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胡寧

等待被火化的十七年

河北唐山，陸家的兩個九歲女孩的血肉化為亂骨，被存在火化場的一個紙箱里。

此時距她們離世，已過去整整十七年。

當年的嫌疑人是同村菜販廖海軍。警方在事發(fā)后很快便宣告破案，認定殺人動機為：因陸家占了攤位而心懷不滿。

不過陸家人在致法院的信中寫道，陸家從未與廖家發(fā)生口角。

陸家人看到案件的相關(guān)報道和法醫(yī)結(jié)論不一致，覺得警方草草結(jié)案，他們不想讓倆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等待真相的不只是陸家人。

廖海軍的律師說，證言顯示，那時候在“作案”的廖海軍正在打麻將，幫助他“拋尸”的父母一個在理發(fā)，一個在修自行車。

“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這八個字既是案發(fā)后兩年間此案被多次退回補充偵查的理由，也是廖母在出獄后一直申訴、屢敗屢戰(zhàn)的原因。

還有兒子講述的自己被抓后如何被綁起來折騰了三十多個小時，丈夫在被抓二十四個小時內(nèi)便因創(chuàng)傷性中毒休克、帶著滿身傷痕住院三十八天。

公檢法文件上都有律師口中“沒法解釋”的疑問，但廖家父母已因包庇罪坐了五年牢，廖海軍更是從十七歲起被關(guān)了十一年，到現(xiàn)在還是取保候?qū)彽拇髯镏怼?/p>

這個被警方八天就“偵破”的案子，在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再審之后，當?shù)胤ㄔ河昧肆瓴砰_了庭。

廖海軍在庭內(nèi)等待，等待一個對一家子坐牢背罪名的交代;陸家人在庭外等待，等待一個有信服力的調(diào)查，等待兩個孩子入土為安。

而我們，也在等待一個不再有“呼格吉勒圖冤案”的法治社會，等待廖海軍能被公正地對待。不過，這以后處理申訴的速度，不知能否跟當年“破案”的速度看看齊？

等待被解釋的五千一百萬

南京玄武湖畔，一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辦公樓也在等待著。

不遠處立著“玄武湖管理處”的牌子，這棟兩歲的建筑在期待著新主。

不過它等來的是地下一層發(fā)綠的臭水，亂竄的蟑螂，正在跟蚊子打招呼的蒼蠅，和對它望而卻步的游人。

它恐怕等不到自己成為管理處的那一天了。畢竟它是未批先建的產(chǎn)物，工作人員表示，搬入的“需求和可能性都不大”。

這棟建筑和配套設(shè)施總計面積五千二百平方米，建設(shè)資金五千一百萬元。這五千多萬元的背后是大量疑團，誰建樓，誰出資，誰管養(yǎng)？這一出先斬后奏又該由誰來負責？

重重疑團之下，難怪只有蚊蠅和蟑螂先搬了進去。是啊，哪個人還敢走近它？靠得太近，自己在大眾的眼中，豈不是要上演一場變形記？

好在它的等待并不寂寞。僅在南京，就還有一棟大門緊鎖、門前成菜地和廢品堆的七層“兄弟”。更不必說在全國范圍內(nèi)，它的“親緣”關(guān)系還可能有多廣泛。

等待被直面的四小時

上大學時我已成年，跟室友生活習慣不對付時，偶爾在日記本上也會寫上兩句“壞話”，有益身心，還能緩解矛盾。

十五歲在西安讀技校的萌萌（化名）也是這樣做的。她在日記里寫了些室友的壞話。但搬宿舍時大意落下了它，秘密便這樣暴露了。

是夜，室友帶上七個小姐妹，把萌萌堵在了宿舍，讓她跪下。萌萌回憶，當時等待她的是長達四小時的輪扇耳光和拖鞋打臉。

一切都是典型的校園欺凌：日常摩擦是校園暴力事件的起因之首，同性別間的暴力沖突更顯著;女生間的暴力多表現(xiàn)在侮辱性和逼迫性行為。就像我們在新聞中看過的，被逼拍屈辱影像的小姑娘，旁邊是其他女孩比著“V”字手勢笑對鏡頭。

及時察覺的萌萌媽趕緊致電校方。十天后還沒等到學校處理結(jié)果的母親最終報了警。她當眾泣不成聲，尤其在她描述女兒晚上睡覺會“呼啦”一下子坐起來時。

這是校園暴力造成心理創(chuàng)傷的表現(xiàn)之一。

校園欺凌正敲打著每一位家長的心。開展校園欺凌專項治理“從娃娃抓起”的同時，能不能也從學校管理者抓起，先讓他們有面對的勇氣和責任感？

【原載2016年6月8日《中國青年報·新聞眼》】

插圖 / 抵制校園暴力 / 美堂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