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云山鷹魂

薛軍禮

馴鷹復(fù)仇

紅云山中有戶姓李的人家。姐弟倆人沒有爹媽，姐姐名叫若英，時年十九；弟弟名叫鐵頭，十六不到。父母雙亡后，姐弟倆 相依為命。若英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料理完農(nóng)活、家務(wù)，還得起早貪黑地做些針線活兒，掙點錢供弟弟到縣上念中學(xué)。

農(nóng)歷六月，學(xué)校放暑假。鐵頭一大早就向楓樹嶺的家中趕去，他真想立即見到三個月沒見面的姐姐。走到青石坪，離楓樹嶺只有五里地了，鐵頭便坐在路旁的大石頭上歇息。忽然，前面?zhèn)鱽砗奥?，鐵頭一看，一個女子已跑到他跟前，女子很焦急，一見鐵頭就喊：“人販子抓我，小哥快攔住他！”鐵頭痛恨人販子，見女子跑遠(yuǎn)，就站在路當(dāng)中。一會兒，跑來一個紅臉漢，邊跑邊問：“小兄弟，有沒有看見跑過一個女人？”鐵頭伸手朝相反方向一指，說：“朝嶺南跑了?！奔t臉漢信以為真，轉(zhuǎn)身往嶺南追去了。

鐵頭心中暗喜，長長地吐出一口粗氣，匆匆趕回家中，一看，門卻上著鎖，姐姐若英不知去了哪里。后坡有鐵頭家的地，鐵頭上了后坡，還是沒見到姐姐，卻意外發(fā)現(xiàn)一頭粗壯的獨耳野豬，正撕咬著一只鞋。鐵頭怕被野豬發(fā)現(xiàn)，慌忙爬上大樹。等野豬走后，鐵頭跳下樹來一看那鞋，正是姐姐的方口藍(lán)花鞋，鞋上的小蝴蝶，是姐姐一針一線繡上去的。鐵頭猛然間只覺得眼前發(fā)黑，傷心得號啕大哭：“姐姐，你被野豬吃了？鐵頭來遲了，姐姐，鐵頭一定要殺了獨耳豬，給你報仇……”

鐵頭向村里的獵人胡子爺去借槍，胡子爺問明情況，便和鐵頭一起進入?yún)擦肿粉櫔毝i。冤家路窄，就在第二天，倆人和那獨耳豬狹路相逢，但胡子爺?shù)墨C槍沒有打中，差一點還讓獨耳豬撲翻。幸虧倆人跑得快，總算沒傷著。鐵頭這才明白胡子爺說過的話：“一豬、二熊、三老虎，大山里最難對付的是野豬！”

但是鐵頭也沒有白進叢林，他在懸崖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金鷹的巢。金鷹是紅云山中的猛禽，敢與虎豹豺狼較量。鐵頭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攀上懸崖，趁母鷹不在，從巢里捉了一只幼鷹，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

鐵頭想把幼鷹訓(xùn)練成獵鷹，去殺獨耳野豬。他做了個棚子把幼鷹關(guān)進去，一連幾天不給它吃，幼鷹拼命地叫，但鐵頭還是硬著心腸，讓它挨餓。到了晚上，他鉆進鷹棚，故意用手去抓鷹爪，狠狠地去敲鷹的頭。幼鷹的野性終于被激起，它直瞪著眼睛，尖利的爪子一下子就抓破了鐵頭的手腕。鐵頭的手腕在流血，但血的腥味卻激起了鷹的食欲，它用堅硬的嘴狠狠地去啄鐵頭流血的手，鐵頭敏捷地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野兔肉片按在手上，鷹貪婪地啄了起來……

幾個月后，幼鷹長成一只兇猛的金鷹。平時，它很懂事，捉來山雞、野兔讓鐵頭下菜，但鐵頭對它還是不大放心，因為，金鷹未曾和猛禽惡獸交過手。一天早晨，鐵頭在山路上發(fā)現(xiàn)一條金銀夾花大蟒，他想看看金鷹的戰(zhàn)斗力到底如何，就將手指伸入嘴里，對著空中打了一個長長的唿哨。

金鷹聽到鐵頭的號令，剎那間凌空而下，像一道電光，射向大蟒。大蟒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眼球即刻便被啄掉。金鷹又不失時機地?fù)P起鋼爪，插入蟒腹，一拽、一撕、一提、一抓，大蟒雪白的肚子“嘶啦”一聲，就像宣紙一樣被扯開……

