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 丁 心 幽 夢

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 丁 心 幽 夢

2015年8月27日，溫州市檢察院依法對一起兩死一傷故意殺人案提起公訴。犯罪嫌疑人在離婚僅僅5天后，持刀砍死前岳父、前妻，并將年僅16歲的女兒砍成重傷。隨著案件的偵破，誰也沒有想到，這起令人震驚的血案，竟源于一個對于犯罪嫌疑人來說難以啟齒的秘密……

前妻“頂缸”自殺，隱瞞真相再入圍城

1990年秋天，時年23歲的何會俊與22歲的王莉喜結(jié)連理。何會俊與王莉都是浙江樂清柳鎮(zhèn)人，同在當(dāng)?shù)匾患夷＞邚S工作，戀愛1年就步入圍城，小兩口恩恩愛愛。兩年后，眼看跟兒子差不多大的小伙子陸續(xù)當(dāng)?shù)?，何會俊的父母坐不住了。多次催促后，小兩口終于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拿結(jié)果那天，王莉有事沒去，何會俊獨自一人來到醫(yī)院。當(dāng)他看到自己的化驗單上寫著“死精癥”3個字時，頓時陷入了恐慌。他絕望地拉著醫(yī)生問：“這個病能治嗎?”醫(yī)生告訴他，多種情況都會導(dǎo)致死精，而他的病因還要進行進一步檢查，接著便給他開了些補充鋅、硒和蛋白質(zhì)的藥，讓他堅持服用。

何會俊想到自己雖然被確診為死精癥，但醫(yī)生并沒有說不能治，說不定吃一段時間藥就會好。于是，回到家后他對王莉說：“檢查結(jié)果一切正常。醫(yī)生說要放松心情，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王莉聽丈夫這么說，也松了口氣，連化驗單都沒要過來看上一眼。

此后，何會俊一邊偷偷吃藥，一邊暗地做著各種檢查。不幸的是，后來進一步檢查的結(jié)果顯示他屬于先天性死精癥，不管怎么治療，今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好幾次，何會俊想把真相告訴王莉，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聯(lián)想到父母的失望、妻子的絕望以及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一晃又是兩年過去，兩人一直沒有孩子，各種議論、猜測甚至流言蜚語砸向了王莉。由于背負的壓力太大，王莉開始出現(xiàn)失眠、幻聽、臆想等癥狀。有時午夜時分，她會搖醒睡意正濃的何會俊，對他說自己聽到嬰兒在哭。有一次走在街上，她甚至突然去搶別人手里的孩子，差點鬧到派出所去。時間一長，大家都認為何會俊的老婆因不能生孩子而瘋了。

何會俊的父母本就對不能為何家傳宗接代的王莉頗有微詞，如今見她行為失常更是諸多不滿，經(jīng)常勸兒子早點與王莉離婚。何會俊的父親氣憤地罵他：“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而何會俊只是沉默不語。

1994年中秋節(jié)，何會俊帶著王莉一起回父母家吃飯。一家人圍坐餐桌旁，何會俊的嫂子一邊抱著小女兒，一邊給大兒子喂著飯。其樂融融的場景深深地刺傷了王莉。第二天，當(dāng)何會俊下班回到家里，看到王莉早已沒有了呼吸。

王莉服農(nóng)藥自殺的消息傳開，王莉的家人也認為王莉是因無法懷孕，想不開才自殺，雖萬分心痛卻也只能不了了之。很快，有關(guān)王莉的痕跡也如一陣風(fēng)般吹得煙消云散。只有何會俊一人歉疚難安，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自己。

王莉死后不久，陸續(xù)有人為何會俊介紹對象?？珊螘s無心此事，久而久之，大家都說何會俊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直到1996年，何會俊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葉素。葉素比何會俊小3歲，在當(dāng)?shù)匾患译娮觾x表廠上班，她與死去的王莉長得頗有幾分神似。自從見到葉素后，何會俊一反常態(tài)地展開了猛烈追求。葉素本來對有過婚史的何會俊不甚感冒，可經(jīng)不住他熱情如火的攻勢，兩人很快步入了婚姻殿堂。但何會俊沒有把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告訴葉素。

時間如流水，何會俊和葉素結(jié)婚也兩年了，葉素一直未懷孕。風(fēng)言風(fēng)語再次傳到何會俊耳朵里：何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接連兩個媳婦都不能生娃，真是可憐喲!說不定是他家兒子的原因呢，不然怎么會兩個媳婦都生不了孩子……何會俊如坐針氈，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隱瞞多年的秘密隨時被人揭開。

葉素也很著急，三番五次催促何會俊和自己一起去醫(yī)院做檢查。何會俊總是一拖再拖。心急的葉素獨自跑到醫(yī)院做了檢查，回家后高興地告訴何會俊，自己一切正常。她更加積極備孕，看著信心滿滿的葉素，何會俊內(nèi)心一片慘淡。

