)典撥盤電話還可以用,但我們剛花600美元買來的iPhone不出兩年就會被淘汰。人們就是這樣被夾在其中,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們?yōu)槲锲匪?,就像一片泥沼,不斷向下陷?/p>
人們對這位日本女性的到來,以及她所承諾的“改變生活的魔法”抱有一種矛盾的心態(tài)。一方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家庭整理上耗費了大量心血,他們對近藤推崇的苛刻方式并不以為然。一位美國職業(yè)整理師發(fā)給我一張這本書的圖片,上面用綠色的橫線標(biāo)明她贊同的地方,粉色的橫線標(biāo)明她反對的地方。我看了一下,綠色出現(xiàn)了16次,粉色出現(xiàn)了超過50次。另一方面,一些女性自稱“近藤粉”,聲稱在使用了她的整理方法后,生活的確發(fā)生了改變—把物品都立起來后,她們似乎也擺脫了從前的束縛。
在日本協(xié)會的活動上,我們被分成了幾個小組,各自解釋為什么今天會來到這里,以及從“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中得到怎樣的啟發(fā)。活動現(xiàn)場,多數(shù)女性無法將自己歸入“整理完成”的一方—整間屋子里只有27位女性做到了,不到與會者的三分之一。我們組的蘇珊就是27個人中的一個,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竟然有這么多人在參考了近藤的方法后,還無法達成整理目標(biāo)。
戴著一對星星與花朵圖案耳環(huán)的戴安娜說,在開始整理前,她的生活已經(jīng)完全失控。她看到這本書時剛失業(yè)不久?!皩ε詠碚f,它發(fā)出了強有力的呼聲,你應(yīng)該被那些讓自己開心的物品包圍。”她和其他人一樣睜大了眼睛,不斷點頭,“快樂的反面不是悲傷,是混亂?!?/p>
另一位女性告訴大家,她“近藤”掉了一個差評男友。在徹底整理完自己的家后,她還是無法尋回快樂,隨后,她抓起男友的手,意識到他已經(jīng)不再讓她怦然心動,于是毅然甩掉了他。
唯一的目標(biāo)是抵達愉悅,近藤說,“我的夢想是整理世界?!比巳悍序v起來,近藤高舉起手臂,就像拳擊手洛奇。
二
近藤原本并沒有打算在強手如林的職業(yè)整理師中獨樹一幟,只是命運剛好選中了她。當(dāng)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就喜歡翻看母親買回來的家政雜志。到了讀小學(xué)的年紀(jì),她開始鉆研各種整理方法,為家中物品的擺放出謀劃策。近藤記得,日本國家圖書館里收藏了大量關(guān)于整理和物品分類的書籍,然而只有18歲以上的成人才能進去借閱—近藤說,正是在那里,她度過了自己的18歲生日。
19歲時,朋友們開始為近藤的整理服務(wù)付費。那時,她被東京女子大學(xué)錄取,讀社會學(xué)專業(yè),主攻的方向是性別研究。她讀了薩利·索登的《女性注意力缺失癥》(日本版翻譯為《不會收拾的女人》),其中探討了那些無法集中精神整理物品的女性。令近藤不滿的是,男性也有類似的問題,但如果患有注意力缺失癥的是女性,那么她們常常被認為是不完整的。這種簡單粗暴的結(jié)論反映的核心事實是,女性對環(huán)境的感知力強于男性。她意識到,自己所從事的整理顧問工作不僅是實務(wù)的,更是心理層面的;要整理的不僅是一個人生活的環(huán)境,更是內(nèi)心世界。大學(xué)畢業(yè)后,近藤進入一家職業(yè)介紹機構(gòu)工作,在早上和夜晚兼職做整理顧問,每5小時收費100美元。最終,她辭掉工作,做起全職整理師,客戶通常要排隊6個月才能得到她的服務(wù)。
近藤說,每當(dāng)走進一個新家,她會先坐在地板中央向四周的空間問好。她把襯衣疊成緊湊的信封形狀,讓它立起來,而不是疊成松松垮垮的四方形—她認為那是剝奪了襯衣要繼續(xù)為主人服務(wù)的尊嚴。她想讓你的襪子休息,想以尊重的方式對待你的硬幣,她覺得如果在貼身衣物的中間打結(jié)會讓它們透不過氣。她想讓你感謝你的衣物,它們同樣是在努力工作,并確保在下次為你服務(wù)前得到充分的休息。
在丟棄物品前,她想讓你感謝它們曾經(jīng)的付出—感謝那件從沒穿過的藍色裙子,因為是它讓你明白了藍色并不適合你,高腰的款式也不適合你。她想按捺你留下一件物品的沖動—它可以留下不是因為家居設(shè)計雜志認為它會點亮你的房間,或是讓你的生活更美好,而是你要用自己的方式擁有物品,而不是別人的。
