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商洛

田元龍

一

商洛山稱不上碧峰奇麗千巖雋秀的景觀山；蜿蜒曲繞的丹水也缺乏奔騰浩渺驚濤澎湃的洶涌態(tài)勢。若在早些時候沒有現(xiàn)代人工雕琢的筆架山景區(qū)、柞水景區(qū)、商南金絲大峽谷等名勝景區(qū)，如果聽說哪支旅游團隊蒞臨此山自然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兒。但這并不是說商洛山是一條禿嶺橫亙惡水縈回的窮山窘脈，其險峻嶙峋峰巒峭立的巍峨態(tài)勢也獨具特色。我猶記當年在西安上學時經(jīng)常乘長途公交往返其中，出河南過商南縣沿312國道前行至藍田峪口，便可領略到地處秦嶺山脈因商山洛水而得名的商洛山奇特景觀，至今憶起由衷令人回味。

乘車穿行在商洛山中，透過車窗細看山景，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怪石崢嶸巒壑起伏的崇山峻嶺。山不豐盈也示蒼郁，嶺不縱橫也示幽深，水繞澗壑時斷時續(xù)，有鵝卵砂礫鋪陳河床之上。山路崎嶇恰似曲折棧道，通常是臨崖延伸曲拐山路。車行之上左轉(zhuǎn)右旋，如果不是司機師傅技藝嫻熟，不知有多少危險潛藏其中。有一次我坐車行在丹鳳至商洛路段，看見兩輛載貨汽車先后翻倒在山澗里，當時怵目驚心的場面令同車人驚恐萬分，仿佛自己臨難其中，至今想起依然心存余悸。最險厄的路段是曲轉(zhuǎn)迂回的直角彎路，車從高聳巖碧邊急馳而過，那峭壁緊貼車身稍有不慎便會車巖相碰險象環(huán)生。再看路旁懸崖絕壁或列或傾怪石林立，看過之后真有“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蘇軾《石鐘山記》）之感。過往山中，諸如此類山路澗谷接連不斷，雖有驚險卻能體驗探險者征服險境后的快慰之樂。

路固然艱險，山景怎樣？有人說險峻奇山多勝景，我贊同這一說法。

你看那山谷坡地間座落的純樸農(nóng)屋，在蒼翠蔥郁枝繁葉茂樹木藤蘿的掩遮下，就像“依山臨壑，隱蔽松櫪，菓然絕谷”的“浮圖精舍”。偶而看到一兩位農(nóng)民牽著耕牛在屋前稻田里耕作忙碌，恰如山居隱士悠閑自得安享其樂。有時看見裊裊炊煙從農(nóng)屋升起，彌漫空中散發(fā)出縷縷灰白的煙藹，使我想起幼年時出入農(nóng)家庭院聞到的辛辣煙霧充斥鼻孔的溫馨氣息。

若在秋天，山坡間楓樹上掛滿了鮮紅的楓葉，與周邊奇花異草相互點綴，展示在眼前的便是色彩斑斕的山水圖景。這時候滿山的柿子、板栗成熟了，停車路旁買上一些帶回學校宿舍送給語音各異南腔北調(diào)的同學分享，宿舍里充盈著歡聲笑語，氣氛異常活躍。

冬臨時節(jié)乘車過往山中，山間萬象有些蕭條，層巒疊嶂之上樹木凋零，遠近峰嶺在寒風中默然靜立，仿佛把春之嬌媚夏之濃郁秋之金黃潛藏在山腹深處，待來年不同季節(jié)重新遞次展現(xiàn)。

最好看的是山中雪景。飄雪之日行至秦嶺高處俯視山巒，會望見整個山嶺覆蓋著潔白如玉的雪花。極目遠眺山川河流樹木房屋籠罩著白皚皚的積雪，在陽光輝映下綻放出五色繽紛耀眼奪目的奇光異彩，即是范成大在《峨眉山行紀》中描述的“凡數(shù)十百峰，初日照之，雪色洞明，如爛銀晃耀曙光中”之狀。用“銀裝素裹，分外妖嬈”詞句來描述，是那樣的逼真生動。

自盛唐以來，出長安經(jīng)藍田越秦嶺過商洛到河南的商於古道上，積攢沉淀著底蘊豐厚的歷史文化，這些文化的聚集像閃亮璀璨的明珠點綴鑲嵌在古老的商山道上。李白、杜甫、白居易、杜牧等詩人曾沿著這條古道放歌前行，滯留下流芳百世的不朽詩句，展示出商山史上熠熠生輝的秦楚交融文化。

