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松鋮
1
繡鞋已經(jīng)絕跡了,就像那雙三寸金蓮的小腳。
五百年的秀色,葳蕤了漢江邊上古老的村莊。夜里,常常有一種夢幻在浮動,木船停泊的河埠頭,清清亮亮的水舔舐著殘存的聲音。
纜繩解了,纖細(xì)的身段在搖櫓,乃聲在默數(shù)漣漪的紋路。想起繡鞋的緞面,想起祖母的小腳。五百年的秀色不止一個祖母,花轎是嗩吶吹來的云,云有幾片?
江邊,總有戲水的鴛鴦,一對又一對,那是從繡鞋的緞面上飛出的。于是,民歌打濕了,淚眼婆娑……
2
織布機在響,梭子在飛。相思在眸子里蓄積……
郎又在唱了,歌聲攆著云雀的翅膀……催命的鬼??!聲音軟得像風(fēng)。郎還在唱,唱紅了太陽,唱落了月亮……
祖母扔了梭子,下了織布機,晚風(fēng)吹拂發(fā)燙的臉頰……郎還在唱,歌聲被夜鶯銜來,酸酸的、澀澀的,散發(fā)著三月的花香……祖母的抽泣化作熱辣辣的詛咒:“短命死的挨刀死的發(fā)瘟死的……”
那個叫郎的依然天天唱,祖母依然天天咒。兩種聲音糾結(jié)了五百年,漸漸沉淀在民歌里,被人咀嚼……
3
家在哪里?家在小縣城。
穿東門、西門、南門、北門,過石橋、繞涼亭,庭院里一棵大槐樹,姐在繡樓等你到五更。
郎去了,踏著民歌的音符去的。
五更天,槐花綻放,這是一次浪漫的旅行,這是一次冒險的相聚,這是一次膽量的驗證……
民歌唱到這里,停了,只有槐花的香氣在彌漫。
問祖母,郎去了嗎?祖母手指了指燈下那個編筐的老頭,說,去沒去,他最知情!
燈芯跳了一下,霎時,照亮一屋子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