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林
4月26日,澳大利亞總理特恩布爾宣布,法國擊敗日本和德國,贏得澳海軍12艘潛艇采購大單。根據協議,法國將以“梭子魚級”潛艇為基礎,建造12艘排水量為4500噸的常規(guī)動力潛艇。
日法德三國參與了這項總交易額高達500億澳元、堪稱澳大利亞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軍工招標。盡管在結果出臺之前,已有多家媒體提前披露日本處于劣勢,但是日本政府仍對最終結果感到不解。防衛(wèi)大臣中谷元表示,將向澳方確認落選原因。而西方媒體多有猜測澳大利亞受到了來自最大貿易伙伴中國的壓力,但這其實是回避了日本軍工企業(yè)自身的原因。
日本軍售:從天堂到地獄
澳大利亞海軍現有的6艘常規(guī)潛艇“科林斯級”是由瑞典考庫姆造船公司設計,澳大利亞潛艇有限公司(Asc)建造的。不過,自從1996年服役開始,科林斯級就問題不斷——噪音大,故障頻發(fā)。有時候,6艘當中只有1艘能正常航行——這導致有人認為,科林斯級實際上是一個失敗的產品。
在此背景下,10年前澳大利亞便開始研究是否需要開發(fā)新一代潛艇。2014年澳大利亞正式推出所謂的“SEA1000”計劃,提出建造12艘新型潛艇。按照規(guī)劃,新潛艇排水量將超過現有的科林斯級,達到4000噸以上,在2020年-2030年間開始服役——《澳大利亞國防白皮書》曾稱,這一舉措是為了應對亞洲地區(qū)軍事現代化的新形勢。
當時,與安倍晉三私交甚篤的澳大利亞總理阿博特,期待日本從共同防衛(wèi)的角度參與開發(fā),而日本也迫切希望實現降低武器出口門檻之后的第一筆交易,從而將軍工業(yè)培養(yǎng)為支柱產業(yè)。
眾所周知,日本作為二戰(zhàn)戰(zhàn)敗國曾一直實施“武器出口三原則”,全面禁止武器出口,但在2014年4月,安倍內閣通過了所謂的“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大幅放寬對外輸出日本武器裝備和軍事技術的條件限制——這也為此次日本參與競標提供了條件。
由于澳大利亞要求新潛艇和科林斯級同樣搭載美國AN/BYG-1武器管制系統(tǒng),日本決定對“蒼龍級”進行改良。而美國軍方對此也表示歡迎——如果澳大利亞最終選擇蒼龍級,可以將澳大利亞拉入環(huán)太平洋安全保障合作,有效抑制不斷膨脹的外部“威脅”。
2014年7月,日本和澳大利亞簽訂了《防衛(wèi)裝備品暨技術轉移協定》;同年10月,時任澳大利亞防長約翰斯頓正式向日本提出在建造潛艇中提供合作的請求。2015年3月,澳大利亞公布招標進程開始,向日法德三國拋出橄欖枝。兩個月后,安倍內閣在國家安全保障會議上決定參與,并且向澳大利亞提供部分潛艇技術。
蒼龍級由日本著名軍工企業(yè)三菱重工和川崎重工生產,排水量達到4200噸。除了配備常規(guī)柴油發(fā)動機,還配備外熱式斯特林發(fā)動機,其搭載超靜音的非大氣依存推進系統(tǒng)(AIP)可使其在無空氣條件下最長作業(yè)兩周——這意味著蒼龍級可以不像一般常規(guī)動力潛水艇那樣頻繁浮出水面,不易被偵察和追蹤。
在澳大利亞宣布最終結果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蒼龍級的勝出幾乎是板上釘釘。日本政府負責人曾經透露,日本獲勝的概率超過80%。然而,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此次意外落選實在出乎日本意料——日本大學危機管理學部教授勝谷秀通稱,澳大利亞選擇法國的決定,將日本政府從天堂拋下了地獄。
內因才是關鍵
日本敗選消息一經傳出,有關中國向澳大利亞施壓,迫使其將繡球拋給法國的言論便甚囂塵上——日美兩國的主流媒體中不少報道稱,新潛艇將搭載美國的戰(zhàn)斗系統(tǒng)和魚雷,采用蒼龍級將使澳大利亞海軍、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以及美國海軍的聯合應對能力得到迅速提升。為了避免在海洋防衛(wèi)戰(zhàn)略上日美澳形成合力,作為澳大利亞最大的貿易伙伴,中國大打經濟牌要求澳在潛艇問題上不與日本合作。
