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執(zhí)導的《荒野獵人》(2015)以19世紀的美國西部為背景,講述了皮草獵人格拉斯被熊攻擊后身受重傷并被隊友拋棄,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掙扎求生的故事。影片的鏡頭語言樸實,有著強烈的紀實性風格。同時,電影創(chuàng)作者又通過獨具匠心的景別、角度和節(jié)奏把控,恰當?shù)睾嫱谐鋈宋飶碗s的內(nèi)心世界,賦予了影片畫面浪漫的詩意氣息。本文從夢境與幻境、殘酷與暴力以及唯美與詩意三方面,分析了《荒野獵人》的鏡頭語言。
[關鍵詞] 《荒野獵人》;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鏡頭語言
《荒野獵人》(The Revenant)上映于2015年。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執(zhí)導的這部影片以19世紀的美國西部為背景,講述了皮草獵人格拉斯被熊攻擊后身受重傷,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掙扎求生的故事。被隊友拋棄的格拉斯雖然生命危在旦夕,但卻憑借著堅強的生命意志和執(zhí)著的復仇意念,戰(zhàn)勝了死亡和敵人,最終獲得內(nèi)心的平靜。影片情節(jié)并不復雜,人物設置簡單,敘事節(jié)奏也相對緩慢,但卻能夠激起觀眾強烈的情感與認知體驗,令人印象深刻。影片的鏡頭語言樸實,有著濃郁的紀實性風格。同時,電影創(chuàng)作者又通過獨具匠心的景別、角度和節(jié)奏把控,恰當?shù)睾嫱谐鋈宋飶碗s的內(nèi)心世界,賦予了影片畫面浪漫的詩意氣息。本文從夢境與幻境、殘酷與暴力以及唯美與詩意三方面,分析了《荒野獵人》的鏡頭語言。
一、夢境與幻境
在《荒野獵人》中,伊納里多將真實鏡頭與眾多夢境、幻境鏡頭疊加起來,使影片形成了夢幻色彩。夢幻鏡頭令影片的敘事更加跌宕起伏。影片的敘事手法并不花哨,沒有后現(xiàn)代的碎片拼貼,也沒有打亂時間順序?qū)е碌臅r空混亂,如流水般淙淙流淌,是影片的敘事特色。影片的敘事有一條主線,那就是休·格拉斯帶領皮草獵人逃脫印第安人的追捕,而其遇到灰熊襲擊后被同伴拋棄,又獨自在荒野求生并成功復仇。而輔助線索是約翰·菲茨杰拉德殺死格拉斯的兒子,并將奄奄一息的格拉斯棄之荒野,與吉姆·布里杰返回營地領賞。兩條線索并行交織,按照時間順序推動影片的敘事發(fā)展。
影片中存在一個懸念,那就是格拉斯有沒有殺死過白人軍官?他從事皮草獵人的行當是不是用來擺脫法律制裁的途徑?當菲茨杰拉德質(zhì)問格拉斯是否槍殺自己的同伴而拯救兒子時,格拉斯沒有回答,并且,他還壓制了憤怒的霍克。這就愈發(fā)使觀眾感到好奇,而伊納里多揭開這一懸念正是通過夢境與幻境實現(xiàn)的。如,當兒子霍克在奄奄一息的格拉斯耳邊低語時,格拉斯進入了幻境。格拉斯與妻子親昵地靠在一起,而妻子則輕聲低語,兒子手上擎著一只獵鷹,歡快地在帳篷間行走。但寧靜祥和的氣氛轉(zhuǎn)瞬即逝,鏡頭切回,此時帳篷已經(jīng)起火,兒子也倒在地上,嘴被破布塞住,臉上滿是泥土。身穿制服的白人士兵拿著火把,挨個帳篷點燃,妻子也倒在了士兵的槍下。在影片的下一段幻境中,格拉斯向走進帳篷的白人士兵舉起了槍。通過對夢境與幻境的拼湊,觀眾基本可以清楚格拉斯殺人的事實。在與安德魯·亨利的交談中,格拉斯雖未正面回答亨利的問題,但他承認自己殺死了“一個想殺我兒子的人”,這也使謎底徹底揭開。
