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話，毀童年？

孫亦凡

灰姑娘與王子的愛情故事讓人感動，白雪公主的神話世界讓人向往，每個人的童年記憶里都或多或少和《格林童話》有關，小紅帽、美人魚、青蛙王子，這些活靈活現(xiàn)的經(jīng)典童話人物，陪伴了不少人度過一個個快樂的童年。

不過，《格林童話》這本看似美好而浪漫的童話故事集，卻一直遭受非議。許多學者指責《格林童話》是納粹主義的根源，使得二戰(zhàn)結(jié)束后，反法西斯同盟的指揮官們立馬明確下令禁止學校使用其為教材。那么，這本專走兒童路線的兒童讀物，到底可怕在哪里呢？

童話與現(xiàn)實交叉

要明白這其中的原由，就不得不說到這部童話的誕生過程。18世紀末，德國有一對兄弟喜歡收集關于王子、公主、城堡與巫術(shù)的民間故事。通過多年努力，終于在1812年出版了第一部《兒童與家庭故事》，這部童話故事中一共有86個，再加上三年后新增的70個童話故事，就組成了今天享譽世界的《格林童話》。

不過，此時《格林童話》還沒有定稿，在隨后的40余年時間里，格林兄弟還在不斷的刪減與重編，主要目的就是刪除那些過于血腥和暴力、不適宜青少年閱讀的內(nèi)容。但民間故事終究是取材于民間口耳相傳的傳說與神話故事，在幾千年的發(fā)展過程中，保留了人們對于未知事物的好奇與敬畏，充斥著大量的怪力亂神之說。由于不是特意為兒童創(chuàng)作，自然達不到純兒童文學的標準。即使格林兄弟挖空心思修改了許多內(nèi)容，但一些謀殺、亂倫、處以極刑的恐怖情節(jié)仍然不可避免地保留了下來。

比如《杜松子樹》的故事中，有一首兒歌是這樣寫的：“我的媽媽殺了我，我的爸爸吃了我，我的妹妹小瑪蓮啊，撿起我所有的骨頭，包在綢手絹里面，埋在杜松樹下?！边@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殺人情節(jié)，還存在于多篇《格林童話》中。例如，《白雪公主》雖然被改編得十分溫馨，但王后第一次追殺白雪公主時，要武士將其心和肝帶回來。而在多篇王子與公主的故事中，都有陌生王子親吻睡夢中的公主的故事，這種未經(jīng)女性同意的行為，在現(xiàn)代社會被認為是典型的性騷擾。所以，許多人質(zhì)疑這種充斥著黑暗與扭曲，暴露了人性丑陋面的民間故事集，是否適合作為兒童的啟蒙物。

存在納粹主義根源？

二戰(zhàn)期間，德國屠殺了大約600萬名猶太人，二戰(zhàn)結(jié)束后，人們對于德國納粹這一血腥的屠殺行為進行了多方面研究。許多人開始從《格林童話》中找原因。這其中最關鍵點就是《格林童話》暗藏反猶主義，并促使紀律、服從、獨裁、暴力這些特性成為了德國民族性格的一部分。

大多數(shù)的猶太人是以一種尖酸刻薄、殘酷剝削窮人的負面形象出現(xiàn)在《格林童話》里。例如，在《荊棘叢里的猶太人》中，講述了一個吝嗇的猶太人，三年只給了仆人三個銀幣，還誣陷仆人搶劫了他，并且要求法官判處其死刑。最后，仆人在神仙的幫助下，反將猶太人送上了絞刑架。而在《好交易》的故事里，愛占便宜的猶太人用壞銅錢從農(nóng)夫那里換來了銀元，最后被國王打了三百板子。這些德國人從小就讀的睡前故事，加深了德國人對猶太人的負面印象，助長了“反猶主義”情緒。

另一方面，德國納粹有紀律嚴明的鐵軍之稱，對希特勒的命令，有著絕對的服從和絕對的執(zhí)行，這種對于權(quán)威的信任和嚴明的紀律也可以從這本兒童啟蒙讀物中找到影子。比如在《小紅帽》中，小紅帽沒聽媽媽的話，不走大路走森林，才遇到大灰狼，隨后又相信大灰狼，告訴大灰狼外婆的地址，才會導致外婆被吃掉。這些故事可以簡單地歸結(jié)為幾個道理：“不要相信陌生人，要聽話……“在耳濡目染中，這些道德訓誡很容易成為德國民族性格的一部分。

