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略上重心雙移

湯家玉

提出“北上抗日”主張

1934年，中央提出“北上抗日”，它包含了戰(zhàn)略空間轉移與戰(zhàn)略任務轉移這兩個既互相獨立又互相聯(lián)系的環(huán)節(jié)，“北上”是途徑，“抗日”是歸宿。“北上”與“抗日”本來是兩個互相獨立的事件，通過中國工農紅軍的長征，這二者內在地聯(lián)系起來，統(tǒng)一到中國革命復興這一主題上。

黨的一大提出反對帝國主義的任務，二大確定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綱領。黨所面對的最兇惡的敵人之一就是日本帝國主義。近代以來，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難書。它通過《馬關條約》，霸占了中國領土——臺灣。1931年制造九一八事變，成立偽“滿洲國”，3000萬東北同胞慘遭日本帝國主義鐵蹄的蹂躪。1932年，日本帝國主義又制造了一·二八事變，嚴重破壞中國最富庶的上海的經濟。1933年3月，日本帝國主義侵占熱河省……中華民族面臨空前的民族危機。

中共中央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于1931年9月20日、22日、30日，10月12日和12月11日連續(xù)發(fā)表宣言、決議、告全國民眾書等，深刻揭露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九一八事變的罪惡目的和反動本質，嚴厲譴責蔣介石賣國、辱國的不抵抗政策，提出“以武裝民眾的民族革命戰(zhàn)爭來抵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的抗日救亡主張，向全黨提出“立刻發(fā)動與組織廣大工農群眾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滿洲”的中心任務，特別強調在滿洲應組織武裝力量，“直接給日本帝國主義以嚴重一擊”。1932年4月15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發(fā)布《對日戰(zhàn)爭宣言》和《關于動員對日宣戰(zhàn)的訓令》。1933年1月7日，中共中央作出《關于日本帝國主義進攻華北的決議》。17日，以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和中革軍委名義發(fā)表宣言，宣布為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入侵華北，愿在3個條件下與國內任何武裝部隊訂立停戰(zhàn)協(xié)定，共同抗日。這3個條件是：一、立即停止進攻蘇維埃區(qū)域；二、立即保證民眾的民主權利；三、立即武裝民眾，創(chuàng)立武裝的義勇軍，以保衛(wèi)中國及爭取中國的獨立統(tǒng)一與領土的完整。1933年2月，博古代表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農紅軍鄭重宣示：“在一定的條件之下，中國工農紅軍愿意與任何真正抵抗日本帝國主義的部隊，訂立反日的作戰(zhàn)戰(zhàn)斗協(xié)定?！彼舐暭埠簦骸伴_展武裝民眾民族革命戰(zhàn)爭，反對帝國主義的進攻。”1933年5月28日，毛澤東和朱德聯(lián)名發(fā)表《告閩粵白軍士兵書》，第一次提出了“北上抗日”的主張。

1934年7月，黨和紅軍正緊鑼密鼓地準備戰(zhàn)略轉移。博古以抗日為主題，進行戰(zhàn)略轉移的動員，指出：“目前我們正處在日本帝國主義新的大舉進攻的面前，處在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新階段面前，處在中國民族危機新階段的面前?！彼岢鳇h的基本方針是努力“建立廣大的民眾的反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博古表示：“工農紅軍已經必須而且能夠分撥一部分的力量直接去抵抗日本帝國主義。中央政府與革命軍事委員會，已經在這方面采取了相當的決定。我們應該給群眾證明，紅軍是民眾抗日戰(zhàn)爭的主力。紅軍直接對日作戰(zhàn)的時期已經日益迫近，我們的全體紅色的軍人，應當準備著在任何時候率領著全國民眾，進行神圣的抗日戰(zhàn)爭。這種情形，要求紅軍努力提高軍事技術，軍事政治的教育，和自覺的紀律，使紅軍能隨時與日本帝國主義作戰(zhàn)。我們的赤少隊，也要加強政治軍事的訓練，準備將來一聲號召之下，站在全國民眾的先頭，去同日本帝國主義決一死戰(zhàn)?！辈┕诺难葜v表達了廣大紅軍將士堅決要求抗日的強烈愿望。

1934年7月初，中共中央決定組織北上抗日先遣隊，向閩、浙、贛、皖等省出動，向皖南進軍。7月15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和中國工農紅軍革命軍事委員會發(fā)表《為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宣言》，痛陳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強烈呼吁：

“全中國的民眾們！我們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愿意同全中國的民眾與一切武裝力量，聯(lián)合起來共同抗日，開展民眾的民族革命戰(zhàn)爭，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一切反日的民眾都應該幫助我們工農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團結在我們北上抗日先遣隊的周圍，加入我們的抗日先遣隊，武裝起來，直接同進攻中國的日本帝國主義的盜匪們作戰(zhàn)，一切抗日的民眾，都是我們的同胞，一切抗日的武裝，都是我們的同伴，我們都要聯(lián)合起來。一切禁止與壓迫我們抗日的個人團體與武裝隊伍都是漢奸賣國賊，我們應一致起來消滅他們。我們認為只有全中國民眾的武裝的民族革命戰(zhàn)爭，才能打倒日本與一切帝國主義，取得中國民族的獨立解放與保持中國領土的完整。”