此外,影片中夢境與幻境的呈現(xiàn)增強了影片的神秘感,也留給了觀眾充足的審美愉悅和闡釋余地。如,在幻境中,格拉斯的妻子胸部中槍倒地,在其胸口的槍眼處,一只小鳥鉆了出來,展翅飛向天空。而妻子也出現(xiàn)在天空中,俯視著格拉斯父子并和他喃喃低語,那聲音與吹過樹梢的風夾雜一起,具有一種神性。這種超現(xiàn)實的鏡頭在影片中出現(xiàn)不止一次,其表現(xiàn)了伊納里多對拉美文化的熟稔。如,在格拉斯的夢境中,他見到死去的兒子。那是荒野中的一座廢棄建筑,斷壁殘垣上既有佛陀的畫像,也有耶穌受難的雕像,為影片帶來一種宗教神秘感。而格拉斯的妻子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他的夢境中,并且是以漂浮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解救印第安人的女兒后,格拉斯在荒野中找到了隱蔽處,沉沉睡去。夢中,格拉斯躺在金黃的曠野上,而妻子則從黑暗中緩緩走來。繼而鏡頭一轉(zhuǎn),格拉斯睜開眼睛,妻子正飄浮在空中看著他,格拉斯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詳。片中,格拉斯的妻子只在夢境和幻境中出現(xiàn),她指引著格拉斯走出困境,是其在荒野的極端狀況下活下去的動力。影片最后,格拉斯復仇成功,滿身傷痕的他艱難地向馬匹走去。此時,妻子再一次出現(xiàn)在格拉斯的幻境中,風雪中她向格拉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并轉(zhuǎn)身走向樹林深處。由此可見,夢境和幻境其實是格拉斯內(nèi)心的自我保護機制,每當生死攸關的時刻,夢幻之境就適時出現(xiàn),給他以心靈的慰藉。
二、殘酷與暴力
殘酷與暴力是《荒野獵人》的又一個標簽,同時,這也是伊納里多一貫使用的鏡頭語言之一。在其處女作《愛情是狗娘》(Loves a Bitch,2001)中,伊納里多就表現(xiàn)出了對殘酷鏡頭的喜愛。如,斗狗賽中的瘋狂撕咬,車禍中女模特鮮血如注的身體等,都以真實而殘酷方式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展示暴力當然不是伊納里多的專利,由于后現(xiàn)代社會在價值觀上的混亂,人們普遍陷入“上帝死了”之后的放縱、迷失與彷徨的時代情緒之中,暴力行徑成為當代電影的重要元素。但是不同導演的不同處理方式使其在電影之中能夠生發(fā)不同的效果。在傳統(tǒng)社會價值觀中,暴力意味著流血、傷害與死亡,是給人們帶來負面情感的詞匯,因為帶有破壞性而是對“美”的一種否定。即使是在以暴力美學著稱的導演如北野武、科恩兄弟的電影之中,暴力在某種程度上被當成了審美對象,但它也是為了展現(xiàn)人性之中的陰暗面,如一些非正常的欲望而存在的。
