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

葛取兵

吃，有時候是鄉(xiāng)愁、欲望、溫暖、安慰的全部。

——題記

紅 蓼

這是一個秋天的早晨?？諝馇逍旅魑?，濕潤。

在老家。一處池塘尾端的濕地。

一灣蓼草正在熱鬧地開放著，遠(yuǎn)遠(yuǎn)地看，如星河密布，玄遠(yuǎn)而飄逸，讓人發(fā)幽思之想。時近中秋，風(fēng)涼，葉黃，蓼兒草卻吐出一穗穗紅花，驚艷著我的雙眼。我走過去，順手將一支花穗摘下來，細(xì)看，青紅的穗頭上附著無以計數(shù)的紅色花朵，小得跟針眼兒似的。我端詳了老半天，驚嘆大自然的神奇。我蹲下身子，近距離接觸，由近及遠(yuǎn)，有數(shù)不清的穗花隨風(fēng)起舞，那陣勢，絕不遜于我們?nèi)祟惖哪骋淮问⒋蟮膽c典。這些快樂的精靈，雖然無人在意它們，但它們年年歲歲發(fā)芽、生長、開花、結(jié)籽，獨(dú)自馨香，獨(dú)自飄零。

秋天，在南方，是蓼草的季節(jié)，明媚著，燦爛著，熙熙攘攘，吵鬧著……

蓼草，聽著名字就滿心的喜歡，蓼，多像人的乳名。而蓼草，一個草字接著蒸蒸地氣，纖秀韌直、爽落、樸素，像極了湖湘人的性格。蓼草，是故鄉(xiāng)常見的一種野生植物。故鄉(xiāng)在南方，水鄉(xiāng)澤國，八百里洞庭湖，湖汊密布，溪流眾多。蓼草逐水而生，凡是有水的地方，必有蓼草，諸如水灣、河沿、灘頭，溝渠、沼澤，以及泥淖之處，水蓼，無處不存，無處不在。有時是東一棵，西一棵，點(diǎn)綴在野草中間，平平常常，如蕓蕓眾生的一個小人物，不駐足，不細(xì)望，也分辨不出來。抑或是成片成片地生長，綿綿密密，卻顯得有些張揚(yáng)著，雖然細(xì)小，卻茂密繁盛。尤其是到了秋天，蓼花綻放，一片紅暈，遠(yuǎn)看如一片朝霞，該不是哪個調(diào)皮的放牛娃扯落下來當(dāng)圍脖，一不小心遺落在水邊。

南方有佳地。有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村落散布在一方水土，或相擁相聚在一灣平原，或沿湖沿河裊裊娜娜在水邊，或三三兩兩棲息在山坡上，依山而居，正如蓼草，平凡普通。每一個村莊都是一部人類的簡史，每一個村莊都有它或長或短的歷史，或輝煌或簡樸。而村莊的繁衍無一不是在鞭炮的歡呼、酒香的奔放中開始或消失，新婚燕爾，老人西去，小兒初生，每一個儀式都離不開酒的歡暢濃烈。

酒，于鄉(xiāng)村總有一種扯不清的情愫。家鄉(xiāng)的米酒是村莊史的見證者。酒的歷史有多長，村莊的歷史就有多長。

我父親是村子里的一名鐵匠，執(zhí)鐵錘，拉風(fēng)箱，揮汗如雨，如一位叱咤風(fēng)云的將軍，而在父親剛毅的背后，卻會做一手香甜的糯米酒。父親一生喜酒，如今七十七歲高齡，一日三餐依舊能喝二兩多白酒。這或許是父親迷上釀酒的情節(jié)。但父親最喜歡谷酒，抑或是包谷燒、茴絲酒。在鄉(xiāng)下，每逢佳節(jié)將至，端午、中秋、春節(jié)，鄉(xiāng)下人十分看重的三大節(jié)日，父親必定做一盆米酒。父親做酒的程序，我已爛記在心。稱米，洗凈，浸泡一天一夜，把糯米浸透。放在木蒸籠里用大火蒸。水汽蒸騰，灶中的火焰照亮了一個家的溫暖。不到一個時辰，糯米的香氣就盈滿了農(nóng)家的院落。這是孩子們格外喜歡的時刻。蒸好的糯米俗稱“淘飯”。和一般的米飯不一樣，它硬一些，還有些米形，飯一粒一粒的不粘連，卻好吃。做酒，是孩子們享受吃淘飯的一個美好時光。父親卻不多給，為我們兄弟幾個，每人捏上一砣糯米飯，熱熱的，吃到口中柔軟細(xì)膩，比普通的米飯香甜。在那個白米飯都難以為繼的日子，一砣熱熱的糯米飯真的溫暖好些時日。至今想起那個時分，總有一種幸福回味綿長，如一碗米酒，歲月越長久，愈來愈芬芳。感謝父親給我的童年留下一段飄香的日子。

