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來頭的家教

劉三瘋

嘉慶年間，陜西韓城鄉(xiāng)下有個80歲的老頭兒想做家教。老頭兒很嚴(yán)厲，他以前曾經(jīng)教過一個孩子，對那個孩子罰跪，孩子的父親很不高興。本地沒人敢請他，他只好換個名字跑到鄰縣，在一個鄉(xiāng)紳家坐館。老頭兒挺勤懇，數(shù)月之間，賓主相得。

當(dāng)?shù)刂h下鄉(xiāng)，這名鄉(xiāng)紳在家宴請父母官，請老頭兒作陪。老規(guī)矩，席前讓來讓去，“先生請”，“老父臺請”。大概是老頭兒年齡大了吧，一不小心，屁股就落在了上席的椅子上。鄉(xiāng)紳十分尷尬，知縣也很不爽，心想：“我也就是虛讓你一下，你也太拿我不當(dāng)干部了?！币坏┳氯?，想起來相讓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知縣是讀書人，酒過三巡，指著墻上掛著的一幅《牡丹梅花圖》說：“咱們以此聯(lián)句吧?！敝h吟出第一句：“牡丹花下一枝梅?！编l(xiāng)紳稱賞，接著吟道：“富貴寒酸共一堆?！毖酝庵夂苊黠@。老頭兒稍一思索，吟道：“莫道梅花不富貴，梅花曾占百花魁。”

知縣和鄉(xiāng)紳覺得老頭兒有些清高，便略帶譏諷地問：“先生一生坐過幾次上席?。俊崩项^兒想了想，謙遜地說：“三次吧?！?/p>

“哪三次？”

老頭兒說：“第一次是婚宴?！倍舜笮?。

“第二次是瓊林宴。”二人一愣，這是考中進士后朝廷舉辦的宴會，狀元才能坐首席。

“第三次是功臣宴。”這種宴會是邊疆立功將領(lǐng)回朝時皇帝的賜宴，一般是軍機大臣代表皇帝出席。

老頭兒知道自己的家庭教師做不下去了，干脆亮了底牌：“老夫叫王杰?！贝搜砸怀觯嵌藙e說坐，站都站不住了。

王杰，生于雍正三年（1725年），卒于嘉慶十年（1805年），曾任兵部尚書、軍機大臣、上書房總師傅、東閣大學(xué)士、太子太保，卒贈太子太師，謚文端，祀賢良祠。

王杰最早教過的那個孩子就是后來的嘉慶皇帝。當(dāng)時，嘉慶皇帝還是太子，不好好讀書，被罰跪，乾隆皇帝見了很生氣，讓太子起來，說：“教者天子，不教者亦天子，君君臣臣乎？”王杰說：“教者堯舜，不教者桀紂，為師之道乎？”乾隆嘆服，令太子復(fù)跪。

一天清晨，在朝房等候晉見，王杰坐在一個角落里搓手取暖，有個大員走過來握著他的手開玩笑說：“王大人的手好白啊。”本來是開玩笑的一句話，他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王杰的手雖好，但不會要錢?！蹦侨说哪樢幌戮图t了，他就是當(dāng)時炙手可熱的滿洲大員和珅。和珅一手遮天的時候，同為軍機大臣的王杰對他一直是不冷不熱。但由于王杰也深得乾隆皇帝的信任，和珅也無可奈何。

王杰七十余歲，多次上書要求致仕還鄉(xiāng)，嘉慶皇帝再三挽留，最后，終于在他79歲時批準(zhǔn)。

從此，朝廷里少了一位清廉耿介的高官，韓城鄉(xiāng)下多了一個踏踏實實的老農(nóng)。王杰回到家鄉(xiāng)，身子閑了，便想給家鄉(xiāng)做點貢獻，本地人沒人敢請他，最后，他跑到鄰縣當(dāng)了家教。

岳飛說，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天下就能太平。乾隆年間，有這樣的人，是百姓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