初戰(zhàn)告捷，金鷹驍勇善戰(zhàn)，報仇雪恨的時機成熟了。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鐵頭背著借來的獵槍，帶著金鷹踏進了叢林。獨耳豬常去水塘“滾漿”，鐵頭早已掌握了這一規(guī)律，于是就在水塘邊伏擊。鐵頭蹲在棘刺叢中，只因夜里沒有睡好，一會兒便打起瞌睡來。朦朧中，感覺金鷹在用嘴啄他，緊接著，聽見附近的草棵子中傳來“刷刷”的響聲。鐵頭一驚，呀，蒙蒙的晨霧中，一頭肥壯的野豬從灌木叢中躥了出來，那是頭雄豬，青面獠牙，鬢毛倒豎，足有六七百斤重。鐵頭凝神一看，正是自己等著算賬的冤家對頭！

鐵頭的眼珠都?xì)饧t了，他持槍瞄準(zhǔn)，心里想讓獨耳豬再靠近些。誰知正在這時，身邊的金鷹卻閃電般地沖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揚起犀利的鷹爪，猛然一抓，野豬的眼珠，帶著血串被抓了出來。

獨耳豬疼得狂奔亂跳，肥壯的身軀撞在一棵松樹上，樹上的松子被撞得“嘩嘩”落下。鐵頭大驚，“砰”地打出一槍，野豬的天靈蓋被掀翻。鐵頭又連發(fā)兩槍，野豬嚎叫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

鐵頭剛喘出一口粗氣，忽聽林子里響聲大作，灌木叢中躥出黑壓壓的一群野豬，狂呼亂嚎地朝鐵頭撲來，鐵頭嚇得連忙爬上一棵大樹……

這群野豬為了給同伴報仇，瘋狂地圍著鐵頭藏身的那棵大樹，撞擊著，啃咬著。鐵頭的子彈很快打完了，金鷹一次一次地?fù)鋼?，野豬卻越聚越多。望著樹下黑壓壓的豬群，鐵頭流淚了，他推著金鷹，讓它去逃命，金鷹卻緊緊抓著他，“啾嗚、啾嗚”地叫著，不肯離去。

大樹終于被野豬啃斷，“咯叭咯叭”地響著，倒了下來。鐵頭驚叫一聲，跌入豬群，嚇得昏了過去。金鷹見狀，飛撲上前，緊緊護住小主人。但畢竟寡不敵眾，兇殘的野豬亮出獠牙，有的撕咬金鷹，有的撲向鐵頭……

木屋歷險

正在這時，忽聽“噠噠噠——”響起一陣槍聲，剎那間，幾頭野豬倒地斃命，野豬見槍彈兇猛，不敢久留，紛紛落荒而逃……

野豬逃竄后，從一塊大石后，閃出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漢子，他跑上前來，背起昏迷的鐵頭，向叢林中的小木屋跑去。金鷹“啾嗚、啾嗚”地叫著跟在后面，為小主人的命運擔(dān)憂。

那漢子把鐵頭放在小木屋的炕上，過了一會兒，鐵頭蘇醒過來，金鷹一見，興奮地用嘴摩挲著他的臉，鐵頭摟住金鷹的脖頸，熱淚奪眶而出。突然，鐵頭抬起頭來，看見了站在一旁的絡(luò)腮胡，心里一驚：這個絡(luò)腮胡好面熟啊，好像就是在青石坪遇見過的人販子紅臉漢！但紅臉漢沒有絡(luò)腮胡子，鐵頭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應(yīng)付這個尷尬的場面，絡(luò)腮胡卻哈哈笑著說道：“小弟弟，我們見過一次面??！忘了嗎？在青石坪……”鐵頭驚恐得不知所措：“你……你是人販子？”“哈哈哈……”絡(luò)腮胡揚聲大笑，“這話從何談起？”“你在青石坪搶劫過女人！”“你信那女人的話，才胡亂指路？”

絡(luò)腮胡見鐵頭不開口，又提高嗓音問道：“你跑到叢林中來干嘛？要是我遲來一步，你早被野豬吃掉了！”鐵頭這才想起林子里的險遇，滿腹狐疑地盯著絡(luò)腮胡。

這時，絡(luò)腮胡要鐵頭多休息一會，又給他蓋了一件勞動布大衣，還說他叫黑豹，是進山打獵的，有鐵頭為伴，路上就不寂寞了。

這天夜里，鐵頭難以入睡，腦子里一直想黑豹這個人：他果真不是人販子嗎？鐵頭越想越害怕，他坐了起來，朝黑豹那一看，黑豹正鼾聲如雷，再細(xì)細(xì)一打量，發(fā)現(xiàn)黑豹的身邊有一張照片，那是從他的衣兜內(nèi)滑落出來掉在炕上的。鐵頭好奇地把照片撿了起來，湊到窗口，借著月光一看，頓時連頭上的毛發(fā)都豎了起來：照片上的人竟是姐姐若英！