寫到這里，我把思緒聚集在這怪石羅列形態(tài)迥異的大山之中，少年時從書中看到的發(fā)生在商洛山中的歷史畫卷不禁在腦海中掀起波瀾。

二

商洛山始名于周朝。漢代指上雒縣和商縣地域的合稱，沿襲到隋朝是一個縣名（《商州考古》）。歷史上單從商洛山“洛”字的幾易更名，就能展示其悠久深廣的歷史淵源。早在夏周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洛”字一直沿襲“雒”字寫法；到了秦漢兩代，“雒”字的寫法亦無改變。商洛山“地界上雒至秦嶺為界，以下商地約從商洛至現(xiàn)商南、丹水部分”。到了三國時期，商洛山屬曹魏之京兆郡，魏文帝曹丕始將“雒”字改成“洛”。直到明天啟元年，為避明光宗朱常洛名諱，又改“洛”為“雒”。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因“雒”字生僻，經(jīng)國務院批準，改“雒”為“洛”字（《商州考古》）。

商洛山“洛”字寫法更易如何，說明不了什么實質(zhì)問題。但從地域歷史沿革意義上看，“洛”、“雒”字的相互轉(zhuǎn)換卻反映出該地域每個歷史時段的不同背景、不同歸屬和不同歷史事件的發(fā)生。在這種背景變更過程中，重要歷史人物的出現(xiàn)，填補了商洛地域歷史事件的匱乏，使其文化底蘊有了奠基。有一幅楹聯(lián)這樣寫到：“名山名水名勝更因名人而名”。商洛山雖然稱不上名山，卻因標榜史冊歷史人物的登場亮相而聞名遐邇了。商鞅便是早在戰(zhàn)國時期出現(xiàn)在商洛山中的著名人物。

商鞅幫助秦孝公變法，改革舊存體制推行新政，公平賦稅統(tǒng)一度量衡，促進秦國國力強大人民豐足富裕是不爭的史實。他依靠精明才干打敗魏國后，秦孝公把商於十五個城邑分封給他，封號“商君”（《史記﹒商君列傳》）。地域約秦嶺至“城商塞”武關前后的商於六百里地域，故稱其為“商鞅”。根據(jù)《商州考古》顯示：公園前351年秦國在商洛山修建城邑，地址在今丹鳳縣城西的古城嶺子，于是便形成了以商邑為中心的文化地域，是商洛山中第一個軍事、文化中心。商於之城邑既然封給了商鞅，然而商鞅在他的封地中又做了些什么？是披肝瀝膽厚施恩德崇尚圣教，還是潛心籌劃倡導農(nóng)商發(fā)展經(jīng)濟？史書上詳載不多。但根據(jù)他為政手段和個人品行分析推斷，我想他建樹不多。原因是商鞅的志向興趣在于政治權術的掌控和新法的制定推行，并非是一個農(nóng)作耕墾的施導者。從這個角度看，他在商洛封地除了考慮施展政治抱負外，沒有其它更多建樹是完全可能的，也是正常的，這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遺憾。這種推測正確與否有待更深考究，然而也疑惑歷史記載存有遺漏，主要是能夠找到商鞅可圈可點惠澤當?shù)氐氖吕倭恕?/p>

商鞅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客觀公證地說在戰(zhàn)國時期，他稱得上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秦國之所以國力強盛經(jīng)濟雄厚軍事強大以超群實力居各諸侯國之首，與他的施政變法密不可分。正是他的變法奠定了秦國霸業(yè)的基礎，為后來掃平六國實現(xiàn)統(tǒng)一鋪平了道路。但是商鞅在秦國施政過程中，由于存在稟性高傲施政苛刻殘酷極端等行為，導致他作為一名政治家犯下了難以撫平的致命錯誤。他貪圖名位的權勢彰顯，急功近利薄信寡義德微刻薄和拒納良言是他秉政失敗的自陳鋪墊。關于這一點，秦人趙良對他的執(zhí)政評價和諫言最恰如其分。

