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情后 意在筆先

清代才子鄭板橋，工詩詞書畫，尤善畫竹。他有段著名的發(fā)人深省的畫論：“江館清秋，晨起看竹，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胸中勃勃遂有畫意。其實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紙，落筆倏作變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總之，意在筆先者，定則也；趣在法外者，化機也。獨畫云乎哉！”

鄭板橋展示了畫竹的三個過程：眼中竹（看竹）——胸中竹（想竹）——手中竹（畫竹）?！边@段畫論給我們提供了兩點寶貴的啟示：文于情后，意在筆先。即大凡作文之前，先要有飽滿的情感；落筆之前，先要有好的立意?！靶刂胁煊挟嬕狻?。畫師觀竹之后，胸中有股不可遏制的“勃勃”的創(chuàng)作激情。正如《文心雕龍·情彩》所言：“情動而言形，理發(fā)而文見?！蔽业男∥摹稇涯钭婺浮氛巧钍軡夂袂楦序?qū)動所作。

清明節(jié)快到了，懷念已故親人的情感異常強烈。我腦際一遍遍閃過祖母、父親與母親的形象，回憶他們走過漫長而艱辛生活之路的點點滴滴。祖輩父輩的人生可用一個字概括：“苦”。真苦，苦不堪言！此時，我的情感升華到一個高度，作為一個老教育工作者，用文字講述他們辛酸的故事，讓今天的孩子了解過去，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應(yīng)該是責(zé)無旁貸、義不容辭！于是，我計劃寫三篇小文，首寫祖母。寫什么呢？板橋大師在畫論中展示一個繪畫環(huán)節(jié)：胸中竹，即通常說的“構(gòu)思”?！耙庠诠P先者，定則也?！弊魑娜缤L畫，落筆之前，必須立意，選材，布局。我在《懷念祖母》一文的“立意”與“選材”上頗下了功夫。祖母身上有著中國婦女的傳統(tǒng)美德：純樸、善良、好施、擔(dān)當(dāng)、奉獻(xiàn)、任勞任怨等等。我反復(fù)思考，最后將文章立意鎖定在“勤勞儉樸”上。

我耳聞目睹祖母的故事不勝枚舉，動筆之前，圍繞“立意”，我在記憶的“百度”中搜索素材，選定感人至深的“穿、吃、用”三件事，三件事以外感人的也不少，我都割愛。例如，她臨終的日子，我剛從學(xué)校畢業(yè)回家，守候在她身邊，那時正是天寒地凍，我一摸她蓋的棉被，硬得如同一塊鐵板，我趕緊用我的被子換下她的被子。她醒了，大怒，口齒不清：“哎呀呀呀……”猛地蹬腿。20歲的我不明事理，覺得不可理喻。父親說，她是怕死了弄臟被子。祖母生生死死為后人，我極為感動而傷心落淚。這個素材，我卻沒寫進(jìn)文章，我覺得與文章“立意”有一定距離。

小文寫畢，我首發(fā)微信朋友圈，點贊點評者多得前所未有。我知道，文章的亮點在“吃”與“用”的兩件事上。祖母用“焙魚待客”與“節(jié)省火柴，用火繩生火”的故事，在今天的人看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仿佛原始人的生活，太不可思議了。但是，這在祖母身上確確實實發(fā)生過。一位作家朋友看了我的小文，他說要借我小文中的素材為雜志寫卷首語，我欣然同意?！拔挠谇楹?，意在筆先”，是我從鄭板橋畫論中得到的教益，在此，與大家分享，希望大家有新的啟發(fā)，有新的超越，有更大的收獲。

劉武德簡介

劉武德，江西永新人，中學(xué)高級教師，江西省語文特級教師，吉安市教育局教研室原主任。從事語文教學(xué)、教研近50年。發(fā)表教學(xué)論文及詩歌散文130多篇，計70余萬字；出版6部教學(xué)專著，計90萬字；主編吉安市地方教材《廬陵文化讀本》（小學(xué)、初中、高中共I0本），計100萬字；在省內(nèi)外講課（講座）共500余節(jié)（場）?，F(xiàn)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