為免重蹈覆轍，精心設(shè)計老婆被出軌

其實，何會俊仍抱有一絲幻想，時隔多年，自己的病會不會奇跡般好轉(zhuǎn)呢?他偷偷到醫(yī)院做檢查，結(jié)果和從前一樣。最后的希望破滅了，何會俊痛不欲生。他也想過去做人工授精，可這就意味著要將真實原因告訴葉素，葉素就會知道王莉自殺的真相，她會怎么看自己呢?會不會跟自己離婚?搞不好會驚動王莉的娘家人，那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事到如今，只要葉素能懷孕，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心急如焚的何會俊走火入魔了，他要找一個男人讓葉素懷孕!何會俊一邊上班一邊尋找目標(biāo)：不能是熟悉的人，也不能是本地人，身體要好性格要老實……最終，他鎖定了目標(biāo)。22歲的鄒強來自湖南，身材高大，言語不多。何會俊平時故意很照顧?quán)u強，時常領(lǐng)他來家里吃飯，因此鄒強把何會俊看作自己的師傅，很是尊重。何會俊更加肯定，一旦計劃成功，膽小的鄒強決不會聲張。

春節(jié)前夕，廠里的工友陸續(xù)回家過年了。何會俊和葉素不想過早回家面對那些“善意的關(guān)懷”，選擇留到最后。何會俊發(fā)現(xiàn)鄒強也沒提早走，一問才知道，小伙子為了多賺幾天加班費，打算堅持到最后。何會俊暗喜，機會終于來了。

不久后，何會俊把剛下班的鄒強叫到自己家里喝酒，還特地叮囑葉素多做幾個菜。那天晚上他們3人邊吃邊聊，何會俊主動勸滴酒不沾的葉素喝了不少酒。到晚上10點，不勝酒力的葉素回房睡覺了，而何會俊繼續(xù)勸鄒強喝酒。當(dāng)鄒強也喝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時，何會俊便把鄒強扶到了葉素旁邊躺下，自己則輕輕關(guān)上房門，睡在了外面客廳的沙發(fā)上。

那一夜，何會俊一宿未眠，靜靜等待著。雖然沒有開燈，但后半夜房間里的喘息聲、床板的咯吱聲，如利劍一般，刺穿何會俊的心。終于，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而他仍舊一動不動躺在沙發(fā)上，仿若睡著一般。當(dāng)他瞇著眼看到鄒強慌慌張張地逃跑后，他才起來，然后悄悄地脫下自己的衣服，到葉素身邊躺下。

第二天早上，見葉素并沒察覺異樣，何會俊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沒說。一切是那么的風(fēng)平浪靜。正如何會俊所料，鄒強當(dāng)天就收拾東西回老家了，直到開年上班，鄒強都沒有再出現(xiàn)過。

何會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每天暗暗祈禱，希望葉素可以如愿懷孕。1個多月后，葉素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抱著何會俊又親又笑。何會俊抱住妻子，內(nèi)心五味雜陳。

好消息傳到何會俊父母耳朵里，老人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當(dāng)親戚朋友看到葉素日漸隆起的肚子后，這些年圍繞他們家的流言蜚語也隨之散去。何會俊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挺直腰桿走路，再也不用受人非議了。

隨著女兒何貝貝出生，全家充滿了喜氣和快樂。何會俊不僅找回了做男人的尊嚴(yán)，也徹底將王莉自殺的那段沉痛過往封存起來。他以為自己今后可以平靜地生活了，可是命運好似偏偏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女兒一天天長大，何會俊發(fā)現(xiàn)孩子長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就連周圍的人都開玩笑說他是不是抱錯了孩子。看到女兒，何會俊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又在刺痛著他。他前一刻還對女兒疼愛得不得了，下一秒就冷漠異常。而且女兒問他自己是從哪里來的這種問題時，他就特別反感，甚至?xí)优?。他對女兒的這些反常行為，葉素都看在眼里。

真相揭露，人性撕裂怨恨爆發(fā)

2005年春節(jié)，何會俊帶著妻子和孩子回家吃團圓飯，由于高興，那天他喝了不少酒。晚上回到家里，安頓好女兒后，葉素看著醉意朦朧的何會俊故意說：“連你媽都說，貝貝怎么越大越不像你們何家人。”醉醺醺的何會俊接道：“本來就不是我生的……”葉素當(dāng)即就蒙了。何會俊翻個身睡著了，葉素卻一夜無眠，越想越不對勁。

第二天，葉素對何會俊說：“你昨天對我酒后吐真言，我什么都知道了!”何會俊當(dāng)即臉色一變，半晌沒做聲。葉素一看這情形，心里咯噔一下，問道：“你說女兒不是你親生的，是不是真的?”何會俊一聽這話，徹底慌了神，他連抽了好幾根煙，終于道出了所有的實情。

葉素泣不成聲，指著何會俊大罵：“你簡直就不是人，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我要離婚!”何會俊趕忙拉著葉素解釋：“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不想你像王莉那樣，最后也自殺?！焙螘〉慕妻q卻讓葉素更憤恨：“你哪是為我，你就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把前妻逼死了，如今又為了自己，把我送到別的男人床上。你這種人，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跟你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想想就害怕!”

