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南)胡正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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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蔥趣事
★文/(河南)胡正彬
閑來無事的時候,李文華經常會自怨自艾:“我現在都這么瘦,將來結婚了,還不更瘦啊!”
不光是李文華,那時候的我們,都天真地認為,男人結婚后一定會變瘦。
李文華的主要問題還不是瘦,而是黑,仔細分析,黑,也不是主要問題,而是丑,也說不清哪兒丑,反正是不好看。
于是,就有人接話:“你能不能找到媳婦,還難說哩!”李文華一點也不生氣,嘿嘿一笑。這一笑,優(yōu)點就出來了,滿嘴白牙!
李文華之所以不生氣,跟他脾氣好有關,更重要的是,他自信能娶上媳婦,就是再丑點,他也能娶上媳婦。因為他爸爸在洛陽工作,20世紀80年代的農村,只要你家有一個在城里工作的人,你就是村子里的豪門,男孩子,不管你長成什么樣子,還未成人,提親的就會踏破門檻。
李文華父親在洛陽拖拉機廠工作,洛拖,農村人都知道,東方紅拖拉機,田里干活的,路上跑運輸的,差不多都是“東方紅”的。李文華小時候在洛陽上過學,李文華說洛陽是大城市,我們都認可,雖然是高中生了,我們很多人連光山縣城都沒去過。
我們一般不跟李文華抬杠,因為他有絕招,說不過你的時候,他就說:“人家大城市都是這樣的?!蔽覀冋l也沒有去過大城市,于是就甘拜下風。我們在一個叫做孫鐵鋪的小鎮(zhèn)上讀高中,那是一所簡陋的農村中學,沒有圖書館,沒有《大英百科全書》,沒有《十萬個為什么》,更沒有百度,只能相信從大城市里回來的李文華!
謝海珠的父親也在大城市工作,謝海珠的父親在武漢,武漢比洛陽大得多,但謝海珠不說這樣的話,謝海珠一天到晚幾乎不說話,更不用說抬杠了。謝海珠家在離學校不遠的謝油坊,他不住校,每天騎自行車來去,大家公認謝海珠是我們班最聰明的,比佘勇還聰明,但是他的成績卻不怎么好,因為他不學習,也沒見他有什么愛好,不知道他整天在干什么,廖世寬跟他關系最好,估計廖世寬知道。謝海珠雖然高中三年都不學習,但高考預選后人家只沖刺了兩個月,就考上了,而我們這些努力到失眠的,大多數都落選了,進了復習班,等著謝海珠來自大學的安慰信,謝海珠真就很會安慰我們,把我們稱作大學預備生。
我們班是理科班,基本都是男生,一個原因是當時農村窮,重男輕女,女孩子很多都沒機會上學,或者上著上著,就做出了犧牲,退學回家種地了,讓家里的男孩子繼續(xù)上,另一個原因就是女孩子們不喜歡學理科,覺得理科難學,且枯燥無味。我們班的女生,我只能想起一個佘紅梅,她是孫鐵鋪街上的,吃商品糧的,她的成績一直是全班第二,第一名也是孫鐵鋪街上的,也是吃商品糧的,是個男生,叫佘勇,佘勇跟佘紅梅叫姑姑的,要是跟佘勇一般見識,我們都得叫佘紅梅為姑姑??上У氖?,我們都沒有機會叫,因為佘紅梅只跟孫鐵鋪街上的男生說話,根本不搭理我們這些鄉(xiāng)下的男生,不知道是因為她學習好的驕傲,還是因為鄙視我們的貧窮,現在也沒弄清楚,因為到現在我也沒機會跟她說上一句話。后來她去了光山二高讀高三,在二高考上的,她好像不承認孫鐵鋪是她的母校,也不承認我們是她的同學。
上高中的時候,在班里能不能受到尊敬,唯一的標準就是學習好不好。佘勇不僅受到同學們的普遍尊重,而且受到老師們的普遍尊重,他受尊重的原因還不僅僅是學習好,而是他把自己搞成了神話,他雖然成績穩(wěn)居第一,但從來不聽課,上課一開始,他就打瞌睡,下課鈴一響,他準時醒來,老師們也不敢惹他,學習好是硬道理。為了不打攪別人,他一直選擇坐最后一排,每位新來的老師,都要向往屆的老師打聽該班誰學習最好,得到的答案都是:最后面一排,打瞌睡的那個。佘勇打瞌睡,就算是欽定的了,連老師講課,都要小聲點,害怕打攪了他老人家的春夢。后來,佘勇果然用高考成績證明了他的神話不是瞎編的,他高二就考上本科大學,成都氣象學院,成了我們學校紀念碑式的人物,直到我們學校倒閉,再也無人打破這個紀錄。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上中下,不僅是學習,還有個人身份。我們那個班,排在第一行列的,是孫鐵鋪街上的幾個人,他們學習好,吃商品糧,而且是地頭蛇。排在第二行列的,是非孫鐵鋪街上但吃商品糧的,有來自新疆的黃立,來自內蒙的史巖,另一個來自新疆的張志宏。張志宏雖然也是吃商品糧的,但因為學習不好,黃立和史巖都不跟他玩,他也只好屈尊到我們這一群農家子弟里。
此時,黃立的父母已經調回了老家,在杏山農場工作,史巖父母還在內蒙,史巖屬于借讀,高考還要回去。黃立父母隔三差五給他送來一罐子燒肉,他只跟史巖分享,也不讓我們,我們也不敢插足。古人云,門當戶對,你吃了人家的,就要禮尚往來,史巖有往來,史巖跟我們教導主任周峰是親戚,他可以到老師窗口打菜,老師窗口天天有好菜,有好菜他就跟黃立一起吃,當時我們都滿懷悲憤地看著他們大快朵頤,同時悄悄地咀嚼著從家里帶來的炒黃豆或者腌咸菜。
記得有一回,我跟張漢中抬杠:航空母艦到底是天上飛的,還是海里漂的。我說是天上飛的,不飛怎么能航空,張漢中說是在海上漂的,否則為什么叫艦,我說宇宙飛船不也叫船嗎?誰也說服不了誰,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清,只好去問李文華,李文華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拖拉機在地上跑?!?/p>
上了大學,我就知道了航空母艦是在水里漂的了,想跟張漢中認個錯,找了三十多年了,一直沒找到他。
編輯/秦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