鐵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若英彎腰弓背，正在翻一道窗戶，上面還有拍照的日期，比姐姐出事的時間晚半年。

鐵頭看看照片，雙手顫抖起來，兩行淚水“刷”地涌出眼眶——姐姐還活著！姐姐的照片怎么會在黑豹身上？鐵頭立即作出這樣的判斷：人販子拐騙了姐姐，姐姐越窗逃跑，被人拍了照片，現(xiàn)在，黑豹是拿著照片去抓她的！

鐵頭怒火滿腔：“好哇，你這個可惡的人販子，差一點把我也給騙了！我先崩了你，再去找姐姐！”想到這里，鐵頭悄悄溜下炕去，抓起自己的獵槍，誰知獵槍早沒了子彈，鐵頭急得發(fā)慌。突然，他看見黑豹枕在頭下的那支微型沖鋒槍，立刻緊張得心頭直跳。他躡手躡腳地走近黑豹，眼快手捷，“刷”的一下，槍就奪到了手中。

黑豹猛然被驚醒，見鐵頭奪了他的槍，頓時大吼一聲，貍貓似的撲了過來，而就在這時，鐵頭已扣響了扳機，“噠噠噠……”子彈在小木屋里亂飛。黑豹見狀，就地打了幾個滾，躲過了子彈，一個“猛虎下山”撲向鐵頭，又一個“螳螂腿”，將鐵頭掃倒，一把奪過槍來，接著騰出一只手，按住鐵頭的腦袋。鐵頭又叫又跳，拼命掙扎，可哪里掙脫得開？

正在這時，忽聽見“嘩”的一聲響，紙糊的窗戶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一個怪物挾著旋風(fēng)破洞而入，對著黑豹猛抓狠啄。黑豹招架不住，用手捂著頭臉，連連退避，鐵頭趁這機會，撒腿就逃。解救鐵頭的，正是金鷹！

金鷹護著鐵頭，逃到了叢林深處，鐵頭這才覺得手腳酥軟，倒在草叢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紅日高照，鳥飛蟲鳴。鐵頭摘些野果充了饑，便帶上金鷹去找姐姐。

這天黃昏，鐵頭走進了一道峽谷。峽谷里懸崖壁立，古木參天，幽谷暗道之中響著“嘩嘩”的流水聲。這時，金鷹去逮兔子，鐵頭就生起一堆火來，準(zhǔn)備烹燒兔肉。剛把火點著，猛地覺得肩膀上被重重?fù)袅艘徽?，鐵頭轉(zhuǎn)過身一看，“媽呀！”他驚叫一聲，幾乎嚇昏過去……

陌路親人

把鐵頭幾乎嚇昏的，竟然是一只老獼猴：怪怪的扁嘴，長長的灰毛，身上還穿著一件衣服！它揪住鐵頭的頭發(fā)，“咿呀呀”地怪叫了幾聲，便見一高一矮兩個兇悍的漢子跑上前來，將鐵頭反剪雙手，蒙上眼睛，還用一團破布塞住了嘴。

鐵頭被推搡著朝前走去。這時，空中傳來金鷹“啾嗚、啾嗚”的叫聲，鐵頭知道金鷹抓回了兔子，在急切地尋找自己，頓時兩行淚水溢出眼眶，打濕了蒙著眼睛的布條……

鐵頭被拖進一個石窟，押解他的高個兒朝里面喊道：“是個小孩……”

鐵頭被松了綁，掏去了塞在嘴里的破布，接著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揭掉了，鐵頭朝前一看，立刻驚呆了：石窟大廳的高臺上坐著一個女人，而那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姐若英！

鐵頭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回過神來，他高喊一聲“姐姐”，朝前撲去，不料被老獼猴抓了回來。

那女人聽鐵頭喚她“姐姐”，“霍”地從石凳上跳起，怒目圓睜，喝道：“哪里來的野貓子，膽敢胡亂叫喊？快說，干什么的？”

鐵頭驚得頭皮發(fā)麻，他怎能想到，姐姐不但不認(rèn)他，還說出令人心寒的話，他大叫起來：“姐姐，你可以不認(rèn)我，但我永遠(yuǎn)是你的弟弟鐵頭！”那女人一怔，問道：“你說你是鐵頭？”

鐵頭瞪了那女人一眼，怒氣沖沖地說：“那你說我是誰？”他這么說著，眼淚早就滾了下來，“爹娘死后，我們相依為命，現(xiàn)在，你卻……”