在我們快樂地吃淘飯的過程，父親等糯米飯涼下來，不燙手，就把糯米和碾碎了的酒曲混在一起，細(xì)細(xì)攪勻，再一層一層地摁進(jìn)一口洗凈的大臉盆，表面細(xì)細(xì)地?fù)崞?，又灑上一層酒曲粉。有意思的是，每次做完父親特地在糯米中間留一個洞，父親稱它叫酒窩。我似乎看到父親臉上的微妙神態(tài)。人臉上也有酒窩，在腮上，一笑酒窩顯出來，增添幾許嫵媚。父親說，酒缸里的酒窩如泉眼，釀出的酒液都滲到酒窩里，稱為酒娘。初成的酒液稱為酒的“娘”，這叫法很動人，酒有了娘，就源源不斷地生出酒液來。酒娘是甜的，十分的嫩滑，沒有日后成酒時的嗆辣。想像鄉(xiāng)村的女人，新娘小媳婦，初進(jìn)婆家門，溫婉羞澀，如嫩葉新花，時間久了就老辣起來，甚至有了潑，就破敗了。

拌完酒曲，臉盆蓋上木蓋板，放入空閑的床上，用棉被緊緊包裹，讓它們在溫暖的被窩中做著發(fā)酵的夢。我起初不明白為什么要蓋棉被。父親說做酒，窩要溫暖，太冷了不出酒。太熱了，酒會變酸。有時冷了窩，父親找兩個打吊針用的玻璃瓶，灌上開水，放進(jìn)被窩。這個期間不能松窩，否則會變成半生不熟的酒飯。

父親做完這一切，總會泡上一杯熱熱的川芎茶，透過裊裊水霧，父親平靜的臉上隱藏著滿足。而在父親的水霧后面，是我們的期待，等待也是一種美好的過程。每天我們總會跑到房間里溜達(dá)幾趟，聞一聞?wù)谌兆由钐幍南?。一兩天，就能聽到棉被下面隱隱約約的冒氣泡。三四天后，悄無聲息。這時酒香卻一陣比一陣濃郁，香甜靈盈的米酒大功告成。此刻農(nóng)戶家的土房子里，低矮、陰暗，然而有了這盆米酒，生活也似乎更多了一層期盼一層樂趣。每逢佳節(jié)，酒的醇香彌漫鄉(xiāng)間院落，穿梭在整個村子，菜園子、水井旁，甚至牛欄，也不會放過。農(nóng)家的日子，因為一盆自釀的米酒，把原本清苦的生活釀出一屋子的馨香和歡愉。

這樣的場景至今難忘。午后的光景靜謐而庸懶，屋頂明瓦上的陽光漏下來，父親的手在光線里麻利地伸伸縮縮，空氣中氤氳著隱隱的喜悅。父親做酒的整個過程，口中喃喃有詞，像是一個十分莊嚴(yán)的儀式。在這個儀式中一個蓄勢已久的故事就有了一個淡淡的情節(jié)，浮出的是一縷暗香。父親說這是喊酒。我不懂。鄉(xiāng)村有太多的隱喻，讓你永遠(yuǎn)也禪悟不透。

譬如這做米酒，就離不開酒曲。我對小小的酒曲充滿了敬畏。原本只是一粒湯圓大小的曲丸，灰不溜秋，卻有如此魅力，讓平常吃的米飯變成濃香的酒。

酒的好壞，關(guān)鍵全在酒曲。曲好，酒好；曲不好，酒就會酸辣。而做酒曲更是神秘的事情，至少在鄉(xiāng)下，酒曲并不是人人能做。每一個村子里只有兩三個人會做，他們總是神神秘秘的，好像是江湖上一貼秘方。我叔父就是做酒曲的高手。他告訴我，并不是所有的蓼都能做酒曲，在洞庭湖邊，蓼草有幾種：小蓼草，植株小，細(xì)莖，葉橢圓形，不辣，平時常常拔來做豬草。至于小紅蓼我還能記得的用處，是洞庭湖上的捕魚人用它穿過魚的腮和嘴，打個結(jié)，買魚的人拎著拿回家去。蓼紅正恰魚肥時，這樣的畫面，好像魚、蓼草和人都得到了最好的歸宿。大蓼草，植株又粗又長，可以長到半人高，莖桿粗，節(jié)膨大，葉較尖，也不辣，只能當(dāng)柴燒，常常在夏夜時分，被村子的老爹們砍來堆在曬場里熏蚊蠅，也是不錯的去處。辣蓼草，植株較大，桿深紅色，葉子顏色較深，狹長，頂部尖，最明顯的是葉子上有不規(guī)則的暗黑色的斑點(diǎn)，葉子是辣的，很辛苦的味道。這種蓼草才是做酒藥的原料。在鄉(xiāng)下，每到夏末，收完莊稼，叔父挎上籃子，到野外去尋找這種叫大葉蓼草的植物，連根拔回來，洗凈，裝到壇子里，裝上水，蓋上一個木蓋子，等到草汁全泡出時瀝掉渣，用汁水拌和谷粉、小麥粉、麩皮做成土曲，捏成湯圓大小的丸，鋪在竹篾上風(fēng)干。到了釀酒時，這一枚枚小小的土曲將給這個村子帶來無窮的馨香。