趙良的評價諫言大致是這樣的：你（指商鞅）是秦王寵臣景監(jiān)介紹才見到秦王的。作為秦國宰相你不關心秦國百姓疾苦，而是大興土木制造門闕，這難道是成就功名的辦法嗎？你在對待王室上，把太子師傅受刑刺面，另用殘酷刑法去傷害國內(nèi)百姓，積聚的民怨民憤隱藏著巨大禍患。你在教化百姓策略上做得比秦王還要苛刻，國內(nèi)民眾畏懼你遵從你的命令比遵從秦王還要快捷。而你又在違背情理的情況下建立權威，這樣實施教化的方法實在是不可取的。特別是你效仿國君面南背北稱孤道寡，不把秦王的貴公子當成王候天天懲罰。秦公子虔閉門不出已經(jīng)八年，你卻殺祝懽對公孫賈施用刺面刑罰。按照《詩》中說法：“得人心者人興旺，失人心者人崩潰”。以上說的這幾件事都是背人心之道不得人心的舉措。而今你在外出時候，跟隨你的車輛數(shù)以十計都帶有武器，身強力壯的士兵坐在車右邊，持矛操戈之人隨車而行，如果不具備這些條件你就絕不外出。書中曾經(jīng)這樣說：“依仗道德的人昌盛，依仗武力的人滅亡”。你現(xiàn)在所面臨的危險就像早晨的露水，想延年益壽還有希望嗎？你如今占領商於之地十五座城邑不歸還國家，既不勸秦王重用那些山野隱居之人，體恤敬養(yǎng)老人尊重父兄和孤兒，又不表彰于國有功之人及尊崇道德之人，這樣做難道能得到茍安嗎？現(xiàn)在你依然貪圖商於之地的富貴，留意國內(nèi)政教，這就加深了老百姓對你的積怨，將來秦王一旦去逝，國內(nèi)想要收捕你的人難道還少嗎？你如果不改變這些做法，自取滅亡之日瞬間就要來到（《史記﹒商君列傳》）。這是一篇多么深刻的評述和良諫，堪稱肺腑之言，可惜商鞅不予采納。

司馬遷對商鞅的評述更接近其人格品德尤為深刻：“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于考公以帝王術，挾持浮說，非其質(zhì)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于虔，欺魏將印，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fā)明商君少思矣。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zhàn)》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于秦，有以也夫！”（《史記﹒商君列傳》）。商鞅對自身存在的這種行政弊端視而不見執(zhí)迷不悟，不但引起王公貴族朝官群臣的不滿忌恨，而且也斷送了他一生的輝煌業(yè)績，最終背上了謀反罪名，車裂身死為天下笑，無疑是他不施仁政所造成的惡果?，F(xiàn)在，我們再把目光聚焦在商洛山這塊商於之地。正是商鞅的早期出現(xiàn)，商於古道的歷史文化積淀也隨之厚重凝集了。

三

除商鞅外，進入商洛山歷史視野的重要歷史人物要數(shù)明末農(nóng)民起義領袖李自成了。

與商鞅戰(zhàn)國時期相比，李自成領導的農(nóng)民起義發(fā)生在明朝末年，距今只有370多年歷史。從時間跨度來看相對較近，故其歷史遺留相對完善。明史《李自成傳》、姚雪垠先生所著《李自成》等書刊都有詳細記載。眾所周知：這位掀起明末波瀾壯闊農(nóng)民起義的英雄將領，是在潼關南原與孫傳庭作戰(zhàn)失利后為保存剩余力量養(yǎng)精蓄銳而來到商洛山中的。商洛山成就了他，可以說是他的福地。他在山中聚合力量，發(fā)展實力，為后來東山再起奠定了基礎，給商洛山歷史文化留下深遠影響。如今后人建造的商南闖王寨、龍駒寨等景區(qū)便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怎樣對李自成作出客觀公證的歷史評價，郭沫若先生在《甲申三百年祭》中已經(jīng)分析論述得很具體、很全面，如再煩敘實無必要。我只想就這位歷史風云人物攻陷北京建立大順政權后最終釀成的個人悲劇和歷史悲劇發(fā)表一些看法，進一步說明他成敗得失的歷史因緣。