北上抗日先遣隊奮戰(zhàn)多個省，雖然于1935年1月失敗，但宣傳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日主張，推動了全國抗日救亡運動的發(fā)展，擴大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農紅軍的影響，為此后我們黨建立廣泛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高舉“北上抗日”旗幟

總是有人說，紅軍長征途中并沒有與日軍作戰(zhàn)，“北上抗日”只是一句宣傳口號而已。這種思維方式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氨鄙峡谷铡狈从沉酥袊伯a黨的歷史擔當，表達了全體紅軍將士的共同心愿。

從政黨角度說，近代以來，在眾多的政黨中，只有中共提出完整的反帝綱領。中共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態(tài)度是一貫的、明確的、堅定的，“北上抗日”只是黨和紅軍反對日本帝國主義斗爭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長征前后以及長征中，我們黨在東北、華北已經獨立組織對日直接作戰(zhàn)，或者參與了對日作戰(zhàn)。長征中，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們黨和紅軍無法直接對日作戰(zhàn)，但沒有放棄自己的歷史責任。

從軍隊角度說，中國工農紅軍是由堅定的愛國主義者組成的，他們比普通人在愛國這個問題上更自覺、更堅決。1925年，年僅18歲的博古在文章中激情澎湃地說：“我愛世界，我愛中國，我愛故鄉(xiāng)?！边€說：“環(huán)觀著國家現(xiàn)狀，險象環(huán)生，民生憔悴，債臺高筑，軍閥與帝國主義者互相勾結，弄得國將不國了。眼看得神州大陸，將要沉淪到亡國奴的地位了。因是一腔熱血熱烈沸騰，要想救國，改造社會；要想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庇纱宋覀儾浑y理解，為什么博古堅決主張對日作戰(zhàn)。

1934年11月，紅十軍團軍政委員會主席方志敏，奉命率紅十軍團北上抗日，于1935年1月29日被國民黨軍隊俘虜。在獄中，面對敵人的誘降，他正氣凜然，堅貞不屈，用敵人提供的紙筆寫下了《可愛的中國》，吐露出他對祖國的一片熾熱之情：

“我愛護中國之熱誠，還是如小學生時代一樣的真誠無偽；我要打倒帝國主義為中國民族解放之心還是火一般的熾烈。不過，現(xiàn)在我是一個待決之囚呀！我沒有機會為中國民族盡力了，我今日寫這封信，是我為民族熱情所感，用文字來作一次為垂危的中國的呼喊，雖然我的呼喊，聲音十分微弱，有如一只將死之鳥的哀鳴。

“??！我雖然不能實際的為中國奮斗，為中國民族奮斗，但我的心總是日夜禱祝著中國民族在帝國主義羈絆之下解放出來之早日成功！假如我還能生存，那我生存一天就要為中國呼喊一天；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瘞骨的地方，或許會長出一朵可愛的花來，這朵花你們就看作是我的精誠的寄托吧！在微風的吹拂中，如果那朵花是上下點頭，那就可視為我對于為中國民族解放奮斗的愛國志士們在致以熱誠的敬禮；如果那朵花是左右搖擺，那就可視為我在提勁兒唱著革命之歌，鼓勵戰(zhàn)士們前進啦！”

與方志敏一同被俘的還有紅十軍團第二十一師師長胡天桃。國民黨軍隊的旅長王耀武親自審訊胡天桃。以下是他們的一段對話：

王耀武：蔣委員長對你們實行寬大及感化教育，只要你們覺悟，一樣得到重用。

胡天桃：我認為只有革命，堅決打倒帝國主義、封建主義以及軍閥，中國才有辦法。

王耀武：我們也希望國家好，我們也反對帝國主義。你說國民黨勾結帝國主義，你們有什么根據？

胡天桃：國民黨掌握軍隊不抗日卻用來打內戰(zhàn)，還請帝國主義的軍官當顧問，這不是勾結帝國主義是什么？

王耀武：共產主義不適合中國的國情，你們一定要在中國實行，必然會失敗的。

胡天桃：沒有剝削壓迫的社會才是最好的社會，我愿意為共產主義犧牲。

王耀武：方志敏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嗎？

胡天桃：不知道。

王耀武：你家里在哪里，家里還有什么人？你告訴我，我可以保護你的家眷。

胡天桃：我沒有家，沒有家人，不要保護，你把我槍斃吧。

由這樣的一群人喊出的“北上抗日”，僅僅是宣傳嗎？！正如1935年2月周恩來在云南扎西的一次會議上解釋的那樣：“我們共產黨就是要堅持抗戰(zhàn)，不抗戰(zhàn)就沒有出路，我們的民族也就沒有希望?！薄暗俏覀兡壳坝性S多困難，蔣介石還在打內戰(zhàn)，要消滅我們，我們一定要沖出去?！?/p>