做酒是一個神秘的過程。酒曲與蓼草的關(guān)系更是神秘的事物。蓼草稈葉花皆紅，釀出來的酒雖然無色透明，人醉倒時卻也全身皆紅，仿佛還原成了蓼草的顏色。這是一個奇怪的曲里拐彎，草變成曲，曲做成酒，酒又醉到人，一步步都有造化的痕跡，但如果人不喝酒，看這些就覺荒誕，那么喜樂又從何而來？古人的詩句“數(shù)支紅蓼醉清秋”里面，就有這種酒意和鄉(xiāng)情。米酒做的南方呀，醉了歲月。在南方的時空地行走，浸染的是一身的香甜。

蓼草，生長在南方的蓼草，給鄉(xiāng)下人帶來的是酒意，而蓼草在文人雅士的眼里，卻不是一支鄉(xiāng)下簡單的野草，它浸潤著一種詩性的生發(fā)，一種文人的落寞。

翻開古詩，能讀到很多關(guān)于蓼草的描寫，大概在古人的眼里，它和秋天有關(guān)，跟離別有關(guān)，跟寂寥落寞有關(guān)。中國詩詞里寫過太多的一江春水、槳聲燈影、漁舟唱晚、岸芷汀蘭、蓼草蘆花、縹緲孤鴻、魚翔淺底……唐朝詩人薛昭蘊(yùn)的“紅蓼渡頭秋正雨，印沙鷗跡自成行”。北宋詞人柳詠的“臨島嶼、蓼煙蔬淡，葦風(fēng)蕭索”。細(xì)細(xì)讀來，滿是若有若無的寂寞?！都t樓夢》中的“蓼汀花溆”更有一種深秋寂寞惆悵之感。蓼，似乎成為了古人內(nèi)心一種殘敗、荒冷的風(fēng)景。愛花惜花懂花的白居易，也以蓼草嘆息自己懷才不遇，曾寫道：“風(fēng)荷老葉蕭條綠，水蓼殘抱寂寞紅?！卑驯具€有點(diǎn)紅火的蓼花，寫涼了，寫冷了?；蛟S，花本不冷，只是詩人彼時的心冷，凄涼哀傷凝成一株沾染秋霜的蓼。

蓼，不僅入得詩，而且入得畫。自古至今，多有畫者。確實，蓼立于水泱，輕盈、俊逸，如正臨水照面的清雅、娟秀的女子。來的輕，來的淡，來的孤微。畫家豐子愷先生曾畫過一副畫，雖然沒有直接畫出蓼草，卻用了唐朝詩人羅業(yè)的“暮天新雁起汀洲，紅蓼花開水國愁。想得故園今夜月，幾人相憶在江樓”的詩寫于畫中。一定是借他鄉(xiāng)之紅蓼水國生發(fā)鄉(xiāng)愁。細(xì)細(xì)看畫讀詩，心中陡然有了思鄉(xiāng)的情緒，一不小心淚濕衣衫。而大畫家齊白石更是直截了當(dāng)，他畫的“紅蓼花立軸”，蓼葉，以墨筆繪出，肥碩而張揚(yáng)；花穗，則用彩筆繪出，干凈而俊逸，一串串，或挺立，或微垂，橫逸斜出，姿態(tài)紛呈。在此畫中，蓼花不再寂寂，昂揚(yáng)中蘊(yùn)一種靜穆。

入詩也罷，入畫也罷，走入百姓生活的蓼更是搖曳多姿，鄉(xiāng)下人不懂文人雅士的陽春白雪，只知道蓼對于他們生活的好。在他的眼中，蓼就是一種野草，一種可以養(yǎng)豬，也可以入藥的野草，在他們的眼里，大多數(shù)植物都是一味能派上用場的藥，蓼草也不例外。而更吸引父親的蓼，因為釀酒，顯然有了比一般野草更高一層的位置。此時正是小寒，年的影子日益迫近，我似乎聞到了年的味道，父親一定在盤算，怎樣釀一盆更加香甜的米酒，他的眼光早已盯住了秋色里飽滿而豐腴的蓼……

黃 荊

大暑。七月的陽光塞滿了整個大地。江南進(jìn)入一年當(dāng)中最晴熱的夏天。

七月的田野里一大片姿肆汪洋的野草，譬如艾篙、紅蓼、菖蒲、商陸等等知名和不知名的野草，當(dāng)然還有一種最為常見的叫黃荊的野草，它們在炙熱的陽光下舞動蓬勃的莖葉，與田間、樹林中歌唱的鳥聲、蟬聲一起撐起原野中生命的奔跑。