關于李自成的“合議制”。郭老在《甲申三百年祭》中曾這樣描述：“李自成本不是剛愎自用的人，他很能納人善言，而且平常所采取的還是民主式的合議制”。這樣敘述在明史《李自成傳》、《剿闖小史》中多有提及，應該說是準確無誤的。他在領導農(nóng)民起義漫長歲月中始終堅持這種納諫制度，并為取得斗爭勝利起到了積極作用。但隨著斗爭形勢的不斷發(fā)展，特別是攻占北京取得政權后，這種“合議制”存在許多弊端應當及時調(diào)整改變，過于堅持勢必被人心所異想法迥異別有用心的覬覦者所利用。在決定政權成敗的關鍵時刻，在大是大非面前，“合議制”與秉真獨斷的決擇便成了政權鞏固得失的關鍵。如李自成進入北京后在河南等地地方降官反叛的緊急關頭，李巖兄弟自動請纓回河南平叛是積極的舉動，如果不是牛金星讒言李巖有異志久必反，勸自成殺之以除禍，那么河南局勢乃至整個后方局勢將會是另一種局面。在此情況下，李自成如果辨別忠奸秉真獨斷不殺李巖，那么就不會造成人心向背將相離心混亂不堪的政治局面，解決后方根據(jù)地“失火”和立足點問題應該有所著落，后來的抗清局面也將有所改變。

關于鞏固政權，穩(wěn)定財源。李自成攻占北京后是否有在北京建都的長遠打算，從各種史料上看都持否定觀點。早在襄陽討論建立基業(yè)方略時，其高級智囊顧君恩就提出在“關中”建立基業(yè)的設想。為什么“關中”對大順將領有那么大的磁心力，緣于“關中”是“大王桑梓之地”。事實上就李自成和大順諸多將領而言，“關中”不僅是李自成的故鄉(xiāng)，也是大順政權許多將士的故鄉(xiāng)。把基業(yè)建立在“關中”，正附合全體將士的共同愿望。正因如此，李自成在攻占北京后，并沒有積極地從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各方面采取措施加以鞏固，而把主要事情放在抄搜明朝庫藏金銀財寶和拷官追銀之上。再把所抄搜和拷掠的財寶運回西安藏放。

在穩(wěn)定財源問題上，李自成領導的大順軍隊長期處于流寇狀態(tài)是以掠奪大地主官僚財產(chǎn)作為軍資需求補給的，對百姓實施“免糧不征田賦”的寬容政策，這項政策對安定民心發(fā)展武裝曾起到號召推動作用。但隨著形勢發(fā)展的不同階段實施財源政策也應作相應調(diào)整，在武裝奪取政權后依然把財政來源制定在沒收官僚地主財產(chǎn)和追臟助響上，就會造成財源不穩(wěn)而使政權中心無法固定在一個地方；從另外角度看，這種作法既不利于敵對勢力歸附，又不適應整個斗爭形勢發(fā)展。李自成進京后若能把追臟對象放在明朝宗室、勛戚、內(nèi)官以及個別聲名狼藉的大官僚范圍，就不會影響短期財政來源和政治上樹敵太多而影響到政權鞏固。從此方面看，我們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大順軍隊進京后的所作所為，依然是大規(guī)?？铰咏倒僮放K拷銀，助長正在躊躇觀望的明朝將官反叛行為，也不同程度地影響了軍隊斗志。部分將士在追臟索銀后留有折扣，中飽私囊后“腰纏即富，人多鄉(xiāng)井之思，絕無赴敵之氣”。這種行為不能不說是一個嚴重失策。

關于軍隊腐化墮落。我在讀明史《李自成傳》時曾感言：政權腐敗特別是軍隊腐敗對政權的建立鞏固是致命的；腐敗的滋生蔓延對剛剛建立弱不禁風的大順政權更是毀滅性的。李自成進北京后隨著斗爭形勢的迅猛發(fā)展和起義軍取得的巨大勝利，部分將士開始被勝利沖昏頭腦。而實際情況是大順軍隊進軍北京途中除了在寧武進行一次激烈戰(zhàn)斗外，其它如宣府、居庸關等地的明朝將領都是迎風而降，這樣起義軍就兵不血刃占領北京。奪取政權如此順利，也就滋長了大順將士輕敵麻痹思想。當時的形勢是明朝政權雖然毀滅，但在江南仍保留著50萬的軍事力量；而覬覦中原已久的滿清貴族正虎視眈眈地觀望形勢的發(fā)展，隨時準備進攻北京入主中原。即使那些已經(jīng)投降的明朝將官也都是在不得已情況下被形勢所迫為保護切身利益而暫時歸降的，一旦有風吹草動隨時都有叛變的可能。這一點從后來吳三桂及河南各地降官反叛即能得到證明。對于當時嚴峻形勢，大順政權上下都沒能引起高度重視，把近在肘腋的關外大敵置于腦后，特別是對那些公開的潛在的敵人沒有作出軍事部署進行有效的積極防御，而是把幾十萬大軍屯駐在繁華的都市里腐化享樂，于是軍心渙散斗志動搖腐敗產(chǎn)生了。李自成雖然保持著“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的廉潔本色，宋獻策、李巖等少數(shù)將領也保持著清醒頭腦，但是像劉宗敏、田見秀、李過等高級將領禁不住物質(zhì)利益的熏染開始過起了笙歌燕舞的享樂生活。天佑殿大學士牛金星更是別出心裁地搖起酒金內(nèi)閣折扇坐著八抬大轎往來拜客遍請同鄉(xiāng)，好一派太平宰相的儼然風度。這種作法上行下效，大順軍隊抵不住城市腐朽生活的誘惑，開始斗志消沉戰(zhàn)斗力銳減，最終葬送了到手的新生政權。

