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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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共同體
文/劉占龍
由于工作原因,不足二十歲,我就離開了故鄉(xiāng),離開了古宅門前那棵與我朝夕相伴的老榆樹。古宅雖經(jīng)幾次修繕,幾易其主,但那棵古樸的老榆樹卻如同一位被人遺棄的浪人依舊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歷盡了故鄉(xiāng)小屯的滄桑。
據(jù)當(dāng)?shù)乩先藗冎v,這棵老榆樹并非誰有意種植,而是在母親生我的當(dāng)天早晨,父親在門前用樹枝夾圍欄時(shí)無意存活下來的一棵。此后,家人誰也沒有注意它的存在,便無聲無息地將他保留了下來,如此枝繁葉茂,樹影斑駁。
這棵樹,小時(shí)候無人澆水施肥,無人剪枝,冬天也無人給它包上一塊棉布暖暖身子,僅僅靠著老天爺?shù)亩髻n,任其自然生長(zhǎng)。幾年后,居然有碗口粗,與此同時(shí),他就富有了生機(jī),富有了活力,自身的價(jià)值也就逐漸地凸顯了出來。
春天,天回地轉(zhuǎn),萬物復(fù)蘇。一群群北歸的燕子蹲在這枝頭上搖頭擺尾,“喳喳”地叫著。家里養(yǎng)的一只抓耗子的大貍貓聞聽早就沖出家門,“蹭蹭蹭”爬上這棵樹,探頭探腦地窺伺著這枝頭的燕子。媽媽生怕這燕子被貓捕捉住吃掉,推門將燕子轟走,讓貓空喜一場(chǎng)。然后,再將自家的被子或放在柜子里的衣服掏出來,掛在樹杈上拍打、晾曬。屯中和我一般大的小伙伴也時(shí)常跑過來,撲撲屁股下的雜物,圍坐在樹下,玩著老掉牙的游戲。
每逢夏天,樹上墨綠的葉子猶如枝條上伸出的一個(gè)個(gè)小巴掌,展示它的生命力。中午,炙熱的陽光下,碩大的樹冠將一抹綠陰投放在小院上。左鄰右舍,剛吃完午飯的老人們,三五成群地湊到這里來,有的叼著旱煙袋,一邊有滋有味地吸著旱煙,一邊打牌;有的一邊用火柴梗剔著牙,一邊嘮著家常,講那家長(zhǎng)里短老掉牙的故事。這些人或坐或臥,或蹲或躺,無拘無束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屯子里的一些小伙伴們,中午沒占著地方,晚上連作業(yè)也顧不上做,扒拉一口飯老早聚攏來,將竹竿粗細(xì)的麻繩兩頭拴在樹杈上,繩子中間放上一塊木板,一個(gè)個(gè)有說有笑,蕩起了秋千,盡情地享受著生活的快樂。
那時(shí),冬季沒有反季蔬菜。每年秋天,自家園子里的辣椒吃不了,母親就將它們用線穿成串;把大蒜從地里拔出來,編成辮子;一抬手,掛在樹上。樹杈承擔(dān)著這沉甸甸的收獲,默默無言,無怨無悔。綠綠的樹冠下,掛著一串串紅紅的辣椒,一辮辮白白的大蒜,紅與白相互掩映,遠(yuǎn)遠(yuǎn)望去,煞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
冬天一到,樹上的葉子早已掉光。雪后,在陽光的照耀下,樹冠金枝玉條,熠熠生輝。陣陣北風(fēng)吹過,樹上的枝條輕輕一搖,那銀白色的玉屑便紛紛掉落下來,灑在黑黑的院落上。平時(shí),樹上除了一些小麻雀的光顧,早有喜鵲在枝頭上做了個(gè)安樂的窩。一根根草木棍,一支支羽毛經(jīng)緯有序地編織在一起,鑄就了這小小生靈的載體。
光陰似箭,星移斗轉(zhuǎn)。今年春天里的一天,時(shí)隔三十年,我有幸又回到了故鄉(xiāng),看到了那棵讓我魂?duì)繅?mèng)繞的樹。但絕非當(dāng)年碗口粗的小樹,而是一棵盆口粗的大樹。這棵樹比起先前來實(shí)在是蒼老了許多:周身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粗糙褶皺的樹皮;枝頭上,除了葉子之外,又增添了一種新的內(nèi)容——榆樹錢。榆樹錢綠里透黃,紐扣大小,中間還包裹著一顆黃米粒大小,能夠傳宗接代的種子,口味甘甜,無論大人孩子都愛吃。此時(shí),恰巧樹上正騎著幾個(gè)淘氣的小男孩,他們把摘下來的榆樹錢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誠(chéng)然,這棵樹,植根于故鄉(xiāng)老宅的門前,在他的體內(nèi),一圈一圈地蕩漾著我生命的年輪,凝聚著我一生修煉的精氣,是我生命的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