大暑后的陽光飽含著炫目的光芒，催促著莊稼，還有野草們忙著拔節(jié)、揚(yáng)花、抽穗，如果在田間地頭坐一坐，分明可以聽到“噼里噼拉”的細(xì)微聲響，那是枝葉的延伸拓展，是花骨朵的膨脹綻放。此刻遍生洞庭湖周邊山坡田壟的黃荊，七月的陽光下更是青蔥磅沛，呈卵形的葉片，很像小葉楊的葉子，葉面就像打了一層蠟似的油綠閃亮，臨風(fēng)搖曳。它們努力汲取陽光的溫暖，不聲不響地開出一簇簇細(xì)碎的、繁密的淡紫色小花，形狀如縮微的槐花，呈圓錐花序，花香郁郁的卻又是散澹的，甘馨的卻又是苦澀的。從黃荊身邊走過去，細(xì)細(xì)的花香就會扯住你的頭發(fā)、你的衣袖、你的褲腿，大大方方地走進(jìn)了村莊，走進(jìn)了農(nóng)家院落。

守望的母親聳了聳鼻翼，用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扇了一下空氣中隱含的花香。母親平靜地說，是時候了。她站在屋檐下向田野地望了望。開花的黃荊也在守望，守望著母親熟稔的目光。

黃荊與母親有關(guān)，黃荊也與歷史有關(guān)。

身處荊楚之地的洞庭湖，黃荊裹著一段厚重的歷史。夏夜，聽村里的三爺講古，講春秋戰(zhàn)國，刀光劍影，馬蹄聲碎。講到“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是戰(zhàn)國時代趙國將軍廉頗與宰相藺相如的故事。我們開心一笑。笑什么？笑那個“尚能飯否”的老將軍廉頗，負(fù)荊請罪。三爺說，“負(fù)荊請罪”的“荊”就是村外四處張揚(yáng)的黃荊。呵，我們齊齊地一聲驚嘆，一下子將黃荊抬高了一個緯度，至少在我們幼稚的心中。確實黃荊的枝條細(xì)而長、柔而韌，用它當(dāng)條子來打人很痛，是“家法”的忠實執(zhí)行者。其實苦難與傷痛，每個人在他的一生之中都會遭逢，需要勇氣去接納錯誤和超越苦難，正如黃荊。

一部春秋戰(zhàn)國演繹一段天下事，想不到這個叫黃荊的平常植物竟肩負(fù)著一段歷史一種使命。一根細(xì)小的黃荊條成就了一曲將相和的千古絕唱。我終于明白，原來作為農(nóng)村每一個普通家庭平?！凹曳ā钡摹扒G條”竟源自這一段歷史，源自那個不服老的廉頗大將軍。黃荊穿越幾千年時空，變成約束鞭策孩子成長的物件，雖然留給肉體的是疼痛，但荊條的背后卻是一種溫暖，飽含著濃濃的希望。我不得不佩服父親的偉大——斗大的字不識一個，卻能將黃荊的細(xì)微內(nèi)涵與光芒，透過一絲發(fā)黃的歲月中拾起，銘記在心。

三叔說，故事的發(fā)生就在距古城巴陵不遠(yuǎn)處的荊州?；厥讱v史，我們世代生活的洞庭湖就是荊楚之地。我們都是楚的后人。西周初年，楚國先君熊繹被封在荊山，國號為荊，直到春秋初期才改為楚國。因此，荊楚就是楚國的別稱。在《詩經(jīng)》中，黃荊的名稱也叫“楚”。《詩經(jīng)》說，“翹翹錯薪，言刈其楚”，就是說的黃荊?！墩f文解字》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荊，楚木也”。楚楚，叢生纖弱樣，鮮明。原來荊與楚，是黃荊這種植物的兩個名稱。荊楚之地正是因為遍地黃荊而得名，這是李時珍所言。說到了荊楚之地，一定要說說屈原，這是一位享譽(yù)世界的老人。三千多年前，屈原流放于荊楚之地，游走于大江大湖之間，憂天下憂民生。遙想當(dāng)年，他老人家一定聞過黃荊的香。他的目光一定撫摸黃荊的枝葉。我固執(zhí)地遙想。

夏夜幽深，我四處尋望，星子閃爍，雖然看不到黃荊的身影，卻隱約聽到了黃荊深深淺淺的呼吸。

“棍棒底下出孝子”，“黃荊條下出好人”，黃荊在家法中扮演了實實在在的“黑臉”，但在母親的心中，黃荊更是美食中不可或缺的輔材，在制作豆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那么這個黃荊，是怎么用來做出鄉(xiāng)土氣息濃厚的風(fēng)味小吃豆豉的呢。

豆豉是我童年中最佳美食之一，一直延伸至今。辣椒炒肉、清炒苦瓜、炒空心桿、臘味合蒸……等等諸多美食中，更是少不了豆豉的身影。一小把干豆豉，黑黑的，不上眼，卻爽口。至今懷戀中學(xué)時光，住校讀寄宿，一瓶水豆豉，那是一個星期的佳肴下飯菜。