葉素不依不饒堅決要離婚，何會俊死活不答應(yīng)；葉素鬧著回娘家，他就賠禮道歉去接回來……總之為了不離婚，他任何條件都答應(yīng)。而葉素冷靜下來后，想到自己若要獨自一人撫養(yǎng)孩子壓力大不說，離婚對孩子也不好，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將就著過。但從此以后，葉素不讓何會俊再碰自己，夫妻感情也降到冰點。

此后，葉素隔三差五就找何會俊要錢，不是說女兒要學(xué)鋼琴，就是說要給女兒交各種培優(yōu)費。何會俊本來就收入不高，為了應(yīng)付葉素竭盡所有，可葉素仿佛對這些視而不見，除了找他要錢沒有別的事。不僅如此，他發(fā)現(xiàn)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葉素對他的防范心越來越重，甚至拐彎抹角地提醒他只是一個繼父，不要對女兒動什么歪腦筋。何會俊從沒想過葉素竟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

何會俊對女兒好會引起葉素猜疑，他對女兒嚴(yán)厲則會被葉素認為他是故意虐待孩子，所有的根源都是因為這個女兒不是他親生的。更讓何會俊傷心的是，他發(fā)現(xiàn)女兒也跟他不親近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葉素在背后教唆的。面對這對母女，何會俊又愛又恨。

2014年9月，何貝貝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為了方便女兒上學(xué)，葉素決定帶著女兒搬回娘家住。葉素對何會俊說：“你答應(yīng)過給我們母女蓋棟新房子的，這么多年也沒見你兌現(xiàn)，如今貝貝都要成人了，你是不是該著手蓋房子了?”何會俊一算，蓋棟房子至少要30萬元，露出為難的表情。葉素立刻變臉：“你就是偽君子，說什么對我跟女兒好，不是親生的能好得了嗎?我告訴你，不蓋房子就離婚!”沒想到這次，何會俊竟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據(jù)何會俊后來交代，他之所以同意離婚，是因為他的確拿不出錢來蓋房子。他們的夫妻關(guān)系早已名存實亡，加上女兒大了對他不親，他不想再嘔心瀝血替別人養(yǎng)孩子。至于以前的事，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大家也都淡忘了。

2015年4月20日，何會俊與葉素辦理離婚手續(xù)，女兒何貝貝判給葉素撫養(yǎng)。何貝貝因被同學(xué)知道父母離婚的事，覺得心里特別委屈，一股腦兒地發(fā)短信向何會俊宣泄?！拔矣憛捘氵@個爸爸，你從來就不愛我，從來就不關(guān)心我和媽媽，如今還要拋棄我們……”“我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一條條憤怒的短信，一遍遍刺激著何會俊。

何會俊以為葉素把自己不是貝貝親生父親的事告訴了女兒，憤怒地找到葉素工作的地方同她理論?？扇~素卻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所顧忌地譏諷他：“女兒懂事了，憑感覺也知道你不是他親爹了。再說，你這樣的人不配做父親，所以老天懲罰你生不出孩子!”看著周圍充滿探尋、嘲諷的目光，何會俊惱羞成怒地離開了。

此時的何會俊已被怒氣沖昏了頭，跑去喝了不少酒。晚上7點左右，借著酒勁，何會俊攜帶兩把餐刀氣勢洶洶地來到樂清市前岳父葉榮德的家，碰到正在收拾碗筷的葉素和何貝貝。兩人隨即又爭吵起來，一旁的何貝貝一直幫著母親指責(zé)何會俊。何會俊的血往頭上涌，當(dāng)即掏出刀對著葉素和何貝貝一頓猛刺，何貝貝驚恐地呼叫：“爸爸，爸爸……”葉素母女雙雙倒在血泊中。聽聞呼救聲趕來的葉榮德看到女兒和孫女血人般躺在地上，要和何會俊拼命。殺紅了眼的何會俊拿著刀就朝葉榮德的胸部狠狠捅了過去。當(dāng)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何會俊的酒徹底醒了，看著眼前血流成河的3人，他害怕地丟下刀慌忙逃跑，直到次日凌晨才來到樂清市黃華鎮(zhèn)黃華派出所自首。

經(jīng)過7個小時搶救，何貝貝終于脫離危險，保住性命。經(jīng)鑒定，葉素系右下腹遭受單面銳器刺(戳)作用致右髂外動脈斷裂、右髂外靜脈破裂大出血死亡。葉榮德系左下胸部遭受銳器作用致下腔靜脈破裂大出血死亡。何貝貝左下胸部刀深達胸腹腔，左前臂創(chuàng)口、左食指創(chuàng)口及左中指劃傷，損傷程度構(gòu)成重傷二級。

2015年8月27日，溫州市檢察院依法對涉嫌故意殺人罪的何會俊提起公訴。何會俊對自己的殺人行為表示后悔，愿意把積攢的10萬元給何貝貝作為后期治療費。案發(fā)后，何貝貝知道自己不是何會俊的親生女兒，悲痛萬分。目前她在舅舅家休養(yǎng)，留給她的是無盡的痛苦。

(因涉及隱私，除犯罪嫌疑人外均為化名)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201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