她是小巧的女性,身高僅4英尺8英寸(約142厘米)。我們坐下時,她的雙腳根本觸不到地面,膝蓋也不會屈起,說話的時候,她總是保持舒暢的表情,微笑。她不停地做手勢,帶動起身邊的空氣,就像《電力公司》的導(dǎo)演,或者《少數(shù)派報告》里的湯姆·克魯斯。在這次兩個星期的旅行中,她酒店房間里可以看到的只有兩件東西,一件是她丈夫的筆記本電腦,另一件是最平常的銀色行李箱。她的劉海兒很長,遮到了眉毛,嘴角一直保持著淺淺的笑意,就好像身處選美現(xiàn)場而不是進行媒體訪問。她的腳踝纖細,手腕卻很有力。她展示起自己整理房間的相片:工作開始前,她看起來就像一只因為迷路被卷進風(fēng)暴的麻雀,而工作完成后,你很難相信這只小動物可以帶來如此巨大的改變。
當(dāng)下的成功出乎近藤本人的意料,她從沒想過有人會因為整理而如此出名。在東京,她根本沒時間上街?!拔乙豢滩煌5孛β担偸窃诠ぷ??!彼雌饋聿⒉辉趺撮_心,盡管那抹淺笑一直留在她的嘴角邊。她不斷出來演講,見媒體,把另一部分工作交給經(jīng)理人—那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男人,總是用各式好點子把女性團團圍住。
4月,我與她相處了幾日,陪同的還有她的整個團隊(一共8人)。我參加了她出鏡的電視烹飪女王瑞秋·雷的節(jié)目,在那里,她受到室內(nèi)整理師彼得·沃爾什的挑戰(zhàn)。這堪稱現(xiàn)代談話節(jié)目中最不公平的較量。近藤被問到她的整理哲學(xué),她通過翻譯進行了回答,然而當(dāng)沃爾什解釋為什么她的整理方法會在美國“水土不服”時,竟然沒有人將這些話翻譯給近藤聽。當(dāng)對方講話時,她站在一旁,微笑地點著頭。如果她知道沃爾什說了什么,一定會說出事后她對我說的那番話—是的,美國的確和日本不同,不過最終都是相似的,我們總是被購物所帶來的歡樂的幻覺所蠱惑。
近藤并不認為自己的方法會受到不同整理派別的挑戰(zhàn)?!拔艺J為沃爾什的方法也很好?!彼嬖V我,“有各式不同的整理法是件好事,我的方法未必能讓每個人都有怦然心動的感覺,而他的方法或許可以?!痹谌毡荆辽儆?0個整理協(xié)會,而在美國,只有一個主要組織—全國職業(yè)整理協(xié)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Professional Organizers,NAPO)。近藤從沒聽過NAPO,盡管她告訴我,她知道在美國也有這樣的職業(yè)。“我還沒有機會跟他們交流,但我聽到的是,由于我的書和整理方法,現(xiàn)在整理業(yè)整體上發(fā)展了起來,也得到了很多關(guān)注?!彼f,“他們好像對我的書或者方法能夠改變美國的整理業(yè)很感激。”
三
NAPO的成員決不會同意這種說法。5月,超過600人在亞特蘭大參加NAPO年會,他們聲稱這只是聚會,沒有什么協(xié)議或是約束。
聚會中,我見到整理地下室的女性、整理電子文檔的女性、整理照片的女性、整理想法的女性(每小時收費100美元,幫人整理想法);我聽到“detritus”(有“瓦礫”“殘骸”的意思)這個詞可以有3種不同的發(fā)音方式;我碰到一位喬裝打扮的女性,拿著一塊剪貼板。她說自己不是整理師,而是解放者,就好像我們正身處伊拉克的費盧杰似的。
我還參加了一場關(guān)于食品與餐具儲藏的討論會。怎么說呢,它更形而上,或者至少能解決我總是不停買罐裝豆子但從來不吃的毛病—為什么我總是買買買?為什么我從來不吃?豆子可是個好東西,而且很便宜。然而,那位發(fā)言的女性滔滔不絕地談?wù)搹N房的儲物架和令人心煩意亂的轉(zhuǎn)角柜—人們是怎么忽略了它們的可用空間,不過沒關(guān)系,總有個抽屜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可以騰出位置,柜子里物品之間的縫隙簡直就是“犯罪”,任何一位整理師都會使用抽屜整理盒。
整場集會和我參加的“近藤整理法”活動完全不同。近藤認為你不需要為了整理而買任何東西,那種儲存方式只能帶來整潔的假象。而集會上,女人們交流著哪種時間規(guī)劃App更好用,怎樣的標(biāo)簽更方便,哪個牌子的哪種記號筆更好寫。她們分享自己最推崇的工具(比如黏性超強貼紙或是抽屜整理盒),討論當(dāng)客戶自己也不清楚整理目標(biāo)時,整理師該如何應(yīng)對。在那里,我得知了這個行業(yè)面臨的種種危機:有客戶會打印一張從網(wǎng)絡(luò)上找來的效果圖,說“我要的就是這樣”—完全不切實際;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再熱衷于繼承父母的老舊東西。