建立在廣泛群眾基礎之上的“北上抗日”戰(zhàn)略方針，順理成章地得到廣大紅軍官兵一致的擁護與自覺的踐行。

貫徹“北上抗日”戰(zhàn)略

紅軍長征始終不渝地堅持“北上抗日”方針。行軍每到一處，都張貼“北上抗日、收復失地”“紅軍是抗日救國的先鋒隊”“組織抗日救國聯(lián)軍”“聯(lián)合全國白軍弟兄同胞一致抗日”“反對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等標語，以演說、歌舞等形式，向各族群眾宣傳黨的抗日主張?！都t星報》也發(fā)表多篇文章，宣傳黨的“北上抗日”方針。

1935年6月15日，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和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名義，發(fā)表《為反對日本并吞華北和蔣介石賣國宣言》，號召全國工人、農民、海陸空軍以及一切愛國志士、革命民眾起來，“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占領華北，反對蔣賊等賣國，堅決對日作戰(zhàn)”。

黨和紅軍高舉抗日大旗，得到了全國人民的熱烈擁護。1935年8月間，紅二、六軍團在湖南中西部廣泛宣傳我黨抗日救國主張后，許多青年學生踴躍參加各種救亡活動和團體，建立了38支“抗日游擊隊”，人數達到1700多人，有三四千人參加了紅軍。1936年2月，紅二、六軍團長征到達黔西，組建了“貴州抗日救國軍”，規(guī)模到達數千人。

“抗日”是中國共產黨和紅軍的一致愿望，但“北上”到何處呢？起初，黨中央把“北上”的目標定在湘西。湘江戰(zhàn)役后，這一計劃被否決。之后，紅軍西進貴州，鏖戰(zhàn)云貴川，始終未能確定北上的最終目標。1935年6月召開兩河口會議，決定北上建立川陜甘根據地。直到1935年9月，黨中央在甘肅省宕昌縣哈達鋪，才確定以陜北為長征的最終目的地。

歷史證明，“北上抗日”方針是正確的。第一，確定了戰(zhàn)略轉移的目標。國民黨中原大戰(zhàn)結束后，蔣介石集團掌握了國民黨中央政權。在英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蔣介石集中力量重點“圍剿”紅軍，紅軍在南方長期存在與發(fā)展的困難越來越大。紅軍主力部隊最后全部退出南方，南方的紅色根據地最后全部陷落，敵我雙方實力差距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相對來說，北方的農村地區(qū)，反革命力量更為薄弱。國民黨中央政權對北方鞭長莫及，控制力較南方弱，把革命重心落在北方，是英明抉擇。第二，為黨與紅軍贏得了道義。“北上抗日”方針不再以國民黨為首要敵人，而是以日本帝國主義為首要敵人，成功地把階級斗爭轉化為民族斗爭。中央紅軍離開蘇區(qū)后，蔣介石認為他“大功告成”，開始調整政策，著力解決國民黨地方勢力。國民黨中央軍一直尾追紅軍，意圖逼迫紅軍與沿途的國民黨地方勢力決戰(zhàn)，蔣介石坐收漁翁之利。這就激化了國民黨中央政權與地方勢力之間的矛盾。陳濟棠、白崇禧、劉湘、王家烈、龍云等人，在與紅軍交戰(zhàn)時，無不保存實力、力求自保，客觀上減輕了紅軍的壓力，便于紅軍戰(zhàn)略轉移。蔣介石也著手調整國共關系，在對紅軍進行軍事打擊的同時，試圖用政治手段解決國共矛盾。1935年2月，在蔣介石的授意下，蔣廷黻前往蘇聯(lián)聯(lián)絡共產國際及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表示共產黨在取消軍隊之后，可以合法存在。從1936年1月到8月間，蔣介石派出使者赴陜北，同中共中央秘密接觸。中共中央也派出代表周小舟等人多次赴南京等地，同國民黨代表進行了多次談判。盡管沒有達成協(xié)議，但雙方建立了秘密聯(lián)系的渠道，為國共正式談判作了準備。第三，“北上抗日”使我們黨占領了政治上的制高點。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北方大肆擴張，中日民族矛盾已經上升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中國北方又成為中日民族矛盾最尖銳的地區(qū)。工農商學兵各界民眾團體和知名人士，紛紛發(fā)表通電，抗議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暴行，要求國民黨政府出兵抗日。國民黨內要求抗日的呼聲越來越強烈。部分國民黨軍隊在東北、華北奮起抵抗，一個全國性的抗日救亡運動正在興起。黨和紅軍把北方作為根據地，成為引領抗日救亡運動的先鋒，得到了全國人民的擁護，為黨成為即將到來的抗日戰(zhàn)爭的中流砥柱作了重要準備。

1934年11月，紅二十五軍以“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名義，發(fā)表《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出發(fā)宣言》，進行長征。紅二十五軍戰(zhàn)勝了敵軍的圍追堵截，于1935年9月到達陜北，與劉志丹領導的陜北紅軍會合，合編為紅十五軍團，全軍發(fā)展到7000多人。這是長征中唯一一支隊伍得到發(fā)展壯大。紅四方面軍最終被迫繼續(xù)北上也進一步證明，“北上抗日”是正確的戰(zhàn)略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