若英好像受了感染，低頭沉默了一會，揮了揮手，對手下人說：“把他送到我的石洞去。”高個、矮個漢子一聽，帶著老獼猴，押著鐵頭退了下去。

若英的石洞在石窟的蘑菇石下。據(jù)說，這座石窟在民國初年，曾是紅云山土匪頭子肖振云的窩巢，肖振云匪幫被剿滅后，便無人知道這個石窟，但若英不知怎么會住在這里！

老獼猴押著鐵頭，推開蘑菇石上的那扇鐵門，一股玫瑰的香味撲鼻而來。石洞鑿成一個正方形的小屋，小屋里的擺設(shè)都很時髦。鐵頭在一張紅木沙發(fā)上剛坐定，若英就走了進來。

鐵頭一見若英，就賭氣地把頭擰向一邊。若英一揮手，老獼猴便退了下去。這時，若英一反常態(tài)，淚流滿面，抱住鐵頭，邊哭邊說：“都是姐姐不好，剛才不敢認(rèn)你。鐵頭啊，姐姐是被人逼的……“

鐵頭打斷了若英的話，問道：“誰逼的，是不是黑豹？”

若英一驚，眼睛盯著鐵頭：“你見到黑豹啦？”

“那個壞蛋我殺……”殺字剛出口，若英就扳住鐵頭的膀子追問：“你殺了黑豹？”

“可惜，被他溜了……黑豹四處抓你，我們趕快逃走吧！”

若英平靜地踱了幾步，突然，她把臉轉(zhuǎn)向鐵頭，說：“姐姐不能走，姐姐正在做一筆大買賣?！?/p>

鐵頭滿腹疑狐，急切地追問：“什么買賣？”

“販文物！”若英脫口而出后，便察覺失言，連忙改口道：“小孩子別多管大人的事！”

鐵頭驚得跳了起來，撲到若英的跟前，抓住她的胳膊，又哭又喊：“原來你在做賊，怪不得他們都聽你的……我不讓你做賊，我要你回家！”

“滾開！”若英打落鐵頭的手，“刷”地拔出一把匕首，“啪”的一聲，匕首死死地扎在對面的墻上，吼道：“誰敢阻攔我！”

鐵頭臉色煞白：姐姐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呆呆地看著：柳眉秀眼，一頭烏發(fā)，臉若銀盤，膚如白霜……不是姐姐，還會是誰？鐵頭無法說服若英，突然，他乘若英不提防，像離弦之箭沖上前去，拔下墻上那把匕首，頂住了若英的腰，說：“姐姐，你跟不跟我走？”若英沒想到鐵頭會來這一手，只得答應(yīng)：“我……我跟你走……”

鐵頭逼著若英走出石洞的門，卻聽蘑菇石上“嘩啦啦”一聲響，鐵頭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子早已重重地倒在地上……原來是那只神出鬼沒的老獼猴從天而降，出奇不意地制服了鐵頭……

飛蛾玉墜

老獼猴擊倒鐵頭，正要下毒手，卻被若英喝?。骸安灰獋λ?，好好看著！”那老獼猴竟能聽懂若英的話，乖乖地俯首聽令，擰住鐵頭的胳膊，將他押進一個小山洞。

從此以后，鐵頭被老獼猴牢牢看管著，他一直在尋找機會逃出石窟。

一個霧氣濃濃的早晨，老獼猴押著鐵頭，去山下的鳳陵河挑水，說來也巧，鐵頭在草叢里撿到了一把有點銹跡的尖刀，他高興得心口直跳，把尖刀藏入了懷中，準(zhǔn)備伺機而動，殺死老獼猴。

這老獼猴雖然被人馴化，但它畢竟是猴，只見它一會兒跳到石頭上，一會兒躍上樹頭；一會兒抓抓鐵頭的頭發(fā)，一會兒摸摸鐵頭的臉頰……鐵頭強忍住心中的惱怒，裝出笑臉和老獼猴嬉鬧，一次又一次地麻痹它，老獼猴漸漸不防備了。有一次，鐵頭乘老獼猴跳到自己身邊時，猛地抽出刀來向它刺去，誰知那賊猴眼疾腳快，沒等尖刀近身，“噌”地一跳，躍上巖石，縮頸躬腰，一只腳在巖石上輕輕一踮，凌空撲來，對準(zhǔn)鐵頭的腦門“啪”的一掌，鐵頭當(dāng)即被擊倒在地。老獼猴撲向前去，伸出利爪正要抓他，卻見空中好似一團黑云飛落下來，來的正是金鷹，它像一只利箭射了下來，堅硬的翅膀?qū)χ汐J猴狠狠擊去。