關于招撫政策的執(zhí)行。吳三桂反叛的歷史真相史學家曾予以深入的分析概括。明史《李自成傳》、《明亡述略》等都有詳細論述。我只想就這位歷史人物的反叛行為與李自成招撫政策執(zhí)行上的失誤談一些淺顯看法以餐讀者。大家知道：李自成對明朝將領制定的招撫政策是保護其家小財產(chǎn)并予以高官厚祿促其歸附。但實際證明這一政策在執(zhí)行中存在著嚴重的脫節(jié)現(xiàn)象。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反叛行為與這一政策執(zhí)行的不徹底息息相關。眾所周知：吳三桂在李自成進京后是否歸附問題上始終處于“首鼠兩端”的觀望態(tài)勢，當他聽到從北京逃出的家人向他報告“家中老太爺（吳襄）被大順權將軍劉宗敏抓去拷打追銀，陳娘娘也被劉宗敏抓走”時，反叛心理的產(chǎn)生達到了空前程度。這從他“頓時怒火沖天，咬牙切齒地罵到‘不滅李賊，不殺權將軍，此仇不可忘，此恨不可解”中完全能體現(xiàn)出來。需要說明一點的是這一激變的起因，如果不是李自成的招撫政策與實施運作存在重大差異，那么爭取吳三桂歸附也是可能的。正因為招撫政策執(zhí)行上的嚴重失誤侵犯了吳三桂的切身利益，促使他另尋保護倒向滿清貴族并引領清軍入關，導致大順政權的滅亡，教訓是深刻的……

寫到這里，我點上一支煙，抬起頭仰望煙圈一個個升起又一個個幻滅，仿佛看到聽到千軍萬馬鳴嘶著咆哮著馳騁在艱險卓絕的商於古道；又似乎看到聽到那一片片滾滾煙塵之中馬蹄奔踏散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雄渾聲籟；幻覺中映現(xiàn)出戰(zhàn)國時期商鞅、武宮山李闖王英魂不散的縈回，感傷面孔展示出身死未酬的悲壯情表。商洛啊商洛！你那崇山峻嶺逶迤山脈承載的厚重風塵；靜靜流淌蜿蜒如帶丹水起伏的飛濺浪花，就是這樣演示著一出出從波瀾壯闊到破敗毀滅的歷史悲劇嗎？

四

最近一次過商洛是在今年5月。我去西安辦事返回途中再一次把腳步移向闊別已久的商於古道。與往昔不同的是：當今商洛山中交通狀況較以前大有改觀，不再是僅有312國道一條險峻崎嶇的逶迤山路。如今有滬陜高速、寧西鐵路等穿越其境。若想去心儀景區(qū)，時間的快捷能夠保障預期行程。

出于久別眷戀情感，我這次過商洛準備停留兩天，想去看一看商南闖王寨、金絲峽谷兩處景區(qū)。驅(qū)車從住所商洛市出發(fā)不超過3個小時即趕到了商南縣城。第一游覽地便去了商南闖王寨。