這些報道援引了政府人士的猜測,并且提及中國曾在不同外交場合進行“干涉”——今年2月澳大利亞外長畢曉普訪華期間,中國外長王毅曾表示,希望澳大利亞在同日本進行軍事方面合作的時候,能夠注意到歷史背景,能夠照顧到亞洲各國人民的民族感情。此次競標結果公布前,澳大利亞現任總理特恩布爾曾訪華與中國領導人親密會談,稱中國市場對澳大利亞來說十分重要,一周后便宣布日本出局——這其中應有蹊蹺。
一些觀察家甚至將特恩布爾的“老底”挖了出來——20多年前他在河北投資開礦,兒媳婦更是一名中國人,親家曾在中國社科院工作——特恩布爾這些特殊的中國因緣,也對其軍購決策起了作用。
上述猜測和論斷都欠缺直接證據,中澳之間幕后博弈以及特恩布爾身上的“中國因素”究竟起到的作用,很難得到證實和評估。不過,通過梳理日澳內政外交的基本事實,或許可以找到另外一種更顯合理的解釋。
近兩年,由于鐵礦石等大宗商品價格持續(xù)下滑,澳大利亞經濟形勢惡化。去年9月,前任總理阿博特被認為經濟上沒有足夠的領導力而在執(zhí)政黨自由黨內部政變中下臺。曾經在黨首選舉中以一票之差而敗北的特恩布爾,開始領導新一屆澳大利亞政府。
澳大利亞領導人的更迭,對日本而言是個噩夢的開始——對于新一代潛艇,阿博特重視性能,這正是日本優(yōu)勢所在。阿博特和安倍也構筑了良好的個人關系——據說兩人在交談中經常直呼其名;然而,特恩布爾上臺之后,為獲取選民支持,他更加看中此次潛艇建造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為澳大利亞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
此次競標的勝者——法國造艦局(DCNS)很早就宣稱,潛艇將在澳大利亞國內建造,為當地提供2900個崗位。DCNS選用在政商界擁有豐富人脈的澳大利亞人作為當地法人代表,并且展開了一系列游說活動。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原本期待澳大利亞直接購買潛艇的日本政府和軍工企業(yè),對技術轉移持有謹慎態(tài)度。三菱重工也是在今年以來,才宣布將在澳大利亞國內建造。
此外,由于日本政府主導了此次競標,日本駐澳大利亞大使充當了此次交涉的窗口,這也造成了軍工企業(yè)積極性不足,在當地法人成立和雇傭問題上應對緩慢。迄今為止,三菱重工和川崎重工唯一客戶就是日本自衛(wèi)隊,在推動武器出口意愿上和官方存在差距。進一步而言,日本剛剛解禁武器出口,經驗不足是此次失敗的內因。
日本并無損失?
在這場延續(xù)一年多的角逐中,與德法兩國相比,日本的政府主導色彩十分濃厚。包括首相安倍晉三和外務大臣岸田文雄在內的高官,多次親自向澳大利亞兜售,日本駐澳大使草賀純男也承擔了在與澳交涉談判中的窗口作用。
日本以海上自衛(wèi)隊最先進的蒼龍級潛艇為基礎,做出了和澳方共同建造的提案。作為安倍內閣指定“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之后的第一單,日本憑借技術優(yōu)勢一直領跑。很多政府人士都認為,蒼龍級中標是高概率的事情。故此次意外落選,對處心積慮推動武器出口的日本無疑是一次重大打擊。
但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教授羅里·梅得卡夫在接受《日本經濟新聞》采訪時表示,澳政府的最終決定只是出于商業(yè)原因,這個結果對于日本而言,戰(zhàn)略上并沒有損失什么——無論與哪國合作,澳大利亞擁有強大的潛艇都將抑制某國犯錯誤,而這符合日本的國家利益。
2030年開始,12艘長時間續(xù)航、低噪音的新型潛艇將開始服役,澳大利亞海軍在太平洋和印度洋海域的監(jiān)視能力將獲重大提升——這無疑將對推進近海防御與遠海護衛(wèi)結合、遠海航行不斷常態(tài)化的中國海軍提出挑戰(zhàn)。
近年來隨著南海問題不斷升溫,日本也積極為東南亞國家辯護,利用各種國際場合含沙射影地指責中國欲憑借武力改變現狀。包括和中國存在海洋糾紛的當事國在內,東南亞主要國家也正積極推進潛艇和其他武器的現代化。
考慮到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的TC-90雙引擎教練機已經租借給菲律賓,馬來西亞和印尼等國與日本的武器轉移談判也在進展中,東南亞多國很有可能逐漸成為日本武器出口的舞臺。雖然這次澳大利亞拒絕了日本潛艇,但中國未來的安全形勢仍然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