在《荒野獵人》中,殘酷與暴力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殘酷的影像營造出視覺上的奇觀,將觀眾置于與日常生活疏離的陌生化環(huán)境中,從而滿足觀眾的審美需求。人與人的暴力在片中很常見,雖然觀眾可能不適,但也會對暴力習以為常。但人與動物之間的交鋒就不同了,尤其是格拉斯與數(shù)倍強壯于自己的灰熊大戰(zhàn),更是能吸引觀眾的眼球。人熊大戰(zhàn)始于格拉斯對游走的兩只小熊的瞄準,未料自己身后有強大的成年灰熊。當格拉斯發(fā)現(xiàn)灰熊為時已晚,灰熊猛沖過來將格拉斯撞倒在地。緊接著,灰熊的巨掌和利齒在格拉斯的身上留下數(shù)道傷痕,撕咬聲與格拉斯的號叫摻雜在一起,血和灰土沾滿了格拉斯的臉,令人不忍直視。隨后灰熊離開,但人熊大戰(zhàn)并未終結(jié)。格拉斯艱難地爬向獵槍,拿起槍支并向逐漸接近的灰熊開了槍?;倚鼙粡氐准づ?,繼而展開了新一輪的撕咬。最終,雖然灰熊被格拉斯用刀殺死,但格拉斯也遍體鱗傷,幾乎斃命。這場人熊大戰(zhàn)賺足了觀眾的眼球,但伊納里多并非以此來單純歌頌格拉斯的個人英雄主義,甚至對其有貶斥的嫌疑。灰熊對格拉斯的攻擊,緣于格拉斯對其幼崽的威脅。而灰熊在將格拉斯擊倒后,曾兩次放過他,每次都是格拉斯再一次拿起武器,才引來灰熊的猛攻?;倚艿墓舾袷且环N自衛(wèi)反擊,這一視角無疑反思了人類對自然的掠奪。
《荒野獵人》中,伊納里多對暴力的展示,更多地吸引觀眾并促使他們反思人性深處的黑暗面。為了讓暴力更加深入人心,伊納里多選擇了殘忍的展示暴力。如,影片開頭皮草獵人與印第安人的大戰(zhàn),冷兵器的使用深深地刺激著觀眾的感官。當皮草獵人發(fā)現(xiàn)自己人赤身裸體地向營地走來,眾人馬上警覺起來。接著,赤裸的皮草獵人倒地,背后插著一支箭羽,大戰(zhàn)也就此點燃。印第安人藏在樹林外,向樹林中突施冷箭,剛剛還在和吉姆談話的人,已經(jīng)被箭羽射穿了喉嚨。在遠程交火之后,雙方互有傷亡,印第安人開始沖鋒,雙方陷入肉搏戰(zhàn)。皮草獵人向船只上轉(zhuǎn)移,死尸的鮮血染紅了河流。這場戰(zhàn)爭沒有正義的一方,皮草獵人對自然瘋狂掠奪,唯恐獲得的皮草過少;而印第安人則打劫他們的勞動成果,用以交換馬匹和步槍。兩者的暴力體現(xiàn)出了相同的人性陰暗面,那就是人類的貪婪。影片最后一段格拉斯與菲茨杰拉德的大戰(zhàn),同樣也表現(xiàn)出了伊納里多的反思精神。二人在河邊大戰(zhàn)時,手中已經(jīng)都沒有了槍支,格拉斯手拿斧子,而菲茨杰拉德手中有獵刀。兩人的打斗堪稱“刀刀見血、拳拳見肉”,格拉斯用斧子砍斷了菲茨杰拉德的手指,兩只斷指在雪地上滾落;菲茨杰拉德扎傷了格拉斯的大腿,兩人扭打在一起。這場戰(zhàn)斗以格拉斯獲勝終結(jié),河岸邊的雪地上到處都是二人打斗留下的血跡。觀眾樂于見到這樣一場復仇戰(zhàn),可謂酣暢淋漓,但這場打斗似乎是一場暴力的狂歡,而沒有反思存在其間。但格拉斯接下來的做法使觀眾意識到,暴力并不是復仇的終結(jié)。對岸來了一隊印第安人,他們騎馬走到河的淺灘處,并觀望著格拉斯即將給菲茨杰拉德的最后一擊。但格拉斯沒有動手,而是將菲茨杰拉德推進水中,河水將菲茨杰拉德送到了印第安人身邊。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印第安人充當了神的使者,他們對菲茨杰拉德實施了最后的審判。而格拉斯也從暴力狂歡中冷靜下來,在妻子的引領下,走向心靈的寧靜。