鐵頭一見金鷹，又悲又喜，高喊一聲：“金鷹，啄死它！”金鷹得了主人的號令，便展翅揚爪，不顧一切地向老獼猴撲去。鷹和猴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鷹爪，一個猴掌，攪作一團，打成一堆。鐵頭見狀，乘機越過鳳陵河，向大山的深處跑去。他跑得大汗淋漓，兩腿發(fā)麻，剛要坐下喘一口氣，卻聽腦后一聲叫喝：“不許動！”一支冰涼的家伙頂住了他的腰窩。

頂住鐵頭腰窩的是一支手槍，而緊握手槍的卻是差點被鐵頭崩了的黑豹——真是冤家路窄??！

黑豹用槍頭戳了一下鐵頭，說：“你這兔崽子，恩將仇報，差一點送我上西天！快說，跑這么快，從什么地方來的？”

“你管我？”鐵頭說，“你這個壞蛋，可惜我沒打死你！”

黑豹一怔，嘿嘿笑著說：“你怎么這樣恨我？”

鐵頭默不作聲，黑豹又說：“那天晚上你拿走我一樣?xùn)|西?！?/p>

“不是我拿的！”鐵頭把頭一歪，說，“是你掉在炕上我揀的?！?/p>

“那是張照片，你拿去有什么用？”

“那照片上的人是我的姐姐?！辫F頭退后兩步哭了，伸手指著黑豹咬牙切齒地說，“你把我的姐姐騙到這里，讓她做了賊，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鐵頭撲上前去，揪住黑豹又捶又咬，正在這時，身后有人喝道：“住手！”

鐵頭和黑豹一怔，轉(zhuǎn)身一看，若英和高個、矮個兩個隨從站在身后，三只黑洞洞的槍口頂住了倆人的腦袋。

黑豹見此，嘿嘿笑道：“這是怎么了？大水沖進了龍王廟，不認(rèn)識自己人啦？”

“老實點！”若英用槍頭戳了一下黑豹，“青石坪的事你忘了？”

“青石坪？”黑豹攤了攤手，哈哈笑道，“我只知道紅石坪！”

若英一聽“紅石坪”三個字，眉頭微微一動，眼睛掃視著黑豹，問：“你是什么人？”

“雪山采蓮人?！?/p>

“采的什么蓮？”

“銀白透心蓮?！?/p>

“蓮是什么心？”

“珠寶夜光心！”

若英見黑豹答對了暗語，不緊不慢地又說了一句：“銀花蛇！”

黑豹一聲大笑，輕輕松松地吐出三個字：“小飛蛾?！?/p>

若英一聽，把槍收起，說：“我就是小飛蛾。”

“你？”黑豹一愣，把若英打量了一番，不覺疑惑起來。

若英從脖頸上摘下一枚飛蛾玉墜，遞到黑豹面前：“先生請看！”

黑豹接過飛蛾玉墜，細(xì)細(xì)一看，松了一口氣，說：“我是銀花蛇派來的取貨人黑豹?！闭f著，他也亮出一只飛蛾玉墜——兩只玉墜拼在一起，竟成一只彩色大蛾！

若英十分高興，說：“果真是自己人，我差點把你當(dāng)成公安偵探！”

黑豹笑了笑：“我也以為你是假冒的……貨沒問題吧？”

若英雙眉緊鎖，說：“回洞再談吧！”

鐵頭被押回石窟后，關(guān)進代號為2號的密洞里。他用頭撞壁，用腳蹬地，氣得要死。他對姐姐徹底失望，想逃出去，可是在這暗無天日的石洞里，如何逃得出去？突然，一只老鼠從鐵頭的腳下溜過，鐵頭不覺心頭一動：老鼠能在石壁上打洞，我就不能挖洞？這么一想，鐵頭精神大振，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摸著，尋找挖掘的地方。他摸呀摸，終于發(fā)現(xiàn)一塊石頭有點特別，就用手一搖，竟是松動的。鐵頭高興得幾乎叫出聲來，他用力把那塊石頭朝下一扳，石頭“咚”地落地，露出一條通道！但就在這時，從通道那邊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

案情迷離

鐵頭嚇得屏息斂氣，又一想，那邊莫非也有一個洞，也關(guān)著人？想著，鐵頭就跳到了通道口，探頭一看，頃刻間一股霉味撲鼻而來，緊接著又傳來女人的聲音：“誰？干什么的？”

鐵頭一怔，覺得這聲音好耳熟，就把頭又朝前探了探，這一下可看清楚了，那果然也是一個石洞，石洞里亮著一支松油火把，火把下面端坐著一個女人，她竟是姐姐若英！

若英穿著一件臟兮兮的碎花衣服，鐵頭怔住了：剛才姐姐穿著時髦的衣裳，端著槍吆五喝六，現(xiàn)在怎么可憐巴巴地關(guān)在石洞里？這件事太復(fù)雜了，他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時，若英跑過來摟住他的頭，悲喜交加，淚如雨下：“鐵頭你……你怎么會到這兒來？”