每年大暑一到，母親就準(zhǔn)備忙著做豆豉。

這時，田間地頭早熟的黃豆已飽脹著一串串豆莢在田野里擺動。言語不多的父親頂著烈日割回一捆捆黃豆，放在地坪上太陽下曝曬。猛烈的陽光擁抱著它們，黃豆迫不及待地“噼哩啪啦”從豆莢中跳出來。除掉豆桿、豆葉、豆莢，一粒粒圓潤飽滿的黃豆呈現(xiàn)在母親的眼前?？梢韵胍娔赣H的目光中一定閃爍著溢于言表的喜悅。洞庭湖的山丘上孕育生長的黃豆多為黑色，扁圓形，不像北方用來榨油的黃豆，色澤淡黃，外表好看，但是南方的黑黃豆不僅可用于做豆豉，還可以打豆腐，是南方人最佳的食材之一。一捧炒黃豆，更是童年時代不可多得的零食，嚼在口中，脆脆的，格外的香哩。

母親將洗凈的黃豆，先用清水浸泡一個晚上，第二天中午，用鐵鍋、大火煮。做豆豉時，豆子煮的軟硬程度很講究，煮黃豆的時間要把握好，不能煮爛，爛了，豆豉不成形一包渣，而且不美觀；煮太硬，吃的時候會覺得沒熟，甚至?xí)锌辔?。如何掌握，全憑經(jīng)驗。母親說，熟能生巧。黃豆煮到剛過心，盡量不要讓豆子破皮，這樣做出來的豆豉才能顆顆色澤黑亮剔透。黃豆煮熟后，熄火，取出瀝水晾干，放進(jìn)竹盤箕并均勻地鋪開。

黃豆在廚房開始飄香。用不著母親吩咐，我們立馬去尋找黃荊。其實我們早在放?；虺敦i草時，留心關(guān)注這些黃荊的長勢，哪些地方的黃荊多，哪些地方黃荊勻稱，我們都默記在心，等到母親燒火煮黃豆時，我們就開始實施謀劃已久的收割。就在曠野無人的時候，身帶草繩，手握鐮刀，直奔山田崗地，找尋枝繁葉茂的黃荊。生機(jī)盎然的黃荊正在張望我們。割黃荊要在陽光最好的時刻。早上露水太濃，傍晚割，又傷了精髓。唯有正午時分的黃荊清清爽爽，沒有一滴露水。我們很細(xì)心地砍回黃荊，此時，攤放竹盤箕中的黃豆在陽光下曬了半干。母親把竹盤箕搬進(jìn)屋中，用黃荊的枝葉密密地蓋住。黃荊的香與黃豆的香裹住母親。

母親也會給我們一絲犒勞。當(dāng)我們扛著黃荊歸來，母親已盛好一碗香噴噴的黃豆，放一匙紅糖。香呀！這個香已在我的腦海漂浮了四十多年，一直未散。

黃豆在黃荊的呵護(hù)下，慢慢地長出一層密密的、細(xì)細(xì)的茸毛，淺黃色。這是黃豆的發(fā)酵過程，先人的話說是“漚豆豉花”。發(fā)霉最為關(guān)鍵，最好是黃霉。白霉的豆豉不好吃。這便是豆豉制作的關(guān)鍵所在。大約一個星期左右，掀起早已枯萎的黃荊，拿出發(fā)霉的黃豆，拌上紅辣椒、生姜、大蒜、花椒、鹽。拌均勻后，放入早已洗凈且在太陽下高溫曬過的壇子，封蓋，壇沿注入清水，放在院子里，日曬夜露，使其接受自然的精華，星光和月光，霧氣和露水一定會溜進(jìn)壇中，怪不得豆豉如此美味。

霉豆豉的過程是一個神秘的過程，這是我至今沒弄明白的事情，黃荊在這個過程中究竟扮演了怎樣重要的角色，至少黃荊的香浸潤豆豉飽脹的身體，封存了一個鄉(xiāng)村故事的記憶。鄉(xiāng)下有許多諸如釀酒、霉豆腐、熬谷糖等等風(fēng)味小吃，是一代傳一代的技藝，經(jīng)由千年演化而來的民間智慧，染著農(nóng)人的汗水，飽吸著陽光的熱情，寄托著人們美好的愿望，終成一種農(nóng)人般樸素親切的美味，溫暖農(nóng)家人的平常生活。

豆豉是家的標(biāo)志，離家的兒女，簡陋的包裹必定在母親放進(jìn)去的一瓶（包）豆豉。它們隨著遠(yuǎn)行的足跡翻山趟河，潛入到陌生的城市，不時慰藉孤獨(dú)漂泊的靈魂。鄉(xiāng)愁，其實就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吃一枚豆豉，味蕾沾滿了鄉(xiāng)村的氣息、鄉(xiāng)村的生活和黃荊的記憶。黃荊淡然地生活在鄉(xiāng)村，成就的是一種最為樸素清淡的滋味。一粒小小的豆豉，仿佛是一雙出神入化的手，瞬間把農(nóng)家的小日子揉捏得芳香四溢。這一切我認(rèn)為，得道于黃荊沛然而莫之能往的香氣，一點(diǎn)穿到心脾深處，漾出安暖踏實的感覺。

