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

◆ 侯發(f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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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

◆ 侯發(fā)山

看著滿山遍野的小松柏，高高低低，深深淺淺，遠(yuǎn)遠(yuǎn)望去，挺像那么回事。栽得早的，樹干有兩把粗，樹冠已經(jīng)郁郁蔥蔥；剛栽上的，枝條的顏色也透出了新綠……老楊的嘴角漾出笑意，心說，不出幾年，又是一座青山。那些小松柏隨著微風(fēng)的吹拂，輕輕搖動枝頭，好像是在向老楊點頭致意；枝頭晃動的“沙沙”聲似乎在對老楊說著感激的話：“謝謝！謝謝！”

這時候，村主任老貴走了過來，大老遠(yuǎn)就招呼老楊：“老楊，樹都栽上了，夜里你該睡安穩(wěn)了吧？”

老楊長長吐了口氣，點了點頭。

老貴走到近前，盯著老楊花白的頭發(fā)，輕嘆一聲，說：“老楊，這些年，你沒少吃苦……”

“應(yīng)該的。”老楊垂下眼簾，看著自己跑出鞋外的腳趾頭。

老貴順著老楊的目光，看了看老楊那雙爛得不能再爛的黃球鞋，說：“大伙兒的眼不瞎，覺得虧欠了你，沒啥表示，給你立塊碑吧?！?/p>

“碑？”老楊嚇了一跳。

老貴說：“碑?！?/p>

老楊想了想，說：“好。就立塊碑！”說罷，他的眼角濕潤了。

十年來，為了栽樹，老楊幾乎沒下過山，吃在山上，住在山上。有一次，老貴給他送蔬菜，在陡然見到老楊那一刻，嚇得差點跌倒，以為遇到了野人——那次，老楊的頭發(fā)幾個月沒理，胡子多天沒刮，跟“野人”差不多。有時，鹽沒有了，老貴沒顧上送，老楊顧不上下山采購，就白水煮面條，湊合一頓是一頓。前年夏天發(fā)生泥石流，老楊住的窯洞坍塌了，幸虧當(dāng)時他在山上巡視，若不然，那次就把面本交了。當(dāng)?shù)赝猎?，若是去世了，就說是交面本。為了購買樹苗，老楊把自己的全部積蓄都用上了，包括鄉(xiāng)里給他發(fā)的那點補助……也因栽樹，老婆帶上孩子遠(yuǎn)嫁他鄉(xiāng)。

“老楊，就這樣定了。等我把碑文弄好，再來?！崩腺F丟下這話，走了。

老貴回去不到半天就擬好了碑文：

1993年元月至2003年8月，村民楊泉舍小家顧大家，賣掉全部家當(dāng)，自籌資金10萬元，整整花費10年時間，磨穿鞋子80余雙，栽樹20萬株。并自告奮勇?lián)巫o林員，守護山林。特立此碑予以紀(jì)念。

沒過幾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老貴打算上山給老楊送月餅，順便把碑文帶去，讓老楊過過目。到了山腳那兒，老貴一眼就看到了一塊碑，是依山就勢刻在一塊石頭上的《戒碑》：

1992年12月6日中午，村民楊泉來山上割草時，隨手將未燃盡的煙蒂扔下山崖，釀成大火，周圍農(nóng)民、工人等800多人聞訊趕赴火場，奮力撲救一天一夜。但山火無情，山上的松柏、櫟樹等全部被毀。按照有關(guān)條例，肇事者應(yīng)受到刑事處罰。本案肇事者楊泉為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自愿上山植樹，被免于處罰。為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fā)生，在此豎立“戒碑”，警示登山者引以為戒。

這個老楊！老貴慨然嘆了口氣，心里一下子滿滿的。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插 圖/魯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