NAPO成員從不分享任何關(guān)于整理的標(biāo)準(zhǔn)化方式。協(xié)會開設(shè)認證課程,不過每個與我交談過的女性成員都有她們獨特的方法—只有在輕蔑地對待這位日本女性闖入者時,她們才達成空前的一致。她們通過泄憤的博客文章發(fā)動戰(zhàn)爭,抨擊近藤只是市場運作的產(chǎn)物,她的方法在她包尿布時人們就已經(jīng)那么做了。她們不喜歡整理要有一套規(guī)矩,不喜歡“人生中的一次整理馬拉松”,不喜歡近藤從沒有談過孩子的東西,以及該如何整理它們。她們不喜歡舍棄所有紙張,這顯然是她們誤會了近藤的意思。近藤只是說,要有限度地使用它們,因為紙張無法令人怦然心動。你需要把它們分門別類地放到三個文件夾中:立刻會用到的,必須臨時留存的,必須永久留存的。
雞尾酒會上,我向幾位吃著春卷的女性問起她們?yōu)楹稳绱朔锤薪佟1容^善意的回應(yīng)是,她們對近藤的書走紅心存感激,它讓人們注意到這個行業(yè)。她們至今都在游說政府,讓整理師成為正式職業(yè)。NAPO成員當(dāng)下只能說自己是“室內(nèi)設(shè)計師”或者“私人助理”,而她們更希望的稱呼是“生產(chǎn)力顧問”。不過,她們也流露出“我已經(jīng)在這件事上奮斗了多年,而她只不過是一臺市場營銷的機器,做的事根本和我們沒什么兩樣”的態(tài)度,我至少從3個人口中聽到了類似的說法。
每個與我交談過的整理師都表示,她們給出的方案和近藤的基本上如出一轍,即客戶要“凈化掉”那些不再用得到的物品—她們使用的是“凈化(pure)”一詞,而近藤用的則是相對溫和的“舍棄(discarding)”。她們對感激物品的環(huán)節(jié)和稍顯不同的衣物折疊方法惱怒不已,這種不滿暗含在美國人與日本人不同的理念背后。她們相信的是,我們的生活更加復(fù)雜,擁有的物品更加龐雜,以及我們更難作出決定。
上:近藤說,“我的夢想是整理世界?!?/p>
下:1月24日,近藤麻理惠參加在紐約的讀者見面會
四
珍妮·寧是近藤身邊的員工中,唯一“整理尚未完成”的人。對此,近藤會作何感想呢?自己手下的員工,代表的是近藤整理法公司(KonMari Inc.)在美國的形象,卻無法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利落?近藤需要一位翻譯與我交流,于是我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和寧在一起。我們一起參加活動、會議,我看著她協(xié)調(diào)認證項目,以及他們正在討論的新聞簡報該怎樣措辭。
去年,近藤去舊金山時拜訪了寧的公寓。當(dāng)近藤打開衣櫥,寧感到十分羞愧。她當(dāng)時的想法是,近藤一定會再來舊金山推廣她的咨詢服務(wù),或許在那之前,她要徹底整理好屋子,讓近藤看到自己的進步。
寧還是小女孩時,喜歡收集各種東西:郵票、貼紙、鉛筆。她從不會為擁有太多東西感到無所適從。她記憶中的臥室是“十分愉快的”地方。不過當(dāng)她慢慢長大,不停地買衣服,情況就完全失控了。
每天回到家,寧就開始對身邊的各式物品不知所措。她不斷在網(wǎng)路上尋找“最少化”的方案,閱讀物質(zhì)主義和囤積物品的博客文章,發(fā)現(xiàn)太多的東西成了她的負擔(dān)。“都說這會讓人覺得放松。”她的一條腿屈起蹲在床上,另一條腿立在地面上。這張床已經(jīng)不能再令她怦然心動了,她馬上就會賣掉它。寧試圖尋求的,是這樣的輕松。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路走到這里的。”她環(huán)視自己的房間,幾乎是空蕩蕩的。她喜歡它現(xiàn)在的樣子,這在幾年前幾乎是不敢想的事。開始整理后,寧的體重掉了3磅—她一直都在減肥,直到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3磅,就這么不見了。
有一天,寧正跟朋友發(fā)短信,說到或許只有成為近藤的助手,才能過上理想的生活。那時碰巧近藤就在舊金山,更巧的是她就在寧工作的公司對面那條街演講。演講結(jié)束后,寧試圖與近藤搭話,但只拿到一張“近藤整理法公司”的商務(wù)名片。她按照地址寄去了信,卻沒有收到任何答復(fù)。