黃荊是極普通的一種多年生灌木，耐干旱，耐瘠薄，不擇地而出，瓜瓞綿綿。它們就像是生活中的平民，來來往往，數(shù)量眾多，默默無聞。古代的騷人韻士，愛蘭，愛竹，愛菊，愛蓮，愛松，愛梅。黃荊卻從不入雅人的慧目，它不是花，也不是樹，實在是太平俗，太樸野屑屑了，只有俗凡如我輩者，才算是黃荊的知音。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再貧賤的植物，也有它的用武之地。它不僅僅用來做豆豉的配角，也可以入藥。李時珍說，黃荊，性溫，味辛，可以祛風(fēng)，除痰，行氣止痛。到了秋天，黃荊籽成熟了，也有鄉(xiāng)親采下來做枕頭。勞累一天了，枕上清腦、安神的黃荊枕，自然能夠香甜入睡。荊還是貧窮人家最佳的飾物，紫花盛開時，鄉(xiāng)下女人就地取材，插在發(fā)上。久了，遂有“荊釵”之名。荊，是百姓柴，荊，是貧寒木，“倚杖候荊扉”，簡單而不簡約?！洞呵镞\(yùn)斗樞》說，“玉衡星散為荊”，荊木，原來是星星的化身。荊，是一種永遠(yuǎn)也長不大的樹，木匠說“千年鋸不得板，萬年架不得橋”。

千百年來，黃荊就這樣不動聲色地生長在洞庭湖的山山水水，它既不秀頎，也無幽姿，甚而有點(diǎn)窳劣丑陋，只是蓬蓬然恣意地生長，用亙古的低調(diào)和隱忍，默默地散發(fā)樸素的香氣，不驚艷，不擾人，但我們總會在不經(jīng)意的一個轉(zhuǎn)身或一個回眸，或一個面對面的直視，就與它熱烈相遇，生出如見故人的歡喜。

紫 蘇

我一眼就看到這些紫蘇，它們在村莊里的每一條小徑每一條街巷，在低矮的院落邊，陳舊的籬笆間，那樣的沉靜和安詳，隨意和漫不經(jīng)心地蔓延開來。它們看上去并不孤單，甚至有些熱鬧，似乎在整個春天，它們更是張揚(yáng)活潑。

紫蘇，應(yīng)該是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像一個民國小說中走出來的一位有故事的女子，散發(fā)著一股婉約、迷人的香氣。

紫蘇只是鄉(xiāng)下老家的一種草本植物。野生野長，隨處可見，漫山遍野，歲歲自生，枝繁葉茂，份外潑辣。正是春天，鄉(xiāng)下的茅房前后，溝坡附近，隨意拱出的紫蘇，長得自在舒展。一束陽光打在上面，紫色的卵形葉片于安靜的鄉(xiāng)間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到了夏末，抽穗，穗上密集著微紫的花，細(xì)而薄，一小盞一小盞的，紫得透明，身姿綽約，很是可愛。

我從小就很熟悉紫蘇，紫蘇的葉子看上去有很多的褶皺，蜷曲在一起，而且零零碎碎，葉子摸上去絨毛柔柔的，非常柔軟，聞上去味道非常的香。我曾經(jīng)摘了一片葉子，放進(jìn)嘴里嚼，香味青郁濃深，微苦，青澀。那濃濃的香，獨(dú)特至極。不是芬芳，也不是清香，甚至不能施以馥郁二字。只是一味的濃香，濃到極處，便有了些微的甜意。我最喜歡把它揉碎了放到鼻子下聞，深深地吸一下氣，那香味穿胸而過，沁人心脾啊。

紫蘇真正的好，不在與其聞香，而是入菜。紫蘇與魚更是絕配。

魚，原本是水中的精靈，一旦進(jìn)入人的菜譜，便是一味佳肴，人類歷史的進(jìn)程因魚而得以延續(xù)，在古代食有魚已是君子之膳了，可見魚在人的心目中的地位。