很自然地，在二戰(zhàn)結(jié)束后，《格林童話》立刻成為眾矢之的。人們相信這部童話從小就教導了德國人對于猶太人的不信任，以及對于權(quán)威的服從，最終才會釀成“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悲劇。所以，在德國的幼兒園，《格林童話》被作為禁書禁止了幾十年。

刻板印象難消除

兒童讀物的重要性，就在于它成為了兒童認識世界的第一扇窗。我們對于某些事情、某些人的認識，最初是源于父母睡前給我們講的童話故事中。這些故事會讓我們形成一些固定看法，比如公主是美麗的，王子是富有的，只有王子才能配得上公主。這些根深蒂固的成見就是刻板印象，我們從小閱讀的《格林童話》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在《格林童話》211篇故事中，有54篇公主故事，其中35篇對公主進行了詳細的外貌描述，無外乎都是驚為天人，個性溫柔善良。許多女主角被強調(diào)有過人的美貌才吸引了王子的追求 。比如灰姑娘除了善良和美麗 ，其實沒有一技之長，睡美人像磕了藥一樣地處于被動狀態(tài)，等待王子的救援。這些童話導致的結(jié)果是塑造了人們對于女性的一種刻板印象，那就是女人應該溫柔美麗，她們不需要冒險搏斗，只需要沉默和忍耐地等著好運和王子的降臨。這會讓小女孩們過于注重自己的外貌 ，而忽視了能力的提高。

同時，《格林童話》又傳遞著一種簡單的道德關聯(lián)性。比如美的就是善良的，必定有好下場；丑的就是邪惡的和滑稽的，必定沒有好下場，鼓勵孩子們將邪惡的性格特征與外貌簡單地相連。這一點尤其鮮明的體現(xiàn)在女性角色上，比如《格林童話》里在灰姑娘的光彩照人的外表下，她的兩個繼母的女兒就是又胖又丑，言行舉止也滑稽可笑，最終沒獲得王子的愛。這種童話暗示，會引發(fā)人們對于純潔的、美的這些同一性質(zhì)的事物的追求，對于其他邊緣性的東西比如老的、丑的、怪異的進行排斥。所以，在二戰(zhàn)中，不僅猶太人慘遭屠殺，其他德國的少數(shù)民族，比如吉普賽人，或者是一些身體殘疾和同性戀者，也難幸免。

如何消除負面效應？

不過，雖然《格林童話》暗藏著許多兒童不宜的情節(jié)與內(nèi)容，并涉嫌宣揚暴力意識、性別歧視、反猶主義等。但這本迄今為止，世界上版本最多，也是發(fā)行量最大的童話集，自然有它的過人之處。比如它的內(nèi)容生動形象，故事奇幻玄妙，蘊含著“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的大團圓結(jié)局也會讓孩子們開啟人生的第一次道德啟蒙。那么，怎么規(guī)避它的上述負面影響呢？

一些作家已經(jīng)開始著手改寫一些有性別歧視和美化暴力之嫌的童話。有人將格林童話《侏儒怪》里侏儒怪發(fā)怒裂成了兩半的不幸結(jié)局，改編成了女主角信守承諾，侏儒怪最后也沒有自殘，兩人最后成為朋友，幸福地一起居住在皇宮。

以把《格林童話》改編成電影而發(fā)家的美國迪斯尼公司，如今也開始放棄那些“傻甜妞”的角色，創(chuàng)造了一些性格獨立、不過分依賴男性的獨立女性。2010年改編自《格林童話》中《萵苣》這一故事的《長發(fā)公主》，女主人公就不再像原著里大部分時間就在高塔里坐以待斃，而是一開始就離開了高塔去森林探險，還用長發(fā)綁架了一個帥氣的小偷。

其實，在讀《格林童話》中，我們也可以自己從更深層次的角度去剖析人物性格，比如肌膚如雪的白雪公主就是完美的嗎？她其實也有自己虛榮的一面：喜歡漂亮的蘋果和衣服。而灰姑娘也并非完美無缺，她除了長得好看和善良外，其實沒有什么特長和自己的愛好。對于那些兇險的謀殺情節(jié)，也可以看作是對于現(xiàn)實社會的一次預演。而且，心理學家認為那些含有野蠻殘酷內(nèi)容的童話故事，有助于孩子渲泄他自己的可怕沖動，怪物和犯忌行為招來的可怕后果也會迫使孩子們向美德靠攏。所以，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格林童話到底可不可怕，關鍵就在于我們這些讀故事的人是怎么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