孤注一擲地,她辭掉了工作,動身前往日本。在那里,她終于和近藤身邊的工作人員有了溝通。他們告訴她,公司正有計劃進軍美國市場?!澳憧梢詭蜕厦??”“是的,當(dāng)然可以!”寧免費為近藤的公司工作了5個月,之后才得到支付薪水的職位。她把以前在金融公司工作時穿的西服悉數(shù)捐走,把練習(xí)瑜伽時穿的運動服掛到衣櫥里。盡管近藤整理法中并沒有要把休閑服掛起來的具體指示,但寧現(xiàn)在只穿這些,從她的瑜伽課堂,到我們參加的正式活動。
寧也清理了自己的收藏。她回到了圣地亞哥的老家,扔掉了留在那里的東西。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告訴我一個秘密:她還留下了一樣收藏—貼紙。她把它們從床底下拿了出來,里面滿是史努比的貼紙,還有青蛙、紙杯蛋糕、穿著雨衣在水塘玩耍的小兔和復(fù)活節(jié)籃子。她對著貼紙露出微笑。她帶我看她的“近藤整理法”食品儲藏柜,上面堆滿了各式書籍,從《自我療愈的秘密》、《弄走你的物品,改變你的生活》到《心平靜氣的藝術(shù)》。我們一起丟掉了過期的口香糖和中草藥,連寧自己都不記得它們有什么功效了。
五
一周后,我開始了另一項工作,用的還是采訪近藤時的記事本。翻到記錄我與寧交談的那幾頁時,我突然發(fā)覺那里留下了她收集的貼紙中的一只藍色蝴蝶??粗N紙,我停住了動作,伸出手指撫摸它。我也有過貼紙簿,也有聞起來像棒棒糖一樣味道的貼紙,還有心形貼紙、默克與明蒂貼紙、花生漫畫貼紙。
高中畢業(yè)后,我去以色列住了一年。那時,我在布魯克林的家中發(fā)生了火爐爆炸事故,毀掉了所有東西。“每個人都很好,但發(fā)生了火災(zāi)?!蔽掖螂娫捇丶視r,爸爸這樣告訴我。掛掉電話后,我的反應(yīng)至今都令自己困惑:我回到宿舍,室友問我家人還好嗎,我回答說很好,接著就睡了。半夜,我搖醒了室友,告訴她我的家被大火燒了。她告訴我這是做夢,可我不停地說這是真的,剛才我忘了告訴她。直到過了好幾天,她才相信我說的是事實。
我再沒看到過自己的貼紙簿。屋子里的一切都清理完畢后,我母親設(shè)法搶救下幾本影集—當(dāng)大火侵入地下室時,由于它們保存得當(dāng),燒掉的只是封面。后來我再次翻看這些相片,發(fā)現(xiàn)以前從沒注意到我的姐妹們和我曾經(jīng)這樣年輕可愛。我看著照片背景中的舊物,試著記起它們的味道,為什么會來到我家,后來又被放到了哪里。
我試著想,如果回到家,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我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呢?我在心理上做著準(zhǔn)備,回到家中的那晚,曾經(jīng)擁有的都已喪失。我試著感受已經(jīng)灰飛煙滅的那些東西,年復(fù)一年,心中的感受不斷消散。我想象著,如果像近藤那樣,把它們握在手中,它們是否還令我怦然心動呢?可能有些會,有些不會。
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可以不需要任何物品,即使能夠舍棄,你仍可能被它所困。我講這些故事的原因是,那只纖細的蝴蝶貼紙就如同在我家中積攢起來的物品一樣,同樣是負擔(dān)。懷舊是野獸,你用近藤的方法規(guī)整自己的生活,但更重要的在于,你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最后一次見到近藤時,我們約在市中心一間酒店的房間。與上次一樣,房間里唯一看得到的是她的金屬行李箱和她丈夫的筆記本電腦。不過,行李箱上的一件東西被拿走了,那是一瓶她走到哪里都帶著的噴霧。她在半空處按動按鈕,令香氣四溢,這意味著她一天中看不到盡頭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
我坦率地說出我的想法:這間公司運作的方式跟她把內(nèi)心的平靜放在第一位的處事方式完全相悖?!拔乙灿X得喘不過氣?!彼α似饋怼H藗冃枰?,不過并不理解如果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可以打點妥當(dāng),為什么還會有人投身這樣的事業(yè)呢?
當(dāng)我們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抽屜,舍棄掉不能再令我們心動的物品,規(guī)整好生活的方方面面,才發(fā)覺自己還是原先那個蒼白的自己。我們總是把自己搞得一團糟,甚至在整理時也是。至少,近藤清楚這一點?!案锲分v話比跟人講話令我覺得更舒服。”她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