商南闖王寨經(jīng)過現(xiàn)代人工開發(fā)雕琢，今已成為一道風景秀麗爽目靚麗的獨特景區(qū)。景區(qū)內(nèi)除了闖王寨遺址還包括泉茗旅游度假生態(tài)觀光園區(qū)，兩處景點合起來就形成了典型的闖王故地遺址觀光區(qū)域。停步在景區(qū)闖王文化廣場和闖王靈芝愛情公園，使人想起當年李自成隱居山中臥薪嘗膽聚集力量的艱難歲月和斗志昂揚的英雄氣概，思幻銀屏上似乎正上演李闖王那一幕幕別開生面的歷史畫卷，仿佛看到當年闖王和他的將士們在商洛山中休養(yǎng)生息恢復元氣的生活情景。這時候，我看見導游姑娘身邊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同伴在人群中轉(zhuǎn)身向我打招呼，我接近游人隊伍仔細聽取導游講說，原來她在講述李闖王在商洛山中的愛情軼事兒。我聽過之后感到很新穎，同時感到故事情節(jié)帶有演繹和傳說色彩，就像前不久播放的《武神趙子龍》電視劇中編造的故事概況，是為了招徠游客故意夸大編改故事內(nèi)容使其盡善完美。同伴是個文人，容不得他人篡改歷史胡編亂造，于是不斷搖頭示意虛假。我卻持有不同看法：想到演繹故事雖然缺乏一些歷史佐證，但也并非與歷史毫無關連。只要是在尊重歷史前題下改編的故事并與歷史時段相照應，能夠讓觀眾聽過之后感到生動誘人，那么這種演繹故事的當代和歷史融入就近乎完美了。

商南金絲峽景區(qū)位于縣城東部新開嶺腹地。坐車沿彎轉(zhuǎn)山路曲繞行進，隨處可見陡峭碧峰挺拔屹立，幽境內(nèi)層巒怪石奇形怪狀，峽谷兩側(cè)懸崖上松影婆娑蔥綠蒼翠，奇木異樹交相遍布點綴得峰巒蒼蔭濃郁。綠草茵茵的山坡間盛開著顏色各異的鮮艷野花。更有潺潺溪水沿河道嘩啦啦歡快流淌發(fā)出陣陣清脆響聲，使我驚喜難抑發(fā)出感慨：我在商洛山間往返行走這么多年，像這樣的峽谷奇觀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果不是窄險澗谷低凹錯落，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商洛山中呈現(xiàn)出的景色。

行走在青龍峽中段，我碰到一個來自西安的旅游團隊。問起他們行程，隊中一位姓呂的先生告訴我，他們是從丹鳳縣看過賈平凹先生的老家后繞道來此景區(qū)游覽的，已經(jīng)在山中滯留兩天，金絲峽谷是他們最后一處游玩之地。

提起賈平凹先生我眼睛一亮：想起多次經(jīng)過商洛山深處的丹鳳縣城不正是賈先生老家所在地嗎？幽谷出俊鳥，深山多俊杰。賈先生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起即成為我國文壇上一顆耀眼明珠，其斐然的文學成就和造詣在當時大學校園里經(jīng)常引起哄動。我至今仍記得在校學習期間流行的賈先生那部長篇小說《廢都》，曾在同學之間引起不同凡響，有些同學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地閱讀，閱讀后那激情亢奮的爭辯和點評議論似乎就發(fā)生在昨天，當時可謂是課余之外一道豐盛美味的文化大餐。

最溫馨的回憶莫過于聆聽賈先生演講。記得那年有一天得知賈先生來校演講的消息，在幾個同學的鼓動下，晚飯后我急沖沖來到階梯教室，但見若大的教室里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座無虛席。我尋來找去見前面第三排留有一人空位，瞧了瞧空位右座坐了一個漂亮女生，于是詢問她空座是否有人占據(jù)，她看了看我說：“你想坐就坐唄！”或許是過于興奮的緣故，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我不知所措：美女的陪伴、近距離的聽講都讓我驚喜，慶幸自己與賈先生這位文壇“鬼才”有奇緣。我原本學習工科對文學缺乏興趣愛好，自從那次聽過賈先生演講后，在后來漫長學習工作中逐漸對文學產(chǎn)生了傾慕渴望的情感，若干年后最終走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我想與賈先生那次演講的激勵密不可分吧！

想到這里，我抬頭仰望這金絲峽谷中最奇絕的美景，陣陣柔和的山風輕拂著這綿亙起伏的縱山峻嶺，散發(fā)出清脆悅耳的欣快鳴響，仿佛正在講述發(fā)生在這座大山深處蘊味豐濃的歷史事件和古今人物：有商鞅、李白、杜牧、李自成、賈平凹；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