鐵頭狠狠地瞪了若英一眼，當(dāng)胸推了她一下，說：“你別再貓哭耗子假惺惺的了，剛才的神氣勁哪兒去了？”

若英怔在那兒不知說什么好，終于，她明白過來，知道是小飛蛾騙了鐵頭，就哭著對他說：“鐵頭啊，你被小飛蛾騙了。她現(xiàn)在的模樣和我一樣，但她是小飛蛾，我才是你的親姐姐若英??！不信，你摸摸姐姐的膝蓋，這里有塊傷疤?！比粲⑼壬系膫?，是那年和鐵頭上山打柴時絆倒后被利石劃破的。鐵頭上前用手一摸，她膝蓋上果然有一條疤痕。鐵頭鼻子一酸，一把抱住若英哭叫著：“姐姐，他們?yōu)槭裁匆涯汴P(guān)進石洞里？”

原來，小飛蛾是紅云山匪首肖振云的孫女，從小習(xí)槍弄棒，學(xué)得一身輕功。后來，她藏身于肖振云的秘密石窟中，專干些雞鳴狗盜之事。她的盜術(shù)高超，江湖同道稱她“飛蛾大盜”。她將“肖”字改為“小”，自稱“小飛蛾。”

小飛蛾作案的地盤上有座報恩寺，寺內(nèi)藏有一尊稀世珍寶“象牙佛”。這佛由一根長20厘米的象牙雕刻而成，通體為一尊完整的坐佛，坐佛身上又刻有100多尊小佛。這尊佛像做工奇妙，雕鐫精湛，令世人傾倒；更為珍貴的是坐佛腹內(nèi)的那顆大明珠，一到晚上，光芒四射。自唐朝圣歷年間以來，象牙佛一直供奉在報恩寺內(nèi)，讓世人瞻仰。寺內(nèi)防范森嚴(yán)，企圖盜竊的盜賊屢次失手。

境外有個文物大盜叫“銀花蛇”，做夢都想得到這尊佛像。他聽說西山地區(qū)有個飛蛾大盜，盜術(shù)非凡，就以重金收買了她，要她盜佛，并答應(yīng)事成之后以500萬美金酬謝，還把他馴養(yǎng)了10年的一只老獼猴送來，協(xié)助小飛蛾盜佛。

面對巨額酬金，小飛蛾下死心去盜佛。但是，因為她是公安機關(guān)通緝的要犯，她稍有行動，公安機關(guān)便聞風(fēng)而動，跟蹤追擊。冬去春來，夏日又到，“銀花蛇”頻頻來電催促，小飛蛾心煩意亂，萬般無奈，想出了一個整容盜佛的毒計：楓樹嶺的若英，面貌、身段，長得和小飛蛾相仿，她帶手下人把若英劫來，花重金請來高級整容師，照若英的面貌，給自己整了容。整容之后的小飛蛾，與若英面容難辨真假。小飛蛾把若英留在身邊，讓老獼猴看管著她。那天，小飛蛾盜出象牙佛，為了聲東擊西，她將佛像交給門外掩護的若英。誰知小飛蛾從報恩寺出來后，若英卻失蹤了，幸虧老獼猴神通廣大，抓回了若英，但是搜遍其全身，也不見象牙佛，逼問若英，她只是說在路上丟了。小飛蛾知道若英把象牙佛藏了起來，嚴(yán)刑拷打，若英只字不招。

小飛蛾氣得半死，正無計可施時，老獼猴抓來了鐵頭，鐵頭又把她認(rèn)作“姐姐”，小飛蛾陷入了尷尬的處境，她想先穩(wěn)住鐵頭，再利用他和若英的姐弟關(guān)系，順藤摸瓜，從若英的嘴里套出象牙佛的下落。誰知鐵頭血氣方剛，難以籠絡(luò)，而黑豹的到來，更讓小飛蛾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知道，再不找出象牙佛的下落，惹惱了“銀花蛇”，便會有殺身之禍。她不得不施出了“龍口盜珠”之計：把鐵頭、若英分別關(guān)入2號、3號密洞，將兩洞打通，又用石頭堵住，再撤去天井的崗哨，故意放松警戒……然后，小飛蛾守候在竊聽器旁，靜聽鐵頭、若英相認(rèn)后的對話……

小飛蛾的這一手真是奸詐到家，鐵頭姐弟相逢后，若英果然講出了象牙佛埋在鳳陵河畔的秘密。小飛蛾一聽大喜過望，讓矮個漢子重新回天井看守鐵頭姐弟，自己和黑豹帶領(lǐng)一幫人，急急去鳳陵河畔挖掘象牙佛。