在江南的土地，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湖泊、河汊、溪流，如天上燦爛的星子潛伏大地，讓人間多了幾許鮮亮、幾話靈氣。如洞庭湖、太湖、鄱陽湖……它們是大地的眼睛，水汪汪，鮮靈靈，亮晶晶，讓你百看不厭。有水就有魚，湖水煮湖魚，那個鮮味，一定讓你頓悟到舌尖上的味道。我家在洞庭湖邊，餐桌上出場頻率最高的是魚，生日宴、升學(xué)宴、長壽宴、婚嫁宴……逢宴必上魚。如果宴席上少了一道魚肴，這宴就不成宴了。八百里洞庭湖，是魚的天堂，大的有江豬，就是江豚，如今瀕臨滅絕，小的有嫩子魚河蝦刀子魚。平常吃的最多的是鯽魚、鰱魚、胖頭魚、草魚、俏白魚……一葉舟，一張網(wǎng)，將魚蟹打撈，迎著一抹斜陽歸家，這是家鄉(xiāng)最常見的場景。烹一鍋河鮮，嫩鮮爽口，松葺般妙不可言。小時，最喜歡到湖邊打魚摸蝦。那種快樂的童年時光，如一鍋魚的味道，久遠(yuǎn)綿長。水，圓了舌尖上的洞庭夢。

有魚就離不開紫蘇。當(dāng)然這是江南人的吃法。煮一鍋魚，在出鍋的片刻，優(yōu)雅泛香的紫蘇閃亮出場。

其實紫蘇只是配角，是平常百姓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佐料或者調(diào)味料。在民間，紫蘇常用來去腥、增鮮、提味?！墩{(diào)鼎集》載：“平時將薄荷、胡椒、紫蘇、蔥、香橡皮、桔皮、菊花及葉同曬干，捶碎收貯。剖魚入水，取以洗擦，不但解腥，其味尤美。”紫蘇因其特異的香味而得到江南人的青睞，尤其是家庭主婦展示廚藝的一手妙方。魚因為水而屬涼性，常食涼性食物，不利身體，而紫蘇屬溫，有散寒解表，理氣寬中，尤解魚蟹毒。這是中國人的智慧所在，大自然中一物降一物的哲理在居家生活中都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紫蘇的出場應(yīng)該感謝那位叫華佗的老人。華佗是三國東漢時期的一大名醫(yī)，他一身書生風(fēng)骨，數(shù)度婉拒為官的薦舉，寧愿手捏金箍鈴，在疾苦的民間奔走，行醫(yī)四方，其足跡踏遍中原大地和江淮平原。是他發(fā)現(xiàn)了吃魚的水獺與紫蘇的秘密，把紫蘇不僅應(yīng)用到了中醫(yī)，更是走入了平常人家的廚房，成為百姓生活的伴侶。華佗先生早已乘風(fēng)歸去，他的一生都已交給了歷史的煙云，一味中藥，銘記了他的名字。時至今日，臨風(fēng)回首，我們理應(yīng)向他和當(dāng)年為我們提供了如此精美的吃法的前人奉一柱感念的心香。

其實紫蘇遠(yuǎn)不是魚唯一的搭擋。大凡水中的食材，都離不開紫蘇的韻味。少年時最喜歡吃田螺、龍蝦，在烹飪中更少不了紫蘇的串味。紫蘇特殊的香再配上姜片和高湯的鮮、米酒的醇、小米椒的辣，一一沁入了深藏殼內(nèi)的螺肉或龍蝦中，用竹簽挑，用嘴吮吸，滿手的汁，滿嘴的香，滿臉的油，少年時吃螺的姿態(tài)可謂是豐富多彩。如今，在洞庭湖的村子、院落、街巷、碼頭，一到夏日的夜晚，就有星羅棋布的夜宵攤，熱熱鬧鬧地張開芳香的羽翼，吸納著年少的孩子們。絕對少不了紫蘇烹田螺，油燜龍蝦。有這么一盤濃香入味的消夏小菜，香、鮮、辣，再佐以一大杯一大杯啤酒，冰鎮(zhèn)的，足以讓他們大呼過癮，豪氣頓生！

在湘菜里，紫蘇是一味經(jīng)常使用的調(diào)料，不僅是煎魚或者做其他帶葷腥味的菜肴時加入紫蘇，味道會更加爽滑香甜，而且很多的菜肴中因為加入了紫蘇，風(fēng)味獨(dú)特。那些普通的菜蔬，加入紫蘇后，便活色生香起來。紫蘇在每一道菜里面，都能起到點(diǎn)睛的作用，使菜更香，色更濃，味更鮮。但又如此低調(diào)，不喧賓，不奪主，不霸道。不像辣椒，那么強(qiáng)勢霸道，任何滋味都只能在它面前忍辱偷生。

紫蘇煎黃瓜是我最愛吃的一道菜，黃瓜又脆又軟，紫蘇又香又辣，想一想都會流口水。在家鄉(xiāng)，紫蘇煎雞蛋也是一道家常名菜，更是童年時的佳肴。在暮春抑或是初夏，雨水很多，屋后小菜園的紫蘇長勢也很好，紫紅的葉子長得大片而鮮嫩，在陽光下花枝招展。在鄉(xiāng)下，吃魚雖是常有的事，但多了總得換換口味，而菜園子的紫蘇卻是惹人的眼，忍不住采摘一把，洗凈，切得碎碎的，再在雞窩里摸兩三個還是溫?zé)岬碾u蛋，打開，用筷子攪拌，文火煎熟，香味早已飄滿了村莊。還在田地埋頭勞作的村人忽然間發(fā)現(xiàn)饑腸咕咕直叫了，于是收工，各自飛奔到自家廚房大快朵頤。紫蘇特有的清香味道更讓人迷戀它與米飯的融合。

