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小路因孤單而美麗

寧永顧

是什么驅(qū)使我們一直向前奔跑呢？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美好的，或者就在自己絕望得將要說出“放棄”這兩個字的時候，又咬咬牙擦干身上的汗水和淚水，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是什么讓我們信心滿滿，一定要抵達目的地呢？

如果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那么，請你回頭看看那條你曾經(jīng)走過的小路吧?？赡苣菞l你走過無數(shù)次的小路，現(xiàn)在路的兩邊正堆積著枯萎的樹枝或殘葉，凋零的景象甚是凄涼，如同秋風(fēng)過后凌亂在荒野中的稻草人?？墒悄欠莨陋毜钠鄾龈袇s讓你念念難忘，它是那么美麗，讓你每次回首都覺得觸目驚心且心生感激。

那條小路，因為你曾經(jīng)走過而特殊。它是你一路走來的印記，你看著那條小路就像看著自己的成長歷程?？粗约壕髲姷难凵?，一直狂奔的雙腿，因為失落而掉下來的淚水，或許還有一句“我一定可以”的誓言……

很多年前，那時的我剛剛升入高中，應(yīng)該是十五歲吧。有一次因為沒有搭對回家的車，從下午四點走到晚上八點，從天氣悶熱走到冷風(fēng)颼颼，從人聲鼎沸走到罕無人煙……那時已是深秋，我靠著年少模糊的記憶抄了一條近路，走進了一個深山小徑，迷失在一個干枯的湖泊邊，然后又經(jīng)歷了被狗追、沼澤邊的無數(shù)次滑到、從一米多高的田埂上摔下來……如今想想，毛骨悚然，那個時候的我是多么強大?。?/p>

天空星光閃耀，廣闊的湖面有微風(fēng)徐徐吹來，湖上有燈火，遠處有微弱的炊煙，偶爾的犬鳴和農(nóng)家人講話的聲音隱隱傳入耳中……那一刻突然好想哭，仿佛被遺棄的一顆沙礫。走過那段陌生的路后，才找對了家的方向。這時夜色正好，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下來，周遭的環(huán)境竟然有沈從文筆下邊城的感覺，于是我又樂呵呵地鼓起勇氣向前走去。

后來我也忘記了我有沒有掉眼淚，大概是有的，因為誰都害怕孤單，害怕走丟，可是那條小路注定要經(jīng)歷孤單的隧道才能抵達光明。雖然很殘酷，但幸好一切都是短暫的，我們都不用害怕。有時候你只需要堅定地往前走就好了，因為光明一直在某個拐角處等著你。

那條小路如今已經(jīng)荒蕪了，可是在我內(nèi)心卻越來越濃密，越來越寬廣，好像可以藏進我年少所有的秘密，像漫天的星光閃耀在我的頭頂，給我勇氣和信心。

沒有升入高中以前，我是一個很糟糕的小孩兒。不會打扮自己，不會討好老師，在同學(xué)之間也是不被待見的那一個。我時常被他們欺負或捉弄，然后一個人哭著鼻子回家。獨自走在那條小路上，哭著哭著竟然又覺得：嗨，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便忘我地坐在路邊樹下的草叢里，看起了小人書。這樣的時間一長便成為了一種學(xué)習(xí)習(xí)慣，后來學(xué)習(xí)成績嗖的一下往上躥，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竟然也會有人跑來問我“這個題目怎么解”或是有“哇，你字寫得好漂亮”之類的稱贊。

在那之前的我，時常穿著洗舊的衣服，躲在人群的后面，感覺不到一點兒被喜歡的痕跡，好像人生、朋友、榮譽這種高大模糊的東西我永遠不會與之比肩。

但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當(dāng)你獨自走在那條小路上，你才會感受到生活其實還有很多美好的地方等你發(fā)現(xiàn)，而那些糟糕的人際關(guān)系隨著年齡增長會慢慢變好，你也會變得不再在乎那些異樣的眼光。等你長大后，回頭看看才覺得過去嘲笑你的人多么幼稚和可笑。

我們終究是要長大的，那些不快樂的時光會被云朵慢慢吞噬，你的晴天已經(jīng)探出了頭。想起自己在那條孤單的小路上能做的，就是失落又難受地坐在角落里看書，邊看邊寬慰自己長大就好了，雖然那個時候并不知道“長大”是什么東西，又意味著什么。

時光荏苒，后來我被重點高中錄取，同學(xué)們都是來自各個初中有實力的尖子生，而我只是恰巧中考發(fā)揮超常而考上了。高中的排名時時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班主任更是經(jīng)常一副語重心長的面孔從我面前搖頭走過，在每次月考后把我叫進辦公室，說：“你成績怎么一點兒都沒有起色，你究竟有沒有認(rèn)真讀書，你這樣會被打入普通班的，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后便走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看著窗外完全不知所措。

可能是抱著自暴自棄的想法，也可能是精神壓力太大了，我根本看不進去書，于是我總是在同學(xué)們周末拼命學(xué)習(xí)的時候，一個人搭公交去新華書店看書。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開始接觸文學(xué)，在文字里我知道了很多人的故事——他們的不易和心酸。那些名人要走那么多孤單的小路才能有一點點成就，而我們的人生道路貌似才剛剛開始，又有什么好故作矯情的呢，一切都不能急，時間和努力必不可少。

高二那年，我開始嘗試給一些雜志投稿；被班長委以重任，擔(dān)任班級出黑板報的工作；給廣播站寫散文；給運動會寫嘉獎詞……直到那個時候，班主任和同學(xué)們才對我稍微有了一點不一樣的眼光，我知道他們終于看見我弱小的光芒了。

高考前夕，我看著窗外的雨，看見公交車在雨中慢慢模糊直至消失。那條小路是我獨自走了無數(shù)次的，那里的每個站牌與小賣鋪都曾深深地陪伴過我，想著馬上就要離去了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好舍不得。還有同班三年的同學(xué)，我們之間已經(jīng)親密無間，宛如親人。只是三年時間飛逝而去，我知道我又要無可奈何地說再見了?？墒沁@條小路永遠不會再見，它美麗地綻放過，如今煙消花散。

我們每個人都將走向更遠的地方，與人分離，忘記一些東西，與此同時重新記得過去的壞，慢慢變成現(xiàn)在的好。夕拾朝花，哪怕凋謝，可一起看過的春色還會有，并且依然美麗。而我愿意相信，那些旅途中的離別會讓你越來越懂得生命的美妙。你也終究會去往那個你一直夢寐以求的地方，繼續(xù)走下去，直到抵達目的地。

我們究竟要經(jīng)歷多少條小路我也不知道，這只是我成長過程中的幾條印象深刻的路。時間漫長，回首看看這些小路竟然異常懷念，我想這就是這條路的魅力吧。以前記得有人寫，因為過去的存在，我們的未來才顯得如此充實。

“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路，有些漸漸少有人走了，也就不再成了路。我們無可回避的，就是成長的路。”一個喜歡的作家這樣寫。

人生是一場沒有盡頭的修行，那條小路會一直孤單，卻也異常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