鳳陵河就是石窟里的人平時打水的那條河，全長只有三四里。小飛蛾一伙在河畔挖了四五天，連個佛像的影子也沒找到。她這才知道上了若英的當(dāng)，怒氣沖沖地帶領(lǐng)人馬回到石窟，直奔3號密洞，去找若英算賬，誰知，小飛蛾看到的場面，讓她驚散了魂魄氣炸了肺……

長空鷹魂

小飛蛾看到親信矮個子的尸體橫在天井里，鐵頭姐弟倆已經(jīng)逃得無影無蹤，她想了想，突然大叫一聲：“不好！若英可能說的是楓嶺河，不是鳳陵河，他們一定在那里，我們快追！”

原來，紅云山中有兩條讀音相似的河。一條是鳳陵河，一條叫楓嶺河，若英在石洞中對鐵頭說的正是楓嶺河。

那一日，姐弟倆大哭一場后，若英就告訴鐵頭：象牙佛藏于楓嶺河畔。接著，倆人就商量如何逃出石窟。姐弟倆意外發(fā)現(xiàn)3號洞也有一塊松動的大石，搬掉大石，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滿地荒草的天井。姐弟倆跳進天井尋找逃走的路線，后來在崖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個排列成行的石窩，那是為攀越山崖而鑿的，倆人一陣欣喜，便抓住古藤，踩著石窩，朝上攀登。正在這時，矮個子跑進天井，兇神惡煞般地將倆人拖了下來。矮個子用槍逼著，正要將倆人押回洞去，忽聽空中傳來“啾嗚、啾嗚”的叫聲。鐵頭一聽叫聲，知道那是金鷹。自從那天分手后，它一直在這一帶盤旋著尋找鐵頭。鐵頭馬上打出長長的一聲唿哨，眨眼間，一團黑云從天而降。鐵頭一見金鷹，又悲又喜。矮個子舉槍要射金鷹，早被鐵頭撞倒在地。金鷹見了，飛撲上前，對準(zhǔn)矮個子的眼睛狠狠地啄去，同時抓住矮個子的喉管兇猛地撕咬……矮個子被撕咬得血肉模糊，掙扎了幾下便咽氣了。鐵頭抱起金鷹，熱淚盈眶。金鷹偎依在鐵頭胸前撒著嬌……鐵頭和若英很快攀上崖壁，向叢林里逃去。

逃出虎口的鐵頭姐弟，穿叢林，越山澗，整整奔走了一整天，黃昏時分，便去怪石林立的楓嶺河畔挖取象牙佛。

楓嶺河畔寂靜無聲。若英領(lǐng)著鐵頭走近一塊牛頭石，將石頭推翻后，挖下半米深，那尊玲瓏剔透的象牙佛就露了出來。鐵頭把象牙佛捧在懷里，高興得又喊又叫，正在這時，亂石后邊突然出現(xiàn)了小飛蛾和她的隨從高個子。

“哈哈……”小飛蛾狂笑兩聲，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用槍逼著鐵頭，奪過了象牙佛。

小飛蛾拿著這個寶貝，高興得如癡如醉，突然身后有人喝了一聲：“不許動！”回頭一看，只見黑豹的槍口正對準(zhǔn)她的腦袋。容不得小飛蛾抗拒，黑豹已搶前一步，把象牙佛奪到了手里。

小飛蛾大驚失色：“銀花蛇還沒給我錢呢，你怎么動手就搶！”

黑豹揚聲大笑：“你看看我是誰？我是來送你進監(jiān)獄的！”黑豹撕去了粘在臉上的絡(luò)腮胡，并動作敏捷地繳了小飛蛾的槍。

“?。　毙★w蛾驚得尖叫一聲，“你是公安偵探！”

眼前的黑豹，其實是省公安廳的刑警馮國良，象牙佛一案，正是他負(fù)責(zé)偵破的。那天在青石坪，小飛蛾為了整容而抓了若英，不料遭到了馮國良和幾個警察的追捕，恰巧遇到了鐵頭，小飛蛾巧言哄騙，乘機逃脫。若英在被抓時丟下一只鞋報警，而鐵頭回家時看見一頭野豬在撕咬那鞋，便誤以為姐姐被野豬所害，才產(chǎn)生了馴鷹復(fù)仇之心。小飛蛾整容后便去偷盜象牙佛，她在翻窗出來時被安裝的自動相機拍了照，馮國良見了照片，發(fā)現(xiàn)盜去象牙佛的不是小飛蛾，而是另一個陌生女子，心里疑惑。這時，正巧“銀花蛇”派出的取貨人黑豹在省城落網(wǎng)，馮國良就以“黑豹”的身份，帶著這張照片和查獲的聯(lián)絡(luò)信物，孤身追蹤而來。