紫蘇不光是很好的配菜，同樣在精明的人手中成為主角。小時候，鄰里之間喜歡分享美食。當(dāng)然那時候用詞沒這么高雅，就是誰家做了好吃的，隔著籬笆喊一聲，我做什么什么了，過來吃吧。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沒什么零食，于是到處尋找大自然中一切可食用的植物，變戲法讓它成為口中佳肴。紫蘇餅是兒時最深刻的記憶。我最初嘗紫蘇餅是在六歲那年，隔壁鄰居家娶了一個端莊的小媳婦，我們都親熱地叫她軍姐。當(dāng)然軍姐不是真正的軍嫂，她的愛人是一名鄉(xiāng)村郵遞員，每天騎著一輛綠色的單車送信送報，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徛暻庙懥怂监l(xiāng)人的掛念。而軍姐就是被這鈴聲牽進(jìn)了洞房，成為了他的妻子。軍姐有一雙靈巧的手，會剪漂亮的窗花，會納精致的鞋墊，還會做各種各樣的美食，原本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片葉子，經(jīng)了她的手，立馬魔術(shù)般成為了一道佳肴。軍姐尤其是會做一種紫蘇餅。到了夏天，紫蘇長勢格外茂盛，一篷篷，水靈靈的，滿地的紫紅。軍姐就會摘一些新鮮的紫蘇葉，洗凈切碎，與面粉攪均勻，再放些許鹽和熟芝麻，用小火烙得酥酥脆脆，特別香特別好吃。軍姐常說，小孩子吃了這餅，會驅(qū)蟲，對身體很好。我們不曉得什么驅(qū)蟲，只有口味好就行。軍姐還喜歡做壇子菜，記憶中好像什么東西到了她手中都會變成香噴噴的壇子菜，長豆角、刀把豆、萵筍頭、洋生姜……紫蘇也不例外。將紫蘇洗凈、曬干、切碎，拌入醋蘸頭、五味姜、糖醋大蒜頭等，放進(jìn)瓷壇子，過幾天就成了別具風(fēng)味的小食品了。有時用泡菜壇泡菜時，黃瓜、蘿卜、大白菜、卷心菜一一放進(jìn)醋壇子，軍姐也會放點(diǎn)紫蘇葉，使泡菜更是增添了一股香味。五月的洞庭，楊梅熟了，紫蘇又派上了用場。軍姐在山上采來新鮮的楊梅，又到菜園子摘一把紫蘇，用精白細(xì)鹽和白糖腌制，加上切成細(xì)絲的嫩黃姜，腌過一晌，挾出來，水淋淋的，色澤鮮艷，吃起來有紫蘇的辛香，梅子的甜酸、嫩姜的咸辣。我至今記得軍姐常把紫蘇梅子姜腌泡在透明的玻璃壇子，未嘗，眼已見，口中的津液就盈滿了口腔。可惜，如此聰慧的軍姐，四十多歲因為疾病離開了人世，讓天堂多了一位美食家。如今成了一種簡單的懷想，讓我想到了一句話，吃，有時候是鄉(xiāng)愁、欲望、溫暖、安慰的全部。

我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期間，一個從日本留學(xué)回來的朋友曾為我泡過一道茶——紫蘇茶，他說可以暖胃散寒。說實在話，紫蘇茶有自己特有的清香，不過作為茶，還是和我們這些茶客的口感中的茶不一樣，或許是家鄉(xiāng)的川芎茶寵壞了我的嘴，對于這道茶我并不感冒。其實所謂茶，無非是一種飲料而已，像海南五指山的苦丁茶，雖然屬于植物，畢竟不是茶樹。朋友說這是日本的一種生活習(xí)俗。我想日本是一個島國，國民均以海鮮為食，紫蘇自然是最好的保健茶了。其實紫蘇入茶并不是日本的先知先覺，據(jù)說好茶的蘇東坡曾極力推賞這種飲料，宋時紫蘇茶曾被評定為紫蘇熟水第一，可見紫蘇葉作為茶飲在中國的歷史悠久。兩千多年前，我國最早的一部詞典《爾雅》如此描述：取紫蘇嫩莖葉研汁煮粥，長服令人體白身香。優(yōu)雅泛香的紫蘇不僅是一味出色的香料，更是一道茶，充當(dāng)散寒解表的良藥了，冬季感冒后喝上一杯紫蘇茶效果應(yīng)該是不錯的。

如今當(dāng)我旅居城市，有時陪伴愛人到菜市場，遇見一把把香噴噴的紫蘇葉，總覺得驚異又感動。那一抹醇香，在漂泊的日子里，時不時入夢來！

責(zé)任編輯：鄧雯雯