三、唯美與詩意
影片中還有大量唯美與充滿詩意的鏡頭,這種鏡頭展示了自然的壯美,也反襯出人類的渺小。如,當格拉斯奮力爬出墳墓,并爬到懸崖邊,鏡頭中呈現(xiàn)出極富層次美感的景深鏡頭。在前景處,是格拉斯的背影以及山崖;而中景處是奔騰不息的清澈河流以及綠色的針葉林,陽光傾斜下來,河水和樹林閃著銀光;遠景處則是巍峨的雪山。從這個角度,河谷的美景盡收眼底。在自然中,格拉斯如魚得水,他順流而下,擺脫了印第安人的追蹤。河水裹挾著格拉斯一路漂流,洶涌的水流、壯觀的瀑布,構成唯美的景色。格拉斯抓到了一塊斷木,隨水漂流,自然力量的偉大與格拉斯的渺小形成鮮明對比。影片以全景鏡頭展示了自然界的美妙,在落日的余暉中,河流染上了一層金黃。河流遠遠看去有如一條玉帶,穿越峽谷向遠處延伸。而廣袤的荒野一馬平川,雜草和白雪將荒野鍍上了一層斑斑點點的灰白,一切仿佛都已凝固,沒有一絲擾動。從影片之后的情節(jié)可知,是大自然的屢次出手使格拉斯化險為夷、絕處逢生。而在格拉斯與自然處于對抗狀態(tài)(如格拉斯大戰(zhàn)灰熊)時,影片通常用殘酷的鏡頭來展示。殘酷與唯美構成影像鮮明的對比風格,也詮釋了人只有與自然和諧相處,才能不斷從自然中汲取力量的深刻內(nèi)涵。
詩意是指影像帶給人如同詩里表達的那樣美好的意境,能帶給觀眾恬靜之感。如,當格拉斯終于從河流中上岸,傍晚的微光中,天空如同一幅水墨畫。天空青灰下來,地平線被落日余暉染成了一絲淡黃。鏡頭一轉(zhuǎn),格拉斯在篝火旁烤干衣服,手上的布冒著熱氣,在靜靜流淌的河水邊,黑黝黝的森林與河岸上的皚皚白雪黑白分明,格拉斯得到了難得的休憩。篝火的映襯下,整個畫面如同一幅田園風景畫。格拉斯第二天早上離開河岸,他看到的則是一場狼的捕獵詩篇。一群野牛被狼驅(qū)散,群狼圍住了一頭掉隊的野牛瘋狂進攻。在白雪的映襯下,野牛與群狼構成漆黑的一團。狼被野牛踢倒,但轉(zhuǎn)瞬又發(fā)起進攻,終于野牛倒地,狼開始了享受美食。格拉斯成為自然界弱肉強食的見證者,拄著樹棍的他茫然地跪了下來,心中充滿敬畏。此外,影片還利用長鏡頭來營造詩意感。如,在馬腹躲過暴風雪后,天亮后格拉斯開始向營地進發(fā)。長鏡頭中,格拉斯成為雪原上的一個小點,在兩座巨大的雪山之間的谷地緩緩前進。隨著鏡頭的拉近,小黑點越來越大,最后拄著拐棍的格拉斯向鏡頭走來。雪山、云朵構成巨大的背景,而行走的格拉斯重新煥發(fā)出生命的活力。
綜上,《荒野獵人》是岡薩雷斯又一部出色的電影作品。影片中美麗的自然、堅韌的生命以及對愛與恨的詮釋,都令人印象深刻。影片的鏡頭語言質(zhì)樸與詩意兼具,帶給觀眾以豐富的審美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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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小颯(1983— ),女,河南南陽人,碩士,武漢東湖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教學法、語言學、跨文化交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