此刻，小飛蛾見“黑豹”成了公安偵探，心慌意亂地向后退去，隱蔽在巖石后的高個子見此情景，舉起槍來向馮國良射擊。槍未舉穩(wěn)，只聽“噗噗”兩聲，馮國良無聲手槍的子彈已在高個子的頭上開了花。

小飛蛾正在絕望之際，忽聽頭頂?shù)拇髽渖弦魂図憚?，那只幽靈一般的老獼猴像一股疾風(fēng)從樹上撲了下來，不過眼睛一眨的工夫，已從馮國良的手中搶走了象牙佛，轉(zhuǎn)眼之間不見了蹤跡。

馮國良的心全在那尊象牙佛上，他不顧一切地去追那老獼猴，沒提防小飛蛾抽出了另一支暗藏的手槍，“砰”的一聲開了冷槍！

馮國良的身子晃了一晃，艱難地支撐著，他扭過頭，眼里噴著火，死死地盯著小飛蛾，不甘心地倒了下去——這個曾經(jīng)被公安部授以“公安鐵鷹”榮譽稱號的刑警，為了保護國家文物，英勇斗敵，血灑北疆。

這時的鐵頭、若英如夢初醒，倆人沖上前去要和小飛蛾拼命，不料被那女人踢翻在地。小飛蛾一步步地逼近姐弟倆，滿臉殺氣，恨不得把倆人一口吞下。

就在這萬分危急之際，一朵“黑云”飛一樣地飄落下來，原來又是金鷹趕來相助，它那鐵扇般的翅膀拍得小飛蛾頭昏眼花。鐵頭乘勢撲上前去，雙手卡住了小飛蛾的脖頸。一旁的若英連忙撿起一塊石頭，向小飛蛾的腦門砸去。小飛蛾頓時腦漿迸濺，倒地斃命。

鐵頭和若英驚魂未定，卻見金鷹“啾嗚、啾嗚”地叫個不停，一會兒便飛走了。鐵頭說：“金鷹可能發(fā)現(xiàn)了那賊猴，姐姐，我們快去追！”

姐弟倆穿過河谷，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見前方有一座高聳入云的古塔，金鷹和老獼猴已經(jīng)在古塔上擺開了戰(zhàn)場：金鷹兇猛地向老獼猴沖去，老獼猴卻一次一次地閃身避過。其實，老獼猴并不怕金鷹，那一次鳳凌河血戰(zhàn)，它和金鷹也是旗鼓相當(dāng)，誰也占不了便宜，但眼下它得百倍小心，因為脖子上掛著象牙佛，它得把這個寶貝完整無損地交給主子“銀花蛇”。

老獼猴只顧護著象牙佛，交戰(zhàn)時便處于守勢。這時，只見金鷹狠狠地?fù)鋪?，揚起左爪，一下便在老獼猴的腦袋上抓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跡。

老獼猴惱羞成怒，它生氣地叫著，向塔頂躥去，老獼猴想把金鷹引到塔頂，出奇不意地結(jié)果它的性命。誰知金鷹沒有隨它而去，打了一個盤旋，騰空離去。

老獼猴以為金鷹怕了，正在高興，卻見金鷹又飛了回來，老獼猴撲上前去，主動出擊，不料，金鷹爪子一揚，一把沙子撒來，迷了老獼猴的眼睛，原來金鷹剛才飛開，是去抓沙子的。金鷹見老獼猴捂著眼睛難辨方向，無法動彈，便乘勢抓住了老獼猴的脊背，它只要揚翅騰飛，把老獼猴拎在半空中，那老獼猴就無生路了。但此時，老獼猴“猴急跳墻”，猛地轉(zhuǎn)過身來，死死抱住了金鷹的雙翅。鷹和猴抱作一團，在塔頂上滾來滾去，滾到塔邊時，鷹、猴互不相讓，支撐不住，雙雙滾下塔來……

“金鷹，我的金鷹??！”鐵頭哭喊著跑上前去，顫抖著手抱起了金鷹，金鷹的翅膀抽搐了幾下，便永遠(yuǎn)地離開了鐵頭……

這時，天色已晚，若英從死猴的脖頸上取下象牙佛捧在手中，這座刻著100多尊小佛的象牙佛像，被大佛腹內(nèi)的那顆大明珠映得熠熠生輝……

幾天后，省城的烈士陵園里隆重地舉行了馮國良的葬禮，烈士的墓碑上鐫刻著一頭展翅騰飛的雄鷹……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故事會》199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